我打斷他:「我不想知道許先生你的打算。」
「我只想推進離婚的流程。」
電話里傳來許熠悶悶的哼笑聲:「舒念,你這麼勁兒勁兒的,和我們剛認識很像。」
在底層做老鼠,大多都會變成潑婦。
那時許父許母躲在國外,許熠不得不在城中村混跡。
被不良房東為難時,是我出面和房東吵架,他只在我身後悶悶地笑。
因為笑得太好聽,模樣太矜貴,我就不忍說他了。
他被人追債時,我還幫著他逃脫摔傷過腿。
要不是舊傷,也不至於在寒夜被凍壞。
他那時一邊哭,一邊背著我竭力跑了五公里,送我到醫院時累吐了。
吐完,還巴巴地在急診室四處找醫生。
原來,我們過去真的這麼相愛過。
心下冰涼。
我摁斷了電話。
許熠發來「施恩者」一樣的信息:【舒念,我原諒你的無理取鬧了。明晚的晚宴戴上戒指,穿那套裙子。】
11
他的秘書送來了一襲白色魚尾裙,鑲滿珍珠嵌滿水晶。
這條裙子是 C 家當季秀場,昨天才發布。
許熠應該要動用了不少關係,才能將它準時無誤地送到我手上。
窗前的陽光碎碎地落在這件價值不菲的禮服上。
無比華美,璀璨奪目。
哪怕是見過大場面的王老太太,也會被這件華裙感動。
我撲哧一聲笑得打戰,最後唇角不住下撇又上揚。
許熠深諳兵法。
打壓貶低我,現在突然又給個甜棗兒。
可笑,我曾渴求的一點關心,在我棄之如敝屣的時候來了。
我與許熠在山頂的山莊門前會面。
許熠依然讓人無法挪開眼。
他的頭髮梳得一絲不苟,金絲眼鏡恰到好處地架在他高挺的鼻樑上,合身的西裝袖扣是祖母綠。
看到我時,他眸光里有一絲詫異,而後是驚艷。
抹胸的禮服展示出我近來攀岩得來的麥色肌膚與薄薄肌肉。
我利落地梳了個高馬尾。
足夠朝氣蓬勃。
許熠喜歡野蠻生長的原生態女人——他的六任秘書皆是如此。
但當他看清我穿的不是他送的禮服,臉色又瞬間沉了下去。
我穿的是一身黑色暗鑲水鑽的禮裙。
許熠的眼睛泛著幽幽寒光,而後又合上微笑。
自以為是又高高在上地說:「看在你不像那些太太的份上,這次我原諒你。」
說完,他攜著我進場。
華麗的宴會廳,悠揚的圓舞曲。
甫一踏進去,就看到何太被眾太太簇擁,談論著那枚鴿血紅。
宴會廳里的人看到我和許熠,投來了打量的目光。
那些目光里,大多是看好戲的樣子。
許熠溫潤地笑著,低眸掠過我一眼。
他在說:我沒了他,就真的什麼都沒了。
此時,許熠形狀親昵地攬過我,然後帶著我輪番寒暄。
眾人打量的目光又變得柔和友善起來。
許熠低下頭,在我耳邊溫柔地吐信子:「看到了嗎?離婚,你就什麼都沒有了。」
我毫無波瀾地垂下眼帘。
我不在乎。
不屬於我的世界,沒有就沒有了。
其間,夏詩雨款款走來。
12
她是拋棄許熠兩次的初戀。
第一次是許家瀕臨破產,我接濟許熠盒飯的時候。
第二次是許熠再次提出聯姻,她選擇嫁給了更財大勢大的二婚王先生。
總之,如果她不像現在這樣犯蠢,我是佩服她的。
瞥到我手上那顆粉鑽,她臉色一變,看向許熠。
我猜她才是這枚鑽戒的原主人。
許熠對我的不上心已經到了,一枚刻著「XSY」的戒指也明目張胆地送給我。
所以,在收到的那天,我提了離婚。
他對我的羞辱夠了,我不想忍了。
夏詩雨不屑地諷刺道:「這麼好的鑽石就配這樣的裙子?沒審美。」
這枚鑽石之於我,除了是一串要歸還給許熠的數字,什麼也不是。
今天戴它,只是為了襯托何太。
做 sales 的,售後一定要到位。
夏詩雨繼續得意道:「哎,你下場太突然,我這一個月弄晚宴腳不沾地。」
我平靜地看著她。
想不明白,她曾經是目標明確的人,為什麼犯蠢和許熠糾纏不清?
我施施然轉身,喝酒。
這場晚宴的酒全是我半年前就找好的酒莊,全按照我的小心意來的。
我喝得很開心。
而晚宴托我的福,也辦得高潮迭起。
夏詩雨在人群中感受久違的矚目。
好酒享用夠,我輕車熟路地到了後台。
不一會兒,全場暗下來。
宴會廳大熒幕上循環播放著,酒店裡一個男人的背影為夏詩雨開門的照片。
夏詩雨的丈夫比她大十二歲,有錢的老夫少妻本就是八卦本身。
何況,照片上的男人身材筆挺,絕不是王先生髮福的身形。
全場仿佛水進熱油般轟動了。
後台人群慌亂,手忙腳亂。
穿過人來人往,我望向趕來的夏詩雨。
她姣好的面容變得猙獰,大喝:「是你!你都要被許熠離婚了!嫉妒我!」
說著她剛要衝過來時,「啪!」一聲脆響,她的臉被狠狠扇偏了。
13
白皙的臉頰霎時通紅。
王老太太氣定神閒地站在那兒,手腕上的帝王綠翡翠還泛著瑩潤的光。
很難想,這巴掌是向來有教養的王老太太打的。
夏詩雨一見王老太太,立時安靜如雞。
王老太太看向我,悠悠開口:「你做事向來穩當,這時候怎麼意氣用事?」
「以後你怎麼在江城待?」
我大大地笑了。
我都要離開江城了,待什麼?
王老太太深沉的眸子微微睜大,而後輕笑。
她發覺我豁出去了。
我聳聳肩,瀟洒地走出會場。
「許太」把王家媳婦的醜事徹底揚了,許家倒霉在後面。
剛走出宴會廳,許母氣勢洶洶地走來,拿起手上的喜馬拉雅就要砸我。
我從容地閃身而過,她趔趄撞到牆上。
狼狽的姿勢和以往強調的體面毫無干係。
此時的許母詫異地看著我,大聲呵斥:「舒念,你今天發什麼瘋?!」
她尖細的紅指甲指著我眼睛:「你是忘了許家讓你過了十多年好日子,我讓你離婚時一無所有!」
我冷笑了聲:「我過得好,是因為我賢惠、努力、汲營、得體,如果我哪一樣沒做好,早就被你趕出去了。」
「不要得了便宜又賣乖。」
說完,我將包里的一沓照片放進她手裡。
她的怒容瞬時垮下,只剩慌亂。
14
照片上是她和一個健身教練出入警察局,以及疑似嫖娼的留案記錄。
他們這個圈子,只要不到盡人皆知就沒關係。
但有了這些,不說許父,就是她一輩子說的「體面」也蕩然無存。
我像個施捨者,高高在上地說:「你當時去警察局是不是很惶恐?」
「怎麼負責打理關係的我和律師都不接電話?」
我溫柔地微眯雙眼,莞爾:「你忘了,那個律師還是我幫你打理的。」
隨著我逐漸能幹,許母的私事也使喚我一起管理。
使得太順手,忘記居安思危了。
也是我讓人在她每周三開房的位置,舉報疑似嫖娼。
在她詫異的眼裡,我看到自己萬頃平波的神情:「你之前 A 群島帳戶名下有一幅畫,我很喜歡。」
像許熠一樣,我語調輕柔地威脅道:「你就把它作為離婚禮物給我,好不好?」
「不過區區五百萬,阿姨,你肯定捨得用來買個省心,對不對?」
她保養精緻的面容仿佛出現一道裂痕。
我無所謂地聳肩。
在她憎惡的眼神里,我脫下難穿的 JC 高跟鞋,瀟洒地光腳走了出去。
站在山莊前的台階前。
今晚的月特別亮,特別圓。
黑色禮裙的水鑽在月色下熠熠生輝。
這條裙子是我第一次參加晚宴許熠送我的。
那時我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後,他拍了拍我的手,安慰我:「這條裙子襯得你那麼漂亮,他們不會在乎你哪裡不得體。」
今天他沒有認出來。
而這應該是我在江城最後一次Ŧŭ̀ₗ亮相。
也算有始有終。
江城的山間晚風適時而來。
我展開雙臂,輕輕地深呼吸。
發瘋是對的。
皺縮的我,終於隨風舒展輕快起來。
我剛踏了幾步台階。
一陣天旋地轉。
回頭正是蹙緊眉頭的許熠。
15
他沉凝眉目,盯著我問:「舒念,這一個多月我容忍你很久了。」
我無所謂地嗤笑了聲,不語。
「我買了你最想要的粉鑽,放下身段給你訂禮服,帶你來,為什麼還要這樣?」
我不言不語地望著他。
許熠面對我時的勝券在握,終於變成了焦躁與不悅。
他拿起我的手,看著那枚鑽戒露出刺骨的諷刺:「你以為你這麼好的生活是誰給你?」
我淺笑了一聲。
慢慢地將那枚戒指摘下來,毫無留戀地放進他胸前的口袋。
他的眉頭蹙得越發緊:「什麼意思?」
「許熠,我在你眼裡很低賤嗎?」
「一枚刻著別人名字的戒指,也想我感恩戴德?」
「許熠,你真的噁心。」
我轉身的一瞬,手臂被人後扯。
他一手擁過我的腰,一手攬過我的後頸,將將要吻上時。
「啪!」
他的臉被我狠狠地扇偏了。
許熠驚詫地望著我。
我一字一句道:「我舒念,出身低,人瘋。」
我近身在他的耳側笑了:「你如果不同意離婚,我可以把拍到的你和夏詩雨私會的正面照拿出來。」
他俊美的臉頰紅痕盡顯,神色晃出一絲倉皇:「我和夏詩雨沒有……」
我伸出食指作出噤聲的手勢:「噓,不管有沒有,只要公布了,許家就和王家徹底決裂——我記得你們剛打算合作一個地產項目。」
輕打一個響指,我睜大眼睛,恐嚇他一般地笑了:「許氏的幾十億,可要打水漂了。」
昏黃的月亮,低低地懸在江平山頂。
月光柔和似絮,許熠面煞如紙,可烏亮的眼眸里閃過一絲狂喜。
16
我幫何太抓小三時,因為何太過於莽撞,反而被何先生指著鼻子罵了很久。
何太陪何先生起於微末,立時和他吵得臉紅脖子粗。
結果何先生說「停卡」,何太就立即消停了。
那時我還愛著許熠,但還是鬼使神差地做了些準備。
一,我有一個無人知曉的離岸帳戶。
二,每年會以獎金的形式給保鏢里合適的人發錢,做眼線。
我也知道,他和夏詩雨那晚並沒有任何逾矩。
但我和他已經完了。
有沒有,都完了。
不如讓我利用。
我光著腳走在平坦乾淨的江平山蜿蜒的柏油路上。
腳掌實實地踩在地上,每一步好像與地面的一個親吻。
我啊,終於和這個破地方拜拜了。
跑車銳利的轟響傳來,一輛灰色的帕梅拉停在我面前。
王聲野一頭捲毛,笑:「念姐,今天做得很好。」
「夏詩雨終於要被我爸離了。」
王聲野是王家第一任太太的孩子,夏詩雨是他的繼母。
我豁出去幫他攪黃想摻和家產的繼母夏詩雨。
他給我一套港城的房子。
公平交易。
王聲野淺褐色的鹿眼盈滿笑意,揚唇間露出虎牙:「念姐,要不要我拯救你無聊的人生?」
我輕瞥他一眼,淡漠地諷刺他:「你自己都沒活明白。」
王聲野促狹地笑了聲,眼睛突然又詫異地睜大。
我坐進了他的跑車裡。
「你不是說不要人拯救嗎?」
我無語地看著他:「不代表我不需要搭順風車。走下去得天亮,我為什麼和自己過不去?」
王聲野「哈」了聲。
伴隨著發動機轟鳴聲,經過白色歐式的許宅時,我看見了五年前縮在牆角的ƭů⁰舒念。
她眼睛透紅,身下有血,無助地盯著我。
我禁不住自嘲了聲,轉頭看向王聲野說:「每年王家給許家的那個大單,你也撤了罷,沒什麼好處。」
王聲野低回眼眸,應了聲。
之於他,正好找個新的合作夥伴。
穿梭於江平山的公路,一盞盞路燈像繁星,點亮我來時的路。
17
我很快就收到那幅畫的轉讓協議。
許母大約想用五百萬的畫買個省心,不值當費什麼手段。
是的,五百萬可以買她的省心,但我連十萬的高定都不配擁有。
江城最近沸沸揚揚的就是,夏詩雨離婚,夏家想分割王家的財產,血雨腥風。
沒幾日,我帶律師來許家老宅。
許熠轉了性,穿了身亞麻休閒țṻ³襯衫和短褲,胸口處繡著淺淺的白色字母「Y&N」,有些隨意和瀟洒。
那是我們度蜜月時定做的,我還有一套女裙。
婚姻里的甜蜜美好,只存在於我剛懷孕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