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是有清名的貴公子。
因家中遭罪,不得已成為梁王陸致的男寵,聲名狼藉。
陸致與我家有仇,辱我欺我。
某日我忽然記起,自己是一本書的炮灰男配。
還是個身世狗血的假少爺!
被陸致虐身虐心後,又被家裡揭穿身份趕出去,最後死在外面。
陸致知曉真相,去找真少爺算帳,兩人從此糾纏不休,最後走在一起……
得知劇情的我,決定去死。
後來,我如願「死了」。
陸致卻發了狂……
1
七月。
炎炎夏日。
一身華服的梁王陸致坐在榻上,和幕僚下棋。
屋內放了冰,四周的竹簾捲起。
清風徐徐,十分愜意。
愜意的人中並不包括我。
我跪在地上,維持著挺腰的姿勢,替梁王扇扇子。
已經快一個時辰了。
膝蓋跪在硬硬的木板上,很疼。
一直不停歇地扇風,手也酸得要命。
動作慢了下來。
梁王轉頭,忽然奪過蒲扇扔在我臉上,劍眉微蹙,冷聲道:「會做事兒嗎?」
蒲扇的手柄打到眼睛,生疼。
我不敢揉,連忙趴在地上:「小人知罪。」
「扇快點兒,不許偷懶。」
「是。」
我趕緊撿起扇子,繼續為男人扇風。
過了一會兒,棋局結束,幕僚退走。
梁王伸了伸懶腰,看我一眼,道:「衣服脫了。」
我渾身一顫。
對上他勢在必得的眼神,我訥訥道:「殿下,現在是白日……」
男人沉下臉:「脫了!」
「……」
閉了閉眼,我緩緩褪去衣裳。
男人舒緩強壯的身子,聲音懶懶:「坐上來,自己動。」
屋子裡響起曖昧的聲音。
房門忽然被打開,有人匆匆闖進來:「表哥……」
聽聲音,是梁王的表弟周歡。
我一驚,掙扎著想起身,卻被男人死死扣在懷裡。
「殿下?」我驚慌失措,不敢置信地盯著男人。
他竟然……竟然要在人前……
即便做著最親密的事,男人的眉眼依舊冷冰冰的,眼睛裡毫無感情,看著我就像看一個物件。
顧不上許多,我拚命掙扎。
男人不耐煩了,揪住我的頭髮低吼:「不想救你家人了?」
我僵硬了一瞬,沒敢再亂動。
隔著屏風,闖進來的人覺察到裡面在做什麼事,愣住了,好一會兒才笑道:「哥,白日宣淫啊。」
又語帶鄙夷:「嘖,聞名京城、書畫雙絕的唐公子,竟然是個盪貨。」
男人咬住我的耳朵,曖昧地笑:「書畫雙絕不敢確定,身體倒是一絕。」
我渾身顫抖,死死咬住唇,一言不發。
「真的?那哥什麼時候送給我試試?」
「過段時間吧。」
兩人隨意地討論我的歸屬,片刻又轉換了話題。
很快,周歡離開了。
我鬆了口氣,身體已經被汗水打濕,又疼得厲害。
陸致吃飽喝足,慵懶地伸展四肢,我卻癱在地上,狼狽不已。
「把今日之言記下,桌上的書信整理好。」
留下一句冷淡的命令,他起身離開。
「殿下!」我第十次開口,「既然已經查出科舉舞弊案的主謀並非我父親,殿下可以秉公處理嗎?」
他回頭看我一眼,皺眉:「答應你的事,自然會做到。」
我鬆了口氣,連忙叩首:「謝殿下!」
陸致輕哼一聲,大步離開。
我強忍疼痛起身,收拾好自己,又趕緊走到旁邊的小几上拿起筆墨,憑藉記憶寫下幕僚與他商量的事情,又負責替陸致摘抄書信。
下人們陸續進來整理屋子,目不斜視,規規矩矩。
等他們走遠了,我才隱隱聽到一些嘲諷的聲音:
「真沒想到唐煜會在白日勾搭殿下幹這種事。」
「好歹是丞相府的公子,怎的自甘下賤至此?」
「呵,為了保命,什麼事都能做。以前聲名在外,說他是京城第一公子,現在看來不過沽名釣譽之輩,和我們這些下人沒什麼兩樣。不對,他一個男人出賣身體,比勾欄瓦子裡的妓女還不如呢!」
雖然我已經預料到會是這樣的結局,但聽在耳里還是心頭微顫,手裡的筆落下墨團,暈染了雪白的宣紙。
如今的我,早就不是當初高高在上、素有清名的唐公子。
自從當了陸致的男寵,陸致便四處宣揚,還帶著我出去,像寵物一般讓人觀賞。
我記得那些人露出的震驚、鄙夷的眼神。
如同鋒利的刀,戳得我千瘡百孔。
尊嚴、榮譽、地位,全都掃地,再也撿不起來。
若不是為了救家人,我恐怕堅持不住。
身體疼得厲害,跪了半天,又被陸致折騰半天,折騰完還要替他辦公,到深夜的時候,我才做完公務,踉蹌著起身回自己房裡。
肚子餓得咕咕叫,但此時已經過了飯點,沒得吃了。
我偷偷摸摸打了盆水,清洗身上的痕跡。
眼前忽然一黑,身體搖搖晃晃。
最近老是出現眩暈的跡象,也不知什麼緣故。
或許是生病了。
身為一個低賤的男寵,陸致厭惡我,我自然沒權利叫大夫,只能忍著。
勉強支撐著洗完,我換好衣服準備去床上休息。
還未靠近床鋪,黑暗再度襲來,我什麼也不知道了。
2
暈過去後,所有事情像走馬燈一樣旋轉。
我忽然記起,我是穿越的!
以前的我,是個美院學生。
穿過來便失憶了,從一個小嬰兒成長為一個純正的古人。
我的身份是丞相家的小兒子。
現代畫畫的本能還在,我從小就展露出書畫方面的天賦,八歲就靠一幅秋菊圖得到太后的讚賞,從此名動京城。
我繪畫的色彩、線條、手法都與眾不同,栩栩如生,名聲越來越大。
加上相貌數一數二,地位尊崇,別人便稱我為京城第一公子。
父母以我為傲,哥哥們也待我十分友善,其他貴族也願意與我交好。
我前十六年的人生非常順遂,身邊都是善意。
然而十七歲這年,父親忽然被查出貪污受賄、買賣科舉,陛下大怒,將父親下了大牢。
科舉乃國本,陛下嚴酷,當有人呈上證據時,便把唐家大部分人抓走了。
除了在白鹿書院讀書的我,因太后求情逃過一劫。
我四處求救,沒人願意伸出援手。
就連最好的朋友,我在他家門口待了半日,他也不肯出來見一面。
仿佛一夜之間,我成為人人避之不及的瘟神。
我知道主管父親案情的人是梁王,無奈之下,走投無路的我決定去試著求他。
沒想到他竟然答應幫我重新調查案情。
只是,有條件。
「做我的男寵。」
穿著黑袍的男人高高在上,嘴邊噙著一抹惡劣的笑。
「好。」
我咬牙答應了,從此開始了噩夢般的生活。
後面我才知曉,梁王陸致極其厭惡唐家人。
因為多年前,父親曾因黨爭打壓林御史。
陸致年幼時,曾在林家住過一段時間,接受過林家照顧。
林御史被打壓後,含冤受屈,家破人亡。
陸致懷恨在心,一直在找機會扳倒唐家。
我求到他面前,無異於羊入虎口。
他變著花樣兒欺辱我,讓我做男寵,其實是在傷害唐家的名聲。
就算唐家以後能復起,也會因為我蒙羞,抬不起頭。
事已至此,一切都按他的想ťũ̂₅象發展。
但今日我暈倒,卻發現自己的真實身份。
我不只穿越了,還穿進了一本耽美文。
小說接下來的劇情特別狗血。
我做了陸致的男寵,平時得以將食物、衣服送進牢獄,幫助唐家渡過難關。
陸致也查到了科舉舞弊真正的主謀。
在我的苦苦哀求下,他或許腦抽了,居然沒有對唐家落井下石,而是選擇公布真相。
但同時也公布了唐家結黨營私,陷害林御史的證據Ŧųₙ。
如此,唐家逃脫死罪,從牢獄裡放出來,又因其他罪過被罰。
父親被貶三級,哥哥們也貶的貶,關的關,大半家產充公。
唐家元氣大傷,然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很快又振作起來。
陸致為了氣唐家人,在萬眾矚目下摟著我,將我送回唐家,耀武揚威,讓所有人知道,唐家小兒子是個下賤的男寵!
也讓唐家人見到我,時時刻刻想起不堪的日子。
誰知父親釜底抽薪,公布了一樁舊案。
當初林御史家破人亡,他懷孕八個月的妻子逃過一劫,上神醫谷求救。
也是天意,剛巧唐家夫人在神醫谷保胎生產,林家夫人為了報仇,便喝了藥提前發動,在邱神醫的幫助下,把唐家的孩子給換了,又把唐家的親生孩子扔在山野。
等林家夫人離開,邱神醫良心難安,偷偷將那孩子撿回來養著。
所以從事實上講,我是林御史的孩子,並非唐家小兒子。
這件事,父親知情。
因為十年前,林家夫人病重瀕死,思念兒子。
邱神醫想方設法綁架我,帶我去見她最後一面。
小兒子丟了,唐家大亂。
父親,不,唐丞相帶人捉拿邱神醫,從他口中知曉真相。
然他不知出於什麼心思,竟沒有將我趕出去,也沒把真少爺迎回來,反而依舊好吃好喝供著我,也死死隱瞞了真相。
後來唐丞相發現我成為了低賤的男寵,聲名狼藉,為了家族名聲,便選擇公布真相,迎回真少爺,將我掃地出門。
既然我不是真正的唐家少爺,那我再下賤,也影響不了唐家聲譽。
好大一盆狗血過後,我回到當年的林府,受不了打擊,很快生病死了……
以上就是我唐煜的全部人生。
我死後,陸致勃然大怒,越發憎恨唐家,也恨真少爺。
真少爺告訴他,他對唐家毫無感情。
兩人從此開始了相愛相殺的劇情,最後在一起扳倒唐家,正式在一起……
3
看完所有劇情,我掙扎著從黑暗裡醒來。
「醒了,唐公子醒了!」
旁邊有人高興地說。
我轉過頭,看到陸致坐在床頭,臉上帶著……關切?
神奇,他竟然會關心?
「多大的人了,還不知道吃飯,難不成梁王府還能虐待你不成?」
陸致伸手摸摸我的頭,關切之情消失,又變得冷冰冰的。
「不要想著通過賣慘惹人憐惜,那是女人才做的事。」他冷嘲熱諷,「光風霽月的唐公子,應該不屑如此吧?」
「……」
兩句話就把我給氣得半死。
我抿抿唇,什麼話也沒說,忽然覺得自己很蠢。
因為在醒來見到他時,有那麼一瞬間,我居然想告訴他真相。
但現在覺得沒必要了。
事情發展到現在,我已經沒有退路。
我的名聲毀了,也的確當了男寵。
就算說出真相又如何?
陸致後不後悔另說,我的名聲、清白能回來嗎?
不能!
那些痛苦、屈辱能消失嗎?
也不能!
而且,即便我現在說了,無憑無據,陸致只會認為我在耍手段爭寵。
「謝殿下關心,小的沒事。」我淡淡地說。
算算時間,唐家的案子馬上就要蓋棺定論,我也會被放回去。
到時我會想辦法離開京城,改名換姓,開始新生活。
我不想死。
就讓陸致和真少爺相親相愛,繼續小說劇情吧。
我生病後,陸致的腦子似乎壞了,忽然對我好起來。
不再讓我拚命幹活,讓我好好養病。
給我換了一間華麗的院子,送珍貴的補品和藥物給我,甚至撥兩個侍女伺候。
我坐立難安,尋個機會去書房見他,恭敬地說:「殿下,小人惶恐,不知殿下有何吩咐,還請直說。」
陸致握筆的手一頓,抬眸:「什麼意思?」
我:「殿下又是換院子又是送藥物補品,不就是想讓小人做事嗎?小人實在惶恐,特意來詢問殿下。殿下有話直說便好,不用這番大費周章……」
這話不知哪裡惹到了陸致,他扔下筆:「你就這麼想本王的?」
我疑惑:「殿下?」
陸致冷笑一聲:「你是不是賤骨頭,對你好反而不自在?」
我更加疑惑:「殿下……對我好?」
「不然呢?」
我理解了一下他的意思,猶豫片刻,小心翼翼道:「殿下不是想讓小人做事才施恩?」
陸致更生氣了:「沒有!給你好處卻不領情,不要便算了!」
確認他不是為了讓我去上刀山下火海,我鬆了口氣,連忙跪在地上:「謝謝殿下賞賜,只是小人身份卑微,受不起此等好處,還請殿下收回……殿下送的東西,小人一樣都沒敢動,院子裡的一草一木,小人也沒碰,所有東西完璧無損,請殿下派人查看……」
陸致猛拍桌子:「滾!」
我趕緊滾了,納罕於他為何生氣。
晚上,管家冷著臉將我趕出院子,攆回原本的破敗院子。
看到熟悉的一切,我才稍稍安心。
陸致隱忍記仇,又憎惡唐家,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我可不敢受他的好處。
知道劇情,我不再求著陸致放過唐家,每日沉默寡言地伺候陸致,有空就偷懶避開他。
我不求情,陸致反而有點不習慣,主動問:「為何不再替你父親申冤?」
我:「殿下,小人位卑人輕,倘若求情,殿下真能答應?」
陸致拉下臉:「你的意思是本王會反悔?」
我低眉順眼:「小人不敢。」
陸致冷哼:「本王一諾千金,當初答應過你,只要你做我的男寵,我就幫你查清真相,說到做到。」
我見他生氣了,怕他責罰,趕緊敷衍道:「小人知道殿下人品,所以不再求情,免得惹人心煩。」
陸致狐疑:「真這麼想?」
「真的。」我不想和他糾纏,隨口道,「殿下英名蓋世、品行高潔,自然不會做背信棄義之事。」
陸致垮下臉:「我怎麼覺得你在敷衍本王?」
「沒有。」我趕緊搖頭,「殿下,水涼了,小人替您打水去。」
說完我提著茶壺一溜煙跑了。
水並不涼,我只是找藉口避免和陸致在一起而已。
他是主角,我是早死的小配角。
沒必要非湊一起找不痛快。
各過各的,井水不犯河水,不挺好?
磨了好一陣,我重新打壺開水回書房。
陸致果然已經不在了。
他很忙,每天有很多事情,不會浪費時間和我這個小小的男寵糾纏。
能讓小說濃墨重彩描寫的,是他和主角受的互動。
配角嘛,工具人。
耽美小說里,一個和主角攻上過床的配角,不死太膈應人了。
死了才能給主角受讓位,所以我的死是必然的。
以前我擔心家人安全,經常往陸致身邊湊,賣力伺候,苦苦哀求,又忍受他的索取,表現得像一本虐戀情深的虐文男主。
想起來就覺得好笑。
如今我都以「病未好」「肚子痛」為由推託,除非不得已,絕不出現在陸致面前。
陸致沒有強迫人的愛好,一直沒碰我。
我很滿意。
4
日子一天天過去,很快到了我最期盼的九月。
九月,是劇情的重要轉折點。
科舉舞弊案查到了真兇,唐家人回歸,我也會被陸致送回去。
我被關在梁王府,沒有自由,無法探知進展如何。
耐著性子等待,每天都是煎熬。
九月初十,陸致忽然召見我:「唐煜。」
「小人在。」
陸致坐在書案後,身姿挺拔,黑袍鋪地。
他凝視了我好一會兒,眼神複雜:「你……想回家嗎?」
我心頭一顫,劇情到了。
沒有猶豫,我跪下道:「殿下,小人想回家。」
「明天,本王送你回去。」
「謝謝殿下!」
我跪下磕頭,發自內心地高興。
回到院子,關上門,我從床下拿出一個包袱打開。
裡面裝著一份通關文書,一份戶籍身份的說明。
看到這兩樣東西,我心臟怦怦直跳。
自從覺醒穿越者身份的那刻起,我就開始計劃逃走。
陸致一直讓我在書房伺候。
書房裡文書眾多,好多需要陸致批覆。
他讓我整理,我便偷偷摸摸,尋機弄了這兩樣東西,給自己創造新身份。
事情做得隱秘巧妙,陸致不會發現的。
誰會在乎王府里一個下人的戶籍文書呢?
至於通關文書,陸致手下的人太多了,來來往往,他恐怕完全記不得批過一個叫賀陽的人的文書。
他更不會知道,賀陽早就死了,檔案一直沒處理,留在角落裡積灰,被我找出來神不知鬼不覺地帶出去。
太過興奮睡不著,我便拿了紙筆,鋪在桌上即興畫了一幅畫——長河落日,蒼鷹盤旋。
象徵著自由。
翌日,我趴在桌上聽到有人敲門,連忙起身開門。
「準備好回家。」
陸致言簡意賅。
他讓我換上又薄又透的衣服,走路能露大腿那種。
我早知道他想帶我招搖過市,羞辱我,也羞辱唐家,故而沒生氣。
相反因為劇情快到頭,心裡歡喜,十分爽快地換上。
「殿下,換好了,走吧。」
我拿出早就準備好的包袱,匆匆走向大門,行動間,衣服滑落,露出肩頭和大腿。
陸致黑著臉:「站住!」
我回頭,眨眨眼。
陸致:「你喜歡這件衣服?」
我莫名:「不是殿下讓小人換的?」
陸致:「對,是本王讓你換的,但你不能表現得這麼爽快!有沒有羞恥之心?!」
我:「……」
我吸了口氣,快速脫下衣服,拿著衣服道:「啊,這衣服太薄了,好羞恥。」
然後快速穿上:「可以了嗎,殿下?」
陸致:「……」
最終,陸致生氣地讓我穿上常服,粗暴地拉著我出門。
他騎著馬,將我狎昵地抱在懷裡,招搖過市。
我漠然地坐著,迎著眾人曖昧的視線,心中默念:【沒關係,劇情快結束了,我以後就自由了。】
走到一半,迎面撞上周歡和一群紈絝。
「表哥,你什麼時候把這個男寵給我啊?你答應過的。」
眾人哄堂大笑。
周歡扭頭對幾個紈絝說:「表哥說這人身體一絕,白日都抱著他那啥呢。」
「真的嗎?」
其他幾個子弟神情變得曖昧。
周歡的嗓門大,說話並未避諱,路邊的人也聽到了,開始嘲諷丞相家的小兒子竟然做男寵,下賤到極點。
望著眾人看笑話的面容,我想,陸致的目的達到了,這應該是他想要的效果。
我已經習慣,表現得很平靜。
沒想到陸致卻忽然發怒,揚鞭抽向周歡:「滾!」
周歡慘叫倒地,狼狽起身,不可置信道:「哥?你打我?」
陸致將我抱下馬,對周圍的人吼道:「通通都滾!」
周歡嚇了一跳,趕緊跑了。
其他人見陸致突然翻臉,趕緊散開,邊走邊議論。
時不時地飄來幾聲嘲笑。
世人皆如此,親眼見到名聲乾淨、身份高貴之人落難,都會津津樂道,何況這人的事還和褲襠有關,更傳得快。
5
陸致煩躁地對身邊的侍衛道:「去叫一輛馬車!」
「是!」
我:「殿下屁股疼?」
陸致額頭青筋直跳:「……」
我:「為什麼突然要坐馬車?」
陸致暴怒:「是讓你坐馬車,免得那群人盯著嚼舌根,煩死了!」
我挑眉,這話搞笑了。
如今的局面,不是他想要並且一手促成的嗎?
我懶得分析他莫名其妙的態度,只想快點兒走劇情,早點脫身,冷淡道:「小人卑賤之軀,坐不得馬車。若殿下騎馬屁股疼,小人可以替殿下牽馬。」
陸致Ťú¹臉色黑得可怕:「本王屁股不疼!」
又冷笑一聲:「那你就走著替本王牽馬吧!」
片刻,我牽著韁繩,他騎著馬,兩人犟犟地趕回丞相府。
我覺得自己牽的不是馬,而是一頭倔驢。
累。
抵達丞相府,陸致又恢復王爺的做派,陰陽怪氣挑剔了一番,和唐丞相打著機鋒。
兩人客氣地說話,你來我往,綿里藏針。
唐家人遭難,個個憋著氣,陸致哪壺不開提哪壺,我看到老奸巨猾的唐丞相都快掛不住臉了。
我依舊被陸致抱著,時不時地摸一下。
唐家人死死盯著他的手,眼睛都快瞪出來。
陸致觀賞了好一會兒,才笑眯眯道:「丞相,你家小兒子想做本王的男寵,本王勉為其難收了,覺得滋味還不錯,如今本王玩夠了,特意上門歸還。」
他每說一句,丞相府眾人臉色便難看一分。
「梁王陸致!」
性格最火暴的大哥忍無可忍,怒吼。
我漠然站著。
父親氣得渾身顫抖,幾個哥哥對陸致怒目而視,又惡狠狠地盯著我。
陸致笑了笑,還嫌不夠,又讓人送上一盒銀子,大方地說:「這裡有一千兩,是令公子的賣身錢,本王不吝嗇,給的是南風樓里花魁的兩倍價格,畢竟令公子長相比花魁還漂亮,值這個價。」
「陸致!」大哥暴怒。
「夠了!我們唐家不要這些東西!」
二哥忽然掀翻那個盒子,白花花的銀子伴隨著幾張銀票散落一地。
或許他更想扔出去的,是我。
「唐家是嫌少嗎?」陸致繼續微笑。
父親臉陰沉到極點。
大哥面孔抽搐,額頭青筋直冒,握緊拳頭,狠狠盯著陸致。
隨後,突然用力給了我一拳。
我沒防備,踉蹌後退,鼻端火辣辣地疼,一股熱流從鼻孔里鑽出來。
我伸手摸了摸,摸到一手的血。
「你做什麼?」
陸致拍案而起,臉上的笑容消失了。
大哥看了他一眼,冷笑一聲,又狠狠一腳踹到我的胸口,把我踹飛出去:「下賤東西,丟盡唐家的臉!怎麼不去死!」
我砸到地上,感覺全身的骨頭都快碎了。
眼前陣陣發黑,渾身疼痛。
「唐輝,你想打死他嗎?」
陸致大怒,趕緊扶我。
我避開他的手,站起身,抹掉不斷往下流的鼻血,說:「打得好,繼續打。」
大哥冷哼一聲,扭開頭。
「不打了嗎?」我問。
大堂寂靜片刻,我點頭:「不打了?那就好。」
我為了救唐家人賣身為男寵,結果落到這種下場。
眾叛親離,天地不容。
的確該打!
父親陰沉著臉沒說話。
我環顧四周:「梁王殿下說的是事實,我已經做了卑賤的男寵,臉也丟盡了,再怎麼挽救都無濟於事。
「既然都到這一步,就收下銀子吧,不收浪費。」
我蹲下身,將銀子一個個撿起來裝好。
眾人震驚地望著我。
「你幹什麼?!」
陸致忽然衝過來抓住我的手,臉色漆黑無比。
我面無表情地說:「這是我的賣身錢,他們不要,我要。」
6
大哥暴跳如雷,陸致愕然。
沒辦法,小說里唐煜被趕出家門,身無分文,我總要掙扎一下。
這一千兩銀子丞相府大機率不會收,我或許能留下來。
一番鬧騰,雙方徹底撕破臉,陸致帶人離開,不歡而散。
「不知廉恥!不知廉恥!」大哥對著我破口大罵。
父親氣得面色發青,吸了口氣道:「事到如今,我得說一件事。」
他死死盯著我,沉聲道:「唐煜,你,不是我兒子。」
全家人愣住。
劇情沒有任何變化,唐丞相公布了我的真實身份。
但也有變化,小說里唐丞相沒這麼早公布我的身份。
或許我的反應刺激了他,讓他提早走了劇情。
「當真如此?」大哥趕緊問。
「的確。」唐丞相頷首,「你不叫唐煜,叫林煜,你的親生父親是林御史……」
我適當地表現出驚訝之色,心中只想著待會兒該帶什麼東西走。
但我想得有點多。
知道我不是真正的唐家人,眾人又驚又喜。
陸致上午將我送回去,下午我便被掃地出門。
我連包袱都沒放下就被趕出來了,帶不走任何東西,連以前我用的小東西都不行。
還好,他們沒收那賣身的一千兩銀子,我能順利拿走。
也好。
一千兩夠多了。
只要不亂花,足夠我衣食無憂一輩子。
唐家用最後的善意派人將我送回林府。
路上我又採購了一些認為必要的東西,才坐著馬車同去。
望著荒草叢生的大門,我想,劇情快走完了,真好。
唐家下人將我帶到林府便趕緊離開,我推門而入,環顧四周,到處都是雜草,房屋搖搖欲墜。
完全沒法住人。
我想找個客棧,想到小說里唐煜的劇情發生在林府,為了速戰速決,我便留下來。
走進屋裡,我收拾出一塊地方,思考著該怎麼去「死」。
小說里唐煜好像是病死的。
我覺得太慢了,而且也不好假死出逃。
不如……
我看著厚厚的雜草,心裡有了主意。
最近天干,又有這麼多草,肯定容易起火。
倘若能去找一具屍體,再放火就行。
只是,我該如何避開耳目,運來屍體呢?
我和衣躺在乾草上,緊緊抱著包袱和銀子,想著想著便沉沉睡過去。
睡到半夜,耳邊忽然響起動靜。
我最近睡眠很淺,一下子驚醒了。
月色下,有人拿著刀靠近。
我假裝沉睡。
那人靠近後,蹲下身拿我的銀子和包袱。
我立即睜開眼睛,將手裡下午買來防身的粉末撒向他的眼睛。
「啊!」
那人眼睛刺疼,發出慘叫,憤怒地揚起刀刺向我。
我趕緊躲開,那人被亂七八糟的東西絆倒,摔倒在地。
我抓起地上的盒子,用力砸向他的頭。
「啊!」強盜慘叫,手中的刀脫手。
剎那間,腦海里划過一抹念頭——或許我可以利用他假死離開。
我撲過去,撿起他落在地上的刀,用力刺入他的胸膛。
強盜很快沒了聲息。
做完一切,我癱軟在地,大口大口喘著氣,渾身顫抖。
我哆嗦著拿出火摺子,點燃周圍的乾草,等火熊熊燃起來,便帶著包袱和銀子逃出去。
本就僻靜的林府,被燒成灰燼,裡面有一具被燒焦的屍體。
我就這樣「死」了。
第二天,丞相府小兒子唐煜是林御史兒子的事才傳出去,眾人譁然。
唐家人大肆宣揚真相,宣布過兩天便迎回真正的小兒子。
此事還沒個定論,眾人又聽到唐煜被強盜光顧,燒死在林府的消息。
7
「聽說他身上帶了一千兩銀子,被人盯上很正常。」
「他之前不是做梁王殿下的男寵嗎?那一千兩是王爺給的賣身錢,看來他沒那個福氣享受啊。」
「懷璧其罪,他以前養尊處優,沒經過磨難,一點兒常識都沒有。身帶巨財卻住那種地方,肯定會遭賊惦記。」
我喬裝打扮準備離開時,聽到周圍議論紛紛,到處都在談論我的事。
我拉了拉遮住臉的布條,走到攤子前買乾糧:「老闆,二十個饃饃。」
「好嘞!」
大街忽然躁動。
「讓開!」
一隊人馬匆匆趕來,為首之人,正是陸致。
我趕緊側過身。
幾匹馬風馳電掣般離開,近乎橫衝直撞。
「剛剛過去的,是梁王殿下吧?」
「好像是,他要去做什麼?」
「看方向,他好像要去林府。」
陸致?
我皺眉。
倘若被他查出我沒死,以後該怎麼辦?
提好饃饃,我忐忑不安地跟過去。
到了火場,一片狼藉,周圍有許多官兵。
陸致竟然跪在地上,渾身顫抖地抱著枯骨,仿佛很痛苦的模樣。
我有點意外,他這是在幹嘛?
眾人指著他小聲驚嘆。
梁王陸致一貫心高氣傲,何曾在人前如此狼狽?
一個王爺跪在外面,實在太不像樣。
「王爺,起來吧。」
心腹看不下去拉他,被他用力掙開。
「滾!通通都滾!」
眾人只好讓開。
一個官員上前:
「王爺,火勢太大,屍體已經焦了,無法辨認,但大致判斷是唐小公子。」
「包袱和銀子都被人拿走了。」
「……從現場推測,唐公子剛到林府就被盯上,晚上強盜潛入房間,唐公子被驚醒,強盜情急殺人,又燒了一把火毀滅痕跡。
「這是兇器,刀的樣式和城南鐵匠鋪一致,那邊說有很多流氓購買……」
陸致盯著那把刀,神情可怕到極點。
他的心腹侍衛感慨:「唐公子竟然是林御史的孩子,唐家還將他趕到這種地方住。如果唐家不這麼絕情,唐公子就不會死了。」
陸致驀然起身,抱著枯骨翻身上馬,一路疾馳而去。
心腹大喊:「王爺,您去哪兒?」
「唐家!」陸致扔下兩個字,很快消失在街道盡頭。
我鬆了口氣,看來他們並未發現那具屍體不是我。
既如此,我就放心了。
至於陸致和唐家會鬧成什麼樣,我已經懶得去想。
我不認為自己的死會讓陸致發狂。
他們本就有仇,陸致現在知道我是林御史的兒子,太過震驚,新仇舊恨,才會失態。
我沒那麼重要,充其量就是個導火索,一個符號。
如同小說里描寫的那般。
所以,就算他們人腦袋打成狗腦Ţŭ₍袋,也不關我的事。
確認自己已「死」,我趕緊出城。
排在城門前,看著前方長長的隊伍,我心中焦急又激動。
「小兄弟,還沒到冬天呢,幹嘛捂得這麼緊?」
身後傳來一道低沉磁性的聲音。
我轉頭,看到一個年輕男人站在身後,一身幹練短打包裹著矯健高大的軀體。
特別的是,他竟留著短髮。
黑髮捲曲,垂在脖子的位置,特別像現代的文藝青年髮式。
臉很英俊,皮膚因為長久日曬呈現健康的小麥色,充滿陽光浪子的氣息。
見我轉頭,他便微笑起來。
「我叫謝笛聲,你叫什麼?」非常自來熟地介紹。
我轉回頭,繼續默默排隊。
身後被人拍了拍。
我疑惑地回頭,謝笛聲繼續問:「你叫什麼?」
我皺眉,冷冷地說:「賀陽。」
「哪個賀?哪個陽?」
這人有什麼毛病?咱們不熟吧?
我不理會,他便一直拍我的肩膀,自顧自地和我聊天。
謝笛聲介紹自己是個鏢師,走南闖北,見過大江大河,藍海沙漠,各地風土人情,還講了一些遇到的有趣的事。
他談吐幽默風趣,講起來繪聲繪色。
如果換個地點時機,我會很喜歡聽,但不是現在。
ƭũ̂₂現在的我只覺得他聒噪,很想一巴掌拍死。
終於輪到我出城,我掏出文書給官兵檢查,渾身緊繃,心臟怦怦直跳。
官兵看著文書,又打量我。
謝笛聲驚呼:「哇,你居然也是漳州人士!」
我心頭一緊。
他笑著說:「我也是漳州人,也要回漳州,咱們可以結伴而行啊。」
「……」
我沒接茬。
「包得這麼嚴實,讓我們瞅瞅。」
官兵說。
我不得不取下圍住臉的布,手腳緊張得微微顫抖。
官兵盯著我的臉愣了一下,拿出幾張通緝犯的畫像與我比對,揮揮手:「通過。」
我鬆了口氣,接過文書,重新包好臉,趕緊離開。
「賀兄,等等我!」
走了沒多久,熟悉的聲音追過來。
我走得更快了。
8
謝笛聲纏了上來。
這人特別自來熟,非要和我結伴同行,還說:「我是鏢師,武功高強。你不會武,長得這麼好看,一個人去漳州肯定很危險,不如我保護你。」
居然自稱武功高強,也太不要臉了。
我沒理。
他又說:「賀兄,這一路遙遠,跋山涉水,你帶著這麼多銀子,很容易被人盯上的。」
我大吃一驚,緊緊護住包裹:「我沒銀子。」
謝笛聲挑眉:「你覺得別人會信嗎?」
「我沒銀子。」我堅持。
「賀兄,你長得細皮嫩肉,漂漂亮亮,一看就是養尊處優的少爺,又一直護著包裹,別人一看就知道肯定有好東西。你包裹這麼輕,大機率是銀票,銀票的面額不小,你又要出遠門,以你大少爺的身份,不可能為小錢如此緊張,我猜……你至少帶了八百兩。」
我渾身緊繃。
這人看著吊兒郎當,像個浪子,沒想到觀察力這麼強,猜得很準。
恍然想起昨夜強盜潛入林府的情景,原來我早就從蛛絲馬跡中露了財。
「怎麼樣?和我結伴吧。」謝笛聲笑道。
無奈之下,我和謝笛聲結伴而行。
現代人看小說電視,總會把古代想像得過於浪漫,以為可以說走就走,來一場自由行。
現在才知道那是妄想。
古代沒有柏油馬路,更沒有四輪車,馬車坐起來並不舒服。
即便是四輪車,開在山區的公路上也有可能顛簸不已,更何況古代。
城外的路很爛,馬車顛得人要飛起來。
我們中途坐了馬車,以為可以坐車去驛站,結果走到半路馬車就無法通行了,我和謝笛聲只能步行。
走上兩個時辰,我的腳起了水皰,疼得我滿頭大汗。
眼看著天快黑了,還沒到驛站,我心裡焦急起來。
這時代人與自然十分和諧,野獸橫行,經常有老虎、狼、蛇等出沒,見著人就咬,時不時就會咬死人,又有強盜經常打劫,在野外留宿很危險。
我不敢停,忍著疼痛繼續往前走。
謝笛聲看出我的窘境:「腳起皰了?」
我警惕:「沒有。」
謝笛聲走到我跟前蹲下:「我背你走。」
我愣了一下:「你……」
「出門在外,互相幫助是應該的。」
此等情況實在容不得我選擇,我便不矯情,說:「你是鏢師,就當我僱傭你。」
謝笛聲挑挑眉:「好啊,我可是很貴的。」
我心頭一緊:「你要多少?」
他不會以此訛詐我吧?
謝笛聲望著我緊張的神色,忽然哈哈大笑:「別緊張,你給得起!」
我鬆了口氣,問他要多少資費,他始終不肯說。
我也無法,再耽誤下去就得露宿荒野,只好硬著頭皮趴在他背上。
謝笛聲的背很寬闊,力氣也大,背著我像背著一片羽毛,輕輕鬆鬆。
我有點相信他說自己武功高強的話。
一路沉默地前行,很快天就黑透了,令人失望的是,我們依舊沒到驛站,周圍連人煙都沒有。
謝笛聲找到一棵大樹,放下我:「就在此地過一夜吧。」
我打量四周的荒野,緊張道:「在這裡?」
「天黑了,路看不清,萬一摔下懸崖就很麻煩。」謝笛聲說。
我抿抿唇,用力抱緊包裹。
其實我的計劃是趕到驛站休息,第二天趁早甩下他悄悄離開。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我不知道此人是敵是友,萬一他想搶劫……
可惜我腳Ṱü²疼走不了路,只能留下過夜。
謝笛聲頗有野外生存經驗,很快收集好柴火燃了一堆火焰,他還在四周點了兩堆,用以驅散野獸蛇蟲。
他給我找來一種野草,放嘴裡嚼爛了吐出來,往我腳上敷。
「你幹什麼?」我看著黏糊糊充滿口水的藥草,十分拒絕。
謝笛聲說:「少爺,不治療,明天怎麼走路?」
我沉默片刻,由著他了。
謝笛聲小心翼翼替我脫掉鞋子,輕柔地為我敷好藥草,又撕下身上的布條包上。
走了一天,腳肯定很臭。
他竟然一點兒也不嫌棄。
我心中感動,剛說了聲謝謝,他便浪蕩地笑了笑,說:「少爺,你的腳真白真嫩啊。」
我收回所有感激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