婢女舒然完整章節

2025-01-15     游啊游     反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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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皇上的婢女,跟在他身邊十多年,看著他從爽朗皇子變成陰狠帝王。

所有人都以為他會將我納入後宮,可我一直知道——

他是看不起我的。

1.

我望著眼前碎了一地的陶瓷玉器,不禁倒吸了一口氣,這昭月宮的東西皆價值不菲,皇后的長樂宮都比不上其奢華。

而眼前的麗妃卻早已沒了往日的雍容華貴,不停地摔打殿內的東西。

陛下在一旁靜靜地看著,不急不躁,看不清喜怒,好似在等她鬧騰完。

我有眼色地讓所有宮人退了出去,隨即為他們關上殿門,守在門外。

有些事是我們不能聽的。

可我是皇上的貼身侍女,知道的總會比別人多一點。

麗妃娘娘名叫楚凌霜,是左相之女。自打她入宮起便榮寵不斷,勢頭壓過皇后。

在所有人眼中,麗妃是皇上心頭所愛,左相是朝中權臣。

就在所有人都迷失在這潑天富貴之時,皇上卻下令抄了左相府。

有地方官員越級死諫,彈劾左相貪污受賄,私吞賑災錢款。

皇上下令徹查,發現左相用這筆錢財私養了一支精銳。

皇上從殿里出來,我急忙跟了上去。

走之前我回頭朝殿內看了一眼,麗妃頹然地坐在地上,髮髻散落,面容蒼白,哪還有之前的傲氣。

進入乾清宮,殿內只剩皇上一人,他無力地靠在座椅上,滿眼落寞。

我端著茶水走了過去,摸了摸外壁,確認是他最滿意的溫度。

他喝了口茶,輕輕開口,「你說……朕是不是太過無情了些?」

是或不是?這我怎麼能說,怎麼答都不對。

李伯教過我「謹言慎行」。

「皇上心懷百姓,是為了大梁天下。」我緩緩開口。

他點了點頭,睜開眼,落寞變成了堅定。

我悄悄鬆了口氣,看樣是答對了。

「宮裡的下人最會捧高踩低,這些時日,你多注意,別讓內務府委屈了麗妃。」

「是。」

我走出乾清宮,步子都輕鬆了些許,那昏暗地宮殿里只剩下皇上一人。

左相府的罪名全部被推到了丞相的長子身上,左相只是教子無方,看管不佳。

這並非是左相推兒子出去頂罪,而是皇上故意為之,是念在左相過往之功,免他晚節不保。

而更重要的是,皇上要斷了左相後代捲土重來的念想。

而對於麗妃,因為久居深宮並不知情,免了罪過。

世人感嘆皇上對麗妃一片情深,怎奈辜負了他的情誼。

我心裡是不屑的,傷害過後又假惺惺地彌補,不過是為了減輕自己的愧疚感。

而百姓皆感嘆,吾皇仁慈。

「不去幹活,閒在這做甚?」

李公公板著臉出現在我身後,朝我頭上重重打了一下,我瞬間神思歸位。

「李伯,我這就去。」

李伯嘆了口氣,「我知道你在想什麼,有些事情不是你該管的,這麼多年還不懂規矩嗎?」

「我知道。」

「記住自己的身份,好好做事。」說罷,他抬起手作勢又要打我。

我連忙躲開,「我知道了,這就去幹活。」

李公公是從前王府的老人,如今是皇上身邊太監總管,亦是皇上最信任之人。

他只聽命於皇上,對其他人半分薄面都不給。

說是幹活,其實我只需要服侍皇上一人即可,畢竟我是他的婢女。

2.

不出半日,皇上便下了旨。

左相府,偷藏私兵,意圖謀反,男子流放,女子貶為庶人。

念在左相勞苦功高,讓其回鄉養老。

我思及皇上的囑託,還是去了一趟昭月宮,怕麗妃想不開。

見我來,她並未奇怪,只是繼續坐在桌子旁,雙眼無神,擺弄著匣子裡的東西。

我瞥了一眼,裡面最顯眼的那個竹蜻蜓還是當初皇上親手所制。

「皇上的目的達到了,還留著我做什麼?」

我不知她是在問我,還是在自言自語。

望著她頹然的樣子,「陛下對您情深義重」這種屁話我實在是說不出口。

我艱難地開口,「皇上說了,娘娘永遠都是尊貴的麗妃。」

「呵,麗妃……」她諷刺一笑。

「我流產之事,恐怕也是他所為吧?」

我沒出聲,只覺得羞愧。

當時麗妃懷孕三月,卻被嘉嬪毒害,失了孩子。

皇上一怒之下,奪了嘉嬪兄長的兵權,並將他官降兩級。

李伯教過我,禍從口出,不該說的話不能說。

麗妃是聰明人,有些事別人不說她也知道。

她又盯著我問:「我父兄……他們當真有偷藏私兵嗎?」

我垂下眼眸,不敢直視她,左相府是皇上親自定罪,證據確鑿,容不得質疑。

「罷了,我為難你做甚?」她苦笑。

「麗妃娘娘,人活著要向前看,日後這後宮之中無人敢對您不敬,您定要好好的才是。」

我不敢再面對她,匆忙離去。

左相府貪污受賄或許是有,可賑災錢款那麼多銀兩,他們怕是沒有那麼大胃口。

至於偷藏私兵……他們沒有膽子,也沒有必要做這種大逆不道的事情。

可如果沒有謀反那麼大的罪名,又如何能將左相連根拔起呢?

說實話,我還是很喜歡麗妃娘娘的。

她雖平日裡嬌縱任性,性子張揚了些,可從來不會拿宮裡的下人出氣,對我也很是客氣。

宮裡每每有新的妃嬪進來,她們總看不起我是個奴婢,卻又懷疑我早已爬上龍床,因此總會有貴人刁難於我,只有麗妃娘娘不會。

可我幫不了她,我只是個奴婢。

李伯說了,要時刻認清自己的身份。

皇上依舊是皇上,每天有很多政事要忙,奴婢依舊是奴婢,我在一旁為他研墨。

殿外一陣吵鬧,一位穿著華麗的女子不顧侍衛阻撓,闖了進來。

這前朝後宮,有人失勢,就會有人得勢。

戶部侍郎的掌珠劉婉,前些日子入宮,被封為婉貴人。

「陛下批閱奏摺累了吧,臣妾特意親手做了蓮子羹,陛下快嘗嘗。」她讓身旁的侍女將食盒拿了上來。

皇上笑道:「辛苦婉兒了,以後不必做這種累活。」

「只要皇上喜歡,婉兒就願意做。」婉貴人笑得嬌俏。

隨即她不屑地瞟了一眼正在研墨的我,轉頭對皇上說:「這些奴婢笨手笨腳的怎麼侍候得好皇上,還是讓臣妾來吧。」

我看向皇上,得到他的指示,默默地讓開位置。

胳膊早已酸痛,還好有人搶著幹活。

3.

我不敢愣著,連忙去取了銀針,還多拿了一個勺子。

用銀針驗過,沒有異樣。

隨後,我舀了一勺蓮子羹放在嘴裡,甜的膩心,我強忍著不適,不動聲色地咽了下去。

沒有什麼問題,便把蓮子羹端到了皇上面前。

婉貴人見狀,怒道:「賤婢,本宮做給皇上的蓮子羹,你也配吃!」

我畢恭畢敬地跪下,「婉貴人,陛下所食之物都要經由奴婢試毒才行。」

「你的意思是本宮給皇上下毒嗎?」說罷,她揚起手狠狠揮向我。

如我所料,皇上抓住了她的手腕,並沒有放任她為所欲為。

「陛下……」她委屈地看著皇上。

誰知皇上手中的力道慢慢收緊,而他眼中的溫柔並未散去,仍舊笑著看向婉貴人。

直至婉貴人吃痛叫出聲,他才鬆了手。

「不必伺候了,出去吧。」

「是。」我輕輕道。

我緩緩向殿外走去,不敢走太快,也不願走太慢。

聽到身後傳來的聲音……

「這蓮子羹甚好,婉兒的手藝真不錯。」

依舊是那溫柔的聲音。

婉貴人的羞辱我並未放在心上,我一個奴婢,這些年受到的輕視和不屑多了去了,早已習慣。

只是在這後宮中,我見過皇后的端莊有禮,見過麗妃的驕傲張揚,見過賢妃的溫柔嫻靜,也見過其他妃嬪的謹小慎微……

卻從沒見過區區一個貴人竟如此囂張跋扈。

曾經的嘉嬪第一次見到我時,把茶水潑了我一身,第二日她整條手臂都被開水燙傷。

不是我報復,是皇上做的。

他說過,會永遠記著曾經在王府里的情誼,並許諾只要我安分守己,他會讓我一生無憂,給我常人沒有的體面。

目前來看,他確實是這樣做的。

縱然我年僅十八歲,這宮中下人無論年齡與資歷,無一不對我恭恭敬敬,皆要叫我一聲「舒然姑姑」。

除了李伯會經常敲打我,無論多受寵的妃嬪也不會為難我。

可我卻覺得,他做這一切只是因為他還需要我。

他也信任我,我絕不會為了利益毒害他。

可轉念一想,他若想強行把我換掉,其實也是可以的。

突然覺得自己的日子也是蠻不錯的。

臨近年關,皇上命我去給長公主送禮,靜嘉公主是皇上一母同胞的親姐姐,待遇自然不同。

當初,長公主與駙馬被先帝賜婚,婚後二人感情不和,誰知駙馬偷偷養了一個外室,對公主極盡羞辱。

皇上震怒,遂將駙馬全家下獄,並收回了駙馬家中管理的銅礦。

而長公主念及夫妻情分,將駙馬從獄中救了出來,誰知第二日駙馬竟自縊了。

人們都說,他是羞愧自盡。

從那之後,長公主深居簡出,即使皇上召見,她也不願進宮。

春節將至,家家戶戶都洋溢著喜氣,而長公主府一片素靜,東西送到,我便讓宮人們先行回去。

公主殿下還跟以往一樣,身著素衣,不戴首飾,簡單地挽了個髮髻。

4.

「你把這些東西都帶回去吧,告訴他,我這裡什麼都不缺。」長公主微微抬了抬眼,繼續坐在一旁看書。

我年年都來,她並不奇怪。

「長公主,這是皇上的心意,皇上讓奴婢一定把東西送到,還請您收下。」

「那你回去告訴他,以後不必送這些虛禮。」

我並未回答,繼續說:「皇上托奴婢問公主,今年您要不要進宮看看皇上?」

她終於抬起頭看向我,輕聲問:「舒然,你跟在他身邊多少年了?」

「回長公主,從入王府算起,已經十年了。」

我六歲便被李伯撿到,跟他進了王府。

十歲時開始伺候還是祁王的皇上,十六歲跟皇上進宮。

如今……過了年我就十九了。

「都已經那麼久了啊。當年他被先太子追殺,身受重傷,還是你背著他走了二十里路,找到了大夫。」

我沒出聲,自不敢邀功。

「只要你礙不了他的事,他不會虧待你。可我還是奉勸你,到了年紀儘快出宮,皇宮絕不是個好地方。」

「長公主……」我惶恐地開口。

她打斷我,「好了,你跟我來吧。」

我聞言跟了上去,她從柜子里拿出一個匣子遞給我。

「把這個交給他。」

「是。」

長公主長長地嘆了口氣。

「告訴他,往事種種,我全當是一場大夢,不想再提及,讓他也忘了吧。」

我緊張得捏緊了手中的木匣子,努力背下長公主說的每一個字。

「皇宮奢華,我委實不適應,今後便都不去了。」

離開公主府,我望著熱鬧的長街,心中卻暖不起來。

我不知這匣子裡裝的什麼,但我知道,皇上看到一定會難過。

只是……長公主讓皇上忘記過去,是忘記當年駙馬一事,還是說要將他與長公主相依為命,相互扶持的那段歲月一同忘記?

公主與駙馬沒有感情不和,駙馬也沒有偷養外室。

他們婚前雖互不相識,但二人性情皆佳,又都喜愛音律,經過相互了解後感情逐漸深厚。

而一道可笑的「罪名」卻將這份美好打破。

駙馬自縊,我不知道他是否恨極了長公主,但長公主應該不會再原諒皇上了。

回宮後,我將長公主的話一字不落地轉告給了皇上,並將東西交給他。

他抬起頭來盯著我看了許久,欲言又止,可終究什麼也沒說,只是揮了揮手讓我出去。

不知從何時開始,我和他之間的關係如此生疏,皇上以前並不像現在這樣冷漠寡言。

當年的祁王開朗好動,甚至有些不著調,還常常調侃我,讓我給他當小妾。

當時皇貴妃,也就是祁王的生母,確實存了讓我給祁王當通房的想法,還不如妾室。

然而,雖然祁王並非專情之人,他接連娶了兩位側妃,但他也有原則,那就是「不是他的女人他不碰」。

縱然嘴上調戲我,可也從沒認真過。

當時的我怎麼也不會想到,後來的帝王將許多不屬於他的女人,都變成了他的女人。

5.

六歲之前的事我通通忘記了。

李伯說他出門辦事在路邊撿到了我,見我快餓死了,心軟將我帶了回去,後來見我做事還算伶俐,就讓我在府里當個小奴婢。

我本就無家可歸,王府月錢多,很多人想進都進不來。

在祁王身邊伺候還是很自由的,可以耍些小性子,他脾氣好從不生氣,不過我也謹記身份,不敢得寸進尺。

長公主說我救了他的命,我並不敢居功。

他身受重傷之時,我沒丟下他,因為遇刺之時,他也並沒有捨棄我,自己逃命。

只是後來,或許是他經歷手足相殘,變得成熟。

亦或許是有了權力,再不屑與我一個奴婢一起胡鬧。

而我也見證了他從溫厚變得涼薄,從與人為善到殺人不眨眼的全過程。

或許是因恐懼、害怕,亦或許是對他陰暗手段的反感與不認同,終究在他走向那個位置時,我的心也逐漸疏遠了他。

可有一點沒有改變。

以前他是皇子,我是奴婢。

現在他是皇上,我還是奴婢。

皇后要籌備除夕宮宴,請示皇上,將我借過去打下手。

畢竟這宮中瑣事,我是最清楚的。

小皇子年幼,皇后要產後休養,還要照顧孩子,精力不足,皇上便將後宮之事交給賢妃打理。

只是除夕宮宴意義非凡,應由後宮之主操辦,賢妃也不好僭越。

「參見皇后娘娘。」

「舒然姑娘來了,不必多禮,快坐。」

皇后依舊很和善。

「宴會之事瑣碎,本宮身邊的丫頭也不得力,這才叫你來幫忙。」

我看著凌亂的摺子、條例堆滿了書案,聽聞皇后身邊最得力的管事宮女出宮嫁人了,怪不得她如此忙亂。

若是以後我也出宮了,不知道皇上那麼挑剔多事的人,是否也會感到難以適應。

我計算著宴會的各項預算開支,突然聽見了一絲嬰兒的啼哭聲,隨後便看到奶娘抱著小皇子走了過來。

我總算是知道,一向端莊賢能的皇后為何沒精力操辦宮宴了。

皇后抱著孩子,輕輕逗了逗,小皇子便喜笑顏開。

皇后娘娘是有福之人,是皇上千挑萬選出來的母儀天下之人。

李伯曾說過,皇后母族都是純臣。

我想那應當是皇上最放心的人,在百官中有一定聲望,卻沒有兵權。

後宮妃嬪眾多,皇后能順利生下嫡長子,這何嘗不是皇上有意為之。

皇上盛寵過麗妃,重用過賢妃,嬌慣過婉貴人,卻始終給足了皇后尊貴和體面。

而皇后是聰明人,不爭寵,不爭權,不張揚。

妃嬪有不安分的,她也只是敲打警示,從不以權壓人。

看似不爭不搶,實則不爭便是贏。

皇后笑著朝我招了招手,「舒然,你還沒見過彥兒吧,過來瞧瞧他。」

聽著幼兒的笑聲,我好奇地走了過去。

小皇子眼睛大大的,像極了皇后,以後定然也是個極好看的孩子。

我的目光被他下巴上一顆小小的痣吸引了過去,皇上在同樣的位置上也有一顆痣。

真是很奇妙的感覺,鬼使神差的,我慢慢伸出了手,想摸一摸那顆痣。

我突然驚醒,猛然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麼。

6.

還好在我伸出手之時,小皇子握住了我的手指,他的手小小的,僅能攥住我的小拇指,小小的臉甜甜地沖我笑。

面對一個孩子,我頓時有些侷促,想把手抽出來,卻又不敢動。

只好生硬地說了句,「小皇子真可愛,以後一定大有作為。」

如此邏輯混亂的一句話,皇后娘娘聽了忍不住笑了笑。「果然還是個小姑娘,等你以後有了孩子就懂了。」

說罷,皇后突然想起了什麼,收斂了笑意。

「你也累了吧,我讓人準備了茶點,去休息一下吧。」

怨不得皇后彆扭,我也覺得尷尬。

皇后剛入宮不久,見我時時跟在皇上身邊,深受信任,她便誤會了我們的關係。

可能是看我沒名沒分挺委屈,便向皇上提議將我納入後宮。

我當即惶恐地跪在了地上,可皇上當時並沒有多大反應,輕輕哼了聲,「一個奴婢而已。」

一個奴婢而已。

我沒有看他的神色,只是話語中的蔑視和不屑,讓人難以忽視。

我並沒覺得奇怪。

皇家人天生自帶傲骨,他一直是瞧不起我的,我也一直都知道。

只是皇后到如今還以為,我在無名無分地跟著皇上。

終於,在第一場雪後,迎來了新的一年。

除夕宴會那日,會有許多朝廷重臣攜家眷入宮,喜氣洋洋的宴會變成了權力的角斗場。

不過那些鉤心斗角的事不是我該操心的,而今年的我更加清閒。

李伯年紀大了,身上還有舊傷,經不起操勞了,皇上特赦讓我陪李伯過年。

我去御膳房拿了幾碟李伯愛吃的菜和一盤餃子。

「沒給咱家拿壺酒啊?」他看著我只把飯菜擺在了桌子上。

「李伯你身體不好,以後還是少喝酒吧。」我忍不住說道。

「嘿,你倒還管教起咱家來了?」說著,他作勢又要打我腦袋。

我急忙說道:「這是皇上吩咐的!」

李伯停了手,「你倒是敢把皇上搬出來,罷了罷了,咱家老了,以後再也不打你了。」

「當真?」我高興地問道。

「趕緊吃飯!」他無奈道。

嘴裡嚼著美味,李伯卻時不時嘆氣,我明白他在想什麼。

這年夜飯是越發冷清了。

往年在王府里,有我、李伯、小侍衛十七、跑腿奴才阿成,還有和同為侍女的我唯一的好姐妹舒嘉。

我們會圍在一個大桌子旁,邊吃餃子邊聊天,若祁王殿下從宮宴回來,還會和我們一起放煙花。

如今阿成不在了,他死在了那場眾皇子奪嫡中。

在那場死傷無數的紛爭里,皇子都死了三位,誰又會在乎一個不起眼的奴才。

皇上登基後,十七領了恩旨參軍,跟隨大軍去了西北邊關,至今未回。

西北的冬天比京城冷極了,不知道他那裡過年可會吃餃子?

舒嘉與我同歲,是王府里最活潑靈動的姑娘,她生得漂亮,人也聰明。

連一向嚴苛的李伯都誇她機靈,不像我總是呆頭呆腦的。

被李伯撿回去,我是在舒嘉的懷裡醒來的,她給我擦乾淨了臉,笑眯眯地喂我喝粥。

而後來,我卻親眼看著她躺在我懷裡咽了氣。

我們一起跟著皇上進了皇宮,她卻在一個夜晚走進了皇上的寢殿。

7.

我是在兩個月後得知此事,當我趕到的時候,她正大口大口吐著鮮血。

皇上賜了她一杯毒酒。

舒嘉流著淚,滿眼悔恨,「舒然,我錯了,我後悔了。」

我緊緊地抱著她,她的體溫卻一點點流失。

「舒然,我錯了,我想回家……我想回家……」

「好,我帶你回家。」

那是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在皇上面前如此失禮。

我質問他為什麼!

「是她忘記了自己的身份,想了不該想的東西。」

「我給過她機會,留她一命,可她得寸進尺,以為拿孩子就能威脅得了我?」

我跪在地上,看著殿上那人冷漠的態度和無情的話語,我後背升起一陣涼意,握緊的手無力地垂了下來。

他緩緩走到我跟前,卻沒有像以前一樣蹲下來,只是居高臨下地看著我。

「舒然,你可千萬別學她一樣,忘記了自己的身份。」

我擦乾眼淚,輕輕答道:「是。」

吃完年夜飯,我扶著李伯到屋檐下看煙花。

遠處的宮殿里歌舞昇平,他卻不禁皺起了眉頭。

「那些朝臣免不了要鬥法,陛下今晚又要頭疼了。」

我笑著安慰他,「皇上是天子,怎會被那些朝臣左右,李伯您就安心吧。」

說句不能讓別人聽的話,李伯是把皇上當兒子看的。

他一生無子無女,想把皇上當成親人,卻礙於自己卑微,不敢想這種大逆不道的事。

只得恭恭敬敬地放低身份,把皇上當成主子。

曾幾何時,我也把皇上當成家人,可我一次次感受了他的無情,一次次見證了他的算計。

我配不上他的尊貴,他也配不上我的真情。

老人家熬不住,李伯早早就睡下了。

皇上很快散了宴會,讓諸位大臣回去同家人守歲。

我站在屋檐下,看著遠處的宮殿口,一個個身著華麗的人走出來。

首先走出的是皇上和皇后,皇后身後的宮女抱著小皇子。

隨後走出的是賢妃和淑妃,看來今日麗妃娘娘沒有來參加宴會,往日她跟淑妃娘娘關係最好,兩人從來都是一起的。

後面跟著婉貴人,這倒是出人意料,以她的位份不該在這個位置。

但也在情理之中,她最近正承寵,性格又很是囂張,哪裡在乎什麼規矩。

再往後是柔貴嬪、惠婕妤、順嬪、儀嬪……或許是因為距離遠,平日裡我又不常見她們,看著看著我也認不清是誰了。

那麼多女人,皇上定然也認不清,這世間除了至親,恐怕再也沒人惦記她們了吧。

皇后娘娘要回去哄小皇子睡覺,向皇上告退。

賢妃也恭恭敬敬地告退回宮了。

賢妃是先帝在位時給祁王賜的側妃,完全照著賢良淑德的標準找的,我與她還是挺熟的。

而當時祁王納的另一位側妃,是他自己挑的女人,後來成了安昭儀,我也挺熟,可如今她正在冷宮待著。

至於為什麼被打入冷宮……又是一段往事了。

至於淑妃……淑妃出了宮殿便直接離開了,連招呼都沒打,她一向如此。

而皇上,我猜他去了麗妃的昭月宮。

今年沒人陪我守歲,我看了煙花便回去睡覺了。

7.

我正處於半夢半醒狀態時,有人敲響了我的門。

「舒然姑姑……」

「嗯?」我迷瞪地應了聲。

「舒然姑姑?」

我努力睜開眼睛,問了句「誰啊?」

「舒然姑姑,是我小蘭,皇上醉酒,正傳您去照顧呢。」

聽到「皇上」二字,我瞬間驚醒,可心中還是鬱悶。

煩死了!大過年的,他後宮那麼多女人,隨便找個地方睡不就得了,找我幹嘛呀?

我心裡抱怨卻不敢出聲,小蘭還在外頭聽著呢。

皇上一開始定是先去看望了麗妃,估計是被趕出來了。

那些低位嬪妃里,要麼懼他,要麼愛作,他才不願伺候。

皇后娘娘一心撲在小皇子身上,估計沒空理會皇上,皇上覺得無趣也不願多待。

賢妃……算了,皇上還是祁王時就不太喜歡她。

賢妃為人守禮刻板,以前就愛督促祁王勤奮上進,如今喜歡提醒皇上勤政愛民。

先帝給他兒子挑了個好女人,她能在妃位混得風生水起,全部歸功於她太過賢惠能幹。

小蘭把我帶到後便溜了。

「參見皇上。」

他坐在殿里的台階上,手裡還拿著一壺酒,我默默數了數,地上還有三個空酒壺。

他登基後向來克制酒量,今日估計是抽風了。

「起來吧,陪朕坐會。」他說著,伸出手拍了拍身旁的位置。

「皇上,這不合規矩。」我沒敢起來。

「規矩?」他輕笑,「你以前不守規矩的事還少?」

「皇上,這不一樣。」

「哦?你說說哪兒不一樣了?」

我努力深吸了一口氣,告訴自己冷靜,沉住氣。

是啊,哪兒不一樣了?

其實一直都一樣,我是奴婢,是你告訴我,要記住自己身份的。

「以前是奴婢不守禮數,還望皇上恕罪。」我硬著頭皮回答。

他沒再追問,「以前朕難受的時候,還有麗妃陪朕說說話,而現在竟是連個說話的人都沒了。」

麗妃於他來說確實是最貼心的,她總是最在乎皇上的心情,從不管是非對錯,誰惹皇上不開心,她就罵誰。

可如今我只想說,您將她全家流放去了苦寒之地,在這闔家團圓的日子裡,您還指望她能像什麼都沒發生一樣繼續跟您好嗎?

「既如此,皇上何不去看望麗妃娘娘?」

他又喝了一口酒,「朕去了,淑妃在她那兒,她用不著朕陪著。」

我心下瞭然,是被她們一起趕出來了呀。

「陪朕待會兒吧,這宮裡,我也只能找你了。」

「是。」皇上吩咐,我只能陪著。

除夕夜晚,終是我和皇上一起守了歲。

若說妃嬪中最不怕皇上的,便數淑妃娘娘了。

淑妃娘娘是上過戰場的人,無懼生死,如今她只是顧念著家人,與皇上保持表面和諧罷了。

淑妃娘娘出身陸家將門,滿門忠烈,祖父是靖安侯,爵位可世襲。

百姓人人稱讚陸家軍英勇善戰,是我大梁王朝的守護者。

當年敵國來犯,淑妃的父親率兵出征,擊退了敵軍,守衛住我國疆土,可惜血染沙場。

她的父親、二叔均死在了那場戰爭中,兄長也因傷過重,堅持了兩天兩夜也沒救回來。

陸家用命換來了大梁的安穩,而這個時候他們的處境卻極為尷尬。

9.

陸家的男子大多戰死沙場,淑妃的祖父老靖安侯年事已高,弟弟體弱無法習武,卻也因此有幸活了下來。

陸家軍無人接管,朝廷很多官員又眼饞已久,無論文官武將,皆想讓家族子弟一試。

而看著年邁的祖父,悲痛過度的寡母,體弱的幼弟,淑妃忍住悲痛,安葬了父兄。

在所有人都沒預想到的情況下,她在先帝舉辦的比武大會上戰勝了一眾世家子弟,拿回了陸家軍兵符。

她扶持幼弟繼任世子,又在剿匪一事中立了威信,讓一群將禮制掛在嘴邊的朝臣徹底閉了嘴。

當時,百姓誰人不稱頌陸家將門虎女。

陸吟吟,剿山匪、除暴亂、擊退蠻夷,堂堂女子,巾幗不讓鬚眉。

民間至今流傳著許多話本子,都是關於陸吟吟的。

然而,祁王登基,一道聖旨將她封為淑妃,困在了這宮牆之中。

當年她拼盡全力不顧性命守護的陸家軍兵符,就被這樣輕飄飄地收了回去。

一代女將成了宮妃,若不是顧念著親人,以淑妃的本事,可能早就把皇上割了。

睡是睡不成了,我趕緊讓人去準備醒酒湯,新年第一天皇上還要接受文武百官朝拜。

當皇上也挺辛苦的,但也挺折騰人,我們下人也要跟著一起忙活。

朝拜結束,官員休沐,皇上可以休息了。

他一夜未眠,睡得心安理得,我給他點了安神香便出去了。

春節期間,宮人依舊要幹活,否則主子沒人伺候。

我讓小蘭提前準備了碗粥,卻也只喝了兩口,便急忙去了內務府,讓人帶上提前準備好的東西,挨個宮殿去替皇上送禮。

其實不過是一些金銀玉器、珍寶首飾、綾羅綢緞,位份高的多給點,位份低的少給點。

嬪位以上的我親自去送,以表皇上對妃子的看重。

然而要送的東西也多,我挑了好幾個人拿,帶著長長的隊伍挨個去送。

路上的雪顯然被宮人掃過了,否則定然不好走。

首先去的是皇后的長樂宮,剛進正屋便聞到了撲鼻的香氣。

這個時間各宮都在用膳,我剛剛喝的那兩口粥根本不足以果腹,我咽下口水,恭恭敬敬的行禮。

皇后娘娘依舊溫厚,讓人給了賞錢,我連忙謝恩接下了。

「辛苦你跑一趟了,要不留在長樂宮用膳吧?」皇后娘娘笑道。

「多謝娘娘好意,不過奴婢還要給其他娘娘們拜年呢。」我婉拒了,我也知她就是跟我客氣一下。

「那就不耽擱你了,趕緊去忙吧。」

離這兒最近的是嘉和殿,賢妃娘娘不愧是賢妃娘娘,我去的時候她正在習字,真是勤勉,大過年的也不懈怠。

給賢妃送禮最輕鬆,她最重規矩守禮制,即便我與她相識甚早,她也從不與我瞎客套。

我更不用刻意迎合,一切按正常流程辦事。

然後就是麗妃娘娘的昭月宮,我去的時候,淑妃在那陪麗妃一起用膳。

看來,她昨晚宿在昭月宮沒走。

淑妃冷冷地朝我看了一眼,又把臉別過去,顯然不高興。

我知她向來不待見我,她討厭皇上,在她眼裡,我就是皇上的狗腿子。

我心裡還是挺難受的,哪個女子沒崇拜過女將陸吟吟?

有緣與她相識,我卻不受待見。

10.

最終還是麗妃娘娘先開了口,「辛苦了,珍兒把東西收了吧。」

我看了看淑妃,還是多了句嘴,「淑妃娘娘那份也在這,奴婢是送到娘娘宮裡去,還是……」

淑妃都沒瞟我一眼,她吃了口軟酪,不急不慢地朝麗妃說:「霜兒你留著吧,他的東西我看著膈應。」

這種大不敬的話聽得我心裡一震,這兒還站著那麼多人呢。

麗妃無奈地看了看她,終究是替我解了圍,「那就一齊放下吧。」

淑妃對皇上不敬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有一次我無意間聽到她罵了句「狗皇帝」。

這話我定是不會在皇上面前提的,做下人的要學會裝聾作啞。

如果真跑去告狀,皇上定然不會把淑妃如何,那受罰的就只有……某些沒腦子的人。

剛剛拜見各個貴人,神經一直繃著,送完年禮放鬆下來,我已經餓得頭腦發昏了。

我腳步發虛地回了屋子,桌子上有小蘭給我留的飯……已經涼了。

她也忙得不見人影,虧她還有心記得給我留飯。

我正想拿去熱一熱,畢竟大冷天的。

突然聽到有人敲門,我打開門一看,是李伯。

他拿著食盒走進來,「沒來得及吃飯吧?」

「嗯,剛給各宮娘娘們送完年禮。」

他把飯菜擺到桌上,把涼飯收了起來,「這肯定是小蘭那個沒腦子的準備的。」

「快吃吧,還熱乎。」

「謝謝李伯。」我委實是餓極了,急忙坐下大口吃了起來。

「慢點吃,先喝湯,暖暖身子。」

我頓時鼻子一酸。

皇后娘娘有小皇子陪伴,麗妃與淑妃是摯交好友,賢妃的弟弟在御林軍當值,可以經常見面。

宮裡的下人都收到了家人寄來的信件和衣裳……

「謝謝你……李伯……」我哽咽道。

李伯難得不板著個臉,他嘆了口氣。

「好了,趕緊吃,吃完睡會吧,聽聞你昨夜又被皇上叫去了?」

「嗯。」我點了點頭。

「皇上有皇上的難處,你心裡可別怨他。」李伯無奈說道。

「皇上待我不薄,我怎會怨他。」

「這兒沒人,我知道舒嘉那孩子走後,你對皇上生了嫌隙。可當年他也是迫不得已才奪了這個位置,把自己逼到身不由己的地步。」

我低頭喝湯,沒出聲。

李伯無奈搖了搖頭,拿出一本書放在桌子上,「你從小腦子就不靈光,沒事的時候,多看看書。」

王府對下人要求高,需要培訓,我自是識字的。

「哦。」我瞟了一眼書名,叫什麼《風土遊記》。

「別光答應,到時候我檢查。」

「我知道了李伯。」

「快吃飯吧,我去看看皇上。」說著,他緩緩起身離去了。

李伯的背影蒼老了許多,可無論什麼時候,他心裡都記掛著皇上。

有時候真感覺這些人還是太閒了些,否則怎麼還有時間嚼舌根子。

這幾天,不知誰將除夕夜的事情傳了出去。

皇上沒有留宿長樂宮,沒有去陪麗妃娘娘,更沒有召見新得寵的婉貴人,反而把我這個沒名沒分的奴婢叫了過去。

一些齷齪的思想出現在某些人的腦子裡。

我早已習慣,這些事不會影響到我,如果……婉貴人沒來找事的話……

12.

「奴婢參見婉貴人。」

皇上御用的紙墨快用完了,我正要去內務府取一些,誰知路上碰到這麼個瘟神。

婉貴人沒出聲,我只能一直跪著。

冬日的地面又冷又硬,平日裡在皇上殿里伺候,暖和得很,衣服穿得也略為單薄。

我伏在地上,口鼻中呼出的白氣模糊了雙眼。

「哼!」婉貴人冷笑。

「我當這是誰啊,原來是不知廉恥爬上龍床的賤婢!趕緊起來,我可受不起。」

婉貴人尖酸刻薄地諷刺我,可她既然讓我起來了,我當然不會繼續跪著。

「婉貴人誤會了,皇上天子之尊,奴婢自知身份低微,不敢妄想。」

看著婉貴人手中的湯婆子,我頓時感覺更冷了些。

「還敢狡辯!賤婢,你可知罪!」

「奴婢不知何時冒犯了婉貴人,還請貴人明示。」我是真不知道哪得罪她了。

「本宮已被皇上封為婉嬪,你不改口,對本宮不敬,這是其一。」

「你往各宮送去年禮,但給本宮依舊是貴人的份例,這是其二。」

「你的所作所為也太不把本宮放在眼裡了吧。」

我懂了。

小蘭跟我說了,婉貴人在除夕宮宴討了皇上歡心,被升了位份。

可正逢年節,冊封禮延後,宮裡向來按規矩辦事,沒有舉行冊封禮,她就不算嬪位。

況且禮單是早就擬好,經由皇上過目了的。

初一那日給婉嬪送年禮的人定也遭了不少罪。

「婉嬪娘娘恕罪,是奴婢疏忽了,只是皇上並未下令舉辦冊封禮,奴婢也只是按規矩辦事。」

「你少拿皇上壓我!」婉嬪急了。

「誰在這兒鬧騰呢,好大的威風啊。」遠處傳來的聲音打斷了婉嬪的話。

這慵懶隨意,又囂張的聲音,除了麗妃娘娘,再找不出第二個人了。

剛剛站起來的我,又急忙跪下,而旁邊的婉嬪只是伏了伏身,甚至還翻了個白眼。

「免禮吧。」

我鬆了一口氣,站起身來。

麗妃娘娘並未著華服首飾,可那昂起的頭卻從未低下。

她看了看婉嬪,輕笑,「呦,婉貴人真是好大的威風啊,隔老遠都能聽到你發火。」

「是這個賤婢不敬臣妾在先!」婉嬪還在狡辯。

「婉貴人還是省些力氣吧,別把那副好嗓子喊啞了。」

「還沒冊封禮就不算正式冊封,這種事也不是第一次發生,別人都能守規矩,就你不能?」

麗妃娘娘聲音慵懶,氣勢卻高出三丈。

「你……」婉嬪被懟得啞口無言。

她是在幫我說話,我不禁有些感動。

麗妃娘娘和婉嬪開始互撕。

兩個都是皇上的女人,一個舊愛,一個新歡。

一個家族勢倒但仍是妃子,一個是朝廷新貴但還只是個小貴人。

兩個女人一台戲啊!

婉嬪囂張道:「麗妃娘娘有空管閒事,還不如多關心關心自己吧,你們楚家已倒,你以為皇上還會像以前一樣寵愛你嗎?」

麗妃娘娘在這後宮就沒怕過誰,「婉貴人興許還是沒搞清楚,本宮……是妃!」

我雖感激麗妃娘娘為我說話,但這個時候兩個主子爭吵,我一個奴婢還是不參與的好,自保為上。

忽然,我看到麗妃和婉嬪身後的宮女把目光放在了我身上……

我忘記了,在她們眼裡我也是皇上的女人。

一個新歡,一個舊愛,一個被皇上藏在乾清宮的貼心侍婢。

三個女人一台戲!

我悟了。

13.

「都圍在這幹什麼呢?是不是閒得沒事做!」威嚴十足的聲音引得眾人回頭。

明黃色的身影映入眼帘,正主來了!

皇上走近,麗妃和婉嬪伏了伏身向皇上行禮。

我……

「參見皇上。」

宮裡的下人最常做的動作就是跪拜,因此我最討厭冬天,無論是雪地還是冰面,遇到主子,就要立刻下跪。

正主來了,且看皇上如何抉擇吧。

誰對誰錯並不重要,事情的結果要看皇上偏袒誰,反正我已經做好了受罰的準備了。

皇上朝麗妃走過去,拉過她的手,「你向來畏寒,怎麼這個時候出來了?」

誰知麗妃將手縮了回去,後退了一步,「謝皇上關心,臣妾不冷。」

要是從前,麗妃早就向皇上撒嬌叫屈,如今卻越來越遵規守矩。

當一個女人開始跟你講規矩的時候,這說明她已經不想跟你講感情了。

婉嬪看皇上去關心麗妃,頓時就不願意了,「皇上~」

她一股腦地將事情全說了一遍,再斥責我對她不敬,又埋怨麗妃幫著一個奴婢欺負她。

我沒說話,這不是一個奴婢該插嘴的時候,麗妃翻了個白眼,冷笑一聲,也沒解釋。

以前麗妃性子再驕縱,但總是將分寸把握得恰到好處,不會顛倒黑白,更不會主動害人。

而如今的婉嬪是真的沒腦子,真以為皇上看不出她的心思?

「好了,是朕疏忽了。」

「只是眼下年節未過,內務府無暇舉辦冊封禮,放心,等過幾天朕定給你辦得風風光光的。」

「皇上說話算數。」婉嬪聽了得意極了,挑釁地朝我看一眼。

我一臉蒙,你沖我得意什麼,麗妃才是你的情敵。

皇上一臉寵溺地捏了捏婉嬪的臉,「算數,朕何時騙過你?」

熟悉皇上的我,在他眼底看出了一絲不耐煩。

轉眼看向麗妃,她諷刺地看著面前濃情蜜意的二人,滿臉噁心,仿佛下一刻就要吐出來。

說實話,皇上油膩又虛偽的樣子,我也噁心想吐,不過我比麗妃見得多了,忍得住。

這場戲主角三人……勉強算上我四個人,只有婉嬪一個人沉浸在虛偽的情愛里。

「皇上,那賤婢對臣妾不敬,您可要為奴婢出氣啊。」

「好,敢對婉兒不敬,那就罰她半年月錢,如何?」

宮中下人每月都要寄錢回家,罰半年月錢,無論自己還是家人日子都不好過。

但那點錢在婉嬪眼裡可不算什麼,她爹是戶部侍郎,管的可是朝廷的錢。

「不行,只是罰點月錢而已,陛下怎麼能這麼輕易就饒過她。」

皇上面上明顯已經很不耐煩,偏偏婉嬪還看不出來。

「既如此,那就罰她在這裡跪上一個時辰,給婉兒出氣可好。」皇上無奈說道。

「這還差不多。」婉嬪囂張一笑。

我差你奶奶的二大爺!

「奴婢知罪。」我只好認命地跪了下去。

麗妃翻了個白眼,顯然很無語,也不跟皇上告退,扭頭就走了。

13.

「哎,凌霜……」皇上想去追,但被婉嬪拉住了,頓時臉色一黑。

婉嬪還在不依不饒,「皇上,您看麗妃那個囂張跋扈的樣子,根本沒把您放在眼裡,剛剛她還……」

「啪!」一個巴掌堵住了婉嬪所有的話。

婉嬪捂著臉,滿眼難以置信,淚水蓄滿了眼眶。

「好了,是朕太著急了,不該打你。」

打一巴掌給個甜棗,是皇上慣用的手段。

婉嬪聽到安慰,頓時哼哼唧唧地哭了起來。

皇上溫聲哄道:「她是朕親封的麗妃,你在外人面前如此不給她面子,這不是打朕的臉嗎?你是想讓百官都議論朕?」

婉嬪急忙搖了搖頭。

皇上溫柔地為她擦乾眼淚,「彆氣了,朕有些日子沒去你那兒了,今日跟你一起回去如何?」

婉嬪終於露出笑容,挽著皇上的胳膊,「好。」

還真是沒腦子,這就被哄好了?

兩人帶著宮人離去了,只留下了獨自跪在風中的我。

從始至終,皇上連個眼神都沒給我。

熱鬧結束了,皇上的新歡和舊愛對上,一個婉嬪,一個麗妃,倒霉的會是誰?

當然是我這個卑微的奴婢。

皇上讓我跪,我就得跪滿一個時辰。

雖然寒冷難耐,但也不是第一次了,忍忍就過去了。

不到一刻鐘,皇上身邊的一個小太監急急忙忙地跑來,給我拿了件厚披風。

「姑姑趕緊披上吧,皇上還是心疼你的。」

我笑著謝過他。

這件披風厚實,一看就很暖和,事後假惺惺,有什麼用呢?

諷刺!

當然有用,至少能保暖,我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的,將披風下擺墊在膝蓋下面,舒服多了。

識時務者為俊傑,我還想多活幾年。

今年的冬日太冷了,感覺口中呼出的白氣都能在空中結冰。

縱然有了披風,可在寒風中跪一時辰,我還是受不住。

有些可笑,還真是小姐身子丫鬟命。

手腳幾乎麻木,膝蓋因跪了太久,險些直不起來,頭昏昏沉沉的,不知是不是腦子被凍傷了。

我記不清是怎麼回去的,進了屋子,我倒在床上,將被子裹在身上,便不省人事了。

恍惚間,我仿佛看到了一個身穿粗布衣的女人,我哭著喊娘,她卻狠狠地推開我。

「孩兒,快跑!」

不對啊,我哪來的娘?

迷迷糊糊間我感覺有人在我旁邊抽泣,搞得我頭越發疼了。

使勁兒睜開眼睛,好像是舒嘉在看著我。

「舒然姑姑醒了?」

原來是小蘭啊……

屋裡點了個火爐,怪不得暖和了不少,我想要坐起身來,卻感覺渾身酸痛,臉也發燙。

「別動,你感染風寒了,好好休息。」

我笑了笑,看著她哭紅的雙眼,笑道:「我是生病了,又不是要死了,你哭什麼?」

小蘭又抽泣了兩聲,「不是……剛剛我把姑姑的藥撒了,李公公把我罵了一頓。」

……

「姑姑怎麼突然就病了呢?」說著她又要哭。

我聽得頭疼,「別老姑姑、姑姑的叫,我還沒那麼老。」

「可嬤嬤們說了,這樣叫表示尊敬。」

「那你以後叫我舒然姐姐吧。」我無奈。

小蘭跟舒嘉很像,活潑可愛,但她腦子卻跟我一樣……呆。

可我轉念一想,李伯至少還誇過我幹活麻利,細心穩重。

我又看了看剛剛把藥打翻的小蘭,心裡不禁平衡了許多。

14.

李伯端著藥走了進來,看了眼旁邊的小蘭,嫌棄道:「還愣著幹嘛?」

小蘭嚇得一哆嗦,連忙點點頭,端過藥來喂我喝。

「苦嗎?要不要吃塊飴糖?」

「不苦。」我搖了搖頭,傻姑娘,藥有什麼苦的?

我喝完藥,小蘭端著碗小心翼翼地出去了。

「笨手笨腳的,還不如你呢?」李伯無奈說道。

我笑了笑,「她剛進宮不久,年紀還小。」

李伯往凳子上一坐,生氣地指著我說:「你也沒好哪兒去,讓你跪多久就跪多久。」

「皇上是礙於婉嬪才罰你,你就算提前溜了,他知道了也不會責怪你。」

我無奈道:「李伯,皇上或許不會罰我,但若是婉嬪知道了,皇上還是會為難。」

「況且……情分總會有消耗完的一天。」

李伯嘆了口氣沒說話,我知道他是認同我說的話,剛剛只是在氣頭上。

今天只是跪一跪,我還能承受。

若是仗著自己是皇上身邊的舊人,總是做些讓他不喜歡的事,總有一天他會厭煩。

倒還不如老老實實地聽話,讓他記得我的隱忍,記得我的委屈,記得我因他所受的罪。

倘若有一天我真的犯下了無法承受的罪過,他興許會網開一面。

「咱家已經跟皇上說過了,你感染風寒下不了床,這幾日就好好養病,不必去伺候了。」

「謝謝李伯。」

這幾日我倒是清閒得很,也算是因禍得福。我便看了看李伯給我的那本遊記。

書上說,南方有一座山,山上長滿了楓樹,一到秋天,整座山都變得火紅。

當地人稱這座山為赤秋山。

這倒是有趣得很。

小蘭又來給我送飯,她進來後神神秘秘地關好門。

「舒然姐姐,我跟你說……」

她每天都沒什麼正經事說,我也沒理會她,朝她問道:「你家是哪裡的?」

「啊?」她有些蒙,「華……華縣的。」

「哪兒的華縣?」

「青州華縣。」

「青州的啊……」我翻著手中的書,「你們那兒是不是有個什麼……千棠泉?」

小蘭想了想,「好……好像是有吧。」

「你去過嗎?」我又問。

「沒有,我小時候都沒出過縣,及笄後就被送進宮裡來了。」

「好吧。」我點了點頭,有點可惜。

小蘭才想起來自己剛剛想說什麼。

「哎呀,舒然姐姐你聽我說嘛,今天早上,那個害你生病的婉嬪掉湖裡了。」

「掉湖裡了?」我好奇地問。

「沒錯,也不知是怎麼了,好好個人直接掉下去了。」

「碰巧今天湖裡的冰面裂開了,直接洗了個冷水澡,幸虧遇到侍衛巡邏,剛掉下去就上來了。」

「冰裂開了?」

「對啊,誰讓她那麼壞,老天爺都看不下去了。她也染上了風寒,聽說現在還高熱不退呢。」

我笑了笑,不置可否,「餓了,飯呢?」

「哦對,先吃飯,別涼了。」

「意外」掉下去,「剛好」冰裂開了,感染了風寒,又「恰巧」撞見侍衛,讓她沒被凍死。

哪有那麼多巧合,更沒有什麼老天有眼,怕是上面那位在做給我看罷了。

呵,跪也跪完了,病也快好了,我感覺挺沒意思的。

況且,我不信皇上僅僅只是為了給我出氣。

這只是原因之一,婉嬪入宮以來嬌縱過度,妃嬪們頗有微詞,皇上是想讓她吃些苦頭安分兩天。

病好了,我還要繼續伺候這位大梁最尊貴的男人。

他沒再提那日的事,我自然也不能心有埋怨。

15.

開春後,婉嬪的冊封禮果然辦得體面,只是沒幾個人是真心恭賀她。

不過有一件事值得高興,聽聞冊封第二日,婉嬪去了麗妃宮裡耀武揚威,被待在昭月宮的淑妃娘娘打了出去。

淑妃娘娘自幼習武,她的力氣和身手,尋常女子豈能受得了,估計婉嬪病才剛剛痊癒,便又要臥傷在床了。

初夏時分,十七寄了封信回來,信上說他立了軍功,被升為都尉。

真好啊,羨慕他為男兒身,可以在外憑自己的努力掙一身功名,說不定以後還能封官拜侯。

李伯知道了也很高興,他看我滿眼羨慕,也為我找來了兩本兵書讓我看。

我有些不解,我又不上戰場看什麼兵書?他直接往我腦袋上敲了兩下。

不是說好再也不打我的嗎?

我看了上面的兵法覺得很有意思,好不容易有了興趣想多讀兩本,李伯卻又不願意讓我看了。

後宮添了件喜事……算是喜事。

麗妃娘娘有孕了,快四個月了,眼看瞞不住了才告訴皇上。

皇上自然是生氣,可麗妃說,因為失去了第一個孩子,她有些後怕,所以這次才願意謹慎小心些。

如此一來,皇上倒是不好說什麼了。

婉嬪的冊封禮過後沒多久,麗妃就復寵了,或許是說,她不再跟皇上慪氣了。

可我總覺得不對勁,同為女子,我看得出來,麗妃娘娘已經不愛皇上了。

即便她裝得再像,我也看不出她眼中的愛意。

這也不是我該管的事,或許愛與不愛,皇上也不在乎。

一個多情卻冷心的人不配有真愛。

麗妃的第一個孩子是他害沒的,那時是因為忌憚左相府勢大,且皇后沒有嫡子。

而如今麗妃母族已倒,彥兒已出生,皇上會怎麼做?

我也只能祈禱麗妃平安了。

淑妃和麗妃才是真愛,麗妃有孕,淑妃搬進了昭月宮,每天在院子裡練武,大有一種「誰敢來就把他打出去」的架勢。

麗妃得勢了,婉嬪自然著急了。

入宮那麼久卻遲遲懷不上,或許是認識到誰才是對她有威脅的人,終於不來找我麻煩了。

朝廷戶部尚書告老還鄉,位置空了下來,皇上讓婉嬪的父親劉侍郎頂了上去。

婉嬪高興地到處炫耀,她爹升職了,此時不搞事,都對不起她囂張跋扈的名聲。

太醫院的程吏目跟我有點交情,前幾日碰見他,他跟我抱怨婉嬪成天去鬧。

還埋怨他們開的坐胎藥沒用,到現在都沒讓她懷上皇嗣,一連杖責了三位太醫。

最後是皇后娘娘出面訓斥了一番,並罰她禁足。

說到孩子,皇后娘娘的小皇子已經能開口說話了。

那日我在乾清宮研墨,恰好皇后娘娘帶小皇子來看望皇上。

那小傢伙一把撲進皇上懷裡,嘴裡甜甜地喊著「父皇」。

皇上高興地把他舉起來,哄他多叫兩聲,皇后在一旁笑著看那父子倆鬧。

一家三口其樂融融。

16.

我很有眼力見地退下,還沒出去就聽見皇后娘娘叫我。

「舒然,你帶彥兒出去走走,我有些事跟皇上說。」

「啊?」

我有些蒙了,身為皇上的侍女,我自認還是有能力的,什麼都應付得來,可唯獨不會帶孩子。

皇后娘娘看出了我的顧慮,「沒事,彥兒很乖的,不過他走路不穩當,要讓人扶著,你帶他多練練。」

說著,她一把將孩子塞進了我懷裡。

我只好認命地抱著孩子出去。

皇后娘娘沒騙我,小皇子很乖,他抱著我的脖子,小小的腦袋趴在我的肩膀上,抱在懷裡軟乎乎的。

我蹲下,把他放在地上,雙手護在他腋下,防止他摔倒。

看著這個天真乾淨的孩子,我思緒萬千。

小皇子啊,你爹為了給你騰出這個嫡長子的位置,可是造了不少孽啊。

不過你爹多造孽,也是為了讓你和你以後的兄弟們少造孽,你可不要讓你爹失望啊。

「美人姐姐好……」他沖我甜甜說道。

沒看出來,他倒是長了一張會哄人的嘴……隨他爹。

我相貌平平,哪裡美了?

「謝謝小皇子誇獎。」我捏了捏他的臉。

啊!好軟!

「那姐姐可以帶彥兒去吃糖嗎?」

看著他那張可愛的臉,我差點就要答應了,鬼主意那麼多,哪裡乖了?

隨他爹。

「你母后讓你吃糖嗎?」

他嘟了嘟嘴,「母后說糖吃多了不好。」

「你母后說得對,糖吃多了不好。」

「那好吧。」他撇撇嘴。

「你叫什麼名字啊?」後宮孩子少,我覺得稀奇,想逗逗他。

「我叫文景彥,是父皇取的名字哦。」

啊!小孩子怎麼可以那麼可愛!說話也奶聲奶氣的!我抱著他都不想撒手。

不一會兒皇后娘娘出來了,我依依不捨地把彥兒抱給她。

「彥兒,這是舒然姐姐,記住了嗎?」皇后娘娘教他認人。

「記住了,舒然姐姐。」

「皇后娘娘,這樣叫不妥吧。」雖然叫得我心裡挺美,可畢竟尊卑有別。

皇后不在意地笑了笑,「怎麼不妥了,你沒成親,也還是個小姑娘呢。」

我頓時有些尷尬,我想的是尊卑,她提的是年齡。

光顧著樂了,我都忘了自己比小皇子大了一輪兒半還要多。

「姐姐再見!」臨走時,他還朝我揮手。

時間過得可真快啊,若是在宮外,我這個年紀,孩子都該打醬油了。

有時候我真的很恍惚,感覺自己還沒有長大,便要老了一樣。

皇上這幾日心情顯然不太好,奏摺扔了好幾本,我每次都默默撿回來,放回書案上。

他重新拿起來再看一遍,露出冷笑。

我知道,有人要倒霉了。

幾日後在乾清宮,同樣的地方,我在研墨,而皇上在練字。

宣紙上四個大字「清正廉潔」。

果然,有人來了,應當是朝廷官員。

我默默離開了,順便帶上了門。

我算著時間,沏了壺皇上最喜歡的茶,等熱氣散去,確認是合適的溫度,然後又倒了杯冷水。

根據自己以往的經驗,我多拿了一個茶杯。

17.

殿外的下人們個個神情緊張,有的汗都冒出來了,我在門口停了停,確認裡面消停了之後我才進去。

地上散落著幾本奏摺,那男人跪在地上,腦袋上流著血,皇上的硯台滾落在一旁,我看著都疼。

我把茶水放桌子上,端起那杯冷水。

皇上接過來一飲而盡,渴成這樣,應當是罵了許久。

他喝完後氣得把杯子砸在地上,碎片崩在了那男人身上。

「皇上恕罪,臣冤枉啊。」

我又倒了杯茶,放在桌上。心中暗暗想,他喊冤怕是沒用了。

如果皇上沒有確鑿的證據和十分的把握,是不可能動手的。

「劉尚書,這些年你一直在替朕管著國庫,貪了那麼多還不知足?」

「朕信任你,剛給你升了官你就搞出那麼大動靜,把朕當傻子糊弄嗎?」

原來他就是婉嬪的父親,果然是婉嬪啊。

「皇上息怒,臣真的沒有,朝中人不過是嫉妒微臣承蒙聖眷,才彈劾微臣啊。」

「真是不見棺材不落淚。」

直到皇上的羽林衛回來了,劉尚書才露出一絲恐慌。

羽林衛又被人稱作「抄家大隊」,皇上不動聲色地把劉尚書叫來,實際上早就讓人衝進了他府里。

「抄家大隊」的稱謂可不是白來的,所有密閣、暗道就沒有他們找不出來的。

如果真的找不到,那就把屋子全拆了。可想而知,劉尚書貪污的所有財物都被搜了出來。

皇上不動則已,一旦動手必然迅速,婉嬪還沒聽到風聲,聖旨就下了,都不給人求情的機會。

劉尚書貪污錢款太多,多少個腦袋都不夠他賠的。

最後劉尚書全家下獄,三日後問斬,婉嬪降為才人,留了一條命。

劉尚書之前任戶部侍郎時,就偷偷斂財,曾有官員彈劾,但他一直小心翼翼沒讓人抓住證據,估計是因為女兒得寵讓他一時得意忘形。

前些日子皇上又升了他的官職,戶部更是他一手遮天。

太得意了往往就會露出馬腳,讓皇上抓個正著。

第二日,婉才人在乾清宮外跪了許久,而皇上在殿內和麗妃娘娘濃情蜜意。

皇上嫌吵,讓我出去把她打發了,我無奈只能去做這個惡人。

見到她時,婉才人頭都磕破了,而她看見我如同看見了救星。

「是不是皇上願意見我了?」她嘶啞著嗓子問道。

我想了想皇上的原話,對她說道:「皇上說,如果婉才人再這麼鬧下去,他不介意讓你們全家下去團聚。」

「不可能!皇上那麼愛我,他不會這麼對我的……」

突然,她拉住我的衣擺。

「舒然姑姑,你幫幫我,以前都是我不好,我該死,麻煩你讓我見皇上一面。」說著她欲向我磕頭。

我還是於心不忍,急忙拉她起來。

「婉才人,皇上是不會見你的,你跪多久都沒有用,我只是個奴婢,幫不了你的。」

她這才終於停了下來,心如死灰般癱在地上,發瘋一樣地大笑。

我無奈,招了招手,讓人把她送了回去。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她一直沉浸在美好的幻影里,以為皇上是真的愛她。

18.

見識到婉才人的悲慘下場,宮中之人紛紛感嘆麗妃娘娘才是皇上的真愛。

每當談到類似的話題,總會有腦子不好的人把我扯出來。

小蘭說還有人押注,猜皇上的真愛是我還是麗妃,我懶得理會,之前麗妃和婉嬪爭寵的時候他們下得注還少?

別人怎麼想的不重要,但我不能把自己也騙進去了。

笑死,皇上是誰?九五之尊,他愛的人多了去了,你們數得清嗎?

若說麗妃,皇上自然是愛的,當初他親自為麗妃刻木偶討她歡心。

可後來抄起家來也毫不手軟。

皇后溫柔端莊,與皇上也算是琴瑟和鳴,皇上愛皇后嗎?感覺也是愛的。

而且皇后有其他妃子沒有的優點,那就是讓皇上放心。

皇后的父親齊書昌是翰林院掌院學士,其學子眾多,在文官中聲望很高,民間的讀書人對他也無有不稱讚的,可齊老沒什麼實權。

他一輩子尊崇禮義聖賢,女兒當了皇后之後他更是謹小慎微。

之前聽聞一則趣談,一位新晉官員,欽慕齊老已久,想請他喝酒,齊老聽了騎著馬就跑,差點把馬勒死。

他千躲萬躲,就怕皇上懷疑他結黨營私。

皇上愛皇后,可還不是往後宮塞一個又一個的妃嬪。

還有被打入冷宮的安昭儀,那可是他親自選的側妃。

皇上登基後,那時麗妃娘娘還沒入宮,最寵愛的就是這位安昭儀了,能說皇上不愛她嗎?

自然也是愛的,可這幾年皇上提過她嗎?沒有。

帝王之愛,看似珍貴,實則廉價。

不過說起來,皇上倒還真有一位白月光,那也是他唯一一次情感受挫。

白月光的身份我還真不是很了解,只知道是哪裡的一個縣令的女兒,祁王叫他「媛媛」。

當時先帝看祁王平日太不著調,便逼著他去地方考察官員。

祁王殿下去了幾個月,回來後直奔宮裡求他爹賜婚。

結果可想而知,一個縣令的女兒如何擔得起祁王妃?

但祁王不放棄,全世界也阻擋不了他跟媛媛相愛,那段時間他逢人就說他轟轟烈烈的愛情,天天在府里跟我們哭訴他的愛而不得,三天兩頭進宮去求他爹。

先帝氣得受不了了,從京城適齡女子中給他挑了一位祁王妃和一位側妃,側妃自然就是後來的賢妃娘娘。

祁王不願意,帶了幾個人去找白月光,恰好有我,我才見證了白月光的高光時刻。

祁王讓我在門口給他望風,我沒忍住,偷偷從門縫裡看他倆。

白月光也很難過,「既然殿下已經另有婚配,從此便各自安好吧,只怪我們有緣無分。」

「不行,媛媛,你相信我,我一定娶你。」

媛媛低頭思索了一番,抬起頭正經說道:「殿下,我們私奔吧,你帶我走,我們去做一對平凡的夫妻。」

祁王面露難色,猶豫了一下下。

也就是這一下下,白月光放棄了。

「殿下既然做不到,那談何娶我?皇上已然賜婚,難不成你要納我為妾?」

「當然不是。」祁王反駁道。

「那能怎樣,我身份低微,皇上恐怕連側妃之位都不會給我。就算是側妃,那不還是妾嗎?」

「殿下,我絕不做妾。」

「家父只是一縣的縣令,您再如此糾纏不休,皇上怪罪下來,您可以繼續當皇子,但我的家人怕是會遭難的。」

祁王聽得啞口無言。

他依舊不願意離開,在當地的客棧里住了許久,他倒是沒事,但人家姑娘就慘了。

此事在當地鬧得風言風語,而女子最重名聲。

沒過多久,白月光要嫁人了。

我也難以想像,有人敢在這個風口上大張旗鼓地提親,是條漢子!

拜祁王所賜,人家夫妻倆的婚宴辦得很匆忙。

婚宴當日,祁王一個人出去,失魂落魄地回來,第二日便回京了。

當時我還為他倆感到惋惜,現在想想,媛媛真是個聰明人。

19.

第二次見到白月光,是祁王登基後的第一年,媛媛的夫君升官到京中任職,帶著妻兒一同前往。

安昭儀,也就是多次提到的那位側妃,她知道皇上與媛媛的陳年舊事,擔心皇上對她舊情復燃,便買通人去暗害她。

結果差點害死媛媛的兒子,媛媛的夫君查到證據,跪在勤政殿外找皇上要個說法。

最後安昭儀連把自己作到了冷宮裡,還連累了家人。

而媛媛的夫君不顧官途,請旨外放,帶著一家人離開了京城。

皇上的女人中,安昭儀算是有點腦子,但不多。

先帝賜婚的祁王妃還沒來得及過門,太子就逼宮了,而祁王妃他爹站錯了隊轉投了太子,牆頭草能有什麼好下場?

因此祁王登基後,中宮之位空缺。

後宮只有賢妃和安昭儀兩個妃嬪,賢妃又不太得聖寵,安昭儀自然打起了皇后寶座的主意,她或許是怕皇上的白月光回來威脅她的地位。

人人都說帝王沒有愛情,而我一路跟在皇上身邊,分析出一個結論。

皇上對女人是有愛的,但他絕不會只愛一個女人。

自從劉婉被降為才人後,整日閉門不出,而麗妃有孕,皇上寵幸別的嬪妃的次數也多了起來,甚至還組織了一次選秀。

每次有新人進來我就頭疼,他隨口封個位份,賜個住的地方就完了。

我一趟一趟地吩咐人打掃宮院,整理物品清單,還要通知內務府採買,忙得焦頭爛額。

不過事情吩咐下去就輕鬆多了,畢竟最後幹活的人不是我。

今年中秋節,我依舊跟李伯一起過,皇上來看望了一下李伯,便去了皇后娘娘那裡。

說起來皇上是真的對他的好大兒寄予厚望,經常抱著他去乾清宮批奏摺。

看來只要小皇子被好好教養,成長為皇上期待的樣子,皇上定會委以重任。

不知是不是之前感染風寒刺激了腦子,我時常做一些夢。

夢到我娘……可能是我娘,夢到她被我爹打……如果他是我爹的話。

我把這事告訴了李伯。

李伯啃了口月餅,說道:「撿到你時,咱家在京城旁邊的蒞城,幫皇上辦事。」

「後來咱家也找人打聽了一下誰家丟了孩子,可惜沒人認領。」

「那我身上可有留下什麼信物?」我問道。

李伯嫌棄地看了我一眼,「有!一身破布衣裳,爛了好幾個洞,早就扔了。」

「扔大路邊上,乞丐看了都不撿。」

「哦。」我有點失望。

我也不是沒有胡思亂想過,或許我的親生父母都是很厲害的人物,不小心才把我弄丟了,以後會歷盡千辛萬苦找到我,然後抱著我痛哭一場。

「孩兒呀,爹娘可找到你了,你受苦了。」

「孩兒啊,爹娘帶你走,再也不讓你干這伺候人的活了。」

「閨女你放心,爹娘攢了好多錢,都是留給你的。」

不過現在看來不太現實了,有錢人誰穿破布衣裳?

就算他們真的身份不凡,可我伺候的這位是皇上,到皇上面前,他們都得下跪磕頭。

李伯看我低著頭不說話,輕輕問了句,「想你爹娘了?」

我……想一夜暴富。

「不想,根本想不起來。」我搖了搖頭。

「不要太糾結於過去的事,人的一生很長,要學會向前看。若是有緣,自會相見。」

「人的一生那麼長,李伯全都耗在了宮裡,遺憾嗎?」

李伯笑了笑,「我只要守著皇上就夠了。」

20.

李伯很少提他以前的事。

祁王幼時,李伯就在他身邊照顧,後來跟著祁王出宮建府。

再後來又回到這座皇宮,他把自己的一生都獻給了皇上。

後宮又三位妃嬪接連有孕,有人歡喜有人愁啊。

懷孕的人中就有淑妃娘娘,這本是一樁喜事,誰知孩子在她肚子裡才待了兩個月就沒了。

這個事怎麼說呢?都怪皇上平時就行事不端,而淑妃又不太待見皇上。

孩子沒了,淑妃以為又是皇上乾的,皇上以為是淑妃乾的。

如果是皇上乾的,那就沒關係了,畢竟那是他的孩子。

如果是淑妃乾的,那可就是謀害皇嗣的大罪,即便那也是她的孩子。

皇上和淑妃都在乾清宮,裡面圍了三個太醫,下人們都被屏退了,只留下我在門口守著。

而我在外面異常緊張,淑妃娘娘是女英雄,我真的不希望她有事,可這件事情我作證真的不是皇上做的。

過了許久,我才聽見太醫說話。

「淑妃娘娘常年征戰,虧了身子,很難再有龍胎,即便有孕也很難保住。」

也就是說不是淑妃娘娘做的。

太醫離去後,我聽到門內又傳來了爭吵。

「是朕對不住你。」

「皇上當然對不住我。」

「孩子的事……日後好好調理身體興許還有希望。」

「不必了,若不是這個孩子走得太快,我可能真的會動手送他一程。」

「你什麼意思?」聽起來皇上有些生氣了。

「我什麼意思皇上不清楚嗎?你都不願意要自己的孩子,還希望別人給你留著啊?」

「也幸好不能生了,這樣一來,我也能少沾些罪過。」

「陸吟吟,你休要得寸進尺!」

「我得寸進尺?皇上不要忘了我為什麼會難以懷孕。」

「我!我們整個陸家,守的是大梁國土,是皇上你的天下!」

「有本事你就殺了我,你敢殺了我嗎?」

「皇上是要殺了我這個被迫入宮的妃子,還是殺了我那位戎馬一生的祖父?」

我聽得滿頭大汗,急忙走遠了些。

皇上丟臉的時候,是不能被別人看見的。

他惱羞成怒,我腦袋搬家。

私下吵得再凶,第二日皇上還是賞賜了許多補品,以示安撫。

皇上可能擔心自己見到淑妃會氣出好歹來,打發我去送。

淑妃也同樣不待見我,可她還是把東西收了。

大家面子上總得過得去是吧?

天氣又冷了,宮裡仿佛更沒了煙火氣,我出宮辦事,借著職務之便帶著小蘭在外多留了一會。

對於宮裡的下人來說,能隨意出宮是極大的榮幸,可外面沒有我牽掛的人,我鮮少在宮外逗留。

小蘭成天盼著出宮玩,我這次特地把她帶著,眼睜睜地看著她吃了兩串糖葫蘆,三個包子,最後還喝了一碗胡辣湯。

她不撐嗎?

「大冷天能喝一碗胡辣湯太幸福了,舒然姐姐,你以後再出宮一定要叫上我。」她滿足地好像要哭出來了。

「你好好做事,以後混個一等奴婢,也會有很多出宮機會的。」我笑道。

她看著碗中的胡辣湯,難得認同地點了點頭,「我以後要像舒然姐姐一樣,做最厲害的婢女。」

「你還是先做好眼前的事吧,聽說前些日子又被嬤嬤打手板子了?」

跟我認識那麼久,她也知道了我和皇上是真的什麼也沒有,可還是總羨慕我,做奴婢都做得比別人體面。

可她不知道,任何事情都是有代價的。

21.

李伯最愛吃梅子,我打算回去的時候買些梅子軟糕,有一家店門口排的人挺多,想來是味道不錯。

那家店生意果然火爆,排了那麼久的隊,我有幸買到最後一盒。

小蘭哭喪著臉,「嗚嗚嗚,只有一盒了怎麼辦?」

我笑了笑,「乖,下次給你買。」

剛走了兩步便聽到後面有人叫喚。

「喂,前面那個姑娘,把你手裡的梅子糕賣給哥哥咋樣?」

我聽著這聲音耳熟,回頭看了看,一個穿著黑衣服的人站在別人屋頂上,肩膀上還扛了個大布包。

離得太遠,我看不清臉,若不是他太過張揚,我險些懷疑那是個賊。

那賊朝我口哨,又喊道:「哥哥我願意出雙倍的價錢。」

「那是誰啊?」小蘭緊張地把梅子糕抱在懷裡。

我搖了搖頭,只見那人從屋頂上跳了下去,朝我走來。

那張賤兮兮的臉在我眼中逐漸清晰時,我氣得抓起地上的石子就朝他扔了過去,扯著嗓子大喊:「十七!!!」

「喂喂喂!不賣就不賣嘛,幹嘛還打人啊?」

「你是不是有病!」嘴裡罵著,可那麼久沒見了,我還是一把抱住了他。

「哎呀,姑娘別哭啊,我不買了就是。」

「喂,喂,舒然,這兒那麼多人呢,我的衣服啊!」

最後我們一起回了宮,十七把他的大包送去了我那,然後急忙去拜見了皇上,畢竟是曾經祁王府的人。

十七走後,小蘭一臉花痴地拉著我,「舒然姐姐,那……那人是誰啊?」

我看著小蘭臉紅紅的,才想起平時聒噪的她這一路都沒吭聲,不禁笑了笑,「你該不會是看上十七了吧?」

「哎呀,我沒有,你告訴我他是誰嘛。」

「他是也當年跟著皇上的侍衛,姓周,皇上給他賜名十七,我們都叫他十七。」

「四年前跟著大軍去西北了,現在才回來。還有什麼想知道的嗎?」

「沒……沒了,那舒然姐姐我先回去了。」說著她轉身就想跑。

「回來!」我叫住她,從她手裡奪過點心盒,「把梅子糕給我。」

……

十七回來後跟我一起去見李伯,順便拿上了他的大包。

「李伯我回來了!」十七衝上去一把抱住李伯,差點把人給勒死。

李伯激動的說話都開始哆嗦,「回……回來了,還知道回來啊……」

十七撓著腦袋笑,「我又立軍功了,將軍看我在西北待了四年,特批我回來省親,過完年再回去。」

「除了你們,我也沒什麼親人了,對了我給你們帶了好多東西呢。」說著他終於打開了他的大布包。

十七一邊說一邊往外掏東西。

他拿出一件狐皮大氅往李伯身上披,「這是我親手打的黑狐,扒了皮找人縫的。」

又拿出幾支俗氣的釵子,一股腦兒插我頭上,嘶~我感覺他刮我頭皮了。

「你們女孩子家家的東西我也不懂,這是我好兄弟幫我挑的。」

那你兄弟的眼光真不怎麼樣。

他又拿出一棵草塞李伯懷裡,啊不,好像不是草!

「這玩意是我偶然挖到的,他們說是人參,對身體好。」

然後又掏出了一把匕首,塞給我。

「這是我從敵軍那裡繳的,你留著防身。」

我笑了笑,「謝謝啊……」

22.

終於,他拿出來最後一件物品,一塊石頭,我又仔細看了看,沒錯,是一大塊石頭。

「這是西北的石頭,他們說這玩意兒有靈氣,帶在身上會有好運,你們誰要?」

我捂了捂臉,這傻孩子被騙了吧,就算真的有靈氣,誰成天帶那麼大一塊石頭在身上啊?

李伯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十七,「十七啊,戰場上刀劍無眼,這靈石還是你留著吧,興許能保命。」

「李伯,你怎麼知道它救過我的命?我跟你說當時敵軍偷襲,一支箭朝我射過來,剛好卡這塊石頭上了!」

李伯實在受不了了,「那什麼……我年紀大了熬不住,你們年輕人聊,我先去睡了。」

「舒然,你去把我隔壁的屋子收拾出來,讓他先住那兒。」

我倆被趕了出去。

十七笑嘻嘻地說道:「李伯脾氣什麼時候那麼好了,以前老是板著個臉,動不動就打人。」

我笑了笑沒說話,李伯老了,橫不動了。

這天我和十七聊到了很晚。

再見到舊友,我真的很高興。

我想把這幾年經歷的一切,把對帝王的恐懼,把那些無人傾訴的委屈,把我見到的,很多悲憤不平卻又無能為力的事全都告訴他。

祁王殿下不再是祁王了。

敦厚善良阿成死了。

曾經與我互訴心事的姐妹舒嘉也不在了。

李伯心裡始終是向著皇上的。

所以有很多事我根本沒有人可以說,禍從口出,我便只能咽在心裡。

次次幫皇上試毒,我也是怕死的,每次我都仔仔細細地多次檢查,才敢食用。

君心難測,可我不得不絞盡腦汁揣測聖意,盡力把話說得恰到好處,把事做得恰到好處。

人人都說我深得皇上信任,可正因如此,我要比別人更懂事,即便委屈我也要主動做出犧牲,不讓皇上為難。

皇上做了許多事,我並不認同,但我也只能在他身邊看著,皇上說什麼是對,什麼就是對的。

可最終,我拉著十七聊到半夜,卻也始終沒有聊到正事。

不要忘了,這裡是皇宮,是皇宮啊……

在皇宮,有些事是不能說的。

我只好有一搭沒一搭地扯著閒事,他也願意靜靜地聽。

宮裡人都在背後傳我和皇上關係不正當。

做皇上的侍女,不敢出一點差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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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的地面跪起來又硬又涼。

最終,十七嘆了口氣。

「自然不一樣了,皇上不再是以前的閒散皇子,他是君,是帝王,跟在他身邊一定也很辛苦吧?」

我回顧了一下這幾年經歷的一切,終究是答道:「唉,也還好……」

晚上沒睡好,第二天當值就有些犯困,往臉上撲了點冷水,凍得我打哆嗦,好在清醒了些。

可在乾清宮,雖然繃著神經,不會打瞌睡,但頭腦還是有些昏沉。

我默默咬了咬舌尖,疼痛感襲來……

「十七回來了,見過他了吧?」

啊?皇上突然說話,嚇得我一緊張,咬重了。

「是,奴婢昨日在宮外遇見他的。」我如實相告。

「幾年未見,他倒是變得成熟穩重了。」

有嗎?不還是那副賤兮兮的樣子?

「興許是在外歷練,成長了許多。」話還是要順著皇上說。

「萬將軍還跟朕著重表揚過他,說他是個奇才,以後一定大有作為。」

「皇上說的是。」

他這是要與我閒話家常嗎?

「昨日沒休息好?」他突然問。

這一問把我的冷汗問出來了,我一邊跪,一邊迅速回想今天做的事,好像也沒有哪件事沒做好吧?

「你怕什麼?朕就與你隨意聊聊。」皇上放下手中的奏摺,抬頭看著我。

我往前瞄了一眼,見他帶了一絲笑意,應當是沒有生氣。

「昨日十七回來,奴婢和李伯都很高興,於是便聊得晚了些。」保險起見,把李伯也帶上,皇上總不會治李伯的罪。

「你先回去吧,今日不用你伺候了,他難得回來,你們敘敘舊。」

「奴婢不敢。」

「這有什麼不敢的,若你一會兒疏忽出錯,朕才真的要罰你,去吧。」「是,謝皇上恩典。」

「對了,朕讓太醫調了一味補藥,你一會去拿給李伯吧。」

「奴婢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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