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情厭後續章節

2025-01-14     游啊游     反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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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反應還真沒有這麼快,是軒軒在背後我肩膀上輕輕拍了拍。

他拍我的動作很輕,但傳過來的內力霸道無比,雄渾浩瀚如海,我的手跟著他的力道向前一送,寶刀出手,將趙淵釘在了原地。

刀扎破喉管,人不會立即死,但被穿了脊椎骨,他立刻就已全身不遂。趙淵的喉嚨呼嚕著發出破風箱一樣的響動,一雙眼掙扎著轉向我,嘴唇張合,似乎還想說點什麼。

軒軒隨手拈過兩片柳葉飛了過去,廢了他一雙眼睛:「你不配看她。」

魔教教主的實力,恐怖如斯。

難怪被穿了琵琶骨,還能掙脫掉,跑出來。

「嘿嘿,你們以為這樣就完了嗎?」一聲銀鈴一般的少女嬌笑傳來,只見苗女一手捏著十四的後脖子,將他像個大布娃娃一樣擺弄著;一手天女散花,將一把小藥丸拋了出來,「君死了,九子奪嫡就開始了!你們所有被種了『臣』蠱的人,聽好嘍,現在誰吃了這藥,誰就有資格做新君!都吃了藥,那就看誰能活到最後了!快點給我搶起來!」

21.

一顆,兩顆,三顆,四顆,五顆……

無端襲來一陣勁風,風裡飄來一隻妙手。

那手如蘭如玉,輕靈秀美,修長潔白,美得不可方物,又靈活到讓人難以置信,輕輕鬆鬆就在眨眼間將散落在半空的小藥丸一顆顆全部攏入了手心。

下一瞬間,一個響亮的巴掌就落在了苗女臉上,她卻鵪鶉一般捂著臉,縮頭不敢出,大氣不敢喘。

打了她的這個風一般的美女子看著也就三十歲左右,風韻驚人,氣度高華,武功更是深不可測,此刻冷冷地看著鵪鶉狀的小女孩,吐氣如蘭,話音如劍:「熊妮妮,你們家長輩就是這麼教你的?拿人命開玩笑?」

小女孩抖如篩糠,淚眼婆娑,滿臉都是委屈:「我……我氣不過嘛。他們都好好的,就說我是壞人,那這麼說的話,我偏要做壞人。」

「所以你只是心裡氣不過,就要別人拿命來償?你是覺得自己和地上那個一樣,與凡人不同,格外高貴嗎?」

熊妮妮看著地上剛咽氣的趙淵,抖得更厲害了,眼淚噼里啪啦往下掉:「我錯了!我再也不敢了!嬢嬢,你不要告訴我阿媽……」

「妮妮,」美女子輕輕嘆了一口氣,「我與你家長輩相熟,我家卓卓兒也與你一同長大,可關鍵時刻,他卻並不敢信任你,青梅竹馬十幾年,你也沒追上他。你怪天怪地,總覺得我們偏心,可為何從沒在自己身上找過原因?就你這副性情,恣意妄為,反覆無常,哪個敢相信你,哪個吃了熊心豹子膽,敢把後背託付給你?卓卓兒每日做的是殺頭的買賣,已經夠危險了,你再來添點亂,他哪裡受得住?」

熊妮妮一屁股坐在地上,抱著肩膀,就號啕大哭了起來。

此刻,我卻覺得天旋地轉,蠱蟲瘋了一樣在我體內亂躥了起來,幾乎將我丹田沖爛,站立不住,慢慢軟倒在地。

場中央,我那幾個曾經的同伴,看見了這一幕,互相交換了個眼色,阿大和阿三奔我而來,剩下幾人奔美人兒而去,這是奪嫡之心未死,還想掙扎一下啊。

「十七,別恨我們,」一直以來最是沉默寡言的阿大說道,「自由就在眼前,我們都不想再受制於人了。」

蠱蟲死命翻騰,隔空和他那些兄弟們對線,撕打得格外熱烈,痛得我完全無法正常行動和思考。

軒軒很自然地踏前一步,攔在了我身前,輕輕抬了抬手,真氣鼓動起袍袖獵獵作響:「就憑你們?」

阿大咽了咽口水,眼角示意了一下阿三讓他上。

阿三的武功,比他高出許多。

可是阿三盯著軒軒的袍袖看了半天,又定定地盯緊了軒軒的臉,眼神越發迷幻起來。

「笑你我枉花光心計,愛競逐鏡花那美麗,怕幸運會轉眼遠逝,為貪嗔喜惡怒著迷……」

我一看阿三又有犯病的徵兆,把眼一閉,開始給軒軒配 BGM。

剛唱到「貪歡一晌偏教那兒女情長埋葬」,就聽見了撲通一聲。

「天神顯靈了……」阿三雙手合十,熱淚盈眶。

阿大一聲嘶吼,上去一腳就踹在了阿三屁股上,然後整個人都崩潰了,話都說不完整,只瘋了一樣撲上去,對著阿三一頓暴風驟雨般的踢打!

我……我不能承諾不率先使用大規模殺傷性武器……

軒軒都被他驚得一愣。

他就做了個教主,還真沒敢自稱神明來著,結果阿三咔嚓一跪,咋就給他升官了呢?

他回過頭,向我投來了黑人問號的表情。

我指了指太陽穴:「阿三這裡有點問題。這毛病,坑了大夥不是一次兩次了,這個時候還掉鏈子,換我是阿大,我也瘋了。」

軒軒恍然大悟,表情一言難盡。

另一頭,幾個人三面包圍著大美人,鬣狗撲食一樣尋找著對方的破綻,這還沒找到,就見另一頭的阿三和阿大爭先恐後地瘋了。

三人抿了抿乾癟的嘴唇,眼睛裡的光一點一點熄滅了下去。他們邁著仿佛灌了鉛的雙腿,拖著步子走到了我面前,慢慢跪了下去:「屬下……自願奉十七姑娘為君!」

我笑了。

開玩笑,隨隨便便唱首歌就擺平了這麼大場面,這一定是作者親媽給我開的金手指,就這我再不贏,天理難容!

可是蠱蟲太鬧人了,我剛才又強撐著唱了一首歌,這功夫頭痛欲裂,還覺得缺氧得厲害,嘴一張本來是要說句平身,結果呱的一聲就吐了出來。

也是丟了大人了。

結果阿大、阿七、阿九、十三全誤會了,看了看我的肚子,又看了看地上的死人趙淵,表情異常複雜,似乎在問,這孩子留不留?

我被他們氣得太陽穴嘣嘣直跳,眼前一黑,一張嘴,又「呱」的一聲吐了出來。

軒軒看明白了幾人眼神里的意思,也是火冒三丈:「看什麼看,和他無關,我的!」

???

不是……

阿大、阿三、阿七、阿九、十三不約而同地抬起頭,臉上浮現出猶如滔滔江水滾滾不絕的崇敬之情,似乎在說,被重重包圍還能偷到塔,人才啊!

我……就……我沒有……

結果,那邊熊妮妮卻擠開眾人,慢慢走到了我面前:「你們讓開,是蠱蟲反噬。」

軒軒滿臉無語:「所以你還是動了手腳?什麼時候?」

熊妮妮抿了抿嘴,看向了遠處表情複雜的十四:「也不算吧,他一直也不太乖,我自然要加點讓他乖的東西。」

……

「我覺得,他做了蠱王,讓整個死士營俯首稱臣,可以幫你。」她扯了扯嘴角,「雖然別人知道了這蠱如何運作,總會惦記著殺他。」

軒軒捂著額頭,似乎隨時都要昏過去。

我拍了拍他的手:「沒事兒,咱們還是謝謝妮妮吧。沒有她,估計我剛才就死了。我現在不是還活蹦亂跳呢嗎?」

熊妮妮卻搖了搖頭:「不會的。地上那個,剛才已經吃了秘藥,準備把君蠱銷毀。他……不想讓你死。這也是你會遭受反噬的原因。」

我怔住了。

地上躺著趙淵,雙目圓睜,死不瞑目。

給他合上?

算了我怕他詐屍。

就是有一個問題。

他說他沒碰杜月娥,杜月娥卻說他碰了,就是特別細。到底誰在說假話呢?

我正在思索這一切,妮妮卻問我:「你想做君,還是想要自由?」

我對這個女孩真的算不上信任,但也不想太刺激她,最後牙一咬心一橫說了實話:「我想要自由。」

她點了點頭,掏出了一個蘑菇。

紅傘傘,白杆杆,這是要讓我……躺板板?

教練,我,我還想活……

22.

可是這蘑菇是真的厲害,我只是聞到它上面的味道,就一下子又吐了出來,比前面兩次都劇烈、都痛苦,感覺胃整個翻了個個兒,腦筋蹦蹦跳得想死。

結果我剛吐完,軒軒突然抱著我往後撤了老遠,別人也都戰術轉移了一截,只有熊妮妮不為所動。

我還在納悶,就看見自己吐出來的嘔吐物黑乎乎似乎有不少血塊,血塊里蠕動著一條拇指粗的大蟲子……

啊……好噁心啊!這種東西就在我身體里生活了好久嗎?啊……讓我死!

熊妮妮把蘑菇伸過去,它蠕動了幾下,急吼吼爬上去就吃,然後就躺板板了。

紅傘傘 yyds!

熊妮妮依法炮製,幫其他所有人解了蠱。

到十四的時候,他表情很木然,態度很配合,乖得像個傻子,我嚴重懷疑熊妮妮給他下了別的蠱、吃了別的藥,但是沒有證據。

結果他剛哇的一口吐出蠱蟲,傳令兵噔噔噔就跑過來了。

「追兵到了!」

遠處似乎傳來了隆隆的馬蹄聲。

「散。」

軒軒一聲令下,全部滅火教教眾各行各道,飛速消失在了茂密叢林中。

死士營的幾個和我道了一句珍重,也都走了。

十四沒有走,還是木木呆呆的,被熊妮妮拉著,和我、軒軒、目測是軒軒媽的美人一起撤退。

我身體還未痊癒,身子有點沉,軒軒摟著我的腰扶著我,給我整得心痒痒的。

這一路我們幾個行進速度不輸競走運動員,但我居然還能有閒心和軒軒捏著彼此的手手,你撓撓我的手心,我撓撓你的手心。感覺還挺羞恥的,生怕別人湊近了,聞到我們身上戀愛的酸臭味。

我們左繞又繞,基本甩開了追兵,走了幾十里路,躲進了一個山洞避雨。

山洞裡的幾個人顯然都是野外生存的行家,有擅長打獵的,飛花摘葉即可打鳥打魚;有擅長烹飪的,隨身帶著鹽和香料;有擅長處理毒蛇猛獸的,在洞口撒了驅蛇蟲的藥粉;還有耳聰目明的,在門口盯梢。

實不相瞞,擅長烹飪的正是本人,隨身攜帶椒鹽、蔥姜粉和孜然粉的吃貨永不屈服。

一鍋蘑菇湯(沒敢讓熊妮妮摘蘑菇)、幾條烤魚、一隻烤雞,眾人圍著篝火而坐,放下了一身緊張與戒備。

我捅咕軒軒:「那位美人是……」

軒軒說:「我娘。」

「好年輕!好漂亮!」

然後軒軒娘淡然瞥了我一眼:「丫頭,是知道我能聽得見,故意這麼說的悄悄話嗎?」

我尬笑:「啊?阿姨,我……我沒……」

阿姨就沖軒軒一撇嘴:「但凡你能學到老娘一分本事,我不僅早該吃到了媳婦茶,而且已經抱上孫子了!看看,人家姑娘還管我叫阿姨呢,你是不是該給我支棱起來了?」

軒軒就急了,拉著我到牆邊,在這幾個內力耳力超強的人面前,傳音入耳,和我說起了悄悄話:「十七,你前世好像遇見過很多不好的事情,但你放心,我不會像趙淵一樣的。你可以放心地把自己交給我,我會做你的依靠,好好對你。」

我笑著搖了搖頭。

軒軒懵了。

「我不是十七。十七不是我的前世,是我旁觀的他人的故事。奈何橋邊認識的,她給我講了自己的一生,陰差陽錯我借她的身體還了魂,有了如今。」

軒軒的一雙眼瞪得像銅鈴,聽著我繼續說:「即便十七回來,她也很難逃脫之前的命運,不在於她會選擇哪個男人——趙淵也好,十四也好。而在於,她還沒有轉變過觀念,還沒有意識到,不能把自己的命運寄托在一個男人身上。

「她如果選了趙淵,即便最後沒有再慘死,沒有流產,沒有做妾,而成了趙淵唯一的最愛的女人,她就並沒有真的成功,因為她的幸福還是趙淵的恩賜;她如果選擇了十四或是別的什麼人,她也沒有真的成功,因為這樣做本質上來講是在置氣,是在以趙淵的所有物的身份,將自己贈予他人,來完成對趙淵的報復,始終沒有逃開被物化的結局。

「而我不同。我是個人,有做人的自我意識,不是別人的物品。

「我在蠱蟲壓制下,不得不迂迴妥協,不停地演戲,做出自己最討厭的樣子,但一旦這份危機解除,我就只是我了。我不會依靠別人,不在於此人是否可靠,而在於我希望我的命運永遠掌握在我自己手中。

「你千萬不要覺得和我這樣那樣之後就要對我負責,因為那是我自己選的,我不是手無縛雞之力只能靠男人養活的附庸,我也不是用了就變二手立地折價的物件,我能對自己的慾望與選擇負責。

「我很喜歡你,但還僅僅是喜歡,這份感情能不能更進一步,看緣分也看命運。你千萬不要覺得有負擔,兩個人能不能長長久久地走在一起,需要雙向選擇,雙向同意。女人的一輩子是一輩子,男人也一樣,我希望我們都謹慎一點。」

軒軒皺眉看了我好一會兒,才笑了起來:「你真的好特別。」

我揉了揉他的小腦袋瓜,又湊上去親了親他黑曜石一樣無垢的眼睛:「你也很特別,我的寶貝。」

軒軒飛速地臉紅起來,咬了咬下唇,剛要湊上來,外面突然傳來了人聲。

追兵又來了?

此時熊妮妮卻指向了我:「是她引來的追兵。」

軒軒當時就炸了:「熊妮妮你什麼意思?」

我拉了拉他的袖子:「聽她說完。」

我感覺這小姑娘雖然任性,但也沒有那麼戀愛腦,此刻不像是故意針對我。

23.

熊妮妮從懷裡掏出一條紅色小蛇,愛憐地摸了摸:「紅紅說,你身上有味道。」

味道?

孜然味?

花椒味?

蔥姜蒜味?

我抖摟抖摟懷裡,把我的佐料們都拿了出來,想著要真是這些玩意招來的追兵,那我的心可要碎了,野外難挨,我就指著這口吃的活著呢。

結果熊妮妮搖了搖頭:「應該不是這些。」



我在自己身上摸了個遍,才在匕首上發現了個核桃大的小香囊,鏤空純銀的,格外精緻。

香囊拿出來以後,熊妮妮的小蛇明顯興奮了起來。

這是借住杜家的日子裡,杜月娥送我的香囊。和葡萄紋花鳥銀香囊一樣,特殊的結構,極其精巧。當時看我喜歡,她就送我了。

熊妮妮說,就是它。

我沒多說話,伸手一拋,把它遠遠扔到了樹林中,然後洗了洗手,和大夥說了句抱歉,就準備啟程了。

軒軒問我:「沒搞錯?」

我搖了搖頭,輕輕嘆了口氣。

她終究成了杜麗妃,終究要為鞏固自己的家族地位而拼盡全力。

哪怕她繼母苛待,父親冷血,姐姐妹妹一個個恨不能取而代之,那也是她們階級內部的矛盾,對我們這些泥腿子,能有多大的善意?

之前跑到我面前,說趙淵因為她「第一次沒落紅」而打了她,很顯然也是騙我的。

趙淵這王八蛋慣愛坑蒙拐騙,在此事上,卻對他的「十七」掏了心肝。

他想起了一切,打了杜月娥給「我」出氣,而杜月娥為了逃離,騙了我。

那個時候,她恨趙淵是真的,恨不能讓我去死也是真的吧。

後來呢?

後來她為什麼不早點賣了我,讓我被趙淵抓走了事,反倒是早早布了線,等我逃走了再把這一切捅給皇帝呢?

我想,她對趙淵還是有情的吧,並不樂見他跑到我面前解釋清楚一切,再和我在一起。

她倒是多慮了。

扔掉香囊之後,我們很快擺脫了追兵。

軒軒的媽媽準備把熊妮妮送回家,接受再教育。十四不知道怎麼的,也跟著去了。我問他:「你真的想好了?」他卻突然哭了出來。

他說,十七,對不起。

這是怎麼了這是?

他說,我也想起來了。

看他的表情,我明白了,他說的是「前世」的事情。

我搖搖頭:「這並不怪你啊。」

他看了看我,又瞟了瞟軒軒,眼神晦暗:「你可以不怪我,但我永遠會怪我自己。」

軒軒適時摟住了我的腰:「你不用擔心,放心去吧。她身邊有我。」

十四笑得比哭還難看:「祝你們……幸福。」

我沒有多話,道了聲謝,就目送著他們幾人遠去了。

天邊飛過一群大雁,一會兒排成 S 形,一會兒排成 D 形,似乎在慶祝我沙雕界扛把子終於大獲全勝,走上了人生巔峰。

我和軒軒就早上吃啥、中午吃啥和晚上吃啥這三個人生終極奧義問題進行了深入的探討,最終在我的淫威之下達成了共識,然後蹦蹦跳跳覓食去了。

我們可能會一直在一起,可能不會;可能會成親,生個寶寶,也可能不會。

但我對此刻很滿足,因為自由和光明,都在前方等著自己。

(正文完)

番外 1【顧·卓卓兒·軒】

我到現在都不知道自己的父親是誰。

娘說他樣樣都好,可惜是個媽寶,愚孝。

我知道,我娘這個身份不是什麼人家都能接受的,想來是我奶奶不同意父親和她在一起,另外給他安排了親事,父親沒有違逆。

但這都不重要了。

娘親固然一身武藝,本領高強,又美貌驚人,還總有一群人趨之若鶩,想做她的孩子,可我並不後悔。

可是,人終究不能獨活,人言何其可畏。

顧卓卓沒爹,顧卓卓沒爹……

那個時候我還小,沒有那麼強大的內心,甚至一度厭惡起了母親給我取的這個名字。

是老師做了我的「父親」,為我改名「顧軒」,教我讀書明理。

我很羨慕他和師娘所出的幾個師兄師姐。

我曾妄念著,自己的孩子也能出生在這樣美好的家裡。

直到一切成灰。

世間好物不堅牢,彩雲易散琉璃脆。

他們的美好,短暫又易碎,根本無法在這骯髒濁世長長久久地存在下去。

我選擇了復仇,向這個世界復仇。

刀尖舔血,九死一生。

我不會在自身難保的情況下,隨意拖累一個女人的一生,更不想讓我的孩子,像我一樣沒有父親。

直到遇見她。

我從未見過如此大膽奔放的女子。

我母親是歌姬,我也曾見過風月場所的女子,但她們的姿態是逢迎的。

熊妮妮自幼喜歡追著我跑,也曾大膽示愛,但我總覺得她是顆雷、是個麻煩、是塊甩不掉的牛皮糖。她的喜愛和對我好,背後有千千萬萬個要求。

可她不同,似乎只是看著我,她已經足夠快樂。

如此自洽。

她似乎不需要「另一半」。

她很完整。

她長著一張娃娃臉,和高挑身姿很不相配,和充滿殺氣的眼神也不相配,發起狠來,總讓人覺得奶凶奶凶的。

可在趙淵面前她不同,柔媚且乖順,很會利用女性特質為自己爭取利益。

我本不想管她,可我還是看不得她吃虧。

那時我身體還未康復,雖然吃了她許多美食快速恢復了體力,強沖鎖鏈還是會留下內傷。

可是當趙淵喘著粗氣說那些心悅她的屁話時,我實在忍不住,沖開了鎖鏈。

都是男人,我知道在無人阻攔的情況下,他會做些什麼。

那一瞬間,我做好了背水一戰的準備。

結果萬萬沒想到,開門的巨大聲響居然連我衝破鎖鏈的聲音都蓋住了,那邊出了意外,趙淵的未婚妻來「捉姦」了。

他們走後,她來推窗,被我按住了,因為我還沒想好怎麼以這副姿態出現在她面前。

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當時若當真沖了出去那便罷了。此刻讓她看到我為了她要強出頭,我只覺得尷尬,只能等到她歇下之後,偷偷出去照顧她。

我用指尖試了試她的體溫,很燙。

她將我錯認成了別人,叫我十四,弄得我心頭火起——你到底還有多少個好哥哥?

我問她離開王府行不行,她說不行,原因我懂的。

我不懂,看來這個「十四」很懂。

就是對趙淵這個王八蛋情根深種唄?

我很生氣,不想理她。

結果我走後不久,真正的十四來了,陰差陽錯底幫我把事圓上了。

也罷。

誰知道這一切居然是誤會。

她告訴我,自己命不久矣。

她與趙淵虛與委蛇,都是因為一隻蠱蟲。

那……我若將她蠱蟲解掉,再帶著她去做殺頭的買賣,是不是將她從「必死無疑」的境地拖入到了「可能會死」的境地,大大降低了風險呢?

這樣的話,我是不是也可以不用孤獨,可以不帶愧疚地擁有她,擁有一個同伴、一個愛人……

可能是老天看我一直倒霉,終於讓我得償所願。

她真的是最好的同伴,超乎想像的好。

她說殺人不僅很爽,而且有用,只要我們堅持不懈地把大半個朝廷殺空了,寒門自然會有機會。

可一旦寒門上位成了人上人,就會急著關上上升的門。

因為蛋糕就那麼大,不好分。

我那個時候不知道什麼是蛋糕,她還給我烤了一塊。

她說,在後世,有人打土豪、分田地,不會再有皇帝,也沒有貴族身份可以世襲罔替,女子可以讀書,天下人都識字。

我說我們也這麼做好不好,她卻說不好。

她說,思想進步了,生產力跟不上,就是空中樓閣,不會長久的。只有好好發展科技,讓生產力和生產關係都進步起來,糧食產量提高了,讓人人吃得飽,城市變大,大量勞力進城務工、從事更有技術含量的工作,普通人才能談尊嚴、談公平、談榮辱,世界才有機會變得更好。

從此,她就是我們滅火教的軍師。

她不僅武功高強,而且聰敏至極、極有遠見,運籌帷幄決勝千里,地位似乎比我這個教主還穩。

直到後來,一次意外。

她懷孕了。

她開始變得焦慮。

教眾都勸她好好養胎,她卻因為被架空而更加焦慮。我娘勸她少動武以免有個三長兩短,她卻因可能喪失戰鬥力而瘋狂焦慮。

我想安慰她,等她生產之後,一切都會好起來,但我覺得沒用。

我想說她還有我,我不論死活都會保護她,但我還是覺得沒什麼用。

她看著大大咧咧,這種事情上卻極是倔強好強。

可大腹便便已經是行動不便了,若是生了孩子,身子恢復的那段時間,她可不就得需要人照顧嘛,無論如何也好強不起來。

所以我問她:「你知道我是怎麼被趙淵抓住,穿了琵琶骨的嗎?」

她愣了愣:「那還真不知道。」

趙淵的手下中,無一人是我對手。圍攻的話,我起碼可以跑。

我說,他們給我下了毒。

她又困惑了起來。

我自幼修煉的不是什麼正道武術,一身功夫練出來的有一半,藥喂出來的有一半,早就練出了一副百毒不侵的體格,這她是知道的。

「他們以為是自己下的毒奏效了。」我笑了,「其實是他們運氣好,趕上了我功力逆行、手無縛雞之力的那一天。」

她睜大了眼睛。

「我修煉的魔功,每隔七七四十九天,功力會逆行一日。這次逆行,就在今天。」

「你……」

「果果,現在,我的命已經握在你手裡了。」

(她後來告訴我,自己的原名叫蘇果,又嚴令禁止我叫她「果兒」,說這不是個好詞。)

她嘴唇張合,極其震撼的樣子。

我輕輕順了順她的鬢髮:「我們都不是完人,都有軟肋,也都有鎧甲。這世界荊棘叢生, 我們背靠背殺出去,一會兒你護著我, 一會兒我護著你,別想著摘乾淨,也別想著只靠自己, 行嗎?」

熱淚自她的眼中滾下,她摸了摸我的臉頰,綻出一個微笑:「好。」

番外 2【杜·麗妃·月娥】

我自幼因要嫁給當今四皇子驕傲不已。

我自幼就會爭寵,會藏拙, 會撒嬌, 會利用自己的低姿態和美貌為自己爭取利益。

因為父親的女人們就是這樣的。

我五歲沒了娘親, 在這吃人的地方長大,若不是奶娘護著,又陰差陽錯得了四皇子的青眼,只怕都活不到成人。

直到遇見那個十七。

是她讓我明白, 我心心念念的淵哥哥也是個垃圾。

是她讓我意識到,女人的活法, 不只有這一種。

我騙了她,趙淵其實不是牙籤。他沒碰我, 而是毒打了我。

我不要輸, 給他當個後娘, 就算是我的報復。

可兒子已冷血無情到如此地步,難道其父親就會好相處?

無盡的逼問、恥辱的驗身、痛苦的侍寢, 我要一樣一樣扛,一關一關都是險象環生。

都熬過了, 我才有了孕。

可這宮裡的老狐狸太多了,皇帝並不肯護著我,我怕出什麼意外,才賣了十七, 以換取皇帝丁點垂憐。

可他們沒抓住她。

她發現了香囊里的貓膩。

趙淵猶豫了,皺眉看看我。

「□(」皇帝的垂憐,比紙還薄。

我的孩子,最終也沒有保住。

嬤嬤說,此事說不好是福是禍,畢竟我這身形並不好生養, 若是足月生產,死的指不定就是我自己。

後來傳來了父親的死訊, 說是死於滅火教教主之手。

聽說父親臨死前說自己才是他的親生父親, 只要他肯認祖歸宗,日後最起碼可以位極人臣, 擁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

結果對方殺他的動作依然乾脆利落。

他說,若我父親是騙他的,便該死;若我父親辜負了他的母親,任他們母子二人江湖飄零, 自己高床軟枕、三妻四妾, 便更該死。

我覺得,父親是騙他的。

父親這樣自私到極致的人,大約只能生出我這樣的女兒,生不出他那樣的兒子。

我的哥哥弟弟都不大成器, 父親一倒,杜家就完了。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我也進了冷宮。

這大概就叫報應吧。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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