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日子轉瞬即逝,很快就到了謝長淵該去國寺的日子。
我身為皇后,理應同去。
就在典禮開始的那一瞬,刀劍相碰的聲音在周圍響起。
謝長旭出現在我們面前:「非我謝氏血統,也配坐這皇位?」
群臣面面相覷,對這番情況一頭霧水。
「反賊夏忠樹也配在國寺中說這番話?」很快就有大臣喝道。
「就是!」
……
謝長旭揚了揚手中明黃的聖旨:「謝長淵系當年大月氏舞姬私通所生,並非皇室血脈。先帝聖明,將我養於夏府,為的就是不讓皇位落入謝長淵此等卑賤之人手中!」
「此乃先帝遺詔,於謝長淵攻城之日用血所寫。如有人不信,大可查閱。」話音剛落,謝長旭就將那份遺詔扔入人群中。
大臣們半信半疑地開始爭先恐後地查看,很快就有人應和:「這的確是先帝的字跡。」
「這……」
大臣們看了看謝長旭,又看了看謝長淵,有些無措。
「不錯,他並非夏望年長子夏忠樹,乃謝霽珩與先皇后所生,真名為謝長旭。」謝長淵淡定地說出謝長旭的身世,「如若想捧他做皇帝,可隨時Ṱũ̂₄改變心意,朕並不在意。」
「非龍脈豈能繼位,還不速速退位讓賢?」
「謝長淵冷血嗜殺,怪不得能將昔日撫養其成人的先帝都殘忍殺害,原來竟是假冒的野種!」
……
聲討之聲不絕於耳,這些便是之前謝長旭與夏望年埋下的暗黨,為的就是今日擾亂大臣們的陣腳。
「皇上為太子時的政績大家看在眼裡,不是龍脈又如何?王侯將相寧有種乎?」謝長淵一派的大臣開口反駁。
「皇位與天下百姓的福祉所系,自然是能者居之!」
……
兩派吵得不可開交,不知是哪邊先動的手,很快就打了起來。
刀光劍影間,謝長淵將我摟入懷中,欲將我帶到寺外。
沒走幾步就被謝長旭追上:「哪裡逃!」
謝長旭目光投向我,而我卻視而不見。
他拔劍朝我與謝長淵襲來,謝長淵將我推向一旁,步步避讓,露出體力不支之狀。
謝長旭輕蔑地笑道:「是不是很好奇你為何會失去武力?」
說著,他目光移向我:「多得了我這位『好妹妹』夏離,那日我潛入宮中尋她,將那合歡散放入寢殿中的香爐。若不歡好,你大可相安無事。但你與夏離同床而眠,又豈會不行房?」
「合歡之後,武功盡廢。」他冷冷吐出最後一句話,隨後朝謝長淵刺去。
謝長淵面色蒼白,並未躲開。
長劍劃破衣衫,刺入血肉。
疼,卻也不是那麼疼。
我倒在謝長淵懷中,替他受了那一劍。
他與謝長旭皆是一震。
謝長旭蹙起眉心,瞳仁微震:「你……」
話還未說完,謝長淵便揮手將暗器甩了出去。
謝長旭想躲,卻來不及了。
毒針伏在他的胸口,他跪地吐血,憤恨地指著我:「夏離,你背叛我?」
我忍痛應道:「當初我背叛夏家的時候你就應該清楚,夏家的人,我一個都不會放過。更何況是你,我的好『阿兄』。」
謝長旭扯了扯嘴角,吐出一口血沫,「原來你都知道,枉我還以為你很好騙。」
是啊,在謝長旭還是夏忠樹的時候我就知道,我不過是他一隻抬手就能捏死的螻蟻。
為我送炭,不是擔心我凍死,而是以為我聽到了他與夏望年的話,得知了他的身世,為了不暴露自己的身份,他便燒炭將我弄死。
若非我從房Ṭű̂₆中爬出來,迷糊間說出了我那日一日都因風寒睡在房中。
他才知道我並非那日在房外偷聽的人,當日夜裡,與我同齡的婢女阿荷於房中上吊,原因是偷了謝長旭的東西後悔自殺。
可明明阿荷性格正直善良,是最不會做偷盜之事的人。
聽旁人說起我才知道,那日阿荷曾在謝長旭的房中徘徊。
至於我被誣陷偷盜,不過是謝長旭為了能將我送去莊子所埋下的計謀。
為的就是能讓我在謝長川遇難時出手相救,而刺殺謝長川的人自然便是謝長旭自己了。
謝長川要去汴州,此事謝長旭不可能不知道。
而夏家的莊子,就在汴州。
當時謝長川在汴州的住宅離夏家的莊子很遠,若非有人故意而為之,我根本不可能會在外出時救下謝長川。
謝長旭將刺殺謝長川陷害給謝長淵,讓謝長川不得不為了保命與謝長淵爭奪皇位。
鷸蚌相爭,漁翁得利。
謝長旭便是那漁翁,待謝長淵被廢後,他再利用對謝長川有救命之恩的我來監視謝長川。
只是他沒想到,夏雨嫿會頂替我嫁給了謝長川。
不過於他的計劃也沒什麼影響,不過是埋的眼線換了位置罷了。
這一切,我都是在夏望年告訴我謝長旭的真實身份之後才想明白的。
從前我只是有些疑問,但並未懷疑到他的身上,但如果謝長旭是皇子,那麼一切就都能說得通了。
既然我只是他的棋子,那麼謝長淵若是死了,我也活不成。
所以,這一劍,我雖是為謝長淵所擋,更是為了我自己。
9.
我暈倒在謝長淵懷裡,失去意識的那一刻,他將我的手攥得很緊。
劍刺的地方不在要害,最多也是失血過多疼幾天。
我當著眾臣的面替謝長淵擋劍,日後傳了出去,便成了帝後情深。
以後要是謝長淵當真要殺我也得思慮再三。
我做了許久的夢,時而望見漆黑的深淵,時而聽到有聲音從深淵裡傳出來。
亦真亦假。
「我本想再晚些才躲的,想讓謝長旭嘗嘗滿盤皆輸的滋味,最後卻輸給了你……」
「我……自認為自己向來算得很準,也認為所有的臣屬關係都以利益維持,卻沒算到你今日會挺身而出替我擋下那一劍……」
「你我都很清楚,刀尖舔血之人,不該動情。」
「可夏離,我如今卻動搖了……」
……
醒來的時候,床邊只有我的婢女洛萱一人。
我更篤定了那些都是夢,謝長淵是何人?又怎麼放下身段同我說那些話?
許是臥床多日,渾身僵硬無力,稍稍一動便撕扯著傷口。
「娘娘您醒了?」洛萱將我扶起,「娘娘可昏迷了兩日,皇上還因此將那謝長旭救了回來關著,施以酷刑,讓其生不如死,說是……」
「說是什麼?」
「說是要留著等娘娘醒來再處置,可不能便宜了他!」
我笑出聲來,卻又因傷口未愈稍稍收斂著。
「娘娘為何要笑?」洛萱不解。
我搖了搖頭,隨便捏了個藉口敷衍她:「高興罷了。」
謝長淵不殺謝長旭根本不是因為我,而是想報復謝長旭罷了。
這麼多年謝長淵都為謝長旭作嫁衣,更是因為先帝的刻意冷落而吃盡苦頭。
那些傷口,他定會讓謝長旭也一一擁有。
我醒來的消息很快就傳到了謝長淵耳中,很快他便匆匆趕來。
穿著朝服,應是才下早朝,額上沁出一層薄汗。
待太醫診治後,殿內之餘我與他二人。
「為何要替朕擋那一劍?」他單刀直入。
「為了活命罷了。謝長旭不過把我當成棋子,種種所謂的『恩情』不過都是他算好的。若陛下死了,他就會如從前一般,覺得我是一枚廢棄的棋子,隨手丟棄。」我也坦誠應他,生怕漏了半點,又讓他懷疑我有異心。
謝長淵輕笑道:「原來如此。皇后倒是實話實說。」
「若臣妾不實話實說,恐怕就醒不來了。」
「朕終於明白為何當初謝長川會選擇夏雨嫿而非你。」他將桌上涼好的藥遞給我。
我不明白謝長淵為何突然又翻起舊帳來,頓時警惕起來:「臣妾愚鈍,還請皇上指點一二。」
「皇后就是太誠實,有時候男人更喜歡聽謊話。」謝長淵的話讓我心一驚。
我捧起碗一口喝下,苦澀直抵心田,瓷碗隔絕了二人的目光,讓我好受了許多。
我將碗遞給他,準備抬手擦拭嘴角殘留的藥汁時,他驀地伸手先我一步。
指尖擦過嘴角,我不禁一怔。
如今只余我與他二人,藉此動作突顯帝後恩愛無疑是多此一舉。
「臣妾每次說謊,可都沒什麼好結果。」
或許是謝長淵還是想試探我,我在腦中推置許久,才緩緩道出這句話。
「可朕也是男人。」
「罷了,逗你無趣。帶你去見個人。」謝長淵側身過來,將瓷碗拿開,四目相對。
「可是謝長旭?」果然,謝長淵還是信不過我。
「不錯。」
「太醫方才叮囑,臣妾劍傷未愈,不宜隨便走動。」我搬出太醫來婉拒。
身子驀地一輕,我被他攔腰抱起,我驚呼出聲,雙手下意識地環上他的後頸,再近些,我的雙唇便能吻上他的側臉。
「朕知道,所以朕特來抱皇后上轎。」他將我的窘狀看在眼裡,瀲灩的桃花目里淺淺漾著笑意。
他放在我腰上的手緊了些,「皇后放心,朕的手同三年前一樣穩,絕不會摔了皇后。」
三年前……流放的路上,他便是如此,背了我一路。
我原打算中途逃跑,裝成奄奄一息的病狀。
負責監督的士兵本就厭惡這份苦差,巴不得流放之人都死在路上,好讓他們折返回京,自然不會查探仔細。
可偏偏,當時與我相敬如賓的謝長淵竟毫無怨言地背了我一路,徹底斷了我假死離開的念頭,但也給了我反擊夏望年的機會。
「當年多虧了皇上,臣妾才不至於成為流放路上的一具枯骨。」
「哦?」謝長淵似是聽出了我話里的幽怨,「這是朕該做的。畢竟皇后跑了,朕可就抓不回來了。」
「原來皇上早就知道。」我心一冷。
「不錯。朕當時想著,夏家害朕失去了一切,總該將朕的妻子留下吧?」熱風從我耳旁拂過,吹得人心涼。
「妻子?」我恨不得將那兩個字咬在嘴裡嚼碎,「皇上可別笑話臣妾了。」
謝長淵何曾將我看作是他的妻子?
妻子,棋子。
我是前者還是後者,我心裡清楚。
「朕確實缺一個妻子,這個位置,朕也有意要留給皇后。
「皇后不妨考慮一下?」
……
這番話的確很容易讓人浮想聯翩,尤其是我昏迷時做的那個夢。
可我明明問過洛萱,她說在我昏迷期間,謝長淵都宿在偏殿。
我失神地看著臉上寫滿了羨慕的宮人,又抬眼去看謝長淵,他一如往常,臉上掛著笑。
透過層層衣衫,我卻能感受到他的心,此刻宛如衝破封印的猛獸。
君恩涼薄,我本冷血。
難道我要用這țū́⁸縹緲虛無的君恩來撫我滿身傷痕?
答案顯而易見。
10.
下轎時,接我的並不是矮凳,而是謝長淵的雙手。
獄中哀嚎不止,腥臭味沖鼻。
當年東宮ŧúₖ被抄時,我也曾短暫被關在此處過,因此反應算不上猛烈。
再見謝長旭時,他已從意氣風發的先帝遺脈變成了渾身上下沒一塊好肉的階下囚。
謝長淵果然如我所想的一般,將他所受都一一還給了謝長旭。
手指一般粗的鐵絲穿透他的手腕,將他吊起。
血,順著他身上往下流,在腳下凝固成一攤殷紅。
「你替朕擋了一劍,朕欠你一條命,所以謝長旭的命,留給你處置。」謝長淵手裡不知什麼時候多了一柄短刀,修長的手指玩弄著短刀,最後刀柄一停,對準了我。
謝長淵揚了揚眉梢,示意我動手。
我搖了搖頭:「臣妾早已說過,臣妾替皇上擋刀不過是為了不做謝長旭的棋子,這『救命之恩』,臣妾擔不起。」
「哈哈哈哈哈哈哈……」昏死過去的謝長旭不知何時醒了,他大笑著,張開他血肉模糊的嘴,「你當真以為你這賤種奪位便能擁有一切?你與夏離不過一丘之貉,她不過把你當成是救命稻草,你當真以為她會愛你?」
「縱使你奪得了皇位又如何?你始終不是正統,那些臣子不過是見風使舵,你想要的認可、愛戴、愛慕統統都不會有!偷的始終是偷……」
短刀刺破皮肉,直穿心臟,謝長旭戛然而止,不甘地低下頭。
鮮血噴到我的臉上,大片的殷紅遮擋住我大半的視線。
我對上他難以置信的目光,忍住傷口的疼痛,用力將短刀徹底沒入他的胸口。
「成王敗寇,縱然你是先帝遺脈又如何?如今還不是落敗成階下囚?」我反駁他,看著他漸漸沒了氣息。
今日謝長淵的一舉一動都十分詭異,在我未猜透之前,我本不想親手殺了謝長旭,恐惹謝長淵生疑。
但剛才,若我不動手,謝長淵自然也會動手。
那我不如先他一步,討好他。
「如今謝長旭與夏望年的部署已被陛下連根拔起,謝長旭方才所言不過是將死之人無處發泄的惡言惡語,陛下不必放在心上。」我回頭去看謝長淵的神色。
只見他嘴角淺淺掛著一抹笑,掏出手帕細細地替我擦去臉上的鮮血。
雙眼又恢復了清明,手被他握住,繼續拭著。
「皇后放心,朕一路走來,身上的每一處傷口都伴隨比方才更惡毒的詛咒。區區謝長旭,算不上什麼。
「相反,聽著他們的辱罵,再一寸一寸地敲斷他們的骨頭,讓朕愉悅。」
他將沾滿血污的手帕隨手丟棄,俯身附到我耳旁:「不過今日最令朕高興的是皇后。」
話音剛落,人又被他摟入懷中,扣著腰抱起。
身子稍稍一縮,他的聲音又落到耳旁:「別動,小心傷口出血。」
我被他的話嚇得不敢動彈,安安靜靜地待在他的懷裡,聽著逐漸急促的心跳。
原本以為我與謝長淵今日的親密接觸就在太醫來到那一刻就該結束的,殊不知謝長淵竟打算親自替我換藥。
「這些事由洛萱做便好,何須皇上親自動手。」肩上一涼,我迅速按住他的手。
只見謝長淵眸光稍稍一動,臉上笑意不減,「外人來朕不放心。」
「皇后昏迷這幾日,這一切都是由朕親自動手。如今皇后突然拒絕朕,只怕會惹外面的人議論紛紛。」手被他反手捏住,不輕不重地摸索著,「朕倒是不怕,就怕皇后會遭人非議。」
他說得不錯,後宮中沒有寵愛的女人最短命,更何況是我這種罪臣之女。
呼吸變得急促,與他灑落下的相交雜,像外面簌簌的風聲,在心頭掀起層層漣漪。
「我原以為皇上並不是重欲之人。
「過幾日霍盈恩便要入宮,選秀之後,後宮充盈,美女如雲,皇上何必只將目光放到……」
另一隻手被他重重握住,五指扣上來,交纏的手陷入在被褥中。
剩下的半句話硬生生被他逼了回去,這是我們第一次相吻。
即便在催情藥的猛烈作用下,我們都沒有吻過一次,好像我與他彼此都清楚,相吻是兩情相悅互表愛意的方式,無愛的情愛,自然也不需要吻。
平日在朝堂上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冷血帝王,此刻卻像一個討糖失敗氣急敗壞的孩童。
深吻盡矣,兩人相視無言,只剩下一片雜亂的呼吸和心跳。
直至我傷口上的藥換好,謝長淵都未曾再開口。
許是在為他方才的衝動之舉後悔吧。
我舔了舔嘴唇上溢出的腥甜,看著帳頂失神。
我不知道為何我與謝長淵之間竟多出了一些原本不該有的情愫,但這無疑對我們雙方都是致命的。
他對我有情,我就會成為他的軟肋,明槍暗箭便會朝我接踵而來。而這深宮就是我的牢籠,最終成為我的墳墓。
我若仰仗了這份情,那麼在謝長淵厭惡我那日,就是我的死期。
兩難境地,我應該作何選擇?
惹惱謝長淵的後果就是,一連好幾日我都清閒無比。
謝長淵以政務繁忙為由日日宿在御書房,我也樂得清閒。
換藥一事,便交由洛萱代勞。
傷口已經癒合得差不多了,太醫說我這幾日有積鬱的跡象,勸我多出去走走。
我自然樂意,走出謝長淵的寢殿,身上宛如少了壓在身上的巨石,順便還能走去夙明殿看看,查看一下修繕程度。
但當我來到夙明殿前時,發現眼前的宮殿仍舊是一片殘垣斷壁,根本沒有半點修繕的跡象!
修繕的宮人消極怠工,不用猜也是謝長淵授意。
我扭頭走向御書房,宮外的侍衛並未攔我。
「臣妾有事要問皇上。」
謝長淵頭都沒抬:「皇后有傷在身,禮就免了。」
外頭忽然傳來一聲驚呼,是洛萱。
我看著窗上的人影,洛萱是被侍衛帶走的。
我回過頭來,只見謝長淵仍舊低頭批著摺子,看樣子並不意外。
「讓夙明殿停止修繕,是皇上的意思?
「帶走洛萱是因為她讓我知道了夙明殿停止修繕一事,對嗎?」
幾下清脆的掌聲在殿內迴蕩,「不錯。」謝長淵倒是不否認。
身上忽然一重,無形的枷鎖就這樣頂頭落下。
他是在提醒我,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內,我逃不出他的五指山。
唯一的辦法就是,承君恩。
「若臣妾一直宿在寢殿,皇上能不能讓洛萱繼續侍候臣妾?」
小時候娘親曾說我性子倔,將來嫁人可是要吃大虧的。
可她至死,都未曾求過夏望年一句。
我的確不懂該如何爭寵,就連當初夏雨嫿將謝長川搶走時,我也不過是心死離去。
我很早就明白,有些東西能被旁人搶走,只能說明它從未屬於你。
人心亦是如此。
我見過夏府中妾室爭寵的模樣,極盡嫵媚,用盡手段。
我對此不屑一顧,費盡心思又如何?到頭來還不是會被旁人搶走。
「皇上。」我走到謝長淵身旁,柔聲道。
我學著夏府那些小妾的模樣,送上自己的雙唇。
謝長淵仍是低頭看著奏摺,嘴角卻多了一分若隱若現的笑意。
眼前頓時天旋地轉,待回過神時,我人已被他摁在座上,手被他扣住,像無路可逃的囚徒。
「朕還以為皇后能心狠到底。」
我不知他說的是洛萱還是他,被他的鼻息灼得臉熱。
「洛萱侍候臣妾這麼久,且並未犯過錯,如今卻因臣妾受罰,臣妾於心不忍……」
尾音未落吻已落,淺酌而止。
難道謝長淵說的並非洛萱,而是……他?
「臣妾與皇上本就是夫妻,於情於理也不該與皇上慪氣,臣妾知錯了。」我學著小妾那般低頭垂眉,柔聲細語。
「皇后倒是沒有半分知錯的樣子。」謝長淵笑眼迷離。
「臣妾自幼在夏府受盡白眼,人人可欺,所走的每一步,都在算計得失。情愛,不外如是。皇上是天子,宮粉三千,自然不會獨愛一人,臣妾只是不想自己自欺欺人罷了。」這番話字字真心,只是原意不是為了能讓謝長淵憐惜我罷了。
「朕還以為皇后當真學了些功夫,誰知卻只是學了些皮毛。」謝長淵眸中笑意漸冷,「罷了,朕不該強求的。」他輕輕嘆了口氣,將我扶起。
「皇上……」被謝長淵看破後的我顯得有些無措,也是,他在宮中長大,怎麼可能分不清虛情假意與真心真意之間到底區別?
可他想要的真的是真情?而不是一把甘願臣服他的刀?
「霍盈恩過幾日便要入宮,朕打算賜她婕妤的位置,皇后意下如何?」謝長淵臉上笑容斂盡,仿佛方才情迷的模樣只是我的臆想。
「霍將軍追隨皇上有功,霍盈恩才貌雙全,便是封其為四妃之一也是不為過的。」我恭敬地應道。
「那便按皇后所說,封霍盈恩為淑妃。」謝長淵收回目光,語氣里隱隱藏著幾分怒意。
我心裡不禁一愣,不知自己是如何激怒了他。
「是。臣妾這就去安排。」我應承著,內心感嘆謝長淵是越來越讓人捉摸不透了。
11.
我心中雜亂的猜測很快因為霍盈恩的到來煙消雲散。
霍盈恩入宮後,盛寵。
謝長淵回寢殿的次數屈指可數,沒有他日日夜夜的監視,我反倒覺得輕鬆。
洛萱自上次的事後,開始漸漸對我信任,與我的話也多了起來,不再是從前那般字字句句都經過斟酌。
很快,霍盈恩有孕了。
洛萱將此事告訴我的時候,我正在殿內繡著手帕。
我聽後只是淡然地笑笑,覺得自己之前的想法實在可笑。
因著霍盈恩有孕,春狩不便相隨。
謝長淵與群臣在山野間狩獵,我因馬術不熟練,由侍衛帶著,騎著一匹溫順的母馬在平坦的樹林間隨意走動。
馬背上難免顛簸,我索性下馬走動。
走著走著腳踝忽地一疼,低頭一看,一條蛇正朝我吐著信子,腳踝上,鮮紅到底血洞刺眼。
利箭飛梭而來,直接刺穿那蛇的七寸。
我與侍衛順著箭的方向回頭,看到謝長淵急匆匆地下馬朝我走來。
「臣失職,請皇上責罰!」侍衛慌張地跪下,叩頭求饒。
謝長淵只冷冷地瞥了他一眼,越過他來到我身旁,將我的鞋襪褪去。
「此蛇有毒,若不及時將毒素排出,這腳便廢了。」說完,他便低頭貼上我的腳踝。
溫熱的觸感讓我下意識地想要掙扎,卻被他死死制住。
跟隨謝長淵前來的大臣和侍衛見狀都不可思議地睜大了雙眼,尤其是當我掠過霍震的眼神時,覺得身後拂過一陣陰涼的冷風。
待回到營地時,我沒忍住問謝長淵:「皇上為何會來?」
替我吸取毒素後的謝長淵只能暫留在營中,因為毒液導致他原本的一雙薄唇變得厚腫無比,很是滑稽可笑。
「想笑便笑吧。」謝長淵伸手捏了捏我的嘴角,「朕知道在你眼中朕很可笑。」
「皇上還沒回答臣妾呢。」
「朕知道你心硬,朕不來,你絕不會來請。幸好朕方才及時趕到,不然,你這腿若是廢了,日後怎麼再逃走?」明明是嘲諷我的話,卻被他說得心酸無比。
但可笑的是,這些日子,他分明也沒閒著。
向我服軟,或許是因為霍盈恩有孕,他需要我來作消遣罷了。
當日夜裡,謝長淵在我的帳篷里留宿,美其名曰監督我服藥。
一夜無眠。
這一次我並未開口向他要避子湯,他卻先一步讓人送入營帳中。
「若娘娘不想喝,奴婢這就去偷偷倒掉,沒有人會發現的。」洛萱被我救下後,內心本就偏向了我,相處久了,她也心甘情願地成了我的人。
我看著碗中褐色的藥汁搖了搖頭:「不必。」
若謝長淵當真希望我有孩子,就算我不能有孕,他也會想方設法地將讓我「有」一個孩子,譬如,讓我將霍盈恩的孩子占為己有。
但他沒有,而是按例送來了避子湯。
他很清楚沒有孩子的宮妃的下場,但還是依舊如此。
而我心思也不在他身上,也無需要這樣一個累贅。
我抬手將藥一飲而盡。
洛萱眸中映著擔憂,「但娘娘,如今霍淑妃有孕,母家顯赫,若來日誕下皇子,只怕會威脅到娘娘。」
「本宮知道。可若本宮擅自倒掉這避子藥,他日有孕,皇上又會怎麼想?」我捻起一顆蜜棗放入口中,「皇上不喜歡自作主張的人,本宮沒必要惹皇上生厭。」
如今得寵是我唯一能與霍盈恩相比的本錢,我自然應當緊緊握在手中。
「再說了,霍淑妃的胎,能不能生下來還是一回事呢。」
回宮後,謝長淵宿在寢殿的日子漸漸多了起來,夜夜將我折騰得夠嗆。
夙明殿仍舊是那般破碎的模樣,謝長淵也不急。
反倒是霍盈恩,三番五次半夜裡派人來請謝長淵,說是胎象不穩。
每次聽到霍盈恩宮裡掌事宮女從外面傳來的聲音時,我便狠狠地回應著謝長淵的吻,試圖落下痕跡,惹霍盈恩妒忌。
謝長淵似乎也對這一夜奔波兩殿樂此不疲,穿好衣衫後還不忘俯身到床邊咬我的唇。
後來霍盈恩索性讓人傳謠,說是我下令讓夙明殿延緩修繕,好讓自己日日宿在謝長淵寢殿中,近水樓台先得月。
我只覺得好笑,將那些傳播謠言的宮人抓到謝長淵面前,鬧著要回夙明殿。
當時謝長淵正埋頭披著奏摺,連頭都沒抬,只冷冷下令:「修繕一事是朕的旨意,亂傳謠言者,一律杖斃。」
捧著小腹正準備看戲的霍盈恩聞聲花容失色,朝我投來怨恨的目光。
「日後再有這些亂嚼舌根的奴才,皇后自行處置便是,不必來問朕。」謝長淵又道,霍盈恩的臉色更難看了。
「臣妾遵命。」我朝她揚著笑意,佯裝關心,「淑妃的臉色怎這般差,可是身子不爽動了胎氣?還不快宣太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