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淵後續章節

2025-01-13     游啊游     反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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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聞遞上來的奏摺統統都被謝長淵貶了回去,如今闔京皆知我與謝長淵患難與共,他不顧夏望年所為執意封我為後,榮寵至極。

可這正正是他想加在我身上的緊箍咒,沉重的鳳冠頂在頭上,讓我透不過氣來,更讓我成為了權臣的眼中釘。

禮盡,脫下鳳冠後我的肩頸酸痛無力,整個人癱倒在床上。

下一刻殿門大開,謝長淵走了進來。

他坐到床邊,眸光下撤。

「皇后還不會以為屏退了宮人就能避開朕的眼睛吧?」他眉心微微蹙起,似是對我有所不滿。

「臣妾是皇上的一把刀,自然明白皇上無所不知。」說著,我從袖口拿出幾張銀票扔給謝長淵。

今日護國大將軍霍震攔下了我,當時為了贏取他的信任,我讓宮女先行退下。

他是朝廷上為數不多不反對謝長淵冊立我為皇后的大臣,我自然該給他幾分面子。

霍震來找我的原因很簡單,不過是想讓我替他女兒霍盈恩爭取一個御前獻舞的機會罷了。

宮女自然會將我的一舉一動告知謝長淵,那我便索性等謝長淵自己來問我,順便也讓他消除對我的疑心。

我將霍震的要求一一說與謝長淵聽,他倒好,徑直將那些銀票喂了火爐。

「皇后如今是越發大膽了,刺殺朕不成,還想用朕做交易?」謝長淵眉梢一凜,語氣漸冷。

「皇上這是什麼話?」我看著漸漸被火焰吞噬的銀票,心在滴血,「不過是御前獻舞,屆時能不能入皇上的眼是那霍盈恩的本事,幾萬兩的銀票,不要白不要。」

我佯裝生氣:「多虧了皇上,如今可都化成灰了。」

謝長淵輕笑道:「如此說來,皇后都是在為朕著想,是朕多慮了。」

「皇上一句多慮便能叫臣妾的辛勞都付諸流水,當真值錢。」我反駁道。

謝長淵雙眸笑意愈深,「叫霍震再給便是了。」

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卻透著不容拒絕的意思,再問霍震要,說不定會惹惱霍震,謝長淵自然清楚。

可這也是他的目的,他不希望我有其他可以依靠的人。

孤苦伶仃,無依無靠,最好掌控。

他忌憚我拉攏勢力,這也是他今日給我的警告。

「是。」我努力控制住聲音里的顫抖。

眼看著謝長淵的身影遠去,隨著門合上那一瞬,我褪去臉上的驚恐,化成淺淺笑意。

謝長淵多疑,加上我之前刺殺未成,即便他願意用我,也未能這麼快放下疑心。

而霍震一事,能讓他迅速信任我。

當然,我的目的也不止於此。

霍震肯花費重金收買我肯定不會因為想要女兒御前獻舞這般簡單,他想要霍盈恩在選秀之前便進宮受寵。

那夜宮宴上,霍盈恩以一舞驚艷眾人,就連謝長淵也頻頻投去目光。

催情藥的粉末被我捻在指尖,又在遞酒之時融在謝長淵的酒杯中。

此藥性烈,即便內力深厚也無法抵擋。

那日霍震給我的不只是那銀票,還有一個裝有此藥的玉瓶。

這是霍震真正的目的,也是謝長淵所不知道的秘密。

今夜過後,木已成舟,謝長淵自然無可奈何。

宮宴上進出的賓客眾多,我混入其中出宮不是難事。

等謝長淵藥效散去,我早已逃出此地,遠走高飛。

我親眼看著謝長淵將杯中的酒飲盡,起身告退:「臣妾有些不勝酒力,想到外面吹吹風。」

謝長淵並未懷疑,似是仍沉浸在霍盈恩曼妙的舞姿中。他朝我微微頷首,毫不在意。

我在御花園中遊蕩,靜候宴會結束。

霍盈恩早就被安排到偏殿更衣,近水樓台先得月,而慾火焚身的謝長淵根本沒得選擇。

月光皎潔,落到腳下。

宮人被我屏退,只要等下避開眼線換好我藏在假山後的衣衫,便能逃之夭夭。

可就在我動身去假山時,腳下突然冒出一個影子,將我身下的月光遮蔽。

龍涎香的氣味被風送到鼻尖,我心裡暗道不好。

還未轉身,就被人拽入懷中。

抬頭是灼灼目光,低頭與濃烈的酒氣和龍涎香混雜的氣味撞了個滿懷。

熟悉的衣裳被塞到手裡:「皇后可是在尋這個?」

上次指尖上的傷痕還未痊癒,他捏著我的手,眸光冷冷掃過上面的傷痕。

「好了傷疤就忘了疼,可不是好事。」謝長淵頸部青筋若隱若現,面上仍舊是雲淡風輕。

「皇上的話,臣妾聽不懂。」我不知道謝長淵是什麼時候知道的,是一開始……還是……

謝長淵輕笑一聲,俯身過來,鼻息滾燙,灼得人渾身一顫。「沒什麼,就是得了些好東西,自然要與皇后分享。」

話音剛落,人已被他攔腰抱起。

我難以置信地抬眼:「皇上,此時宴會賓客還未散去,未免不妥……」

「藥性猛烈,朕如何能忍?」扣住腰肢的手漸漸用力,殿門被他一腳踢開,耳旁閃過略帶急切的呼吸聲。

謝長淵這廝是故意的,故意引我上鉤,在我希望最大的時候親手將其擊碎。

看霍盈恩跳舞情動是假的,目的不過是為了讓我完成那出戲。

喝那杯酒是真的,為的就是讓我自食惡果。

「既然皇后這麼喜歡這身衣裳,那朕便親手替你換上。」話中旖旎的情緒至極,可我明白,我在他眼中跟到手的獵物無甚區別。

「不必。」我伸手去搶,撲了空。

涼風拂過,華麗的宮裝頃刻化成碎片。

對上赤裸著上半身的謝長淵,我不禁一怔。

上面幾乎沒有一片完好無損的皮膚,密密麻麻地布滿了傷痕。

我曾因頂撞嫡母被鞭子打過,像被燒過一般,火辣辣的,傷口日久未愈,得疼好些日子。

但謝長淵的身上卻有好幾處,不僅如此,還有被炭火燙過的,被……

還未來得及辨認,雙眼又被人捂住。

「皇上既然要臣妾侍寢,怎像個姑娘似的嬌羞?」我故意激怒他。

難怪流放時,我每每想侍候他沐浴都被他趕出來,原來竟是如此。

雙手覆上他的後背,一一滑過上面凹凸不平的傷ṱü₅痕。

他俯身在我耳後道:「皇后,專心些。」

「霍震之女可在一旁聽著,人家的好心,可不能辜負。」他又輕笑道。

霍盈恩明明該在偏殿,怎會到御花園附近的宮殿里來?

除非……是謝長淵故意而為之。

如此一來,霍震與霍盈恩定然以為我有心戲耍他們,與我反目成仇。

謝長淵這是在警告我,不該是我的羽翼,他統統都會親手拔掉。

我不甘地在他舊患上添上新傷,發泄怒意。

長夜漫漫,有人如鹿,哀鳴不止;有人如狼虎,掠食不止。

謝長淵精力十足,事後還不忘說話算話地替我換上了那身逃出宮穿的衣裳,還自顧自地評論了一番:「朕還是覺得皇后的宮裝更襯皇后,這身衣裳平平無奇,襯托不出皇后的美貌。」

我抬眼無力之時,氣得索性合上眼。

他則貼身過來,親聲預告我的噩夢:

「朕今日對霍盈恩一見鍾情,明日會下旨納她入宮。她入宮後的事,就勞煩皇后了。」

我被這句ṱú¹話驚得困意全無,今夜之後,霍盈恩定恨毒了我。

而謝長淵接她入宮無疑更讓她肯定了一件事——謝長淵對她有意,但我百般阻撓。

日後我在宮中的日子,會更加難過。

我的反應對謝長淵十分受用,他眉眼彎彎,佯裝體貼地替我掖好被角,「皇后今晚也累了,早些歇息。」

「避子湯。」我冷冷地說道。

謝長淵聞聲笑意更深,「皇后放心,朕這就給你熬。」

5.

渾身酸軟無力,待謝長淵離去我便合眼入睡。

一夜好夢。

醒來才記得昨夜說好的避子湯,謝長淵沒有給我。

洗漱穿戴好後,我便急忙往御書房走去。

侍從見是我,殷勤地請我進去。

推開門迎面吹來一股苦澀的微風,乍眼一看,龍案旁支著一個藥爐,熱氣頂著爐蓋輕輕晃動。

「皇后昨夜操勞,不必跪了。」謝長淵從堆積的奏摺里抬起頭,拋給我一個揶揄的目光。

「謝皇上。」我咬牙道。

「藥快好了,等放涼再喝吧。」說完,他又低頭撲入奏摺中。

「臣妾今日前來,還有一事。」我瞥了一眼那藥,「不知皇上想給霍盈恩什麼位份?臣妾好提前讓尚宮局準備。」

「不急,等選秀開始之後再著手準備也不遲。」

拖得越久,霍家對我的不滿便更深。

「啪!」

謝長淵手中的筆落下,人已站在藥爐旁。

「皇后,藥好了。」他將藥遞到我面前,那日我用瓷片劃出的傷痕還在,淡淡地落在他白皙的肌膚上。

衣領之上的頸部隱隱可見是我昨日留下的咬痕,可衣衫之下,傷痕交錯的畫面忽然又浮現在腦海中。

我頓時明白為何我會屢屢敗在謝長淵手中,縱使相處三年,我也只是對他飲食上的喜好有所了解,但他的過去,我卻半點不知。

我與京城大多數人一樣,只知太子謝長淵矜貴,卻不知龍袍之下的軀體上儘是傷痕。

他受過的,是我所受的百倍。

我所用的伎倆,他早已司空見慣。

皇位之下,是白骨累累,是血海翻騰,每一個阻礙他的人,也都成為了下面地獄中的一個。

稍不留意,下一個便是我。

我伸手接住,暖意透過瓷碗傳到手心。

一飲而盡,藥汁燙喉。

但此時的我顧不得了,離昨夜的歡好已經過去了好幾個時辰,我當真不想懷上謝長淵的孩子,成為他能進一步算計我的致命弱點。

謝長淵眼睫微動,臉上仍是掛著淺笑,繼續回到龍案處批摺子。

「夏望年在獄中拒不認罪,也不肯供出幕後的黨羽。說是見了皇后,他才肯說。」謝長淵並未抬眼,「聽聞當年皇后嫁入東宮便是被夏望年所害,夏望年雖為皇后生父,但其心之狠毒朕看在眼裡,皇后若是不願……」

「臣妾願意。臣妾如今是皇上的妻子,更是皇后。於內,理應為皇上分憂;於外,理應為我朝解決禍患。」我在心裡暗暗將謝長淵罵了好一通,此人最高明之處便是在於,從來不會強迫你,而是表面言笑晏晏,但實際上,你根本別無選擇。

我如今能被謝長淵留下,正是因為我對他還有用處。

但我一而再,再而三地算計早已磨滅了他的耐心,若我再不表明自己的忠心,就會成為棄子,必死無疑。

夏望年被關在獄中,渾身傷痕累累。

夏家除了我那位長兄夏忠樹,其餘皆鋃鐺入獄。

夏望年突然要見我絕不可能是顧及父女之情,只有可能另有所謀。

「阿離。」他抬起頭,雙眸被紅絲纏繞,毫無生氣。

「本宮如今貴為皇后,一個反賊,也敢直呼本宮的名?」我冷笑著朝身後的獄卒使了個眼色。

夏望年很快被架起,被摁著頭「砰砰」撞向地面,很快便頭破血流。

從前我是他隨手能處置的庶女,如今他的命卻如同草芥,在我腳下被隨意踐踏。

良久我才緩緩開口:「罷了,將死之人,本宮也不好再為難。說吧,讓本宮前來所為何事?」

「你當真以為謝長淵會真心待你?你當真覺得你與謝長川昔日的情分無人知曉?」夏望年頂著一臉血,笑得瘮人。

身邊的獄卒與宮女聞聲紛紛投來異樣的目光。

「你們都退下吧,我有幾句話想與他單獨說。」我示意他們都退下。

他們雖表面應承著,看我的眼神卻更加古怪。

「你大費周章要我來見你,不會只是為了挑撥我與陛下之間的感情這般簡單吧?」

夏望年又笑了,「你比雨嫿要聰明得多,我想當年那個道士許是看錯了,你才應該是那個鳳命之女。」

「你費盡心思助謝長淵殺回京城,將所有的籌碼都壓在他身上。可你又知不知道?他根本不是皇室血脈,而是當年那大月氏獻來的舞姬與侍衛私通所生,先帝不過拿他做擋箭牌罷了。」

「可如今,只剩謝長淵了,朝臣根本沒有選擇。」我反駁他。「縱然卑賤,卻能屠盡龍脈,取而代之。」

「取而代之?」夏望年大笑,「你可知謝長淵,謝長川,不過都是棋子罷了。皇上真正要護的人,是忠樹。」

夏忠樹?

難道說夏忠樹是謝氏血脈?

「你為何要告訴我這些?」我警惕地問著。

「因為……」夏望年看向窗外,「夏氏一族只剩下你了,忠樹他……喜歡你……若非三年前我讓他去駐守邊疆,他絕不會允許你嫁給謝長淵……」

「夏氏一族自開國以來就為庇佑謝氏而生,忠樹他定會回來救你,我不希望你成為他的障礙。」

心緒亂成一團,腦中的記憶不停地在眼前浮現,我甚至頭有些暈。

「你就不怕我向謝長淵告密?」

「你不會。」夏望年十分篤定,「雖然我與你相處不多,但也清楚你絕不是冷血無情之人。忠樹如何待你,我想你比我更清楚。」

6.

記憶倒回十歲的那個冬天,天很冷,嫡母並未讓人將炭火送到我的院子裡。

我受冷染上風寒高燒不退,是夏忠樹讓人送來炭火。

我被嫡母的婢女誣陷偷盜,也是他求情才讓我免於被嫡母打死,被送到莊子上躲避嫡母的迫害。

救下謝長川一事,他知道之後也一直有心替我隱瞞,並未將我收留陌生男子一事說出去。

……

我從回憶中抽離出來:「讓皇上失望了,夏望年嘴巴嚴得很,並未向臣妾透露半句有關暗黨的話。」

「哦?」謝長淵瞥了我一眼,似笑非笑地將幾張紙丟到我面前。

上面寫滿了人名,染上斑斑血跡,是夏望年的字跡。

「可在皇后走後,夏望年全都招了,這是為何?」

我慌亂地對上謝長淵的目光,身子止不住地在發抖。

明明夏望年最後同我說的是:「交出了名冊,我的死期也到了。」

「而且夏望年的要求只有一個,朕一日是皇帝,你便一日是皇后。」謝長淵眯起眼,「皇后你卻說夏望年未曾向你透露半句,難道是想保住他的性命?」

「夏望年當真並未告知過臣妾。」我的辯解顯得十分蒼白無力。

「好一出父女情深啊——」謝長淵感嘆道。

「臣妾這就去跟夏望年對質……」

「夏望年寫完名冊後便自盡於獄中。」謝長淵打斷我的話。

那就是死無對證!

難怪要見我,難怪要告訴我夏忠樹的真實身份……

夏望年這是用自己與這些年部署的黨羽的命在賭,賭謝長淵會懷疑我,將我逼到走投無路的境地。

而夏忠樹便是我唯一的浮木。

夏望年在朝為官與謝長淵打交道這麼多年,想必比我更了解謝長淵多疑的性子。

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戰謝長淵的信任底線,我如今已經是半隻腳踏入鬼門關的人了。

「臣妾清清白白,若皇上不信,臣妾亦無話可說。」

「皇后與夏望年血濃於水,救父心切朕無法體會,但也可以諒解。」謝長淵見狀只是笑笑,「如今名冊已到手,解決這些人也不是什麼難事。」

「謝皇上寬恕。」我戰戰兢兢地應著。

「說起來,皇后當年嫁到東宮第三日便被朕連累流放,都未曾回門。算起來,朕與國舅自流放之後便再也沒見過了,那日攻城也不見他的身影,甚是想念。」謝長淵話鋒一轉,落到了夏忠樹身上。

果然,謝長淵清楚自己的身世,想必他也了解夏忠樹的真實身份。

謝長淵靠殺戮登基,若此時夏忠樹是先帝唯一留存的血脈一事被公布天下,只怕會威脅到他的地位。

「不過是貪生怕死之輩,見皇上攻城便落荒而逃,見了只怕要髒了皇上的眼睛。」我應道。

夏望年想我助夏忠樹一臂之力,而謝長淵則希望我能為他除去夏忠樹。

「沒想到皇后對國舅的意見竟這般大?但朕聽聞,你從前在夏府時,他時常照料你,你們二人感情很好。」謝長淵的指節扣著龍案,透出一絲不耐煩。

「出嫁從夫,臣妾既嫁給了皇上,皇上便是臣妾唯一的親人。夏家當初心狠手辣,是皇上的仇人,也是臣妾的仇人。」我低頭垂眸,「已經沒有半分情分可講了。」

謝長淵似乎對我這番話十分滿意,並未繼續刁難我。

回宮的路上,我腦中一直在重複著夏望年的那番話:

「忠樹他……喜歡你……若非三年前我讓他去駐守邊疆,他絕不會允許你嫁給謝長淵……」

過往的細節被一一剖離,攪得人心亂如麻。

我屏退了宮人,想一個人冷靜一下。

忽然,身後的窗戶傳來聲響。

聞聲回頭,正對上那雙刻在記憶里的眸子。

他先一步捂住了我的嘴:「阿離,是我,我來帶你走。」

覆在臉上的手繭比前幾年更粗糲了些,硌得有些難受,但語氣卻是萬分溫柔的。

他眉梢微抬,示意我不要大叫,然後慢慢鬆開了手。

「我該叫你阿兄,還是王爺?」

夏忠樹露出一抹苦笑,「阿離,若你不嫌棄,可喚我一聲長旭。」

「你為何要來?宮中守衛森嚴,你可能隨時會沒命的。」

「因為你在,我總要來的。三年前父皇讓我顧全大局犧牲你,可如今,父皇已死,夏叔自盡,我只剩你了,阿離。」謝長旭握住我的手,攥得很緊。

我垂眸不語,掙扎了幾次,無濟於事。

「皇上駕到——」外頭尖厲的聲音打破了殿內的沉寂,也將我的心緒撥得更亂了。

7.

我與夏忠樹對視一眼,眼看著門邊的人影越來越近。

「你先躲起來,別讓他們發現。」說著,我將他推到床底。

夏忠樹點了點頭。

一陣慌亂地轉過身,門被推開了。

謝長淵臉上仍舊掛著笑,眸中卻透著一絲狡黠。

「皇上怎麼來了?」我急忙福身行禮。

謝長淵將我扶起,拉到身旁。

暖風從耳旁拂過,話音落到耳邊:「今日皇后的薰香甚是特別。

「朕思來想去,還是想早些接霍盈恩入宮,所以想過來看看哪座宮殿適合她住,便想著順路來看看皇后。」

「可臣妾才從御書房回來不久。」

「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皇后與朕,也有一炷香的時間未見了。」話里話外,柔情至極。

此處明面上並沒有旁人,能讓謝長淵如此作態,說明他早已知道夏忠樹在我宮中!

但他卻沒有直接動手,或許是想等待機會一網打盡,或許是在試探我的忠誠。

「那不如臣妾陪皇上一同前去?」我挽上謝長淵的手臂。

他嘴角微微勾起,眸光落到我的手上。

他握住我的手,暖意將手心手背侵襲,我後背卻是沁出了一層薄汗。

「好。」

聲音一落,我頓時鬆了口氣。

待我與他走到殿外時,我才敢開口:「若臣妾說今日所有的一切都是夏望年設的局,皇上可會信?」

謝長淵側過頭,眸中閃過一絲驚訝,「朕還以為朕這輩子是等不到皇后說真話了。」

他果然知道!

「臣妾方才在御書房中說得句句屬實。」

謝長淵嘴角笑意更深,「但皇后接下來可還有什麼真話要說?」

「夏忠樹在臣妾寢殿中,方才就藏在床底下。臣妾並不知他會來,因著怕皇上誤會,臣妾一時情急才讓他躲了起來,若皇上要怪,大可將臣妾的性命拿去。」

「朕可捨不得。」謝長淵道,「皇后捨棄了與自己情誼相投的真龍天子,朕很感動。」

我分明是別無選擇。

選夏忠樹會死,選謝長淵我可能也會死。

但如今步步逼近的是謝長淵,我只能賭上我性命,陪他們玩這一局。

「皇上是感動還是懷疑?」我笑著問他,「次次皇上都比我先一步看清局勢,卻又眼睜睜地看著我跳入火坑。」

「臣妾只是學聰明了罷了。」

「當真不後悔?」他又問我。

「有何可後悔的,亡命之徒,難道留著情愛過下半輩子嗎?」我坦然笑道。

我不過是一個誕生在淤泥里的人,含著血與ŧŭ₌淚的每一步,都不過是想活下去罷了。

謝長淵並未說話,只是靜靜地睨著我。

許是我眼花,又許是我多想,我從他眼裡竟讀出了一絲同情。

那明明是他最不該有的東西。

等我再回到寢殿時,夏忠樹已不見身影。

枕下露出一角白紙,我抽來一看,上面寫著:

「國寺祈福日,解你自由時。」

新帝要到京郊的國廟祈福是歷朝傳統,謝長淵將日子定在半個月之後。

那時朝中重臣也會隨同前往,到時候在寺中揭露謝長淵的身世,與部分臣子裡應外合,將謝長淵扳倒的勝算很大。

夏望年出賣了一部分人,為的就是讓剩下的黨羽不再被謝長淵懷疑。

可他們沒想到的是,我背叛了夏忠樹。

那張紙在夜裡便到了謝長淵手裡,他坐在床上,慵懶地抬起眼皮將紙中的字仔細念了好幾遍。

「皇后捨棄了這麼個忠心待你的人,實在是有些可惜。」

我聽後冷笑道:「若是陛下覺得可惜,大可如今自盡,將皇位還給他。」

謝長淵起身下床:「當真不悔?」

「不悔。」我清點著霍盈恩入宮之前應準備的事宜,沒有抬頭。

他伸手將我拉入懷中,將紙丟入火盆。

「夜深了,皇后明日再看吧。」謝長淵目光瞥向白煙裊裊的香爐,雙眸情迷,「國舅的一番好意,可不得辜負了。」

眼看著他的唇將要落下,我反手將他推開。

謝長淵猝不及防地倒在床上,他也不惱,墨色的瞳仁恢復了清明,漾著笑意。

「香爐臣妾已經讓人換過了,夏忠樹放的香料,這裡沒有。」我拆穿他。

「果然什麼都瞞不過皇后。」

「夜深了,皇上該回歇息了。」

「皇后都未上榻,朕又怎麼能獨寢?」

「臣妾睡慣了地上,皇上不必等我。」

「地上涼,朕心疼。夫妻自當同床寢,皇后這又是何意?」

「過去那三年的日子,臣妾覺得很好。」流放的那些年,我與謝長淵一直都是分床睡。

昨日的種種我不想回憶,更不想再來。

「可是朕食髓知味啊,皇后。」謝長淵抬手之間,殿內燭火悉數消失,低沉的聲音在漆黑的簾帳間流轉,蠱惑十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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