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一會兒,我隱隱地聽到他聲音很冷地說了一句:「你走了,我看她哭給誰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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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棠是沒辦法哭給我看了,可她能哭給傻子看啊。
晚自習下課,我堵住物理老師林慕問了好一會兒問題,出來的時候班上的人已經走得差不多了。
阮棠和洛塵宇還站在欄杆那裡,她委屈地揉著發紅的眼睛,嘴裡叨叨的,不知道在說什麼。
洛塵宇時不時地會搭幾句話,大概是安慰他。
我路過這二人,聽到他說了一句:「別這麼說昭昭,她不是那種人……」
後面的我沒聽清,但我是真的很不懂洛塵宇,有時候他好像也能分是非,可有時候又無理由地攻擊我。
不過這也無所謂,我懶得猜他的心思。
收拾好要帶回家的書本我起身正要走,突然看見教室外,何蔚月風風火火地衝過來對洛塵宇說:「我找你有事兒。」
阮棠輕輕地抓住洛塵宇的衣袖,抽了抽鼻子,似乎希望他再安慰她一會兒。
「我說我有事兒。」
奈何何蔚月臉色不好看,聲音也大了起來,她仿佛見不得洛塵宇那猶豫不決的樣子,不管不顧地抓著他就走。
洛塵宇竟然也沒有反抗,被她拽到了……廁所旁邊?
「給。」何蔚月往他手裡塞了一包紙,指指男廁所,「給程落衍送進去,我聽見他在裡面號很久了……我不方便進去。」
洛塵宇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表情。
連我也沒想到,他堂堂男主角,竟然有這麼憋屈的時刻——被女主強迫去廁所給別的男生送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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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對洛塵宇來說無疑是一個巨大的恥辱,我心裡暗爽,誰叫他平時愛裝還雙標。
總有狠人收拾他。
不知道洛塵宇什麼時候回的家,總之再見到他的時候已經很晚了,他又是那副想開口又不說的樣子。
「你找我有事兒嗎?」我終於忍不住,就連我都快被憋死了,他怎麼受得了?
洛塵宇猶豫半晌,最後堅定地吐出兩個字:「沒有。」
行,洛塵宇,你真行。
我懶得理他,翻出小餅乾吃了一些,又鑽進房間裡看物理。
過了一會兒,我困得不行,於是打了個哈欠,伸伸懶腰。
突然看見門縫裡塞了一封信進來,只得忍著疲憊走過去把信展開。
然後我懵逼了。
信的第一行寫著:Dear Zhaozhao.
真有你的,洛塵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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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洛塵宇平時是有些裝,但他的水平確實還可以。
比如這封用英文寫的信,我是真的看不懂。
從詞彙來講,已經遠遠超出了高中生的水平。
我雖然不是學霸,但只是有點兒偏科,成績還是比原本的路昭昭好許多。
英語閱讀題這樣的水平,我大概能看懂,可洛塵宇這封信……
能不能考慮一下實際情況啊?!
我已經快被物理折磨瘋了,很想把這封信發給我的學霸朋友們問一問到底是什麼意思。
可考慮到洛塵宇或許並不願意,我只得打開手機一個詞一個詞地翻譯。
凌晨,我長舒一口氣,感嘆我跟洛塵宇果然是兩個世界的人。
道歉就道歉嘛,一個 Sorry 就搞定了,為啥要整這麼複雜?
你這就是在為難我路昭昭。
我心裡正吐槽,突然聽見「砰——」的一聲巨響。
嚇得我拖鞋都沒穿就跑出房間。
洛塵宇頹廢地站在廚房外,看著滿天花板的雞蛋不作聲。
我下意識地後退幾步,摸出手機。
「喂?江時遠,我家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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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我說,比起我這個公主,洛塵宇真的更像大少爺。
連我都知道雞蛋不能放到微波爐里加熱,他真是枉為學霸。
只見他默默地把地上殘破的雞蛋收拾起來扔到垃圾桶里,然後盯著垃圾桶發獃。
我忍不住嘆了口氣。
洛塵宇年幼的時候媽媽生了重病,他爸爸又出意外。就這麼拖上幾年,爸媽都沒了。
親戚誰也不肯管他,是路家爸爸無意間發現他,覺得是個好苗子不想耽誤,這才資助了他。
他也被嫌棄、虧待過,剛剛來路家的時候,桌子上的菜一樣都不敢動,是路家爸媽怕他餓著,不停地往他碗里夾菜。
原作者寫過,那段日子,他總是拚命地扒著碗里的飯菜,不讓自己的眼淚落下來。
說起來,洛塵宇也算是個知恩圖報的人,原文里他對路家爸媽感情就很深。但他對路昭昭、對我,都有偏見。
和洛塵宇這樣的人相處,實在太累,因為不知道哪一句話就刺到了他的心。
他是不是真的把路昭昭當妹妹我不知道,但他一定不會對我有什麼想法。
因為我和他根本不是一類人。
如果是我被資助,還用別人往我碗里夾菜?
是個公主也好,窮人也罷,我臉皮厚啊。
我希望自己吃飽穿暖,開開心心,可是洛塵宇,他永遠都不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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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了,本公主大人不記小人過。
「洛塵宇,」我走過去,手裡拿著他塞進房間的信,來了一句:,I'm fine,thank you.」
或許是這句話配著眼前炸掉的雞蛋太好笑,我居然看到呆滯的洛塵宇扯著嘴角,笑了。
笑了就好,難得本公主逗你笑,知足吧。
「路昭昭,」還沒有掛的電話里傳來江時遠的聲音。
「我一點都不 fine。」他說。
「江時遠,」我握著手機認真地跟他說,「我希望我們永遠都能快樂。」
他難得沒有提洛塵宇,而是沉默了一會兒。
「會的路昭昭,公主永遠都會快樂。」
「那如果我不是公主呢?」
我雖然整天念叨著公主,可心裡清楚我不是真正的路昭昭,她才是公主。
「你是。」
江時遠的聲音很清晰,莫名地給了我安定的感覺,他說:「善良、勇敢的一定是公主,你如果願意,永遠都可以是公主。」
38
周一,我向何蔚月說起洛塵宇給我塞英文信的事。
她有些不敢相信:「他真向你道歉了嗎?」
「真的啊,你不知道我翻譯了多久……」
我執著地吐槽那封英文信,何蔚月小聲地說:「其實……他問過我這件事兒……」
「問過什麼?」我沒聽明白。
「他……他也覺得那天說你說得過分了,問我能怎麼辦。我告訴他如果實在開不了口道歉,可以委婉一點兒,誰知道他用英文寫……」
她說著往洛塵宇的方向看去,明明是在吐槽,卻管不住微微上揚的嘴角。
「下面請劉老師發言。」廣播里傳來的聲音打斷我和何蔚月的談話。
學校每周一都有晨會,校領導講完重要的事兒之後,就會有一個班的班主任發言,緊接著是那個班的學生代表發言。
一般是自選主題,這一周輪到我們班,班主任和江時遠去了播音室。
班主任選的主題是自愛。
「我一向強調女生應該懂得自愛、應該寬容大度,令我痛心的是,我班上確實有一些女生思想骯髒、心術不正,成天想著報復老師同學,不僅在日記本上寫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還大肆地宣揚。」
班上開始竊竊私語,前面不停地有人回過頭看我。
「我要保護自己的學生,所以就不點名了。」
保護個鬼,你把我的日記本翻開全班都看到了,還有人不知道你在內涵我嗎?
「但你們如今正是向上的年紀,這麼惡臭的思想不該在學生里傳播開,我雖以這樣的學生為恥,可仍然會——」
39
「嗞——」
一陣刺耳的噪音傳來,廣播室的播音開關被關了,班主任的演講戛然而止。
班上立刻爆發出議論聲,幫班主任看著我們的林慕趕緊制止道:「大家安靜,不要講話。」
幾分鐘之後,廣播里又傳來聲音。
「總之,我希望同學們謹記身份,不要做出令自己後悔的事。」
聽得出來,班主任收斂了一些。
雖然有林慕在,可班上一些大膽的同學還是在小聲地討論,猜測廣播室發生了什麼。
劉老師的講話結束後,廣播里接著傳來江時遠的聲音。
「剛才我的班主任劉老師提到了自愛的話題,我受到啟發,想順著這個話題說下去。」
「在我看來,熱愛生活是自愛;認真學習是自愛;將壞情緒寫在日記本上沒有打擾任何人,也是自愛。」
「而將別人的隱私強行攤開並冠上不自愛的名號,讓人無端地受到指責、謾罵,自不自愛我不知道,但一定不夠愛別人。」
「我們認真學習,是為了生活,為了夢想;為了愛自己,愛別人。而並非為了有朝一日站在高處,將自己的自私與狹隘化為傷害別人的工具。這樣的做法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也是一種不自愛。」
班上的議論聲越來越大,林慕已經不太控制得住。
「我想,愛人是我們的能力,而沉默是我們的選擇,這便是自愛。」
周圍很吵,但我只能聽見廣播里傳來的聲音,清晰而堅定。
江時遠,他也太帥氣了吧!
40
講話結束之後,班主任和江時遠遲遲地沒有回來,我偷偷地溜出教室,想到班主任的辦公室一看究竟。
最後在書記的辦公室發現了這兩人。
「劉老師,你當時也確實考慮不周。畢竟是個女生,當著全校同學說這種話,要是自尊心受不了出點兒事怎麼辦?」
書記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稍有閃失,她父母肯定會找上來,到時候怎麼收場?」
「她臉皮厚,能出什麼事兒?」劉老師嘴硬,不肯承認自己錯了。
「不管怎麼樣,當著全校同學的面污言穢語辱罵學生,」
江時遠插嘴:「我認為不應該。」
「還有你啊,江同學,你說那些話,不就是讓你們劉老師下不來台嗎?」
書記嘆了一口氣:「這我也就不說你了,年輕人有自己的想法很正常,可當時你們劉老師還在講話,你就關掉了廣播室的開關。這太衝動,不僅不尊重老師,也擾亂了秩序。」
「書記,我是為劉老師著想。」江時遠說,「您也知道劉老師那番話並不妥,我太著急了,想及時制止。」
他說完又補充了一句:「雖然我是好意,但做法不妥,我願意寫檢討。」
他這認錯態度倒是好,本來學校對他們這種學神就不錯,書記又是個隨和的人,也沒有過分為難。
我就站在窗戶邊偷看,發現有陽光落到江時遠身上,我對他肅然起敬。
41
正聽得起勁,突然被撞了一下。
「嘶——」我吃痛地摸摸額頭,抬頭看見了八班的班主任。
之前被劉老師教訓,她還給了我一個蘋果,因為這個蘋果,我對她好感倍增。
此時她將食指放在嘴唇上示意我不出聲。
我倆就這麼偷聽了一會兒,她突然問:「你們劉老師要被扣獎金了吧?」
「啊?」我愣了愣,這我怎麼知道?
「竟然做出這麼不過腦子的事兒。」
她「嘖嘖」兩聲,不無遺憾地拍拍我的肩膀:「這下把自己作進去了,優秀也評不了。唉!真是可惜。」
可惜嗎?
那您為什麼一直笑,就沒有停過。
「回去上課吧。」
她又往辦公室看了一眼:「剩下的事兒之後再說。」
剩下的事兒?什麼事兒?我沒明白她的意思。
但有一點我弄清楚了,這位老師是真挺八卦,整個年級的老師就只有她一個人過來偷聽了。
真不愧是我喜歡的班主任。
42
雖然她不是我們班的老師,但她發話了我也不敢不聽,於是磨磨蹭蹭地往教室走。
其實她一離開,我就折了回去。
沒過多久,江時遠推開門走出來。
「嗨,江時遠!」
我伸出右手,模仿招財貓向他招手。
「你的主題不是自律嗎?為什麼換了?」
「嗯。」他面無表情,「突然想換,就換了。」
「是——嗎?」我故意拖長調子,哼,裝酷!
不過看在你今天這麼帥氣的份兒上,就讓你裝一裝吧。
「對了,日記本……」
提起日記本的事兒,他又拽起來,跟我說:「以後我不希望在你的日記里看見那三個字。」
「哪三個字啊?江時遠嗎?我偏要寫,你能拿我怎麼樣?」
我朝著他做了個鬼臉,江時遠冰冷的面具瞬間碎一地。
他伸出手,在我頭上方盤旋半天,最終還是忍不住落下揉了揉我一頭亂毛。
「路昭昭,你可真是胡作非為。」
43
晚自習課間,我正抱著蘋果補充體力,何蔚月從外面回來對我說:「八班班主任讓你過去一趟。」
「她找我幹什麼啊?」
我啃了一大口蘋果,說起話來含含糊糊,難道是要給我封口費,不讓我把她嘲笑劉老師的事兒說出去?
「你真的不知道嗎?」何蔚月放下書,有些擔心地看著我。
「什麼?」我不明白。
「八班班主任是江時遠的媽媽。」
我一口蘋果包在嘴裡,險些被噎死。
原小說里江時遠是個無關緊要的小配角,他自己戲份都沒多少,作者根本沒提他家裡人。
我怎麼會知道八班班主任是他媽媽。
完了,難怪她說處理剩下的事兒,原來是要找我算帳了。
44
我戰戰兢兢地推開辦公室的門,裡面只有八班班主任一個,我記得她好像姓葉。
她剛好抬頭看見我,示意我把門關上,還特意提醒:「關緊一點兒。」
為什麼要關緊一點兒?要揍我嗎?
「我聽說你不簡單,所以把你叫過來談談。」
葉老師開口了,她將一小沓紙扔到桌上說:「你最近對物理很感興趣?這是最新的物理複習資料,價值五百元。」
這……這是什麼意思?夢想照進現實嗎?我想起自己做的那個夢,可是……
我走過去,顫抖著手翻了翻資料,發現有些少,於是忍不住問:「葉,葉老師,這真的值五百塊嗎?」
「你這是在質疑我?」葉老師扶了扶眼鏡,略微不滿。
「沒有,我不要這東西。」我狠下心,搖了搖頭。
「為什麼不要?」
「如果您是要讓我和江時遠斷絕朋友關係,那我不願意。」
「誰說我要這麼做了?我只是……」
葉老師的表情驟然嚴肅,我嚇得不行,瑟瑟發抖,最後她自己忍不住抖了兩下:「我只是逗你玩兒,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不愧是我看上的班主任,有意思!
45
葉老師確確實實地給了我一份物理複習資料,說是她給她班上差生補基礎用的,興許我用得上。
我謝過她之後走到辦公室門口又忍不住回頭,開口問:「葉老師,您看《真愛似繁花降落》嗎?」
這是一部狗血霸總言情劇,昨天我看見管家陳叔在追。
晚上十點出房間的時候他在追,十二點出房間他還在追。
剛剛葉老師說的話,幾乎跟男主媽媽逼女主分手的台詞一模一樣。只不過她把五百萬換成了五百元,把鑽石換成了物理資料。
「你也看嗎?」葉老師問。
「我不看,」我搖搖頭,「但我知道結局了。」
「為什麼?這劇不是要下周才播完嗎?」看得出,葉老師很不理解。
我低下頭,緩緩地說出四個字:「超前點播。」
是的,陳叔他超前點播了,所以我昨天碰巧看見結局。
「怎麼樣?沈夜寒那個狗死沒有?」葉老師來了興趣,兩眼放光,頗為期待地看著我。
沈夜寒,那部劇的男主。
據陳叔說是個渣男,前期折磨、侮辱女主。愛上之後又因為小白蓮不信任女主、傷害女主,還害得女主失去了自己的孩子。
我也恨這渣男恨得牙痒痒。
可是……
我遺憾並且不忍地告訴葉老師:「女主原諒他了,還生了個孩子。」
葉老師愣住,眼神由震驚逐漸轉為受傷。
走出辦公室之後,我聽見了一聲怒吼,和昨晚陳叔吼得一模一樣。
「狗編劇!」
46
葉老師給的複習資料很有用,何蔚月的物理筆記也十分詳細。
所以期中考試,考完物理之後我非常自信。
我簡直不明白以前那些十幾分、二十幾分是怎麼考出來的。
不是我瞎說,我就算不寫後面的大題也能考這個分。
出了考場遇到江時遠,他問我:「路昭昭,考得怎麼樣?」
「我覺得還不錯。」我給自己豎了一個大拇指。
回教室的時候,我聽見江時遠和何蔚月在討論這次的物理題出得有點兒難度。
聽了半天,我忍不住插嘴:「真的嗎?我覺得這一次挺簡單的啊!」
「我感覺每一道選擇題都會一點兒,多選題也至少能選一個答案出來。大題我寫了整整三個小問,至少能有 20 分。」
江時遠笑得眼睛都看不見了,他用草稿紙折了一隻紙飛機塞到我手裡說:「路昭昭,你怎麼這麼可愛啊?」
47
很快地,每一科的成績陸陸續續地出來,不過我最關心的還是物理。
這段時間我真的學得很認真,是收穫的時候了。
物理課代表抱著物理試卷進教室的時候,我雙手合十地告訴自己:「路昭昭,你一定不要膨脹,就算有進步也要踏踏實實,不能浮躁不能浮躁。」
然而拿到自己的試卷時,我還是忍不住激動了。
「江時遠,我考了 53!」
我興奮地伸出手掌,江時遠配合地和我擊了掌。
「53 啊,整整 53。」
我激動地抱住何蔚月:「我太牛逼了。」
要知道,這學期第一次考試我才考了十幾分,整整地進步了三十幾分。
我膨脹了。
於是我拿著物理試卷在走廊上瘋跑,恨不得告訴全世界我考了 53。
物理老師林慕恰好走過來,我瘋狂地向他招手:「林老師,我考了 53 分!」
「我知道了。」林慕溫和地朝我笑,「恭喜你啊路昭昭,很快就不會拖後腿了。」
48
「你看人家昭昭。」
林慕拿我當了正面例子,拍了拍一旁垂頭喪氣的程落衍。
程落衍哀求他:「林老師,家長會的時候能不能幫我說幾句好話?」
「這次家長會還是你姐姐來嗎?」
林慕見他點了頭,深深地嘆氣:「你姐姐我可惹不起。」
「可你們不是交情好嗎?」
「對啊,所以她連我都要罵。」
程落衍沉默了,他哭喪著臉和我一起回了教室。
江時遠和何蔚月正在討論最後一道大題,他們都是接近滿分的分數。
我親吻了一下自己的試卷,小心翼翼地收起來,認認真真地聽他們討論起來。
現在我也是快要及格的人了,是時候加入他們了。
五分鐘過後,我默默地開始寫英語作業。
聽不懂。
但沒關係,我跟他們的差距只有小小的幾十分。
人,要有自知之明,不能急功近利、好高騖遠。
我路昭昭,總有一天會成為年級第一。
49
期中考試之後是家長會,班主任講完話後各科老師都會進行相應的總結。
物理老師林慕脾氣太好,從上台開始底下就一直有些吵。
有幾個家長比較煩,講話聲已經蓋住了他的聲音。
太過分了,竟敢欺負我們林老師!我挽起袖子就要進教室,程落衍拉住了我。
我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只見一個卷髮大眼、塗著番茄色口紅的姐姐快步地走上講台。
她把頭髮往身後一甩,從講桌里抽出一根棍子,用力地在講桌上敲了兩三次。
「別吵了,那邊——」她提起棍子指著台下,「那位家長,對就是你,抽煙那個。」
「這是什麼場合知道嗎?要抽滾出去抽。」
「安安靜靜地坐幾分鐘能死了?」她說完又重重地敲了一下桌面,以示不滿。
台下鴉雀無聲,她滿意地點點頭,轉過身,聲音溫柔了好幾個度:「林老師,您繼續講。」
林慕白皙的臉有些泛紅,他不好意思地開口:「這,這次我們班的物理總體有進步……」
我已經聽不見他講了什麼,我的目光追隨著那個姐姐,她就是我眼裡最亮的星。
此時腦子裡只有一個念頭。
我要做她的小弟。
50
這位姐姐是程落衍的親姐程落意,我雖一心希望她能做我大哥,可她似乎很忙,這次連程落衍都沒有罵就要走了。
我帶著崇拜跑過去,正好看到林慕急急忙忙地追上了她。
「剛才謝謝你。」他說道。程落意只是瞥了他一眼:「就沒了?」
「還有……」林慕冥思苦想,但他顯然不知道還有什麼,也不知道程落意想聽什麼。
好半天,他才憋出一句:「改天請你吃飯。」
「這就不必了。」
很明顯地,林慕踩雷了。程落意並不滿意,甚至推了他一把,嘴裡說道:「別擋道,我一會兒還有課。」
說完似乎又覺得不甘心,遲遲不肯走,忍不住念叨:「這都多少年了,幾個家長都唬不住。」
「你能不能有點兒威嚴啊?林老師。」
她嘴巴毒,林慕卻並不生氣,他盯著她看了一會兒,突然說:「別動。」
緊接著他取出一張紙,極其小心地在程落意嘴邊擦著,那緊張的程度,好像在擦拭什麼寶貝。
末了,他長長地舒一口氣:「剛剛口紅花了。」
程落意的臉更黑了,這下她理也不理林慕,瞪了他一眼生氣地走了。
林慕好像已經習慣她這副樣子,他也不動,就站在原地看著她,直到她消失在視線里。
「你姐也是老師嗎?」我問程落衍。
「她跟林老師是同學,高中、大學都是。」他答。
「那你為什麼不去她的學校上學?」我覺得很奇怪,一般不是都希望學校里有熟人嗎?
程落衍驚恐地搖搖頭,極度抗拒:「我才不去,我怕被她打死。」
51
「也就林老師脾氣好,受得了她。」
程落衍吐槽:「我聽說他們大學畢業那會兒,我姐抓著林老師又哭又鬧,最後氣急了,還打了林老師一拳。」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件事兒,他們好像很久沒聯繫,後來林老師成了我的物理老師才重新聯繫上。」
他攤了攤手:「大人的事兒真難懂。」
我點點頭表示贊同,正要說話,突然被遠處的光吸引了目光。
那是一道彩虹,我順著光看過去,只見阮棠正拿著一塊三稜鏡在陽光下晃。
彩虹落到洛塵宇面前,她對他笑得極其燦爛:「洛塵宇,你不要不開心啦!」
五彩斑斕的光讓一切變得夢幻,他們站在那裡,什麼都不用做,就已經像是青春劇里的少年人。
52
晚上回家時,我一路跟著阮棠出了教室,她走了一會兒也發現有人在身後,於是回頭看我。
「有什麼事兒嗎?」她朝我笑起來,嘴角有個甜甜的小梨渦,好像早已忘了她跟我有不愉快。
就連笑起來,也很像何蔚月,只不過何蔚月沒她這麼甜。
我走過去,一動不動地盯著她那張臉。
甜美、無害。
「為什麼這麼看我?」她不自在地捂了捂臉,有些害羞。
「你化妝了。」我說。
她臉上的表情凝固片刻,但很快地又恢復。
「噓——」
阮棠將食指放在嘴唇上,朝我眨眨眼睛:「幫我保密哦。」
「我總是覺得自己不夠好看。」
她親密地挽上我的胳膊:「以後這就是咱倆的小秘密了。」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這我懂,只是……
我將手臂抽出來問她:「你想偷走何蔚月的人生嗎?」
53
早在何蔚月桌子上出現蜘蛛的時候,我就覺得事情不對。
原書里是路昭昭把蜘蛛帶到學校故意嚇唬何蔚月,可我並沒有做這件事。
但蜘蛛還是出現了。
本來我只是想不通,可打掃衛生的時候不小心撞到了阮棠的桌子,裡面有很多化妝品,還有……
一個盒子。
那個盒子很像原小說里描寫的,裝蜘蛛的盒子。
也就是說要嚇唬何蔚月的極可能是阮棠。
再之後她把我桌子裡的日記翻了出來,被班主任抓個正著。
原書里她只是個我記不清的角色,卻對路昭昭和何蔚月的事兒這麼清楚,這很不合理。
除非她跟我一樣,不屬於這個世界,偏偏又看過那本小說。
原本我以為她和何蔚月確實是長得有些像,可能因為性格相似,行為、舉止也像。
可我仔細觀地察了她一段時間,發現她是在模仿何蔚月。
她偷偷地看洛塵宇,用三稜鏡製造彩虹給洛塵宇看。
這些事本應在洛塵宇和何蔚月相遇後慢慢地發生,最終主人公卻變成了洛塵宇和阮棠。
而容貌……跟化妝有很大關係,阮棠畫了跟何蔚月一樣的眉型,臉上的淡妝並不是為了變好看,而是為了讓她看上去更像何蔚月。
阮棠處處針對何蔚月,暗中整我,卻又學著何蔚月;做她會做的事;搶走本該屬於她的一切;甚至偷走她的人生,我只能想到一個理由。
阮棠想自己做女主角。
54
在我的追問下,阮棠僵了很久,最終她輕笑一聲,換上了我從未在那張臉上見過的表情。
「我就知道,你不是路昭昭。」
她不再溫柔、善良,也沒有了面對洛塵宇時的天真,一臉不屑地數落起我:「路昭昭不像你這麼沒出息。」
「來都來了,不做女主你不覺得憋屈嗎?」
「既然你和何蔚月都沒那個命,那就讓我來做這個女主角。」
我之前不明白,為什麼我成了路昭昭,卻對何蔚月造成影響;明明我什麼都沒有做,她卻幾乎沒有出現。
原來真的都是阮棠,一個書里我連名字都記不住的人,她想取代何蔚月,成為女主角。
「何蔚月上不了學,也是你搞的鬼嗎?」我問。
「沒辦法,誰讓我命好穿到了一個富二代身上。你應該也很清楚,只要她爸失去工作,家裡突然沒有收入,她那個後媽不可能拿出錢讓她上學。」
阮棠並沒有否認,甚至覺得可惜:「誰知道她運氣這麼好,趕在最後一天交上了學費。」
「何蔚月根本沒有跟你爭,你憑什麼對她做這種事?」我緊緊地攥著雙拳,對阮棠的厭惡已經寫在臉上。
就是因為她,何蔚月本該無憂的年紀被蒙上了一層陰影。那麼驕傲的一個人,不知道是怎麼踩著自己的自尊和道德下定決心偷東西。
雖然我要走了她的筆記說是做抵押,可我知道,她對這件事耿耿於懷,一直在攢錢想早點兒還清。
其實何蔚月這樣的女生,就算不是什麼女主角,她也能活得快樂、認真,成為耀眼的星星。
可就因為她的身份,阮棠就想取代她,再將她踩進泥里,將她的人生完完全全地毀掉。
55
「她是不爭,可只要她出現,我就會時時刻刻地想起她才是原本的女主角,我心裡不舒坦。」
阮棠問我:「而且她走到哪裡都能得到關注,如果是你,你能忍嗎?」
「那是因為她優秀,你還不明白嗎?再說你爭這個有意思嗎?」我不懂,過別人的人生有什麼意義?
照著劇本走一遍,索然無味。
「有沒有意思不是你說了算,是我說了算。」
阮棠語氣驟然冷了下來,她似乎不想再和我扯下去:「這件事兒跟你沒關係,只要你不攪進來,我不會跟你過不去。」
我見她要走,心裡一急,大聲地在她後面喊起來。
「何蔚月被你害得那麼慘也沒有變壞、沒有自暴自棄,單憑這一點,她就配做這個女主角。」
「你?你算什麼東西,你給她提鞋都不配。」
「只不過是個學著她妄想取代的渣渣,你學得再像也是假貨,你聽見了嗎阮棠,你這個假貨假貨!」
「我告訴你阮棠,你有錢難道我沒有嗎?你知道劇情我就不知道嗎?你再敢害何蔚月就給我等著。」
阮棠猛地回頭看我,她怒目圓睜,咬牙切齒地說出一句話:「你有錢可是何蔚月沒有,我能整她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總有一天她會徹底地消失在這本小說里。」
我氣極了,阮棠,她真的不是個人。
跟她講道理也講不通,罵人又不是我的強項。
極度憤怒之下,我抓起旁邊垃圾桶里的垃圾,兇狠地扔到阮棠臉上。我清楚地看到,那一堆垃圾里有一個蘋果核,還有一塊吐掉的口香糖。
「去死吧,小崽種。」
說完我就瘋跑,離開了事發地,身後是阮棠的咆哮:「路昭昭,你是不是腦子有病?」
56
因為我和阮棠身份敏感,她不想把這件事兒鬧大,所以沒辦法告狀,也只能吃了這個啞巴虧。
這之後她還是在學何蔚月,被我搗亂攪黃了好幾次,雖然洛塵宇好像真的以為她是個單純的女生,但兩人確實沒什麼進展。
不知道是不是學霸相吸的原理,他反而跟何蔚月走得有些近。
我一邊頂著學習壓力,一邊還得防著阮棠做壞事兒,簡直累死了。
所以剛剛放假,我就放飛了自我。
作業也不做,書也不看,天天守著電腦玩遊戲。
何蔚月好像去打工賺錢了,總之忙得很,我也很難見到她;洛塵宇聽說是去給我媽朋友的小學生兒子補課了。
一個百無聊賴的下午,我打開電腦玩遊戲,噼里啪啦地敲得正起勁,突然停電了。
「什麼啊!」我猛推了一把鍵盤,氣得要命。
一問陳叔才知道這一片都停電了,正在緊急搶修。
我不得不出門瞎逛,就這麼巧,不小心逛到了一個網吧。
更巧的是,這還是個黑網吧。
我搓搓手走了進去。
「幫我開一台機子。」我熟練地對網管說。
那網管在看書,被書遮住了臉。
他聽到我的聲音似乎僵了一下,久久沒有回答,我只得盯著書名看,是一本外國名著:《愛瑪》。
現在的網管還怪有文化,國外的名著我也翻過幾本,沒有一次堅持到第十頁。
過了好半天,網管終於伸出手:「身份證。」
「身份證?」
我愣了幾秒,轉頭看滿網吧的小學生,壓低聲音說:「應該不需要吧?」
「這是規定……」
這聲音怎麼越聽越熟悉,我把書扒開一看,張大嘴巴。
「洛塵宇,你怎麼在這裡?」他不是去給小學生補課了嗎?
遇到何蔚月的時候我還只是困惑,現在我是真的服氣。
世界上會有一本校園甜文的男主角是黑網吧的網管嗎?
「離譜」這兩個字,本公主都說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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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塵宇支支吾吾地解釋一番,我才知道,原本做黑網管的是何蔚月,據說是她的什麼親戚介紹過來的。
他路過這裡恰好看見何蔚月,於是跟了進來。
「我是覺得……一個女生在這種地方不安全,所以跟她換了兼職。她在這裡馬上就要領工資,總不能白乾,我還是把這最後幾天替了吧。」
洛塵宇臉皮薄,解釋好半天。
我做柯南狀想了一會兒,問他:「何蔚月能跟你換?」
這事兒一聽就知道是何蔚月占便宜了,她平時可不愛占便宜。
「我是跟她說我實在討厭小孩子,但是又不好拒絕,請她幫忙,說了好久她才同意。到時候她問你,你可不要說漏嘴。」
我心情複雜,當時看這本小說,覺得這群人一個個有大病,可現在是怎麼回事?這兩人正常起來,似乎還挺不錯?
算了,不管了,這些事以後再說。
我向洛塵宇保證不會透露真相,緊接著興奮地說:「現在能給我開機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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扯了十分鐘後,我忍不住抱怨:「洛塵宇,你真迂腐!」
「我問你,我在家也是玩,在這裡也是玩;家裡有你,這裡也有你,為什麼在家可以用電腦,這裡不讓我用?」
這句話似乎很有道理,洛塵宇憋了半天,無法反駁。
最後他妥協了。
「歡迎來自 30 號機 xx 區最強王者大神光臨本網吧,祝您遊戲愉快!」
網吧廣播里傳來播報,在一群小學生羨慕的「噓——」聲中,我穩住心態高手一般面無表情地打開遊戲介面。
玩起了人機。
號是程落衍送我的,他號比較多,隨便挑了一個不太喜歡的給我。
不然我這又菜又愛玩的,能打到最高段位才怪。
一把人機結束,有個叫「獵鯊小公主」的人一直拉我單挑。
我猶豫片刻,點了同意。
然後被暴打。
最後我失了智,不管不顧地追著對面的人送死。
看著地上的屍體,我顫抖著手在全部頁面發送:「我服氣,再也不玩這種打打殺殺的遊戲了。」
那邊沒有回應,只是圍著我轉了一圈兒,還在我的屍體上踩了幾下,發了一個開心的表情。
正當我打算退出,對面的人突然發了一句話:路昭昭,快回家做作業吧。
江!時!遠!
我咬牙切齒,朝著網管的方向憤怒了:「洛塵宇,叫幫手算什麼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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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塵宇用書遮住了自己,不回答。
我氣憤地撥通江時遠的電話,質問他:「江時遠,你為什麼跟我過不去?」
我一看到那個 ID 就覺得不對勁,果然,果然!
「沒過不去啊,跟你開玩笑。」他的聲音帶著笑意,沒把我的憤怒當成一回事兒。
我都要氣炸了,揍了我還敢笑,世界上就沒有這個道理!
攥著手機的手越來越緊,我一字一句地說:「不能跟我開這種玩笑,因為我,玩,不,起!」
江時遠好像突然湊近了手機,他的笑聲放肆起來:「路昭昭,你不知道快開學了嗎?」
快開學了?
我呆滯地站在黑網吧里,感覺到我的世界——坍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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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開學了,是得收斂一些。
可我太不自律,不玩電腦還能看劇;不看劇還能烤餅乾;在路邊買了一瓶泡泡水我都能玩一天。
我能有什麼辦法?我不過是一隻酒醉的蝴蝶,根本飛不出這花花的世界。
就這麼玩到了開學前一天。
面前的作業堆積如山,我終於意識到,大難臨頭了。
「江時遠,江湖救急!」
我右手夾著兩支筆同時抄寫,一邊開著免提給江時遠打電話:「你是對的,我太放縱了。」
「作業做不完了?」江時遠語氣平淡,絲毫不意外。
「嗯。」
「錯了嗎?」
「錯了,錯了,我不該把作業想得那麼簡單、那麼少。」
「下次還敢嗎?」
「下次……看情況吧……」
我不敢保證,現在答應得好好兒的,一到放假能不能控制住自己還說不好。
「路昭昭,你可夠誠實的。」
江時遠在那邊輕輕地笑了笑,又說:「我正好多抄了一份英語,明天給你帶過去。」
真不愧是學神,作業都能做雙份,我千恩萬謝之後還是嘆氣好半天,念叨著自己會被各科老師抓去教育。
江時遠終於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他頓了一頓,問:「你不會還沒開始寫作業吧?」
「寫了一點點……」
我心虛,聲音越來越小:「物理做完了……」
「其他的呢?」
其他的……我不敢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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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時遠好幾次欲言又止,聽得出來,他已經在盡力地控制了。
我猜他一定在勸說自己放平心態,不要和我一般見識。
雖然他恨鐵不成鋼,但還是答應幫我做作業。輕重緩急上,江時遠一向拎得清。
快天亮時,他的電話來了。
「寫完了嗎?」
「勉強……」確實很勉強,老師隨便一看就能看出很多破綻的程度。
「先交上去再說吧。」
江時遠似乎打了個哈欠:「我吃個早飯出門了。」
「等等……謝了啊!」
雖然我和江時遠玩得好,但我還是不好意思。要不是我不自律,整天玩來玩去心裡沒數,他也不用幫我趕作業。
熬夜傷身啊!
自己熬沒事兒,熬別人那可是罪過。
「以後有的是機會謝我……」
江時遠話還沒說完,那邊傳來一陣哀號,我忍不住問:「你那裡怎麼了?」
「我媽的開學總結還沒寫完,」他習以為常,「可能還差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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頂著黑眼圈到校門口的時候江時遠正在等我,他把替我寫的那部分作業給了我。
我小心翼翼地捧過去,不敢說話。
經過教師辦公室,我往裡面看了一眼,隨口問:「葉老師還沒有來嗎?」
江時遠咳嗽幾聲,面不改色:「感冒,說是嗓子實在說不出話,請了兩天假。」
哦,生病了啊……
他見我低下頭若有所思,又補充道:「總結我都已經幫她寫過了,可還是寫不完,你千萬不要學她。」
唉,我在心裡默默地嘆氣:葉老師,人就算長大了,也還是應該自律的。
63
上樓的時候遇上何蔚月,江時遠就先走了。
「這個給你。」
何蔚月從書包里取出一個盒子塞到我手裡,抿嘴笑了笑,湊到我耳邊輕聲地說:「電瓶錢。」
她這個假期倒確實賺了不少錢,聽說她爸爸找了新的工作,家裡的境況稍微好一些,倒也不至於交不上學費。
我低頭看那個盒子,牛皮紙的表面,用麻繩捆上幾圈,盒蓋上黏的幾朵向日葵正笑得燦爛。
這麼好看的盒子,裡面裝的卻是一百塊一百塊的錢。
我噘了噘嘴,輕哼一聲,假裝不滿意:「何蔚月,你俗氣。」
何蔚月挽上我的手臂,朝我眨眼睛,指了指盒子底部。
她那雙眼睛清澈又明亮,像星星落入了深夜的海里。她欠著我的時候,從沒有這樣笑過。
我好奇地把錢取出來,扒拉底下的紙屑。
是個羊毛氈的小娃娃。
小娃娃有一雙黑亮的眼睛,眼下帶著淡淡的紅暈。她穿著粉紅的裙子,噘起嘴巴,頭上戴了一個小皇冠。
「路昭昭,你是全世界最可愛的小公主。」
何蔚月說著捏了捏我的臉,我知道,我和她真正成為朋友了。
她今後可以放肆地大笑,生氣也能和我鬧脾氣。
想想就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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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何蔚月一路鬧著走到教室門口,站在走廊上的女生毫不掩飾地上下打量我倆。
她們的目光像在審視犯人,帶著不屑和好奇。
我一陣火起,又覺得這些人莫名其妙,於是不客氣地問:「看什麼?」
有兩三個女生立刻轉過頭小聲地討論起來,時不時地還朝這邊瞟。
過了一會兒,其中一個把我拉到旁邊,刻意地伸手隔開何蔚月。
「路昭昭,你怎麼還和何蔚月走得這麼近,她不是偷你東西了嗎?」
這話說得並不大聲,卻剛好何蔚月也能聽見。
我看見她微微一怔,眼裡的星辰暗淡下去,又爬滿了自卑。
這事兒一直是她的心結,本以為錢還上了就好了,可現在是怎麼回事兒?
我抬頭看那些人的目光,有人探究、有人竊笑、有人鄙夷。
周圍的聲音好像砸開了一個裂縫,把何蔚月整個扯了下去。
也把她剛剛萌生的歡喜和友誼,踩個粉碎。
她本來以為,以後就是個簡簡單單的高中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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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你聽誰瞎說的?」
我大聲地否認,又親密地拉何蔚月的手,想證明她的清白。
可事情既然傳出去了,就不會這麼輕易地過去。
不過兩天,這件事兒就傳得外班都知道了。
煩,我真的煩死了。
體育課,我叼著一根草盯著刻意避開人群的何蔚月。
我們班有一群女生在不遠處打羽毛球,那個羽毛球飛來飛去突然就砸到了何蔚月臉上。
「沒看見你。」跑過來撿球的女生皮笑肉不笑,攤了攤手,絲毫沒有歉意。
何蔚月捂著眼睛打開一旁的水龍頭,想清洗眼睛,那女生突然用力地把手搭在她身上,假惺惺地問:「沒事兒吧?」
她這一用力,何蔚月沒站穩往前傾,衣服就打濕了。
她捂著嘴笑起來,我心頭的火快炸了,幾步跑過去搶了她手裡的羽毛球扔到房頂上。
「路昭昭,你幹什麼?」
「你管得著嗎?」我一把推開她,「滾開!」
整個班的人都知道我暴躁有錢,我媽還溺愛我,這女生也沒有跟我糾纏,罵罵咧咧地走了。
何蔚月呆呆地站了一會兒,低頭對我說:「你還是離我遠一點兒吧。」
「為什麼?」我小心地用紙擦她的眼睛,毫不在意,「你又沒做錯。」
「我……」
話在她嘴裡打了好幾個轉,我終於聽見她長長地嘆了一口氣:「我做錯了。」
「我始終是偷了你的東西,不管別人說的多難聽,我都反駁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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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蔚月怕我也被針對,刻意地與我保持了距離。
我很無力,我也知道她說的沒有錯,這件事是事實,所以沒辦法反駁,我們一開口就理虧。
可這明明不是她的錯。
錯的是憑空出現又害人的阮棠還有何蔚月那個自私自利的後媽。
憑什麼是她受懲罰?這不公平。
眼見著我面前的煎餅只啃了幾口,江時遠伸手摸摸我的額頭:「奇怪,怎麼會有公主不喜歡煎餅呢?」
「江時遠,這件事還有辦法嗎?」我抓住他的手腕,抬頭看他。
江時遠的手微微地僵了一下,我立刻鬆開。
他少有的浮躁起來,喝了兩口水,又裝模作樣想了一會兒,終於回答:「難。」
那怎麼辦?我憂愁得連東西都不想吃。
總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何蔚月被孤立。
67
晚自習下課,我特意追著何蔚月跑出教室。
我實在想不通,這件事兒怎麼會傳出去?
甚至還有人傳是洛塵宇親眼所見。
班裡的人都知道洛塵宇住在我家,這麼一來,事情又更可信了一些。
我嘴巴很嚴,也是出事兒之後才把原委告訴江時遠,根本沒有第三個人從我這裡得知這事兒。
原本我以為是阮棠,但原小說里何蔚月並沒有偷東西,阮棠應該不知道這件事,她嫌疑也不重。
「你跟別人說過這件事嗎?」我拉著何蔚月的手臂問。
她低著頭,沉默好久才回答:「放假的時候,有一次跟洛塵宇提起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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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之後我忍著怒氣敲洛塵宇的門,要不是怕嚇到陳叔,我恨不得直接把門砸了。
「怎麼了?」洛塵宇開了門。
這個假期我和洛塵宇的關係緩和了許多,可是現在,我和他脆弱的友誼立刻會破裂。
「是不是你把何蔚月的事兒說出去了?」
我直截了當地問了,洛塵宇神色一暗,緊接著搖頭:「沒有。」
「你再仔細地想一想,這件事只有我和她兩個人知道,她又告訴了你,如果不是你,那會是誰?」
我倒沒有覺得是洛塵宇,但如果他不小心把這件事說出去,那就不一樣了。
「我也很擔心她,但我真的沒有,她跟我說了之後……」
洛塵宇話到一半,突然住了嘴,他緩緩地皺眉,眼裡泛起困惑:「阮棠問過何蔚月的事兒,我好像提了一句,沒有詳細說,但她應該不會……」
「洛塵宇!」
我大吼一聲,用力地拍了拍門,打斷他:「你是不是又犯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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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一陣子,我本來以為他清醒了,結果還是滿腦子糨糊。
「這件事兒連江時遠都不知道,阮棠是什麼人?你敢告訴她?」
洛塵宇眼裡有猶豫,他握緊門把手又鬆開,思考半天才出聲:「我只是覺得沒有證據,也不能……」
「這件事兒只有四個人知道,你說不是你傳的。那我問你,我和何蔚月會發了瘋把這種事兒說出去嗎?」
我簡直要氣瘋,何蔚月都快被人欺負死了,他竟然還沒有懷疑阮棠。
他憑什麼做何蔚月的男主角?他配嗎?
「我和你在一個家裡,我父母虧待過你嗎?我有欺負過你嗎?既然沒有,你為什麼寧肯相信阮棠一個外人,也不相信我?口口聲聲地說著感恩,其實根本就不顧我們。」
「洛塵宇,何蔚月這麼慘都是因為你眼瞎。」
「現在大家都傳這件事情是你親眼看見的,你這是被人賣了還幫人數錢。」
我頭一次發這麼大的脾氣,走的時候一腳踢翻洛塵宇房間的垃圾桶,氣得語無倫次:「這麼相信阮棠,你認她做妹妹吧,反正你也看不起我,你以為我就不討厭你嗎?王八蛋,何蔚月被你害死了。幼稚,你跟阮棠一起去當狗吧!我都說了她是狗,你為什麼不信?為什麼啊?你給我等著,你放學別走!」
70
我亂七八糟地說了一通,最後用力地把門關上,發出一聲巨響,震得我自己腦瓜都嗡嗡直響。
陳叔嚇得打開房門,他手裡還拿著正在播劇的手機,來不及按暫停就跑到我面前。
他看了一眼被我摔的門,柔聲地問:「怎麼了,小姐?」
「陳叔,」我抽抽鼻子,委屈地指著洛塵宇的房門告狀,「他太過分了。」
陳叔把手機關上,安慰我:「都是自家人,好好兒說,彆氣。」
「咱們把他當自己人,可他呢?他就是個白眼兒狼,沒心沒肝。」
我又氣又急,伸手胡亂地抹了把臉,恨得咬牙切齒。
真的,我恨不得把洛塵宇的腦子撬開看一看裡面到底是水還是豆腐渣。
「好了好了,不哭了,傷人的話不要多說。」
陳叔替我揉了幾下眼睛,微微地嘆口氣:「感情可經不起折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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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裡人對何蔚月的排擠只增不減,第二天她們那一小組負責打掃我們班的公共衛生區域,她一個人被安排到了最髒的那一塊兒。
下午放學後我看見她打了整整一桶水,艱難地往前移動。
那桶水好像特別重,她走兩步就得停一下,陽光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長,人來人往中,她像一隻艱難爬行的蝸牛。
我挽起袖子要過去幫她,卻看見洛塵宇先一步過去了。
他想接走那桶水,何蔚月躲了躲,又把水放在一旁,下意識地往後退。
她不肯讓洛塵宇靠近,甚至不願意抬頭看他一眼。
洛塵宇僵在那裡,伸過去的那隻手一動也不動。
就這麼過了一會兒,他緩緩地收回手,開口說:「我想幫你。」
何蔚月搖頭,聲音不大卻很堅定:「不用了。」
我懷疑自己看錯了,因為洛塵宇的眼眶竟然微微地發紅,他問:「你怪我嗎?」
「我沒有怪你,我只是……」
何蔚月終於看向他,眼睛裡的情緒看不真切,我只聽到她說:「我只是很失望,你不知道我用了多大的勇氣才敢把事情告訴你。」
「我願意告訴你是因為信任,因為真的把你當成朋友,可你一點兒也沒有顧及我,那麼輕易地就把事情告訴別人。」
「我想得太簡單了,我……」
洛塵宇想解釋,但現在說什麼都太過蒼白,以至於他好半晌倒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我知道,可當你說出那件事的時候,難道就沒有想過我會被這樣對待嗎?」
何蔚月打斷了他:「洛塵宇,我不該相信你,你或許根本不是個值得信任的人。」
72
洛塵宇張張嘴,我看到他這副樣子心頭一股火起,衝過去擋在何蔚月面前:「你沒聽見嗎?她不想理你。」
何蔚月很容易心軟,可我不一樣。
我是惡毒女二,成為男女主的阻礙是我的職責。
「我幫你把水提過去吧。」
洛塵宇執意地要提那桶水,我看著就煩,一把拍開他的手,罵道:「現在做這些有什麼用?要不是你那張爛嘴,她至於這樣嗎?」
「再說了,你以為你是誰啊?提個水,不得了了?」
我橫了他一眼,兩手抓起水桶用力地往上提。
桶紋絲不動。
我搓搓手,蓄滿力輕輕地拍拍桶,又試了一次。
連水花都沒有盪一下。
夕陽西下,我突然有些喪氣,因為我根本就不是一個合格的惡毒女二,連這點小事兒都做不好。
但我不管,讓何蔚月接受洛塵宇的幫助,我不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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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嗨!江時遠!」
我攔住和程落衍一起走過來的江時遠:「幫我提下水桶唄!」
我指了指何蔚月要打掃的那個地方,又用力地扯了一下洛塵宇說:「走,我找你有事兒。」
江時遠提起水,程落衍幫何蔚月拿了其他東西,三個人沉默地走了。
洛塵宇跟在我身後,時不時地回頭看何蔚月。
我帶著他走到走廊上,一陣流暢的琴聲傳來。
琴聲婉轉而憂傷,像在訴說一個百轉千回的故事,故事飄進夕陽里與色彩絢麗的雲來回纏繞,寫盡了悲歡離合。
然而我大力地推開琴房的門,打破了唯美、浪漫的氛圍。
彈琴的阮棠頓了一下,她微微偏頭髮現是我,於是沒有搭理,繼續彈那首曲子。
每天下午,晚自習之前,她總是愛在琴房彈琴。
這段時間她參加了很多比賽,已經拿了大大小小不少獎,連她爸媽都震驚,覺得女兒突然開竅了,聽說打算送她去集訓。
我當然知道原因,琴彈得好的是落到阮棠身上的那個靈魂,她似乎想利用阮棠的身份得到更好的資源。
說起來,我經常覺得她並不在乎洛塵宇,她最愛的是她的琴。
比如這會兒,阮棠雙眼微微地眯起,完全沉醉在自己的世界裡,把我當成了空氣。
我當然不幹,走過去一手抓住她的手指,一手抓著她的下巴強迫她停下來跟我對視,並說了一句:「直視我,崽種。」
74
「路昭昭,你就是個神經病!」
阮棠非常憤怒,她掙扎幾下,不耐煩地甩開我的手,罵道:「看見你就煩。」
「你以為我想見你?」
簡直莫名其妙,我質問她:「既然不想看見我,那你為什麼要整何蔚月?」
「這跟你有什麼關係?」
阮棠皺起眉頭想趕我走:「出去,別打擾我。」
「你承認了?」
我雙眼一亮,拍起手大聲地吼道:「你承認整何蔚月了?」
「有病!」
阮棠無法理解我的反應,她用一種奇妙的眼神看我半天,終於指了指腦子認真地建議:「路昭昭,讓你媽帶你去看看吧。」
話音剛落,門響了一聲。
洛塵宇站在門口看著阮棠,他眼裡情緒複雜,總之我看不出是什麼意思。
人卻沒有我想像中的憤怒,好像已經接受了這一切。
見鬼!難道他聽進了我的話,早已相信這破事兒是阮棠搞出來的?
75
「洛塵宇……」
我在阮棠臉上看見了慌張,她穿過來之後,有錢、有心眼兒還知道劇情,很少有解決不了的事兒。
可這一次,她也知道洛塵宇不會蠢到現在還信她,只能跑過去小心翼翼地扯著他的袖子解釋:「我真的是不小心,那天跟顧茜一起寫作業,說著說著就……」
「是我不了解你。」
洛塵宇目光暗淡,他輕輕地搖頭把衣袖從她手裡抽出來:「你總是逗我開心,我以為你可愛、善良,不會有不好的心思。」
她逗你開心?我忍不住「呵」了一聲,她不過是個假貨,這明明是何蔚月會做的事兒,她學得那麼拙劣,你竟然真的信了。
後面他倆說了什麼我沒興趣,總不過就是阮棠可憐兮兮地賣慘,至於洛塵宇……
都到了這個份兒上,他要是再信阮棠,那就真的沒救了。
76
晚自習下課,我悶悶不樂地走向我的小電瓶車,盯著它看了半晌後,我忍不住嘆氣:「要是我那天沒有騎電瓶車就好了。」
「你沒騎電瓶車,她說不定就輟學了。」
江時遠走過來,戳了戳我哭喪的臉,笑話我:「怎麼愁成這樣?」
「江時遠,你說為什麼會有人為了取代另一個人不擇手段?」
「為什麼好人總是被欺負?」
我很惆悵,其實這個世界上也有很多東西錢挽回不了,比如何蔚月被踐踏的自尊和她越來越差的名聲。
「這都不是小公主應該考慮的事兒。」
江時遠把小頭盔套在我頭上,低下頭看我:「不過既然公主因為這事兒困惑,我就勉為其難地替她排憂解難吧!」
他說完故意地站在我面前,不再說話,好像在等我開口。
我扁嘴盯著不遠處的垃圾桶發獃,話在腦子裡滾了幾轉後,我緩緩地抬起頭盯著他看。
然後咧開嘴笑了:「你想到辦法了嗎?」
「請我吃煎餅,我就告訴你……」
江時遠話還沒說完,我已經騎上小電瓶狂奔,在風中狂喊:「煎餅攤兒見!」
77
這家煎餅我常吃,周圍每家煎餅我都吃過,沒有一家是對手。
我和江時遠蹲在路邊各自啃完了一個煎餅,他問我:「怎麼樣?」
我喝了口水轉身用盡全力地朝老闆喊:「再來兩個煎餅!」
最近天天愁何蔚月的事兒,吃也吃不飽,睡也睡不好,是時候補回來了。
我想著拍了拍江時遠的肩膀,整個人散發著暴發戶的氣息:「今天隨便吃,我請。」
「不吃了,怕你破產。」江時遠起身,拒絕了再來幾個煎餅的提議。
「怕什麼?咱倆什麼關係?我就算對別人不厚道,還能餓著小江你?」
我順手拍電瓶車:「我送外賣養你。」
「別人都不要你。」
江時遠點了點我的額頭:「你這小胳膊小腿兒的,散架怎麼辦?」
「切!」
我接過剛做好的煎餅,隨口問:「那哪裡要我?」
「我要啊。」
江時遠低著頭漫不經心地踢路邊的石子兒,說完這話突然停了下來。
我從煎餅里抬起頭瞪大眼睛:「江時遠,你說什麼?」
「我說,說……」
暗黃的燈光下,我看不出江時遠的臉色,只知道他垂下頭,落到臉上的睫毛陰影顫了顫。
「我說以後來給我打工,我聘用你。」
「那當然,沒有比小江更厲害的人了,你必是潛力股。」
我張大嘴用力地咬了一口煎餅,含含糊糊地說:「我的眼光真好。」
「是,你說的對。」江時遠看著我笑起來,眼裡的星星都要溢出來了。
我愣了愣,伸出髒髒的手摸他的眼睛,小聲地說:「真好看。」
78
江時遠的睫毛在我的手指旁跳來跳去,他看著我,眼皮緩緩地下沉,好像很困。
正當他張嘴想說話,旁邊的正經網吧突然傳來一句:「恭喜 18 號機 xx 區超凡大師拿下五殺,請到前台領取網吧贈送的五殺獎勵。」
五殺啊!
我的夢想!
我放下手,跑到網吧門口好奇地探頭去找 18 號機,那個位置正好離門不遠。
好傢夥,熟人!
18 號機是程落意,旁邊坐著林老師。
程落意戴著耳機,嘴裡瘋狂地念叨,手上瘋狂地操作。
「大哥你已經 0 槓 13 了,有什麼臉在這裡叨叨?就站在那裡讓人家打嗎?回回被對面開你是不是傻?上啊,你上啊,對面沒閃、沒大,你怕什麼?adadadadad 殺 ad!送,就硬送,日照香爐生紫煙,牛馬竟在我身邊,牛馬是誰?我笑了。」
她一口氣一大段,就沒停過,旁邊的林慕根本不敢說話。
最後程落意憤怒地推開鍵盤,跟林慕吐槽:「走吧,多看這群菜狗一分鐘我都怕心肌梗塞。」
五殺禮物也不要了,她怒氣沖沖地走出來,我和江時遠趕緊轉身。
幸好燈光太暗,那兩人又走得急,我倆沒有被發現。
我偷瞄他們,只見程落意走到一輛大紅色、十分拉風酷炫的摩托車前面,套上大紅為底色、黑色做裝飾的頭盔。
緊接著她把另一個頭盔遞給林老師,拍了拍后座,示意他坐。
那輛酷酷的摩托車揚起一地灰塵,我滿眼崇拜地目送他們遠去。
做程落意的小弟可真幸福。
我學著她的樣子拍了拍自己的電瓶車后座,對江時遠說:「總有一天,我也能那樣罩你。」
「行啊!」
江時遠替我擦了擦嘴邊的沙拉醬:「我等著。」
79
第二天,又是體育課。
我站在樹下,看到江時遠和程落衍他們一群人在打籃球。
正好程落衍投三分,他那球歪得離譜,直接飛到了不遠處的女生堆里。
那群女生里有幾個正咬耳朵,一邊往何蔚月的方向看。
有個打籃球的男生應該是看到了,突然問:「你們說那事兒是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
撿球回來的程落衍深信不疑,他抱著球在籃球架旁邊喘氣,一邊說:「不是說有人親眼看見嗎?千真萬確,偷的椅子。」
一陣鬨笑聲傳來,之前問的那個男生更是笑得腰都直不起來:「你瘋了吧?這怎麼可能?腦子有病才偷這個。」
「我聽到的是偷電風扇,比你這個靠譜多了。」
江時遠隨口一說,又擰開水瓶:「還說藍色的,九成新。」
「路昭昭家還用電風扇?」
那男生笑:「你們這都從哪裡聽的?這麼離譜?」
「還不就是班裡傳的,我看說得有模有樣,都像真的。」
程落衍答了一句,也沒有在這件事兒上糾纏,把球扔了過去。
80
討論的女生還沒有停,我控制住猙獰的表情儘量和善地走過去。
「你聽誰說的?」
「就那天,我……她還說……」
「那到底偷了什麼?」
「說是……我覺得不太可能吧?」
她們說得小聲,我只能隱隱地聽到一些,於是插嘴:「偷的什麼?偷的遙控器啊!」
那兩人愣了愣,突然笑起來,其中一人還拍我的手:「路昭昭你開什麼玩笑?沒事兒偷你家遙控器幹什麼?」
「我怎麼知道?我也是聽別人說的。」
我忍不住翻了個白眼:「我還信了,特意回家找了遙控器。」
那兩人對視一眼,交換了眼神,終於壓低聲音問我:「那她真偷你東西了嗎?」
如果是幾天前,我一定會拚命地否認,甚至惱羞成怒。
可現在不一樣,我已經不是過去的路昭昭了,我是煉獄歸來的鈕祜祿·路昭昭。
「這我哪兒知道?」
我無所謂地攤攤手:「反正我說了你們也不信。」
緊接著露出一副無語的表情:「傳些亂七八糟的,不要把我扯進去,我還要學習,不能受到影響。」
說完留下一個瀟洒的背影揚長而去。
我想,我一定特別帥氣。
演技,我路昭昭是有的。
81
關於何蔚月偷我東西這件事兒,突然傳得比之前更瘋狂。
短短几天,有了兩個最為火爆的版本。
第一個版本是何蔚月偷了我家的床,當時我還在床上。她走的時候又看上了九成新的藍色電風扇,於是棄床選了電風扇。
第二個版本是何蔚月本想偷我的項鍊,可被發現了,於是當著洛塵宇和我的面,奪門而跑。
這件事兒突然從一起盜竊事件變成了喜劇,人人都在說,編得離譜。
我無比慶幸洛塵宇沒有告訴阮棠被偷的東西是電瓶,這樣我們才能肆無忌憚地瞎編。
課間,程落衍經過我的座位,大聲地問了一句:「路昭昭,聽說你家裡的門被偷了啊?」
「是啊,床也被偷了,我昨晚睡的大街。」我答,一臉躺平的表情,已經無所謂了。
這件事兒就這樣被擺在明面上了。
我站起來看班上的人,討論的人不少,被逗笑的人更多,再沒有人對何蔚月指指點點。
我鬆了口氣,擦了擦滿是汗水的手心,握住何蔚月的手,告訴她不要害怕。
何蔚月偷我的東西,真的。
何蔚月偷我的門,荒唐。
很多事就是這樣,一點點細枝末節就可以扭轉乾坤,也許有一天回家的路上多逗留了一會兒就註定了將來的結局,可那又怎麼樣呢?
江時遠說的對,這都不是公主應該操心的事兒!
公主應該好好兒學習,好好兒吃煎餅。
有朝一日,成為大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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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課鈴響了,我看見一滴眼淚落到何蔚月的作業本上,於是趴在桌上看她,問:「怎麼了?」
「路昭昭……」
何蔚月壓著聲音,整個人都在發抖:「謝謝你。」
「這有什麼好謝的?」
我翻出她送我的那個戴著皇冠的羊毛氈娃娃,笑起來:「維護世界和平是公主的職責。」
何蔚月咬著嘴唇,想要止住自己的眼淚,可是淚水一滴接著一滴,打濕了半個作業本。
我想了想,看著台上的林慕,捂著肚子舉起手,變得虛弱起來:「林老師,我肚子痛,能不能讓何蔚月送我去校醫那裡拿點兒藥?」
林慕往我們這邊看一眼,點了頭。
我和何蔚月站在校醫辦公室後面的草坪上,太陽正一點一點地往上爬,陽光灑了半個草坪。
何蔚月從蔭涼處走過去,委屈跟成為小偷的過去,都留在了陰影里。
她站在光里看著太陽的方向,號啕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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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本就要這麼過去了,可出了個意外。
有群女生不知道怎麼說起來,發現何蔚月偷東西這事兒,最開始似乎是從阮棠那裡聽來的。
這個消息還沒有傳開,阮棠就請了假,聽說病了。
幾天之後,她出現在班上。
人是瘦了一圈兒,臉色也蒼白,風一吹就好像要倒了。
大課間,她走到何蔚月的旁邊,手上拿著一個盒子。
水晶盒子閃著夢幻的色彩,上面用絲帶綁著一隻銀色蝴蝶,看樣子花了點兒心思。
阮棠正要把盒子往桌上放,卻不知怎麼的,手歪了一下。
盒子落到地上,發出巨大的聲響。
突然間,班上的人,睡覺的、說話的、吃東西的,全都看了過來。
阮棠兩手抓著校服下擺,抽抽鼻子,哭了出來。
「對不起……我也是聽洛塵宇說,沒有多想就當真了,真的不是故意說出去……」
她伸手抹眼淚,在所有人的目光里蹲下去撿起水晶盒子,小心地擦掉上面的灰塵,把東西放到何蔚月的桌子上。
這下可好,她因為「愧疚」被折磨得生了病,又如此真切、誠懇,把燙手山芋扔給了何蔚月。
這道歉,她是接,還是不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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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蔚月抬眼看阮棠,剛剛張嘴,阮棠已經握住她的手小聲地抽泣,雙眼泛紅、淚水盈盈,委屈又可憐。
「你跟誰說、說了些什麼都是你的事兒,我不想知道。」
何蔚月不為所動,,她抽回手看了一眼那個盒子:「我不喜歡水晶,也不喜歡蝴蝶,你拿回去吧。」
說完低下頭看手裡的書,仿佛這件事跟她一點兒關係也沒有。
「那就是不願意原諒我了?」
阮棠捂著嘴,她的眼淚一滴一滴地落在水晶盒子上,人也微微地發抖。
之前鬧得最凶那團女生又開始嘰嘰喳喳,我真是煩死這群人了,一天叭叭的,就你有嘴?
見阮棠遲遲不肯走,何蔚月終於放下書,冷著臉掃了她一眼。
「你這就是要逼我收下了?」
她看著阮棠反問:「我都說了不喜歡,你卻非要讓我收下,這是要道歉,還是要添堵?」
「你既然覺得對不起我,為什麼還要勉強我,是覺得我不夠慘嗎?非要讓大家一次又一次地看我的笑話。」
學霸就是不一樣,邏輯清晰、角度刁鑽,而我只會硬了拳頭,並偷偷地對江時遠說:
「我腦子裡現在有兩個小人。」
他低頭看我的拳頭,開口問:「一個要打阮棠,另一個讓你冷靜?」
「不!」我搖頭,咬牙切齒,「一個說打死她,另一個說乾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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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沒有那個意思,你誤會了……」
阮棠哭哭啼啼,看上去很無助,可我知道,她那小腦袋瓜里一定有很多壞心思。
「我……」
「讓一讓!讓一讓!」
她正要發作,程落衍咋咋呼呼地從外面進來。他手裡端著一碗食堂賣的麻辣燙,跑得飛快。
周圍的同學一個個地往後退,生怕弄到自己身上。
我們這邊人太多了,他跑過來的時候為了不撞到人,撞到了桌子上。
「砰」的一聲,麻辣燙的汁水灑出來,精準地落到阮棠和她的水晶盒子上。
「哎呀,對不起!」
程落衍撓撓頭,抱歉地看著阮棠,他把麻辣燙放在桌上,掏出一包紙遞過去,小心翼翼地問:「要……要不麻辣燙給你吃?」
「不用了。」
阮棠剛才還慘白的臉這會兒已經快綠了,我看見她扣在桌上的那隻手幾乎要把桌子抓爛。
「這應該不能要了吧?」
偏偏程落衍態度太好,他用一雙沾滿油的手抓起水晶盒子,捧在手裡看了看,要往阮棠懷裡塞。
阮棠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一時沒忍住露出了一絲嫌棄,程落衍立刻沮喪起來:「怎麼了啊?你不會生氣了吧?我剛剛也是不小心,要不我賠你?」
我看阮棠恨不得掐死程落衍,但這麼多人看著,她如果真的發火,剛剛道德綁架何蔚月那一套立刻會被程落衍學過去。
她不得不維持自己可憐無助又沒有壞心思的人設,於是用力地擦著麻辣燙的汁水,把仇恨發泄在紙上。
這就叫自食惡果,害人終害己啊!
我的拳頭慢慢地鬆開,好像找到了打敗綠茶的方法——比她更加茶。
程落衍好兄弟!
不,好姐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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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落衍也是能念叨,見阮棠不肯答話,他不停地問:「你生氣了嗎?」
「要吃麻辣燙嗎?」
「怎麼辦?我好難過。」
……
我要是阮棠,煩都被他煩死了。
「我不吃麻辣燙!」
她忍無可忍,終於拔高聲音打斷程落衍,誰知道他立刻耷拉著腦袋,小聲地念起來:「你還是生氣了吧?」
看上去還真有幾分可憐。
他甚至誇張地抽了抽鼻子問:「那現在怎麼辦?」
不等阮棠回答,他就自顧自地做了決定:「要不請個假回家換衣服吧?我幫你請。」
程落衍很熱心,又好像確實愧疚,只想得到阮棠的原諒。
然而他出教室門之前給了我一個得意的眼神。
我忍不住「嘖嘖」兩聲。
我兄弟程落衍,他是有些「茶藝」在身上的,我自愧不如。
程落衍把請假條塞到阮棠手裡的時候,上課鈴已經響了,他幾下收拾好殘局指了指教室門口,示意阮棠快走。
阮棠的大戲演砸了,她那樣子憋屈得不得了,可是一句話也沒法兒說。
走到門口的時候,程落衍剛好把垃圾收拾完,「哐當」一聲,那個沾滿污漬的水晶盒子落到垃圾箱裡。
阮棠全身僵了一下,回頭看程落衍一眼,又看我一眼,黑著臉走了。
我朝她吐吐舌頭挑釁,你也有今天啊阮棠,是不是以為自己天下無敵了?
沒想到吧,你連個男生都不如。
還喝茶呢?現在喝茶已經落伍了,吃個桃桃吧你!
「我腦子裡的兩個小人兒又跑出來了,」我扯著江時遠的袖子,開心得不得了,「一個說麻辣燙真好吃,另一個說來一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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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自習課間,我收到了程落衍的新詞:
蔚藍無用,擋不住陽光昏庸
遠處飛來的石子墜入水中
水花泛起又沉默
一切有了脈絡
那把匕首是意有所指
又或者是唯唯諾諾,還是軟弱
潮水湧來將她淹沒
樹葉紛紛灑落
要不要追上狂奔的風,讓月光穿透魂魄
在無人處降落
那裡很遼闊
「可以啊!越來越酷了。」
我把歌詞展開放到何蔚月面前,她輕念出聲:「追上狂奔的風,讓月光穿透靈魂。」
她突然抬頭盯著程落衍,一雙眼睛裡有讚賞和希冀:「那裡很遼闊。」
「對……對啊。」
程落衍結結巴巴,在學霸何蔚月面前有幾分不自信:「是……是吧?」
「謝謝你。」
何蔚月朝他笑起來,眼裡的湖盪起了漣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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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課之後,我跑去辦公室問林慕問題,他正在看書。
剛翻開物理書,寫著歌詞的那張紙就飄了一下,不小心掉出來。
林慕彎腰撿起來看那幾句詞。
「紛紛灑落,意有所指。」
他把紙放在桌上,手指一遍又一遍地撫過那兩個字。
「林老師?」
我小聲地叫他,沒回應,於是我把手背在身後東張西望,發現桌上放的是一本詩集。
詩人叫海桑,翻開的那一頁寫著:
月光打在窗台上
影子也會疼
金黃的星星,幽藍的星星
和已經熄滅的心
我心事重重,不能自已
把你的眼睛也數進去
好溫柔可又好傷心的詩!
真想不到,林老師還挺浪漫,我看他神情恍惚,好半天沒有出聲,忍不住問:「林老師,是什麼心事啊?」
「啊?」
林慕回過神,他用手掌覆蓋住歌詞,抱歉地朝我笑笑搖頭:「沒事。」
說著低頭看我標出來的題,他眉頭越皺越深,好像我問的是道無解的科研難題。
過了好一會兒,他突然移開手,雙眼盯著歌詞,最後嘆了口氣問我:「昭昭,你有沒有遇到過一些人或者事,她消失之後,你好像已經忘記。可是有一天她回來了,你突然覺得這個世界不一樣了,死氣沉沉的生活好像又有了希望。」
「我懂了。」
我撓撓頭,露出瞭然的目光:「您是說程落意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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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
被我戳穿心事的林慕臉上閃過一絲難為情,他尷尬地咳了咳,半天說不出一句話。
「當然是去找她啊!」
我肯定地點點頭:「人生苦短,喜歡就要抓住!」
說完清清嗓子,煞有介事地在辦公室里踱步:「您有沒有看過一句話,叫作所有的突然想起,都是一直放在心裡。」
「人嘛,可不就是這樣,不提起的時候那就是忘記了;一提就想起的,應該不是忘記了,是自欺欺人。」
我斗膽拍了拍林慕的肩,想像自己是一個滿頭白髮的智者,老氣橫秋地勸道:「如果還有擁有的機會,那就一定不要失去。再說了,男未婚女未嫁的,怕什麼?」
林慕被我這副樣子逗笑了:「路昭昭,你還懂挺多。」
「不是我懂得多,」我誠實地搖頭,「這都是電腦屏保圖片上寫的。」
「你說的有道理,我會好好兒地考慮。」
林慕鄭重地點了點頭,表示聽進了我的話,我終於放下心不再勸說。
這些老師啊,總是這麼讓人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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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辦公室沒走幾步,我就聽見程落衍在說:「沒完沒了了。」
走近發現何蔚月也在,她微微地皺眉,眼睛盯著樓下,看上去很疲憊。
我走過去問了幾句才知道,阮棠又開始作妖了。
過段時間是校慶演出,原本班主任劉老師安排阮棠代表我們班上台彈鋼琴,她也答應了。
可現在這崽種非說自己傷害了同學心裡難受又病了,狀態太差,怕給班級丟臉,死活不願意上台。
就這麼又把鍋甩到了何蔚月身上。
「我就不信,這校慶沒她還不辦了?」
程落衍一臉不耐煩,轉頭安慰何蔚月的時候聲音又柔了下來:「別擔心了,這事兒我來解決。」
別說他,我都煩死了,阮棠真的難纏,好像安安生生地過幾天日子能要她的命一樣。
好在程落衍動作快,安排了一個小話劇要表演。
我很榮幸地被他選中——我演背景的小火苗。
江時遠同時入選,他也是個背景板——發瘋的王子,上台沒多久就淪為背景。
「路昭昭,你隨便折騰,反正沒人能看見你的臉。」
程落衍用巨大的橙色塑料袋把我整個人套起來,說道:「到時候燈光一打過來,你就使勁地造作。」
這我熟啊,我拍拍他的肩膀,胸有成竹:「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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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慶前一天,我翻來覆去地睡不著,躺在床上隨便打開了一個視頻。
是塔羅測算,本來我也沒認真聽,可塔羅師突然來了一句:「你現在有一件很煩惱的事。」
我立刻從床上坐起來豎起耳朵,准啊,真准!
「這件事總體沒有什麼大問題……」
還好還好,我放心地拍了拍心口,許願一切順利。
「但這仍然是一個考驗……」
什麼?考驗?我的心又提了起來,不會出什麼岔子吧?
「不過不用過分擔心,事情會迎刃而解。」
那就好……我鬆了口氣躺下,盯著天花板發獃。視頻里塔羅師還在說話:「我們再看一看最近有沒有需要注意的事。」
她似乎抽出了幾張牌,分析道:「這件事是你生命中的大劫難……」
話到一半,手機響了。
「路昭昭,幹什麼呢?」江時遠問。
「我躺著。」
「睡不著吧?」他說,「你去窗口看看今天的月亮。」
我爬起來跑到窗戶那邊,果然看到一輪圓月,月光皎潔,樓下一片明亮。
江時遠似乎和我一樣在看月亮,我倆沉默了一會兒,他既不掛電話又不開口,於是我問:「你在幹什麼?」
「在跟月亮說晚安。」
「那就是該睡覺了吧?」
我打了個哈欠,正要掛電話,聽到對面傳來了微弱的聲音:「其實不是在跟月亮說。」
「江時遠!」
我笑嘻嘻地喊他的名字,眯著眼睛描天上的月亮,一邊說:「我問過月亮了,她讓你快點兒睡覺。」
他輕輕地笑了笑:「好,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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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上台的時候還算順利,但是說老實話,排練了那麼久,我仍然沒怎麼搞清楚我在塑料袋裡時的劇情。
只能聽到男主角不停地對江時遠演的瘋王子嘶吼:「你這個瘋子!」
「我沒瘋!」江時遠否定。
緊接著燈光打在我身上,我這團小火苗開始造作,音樂也詭異起來,烘托出江時遠發瘋的氛圍。
看到光的剎那,我知道表演時刻到了。
我像平時一樣極盡所能地扭動,成為一團無比猖狂又快活造作的小火苗。
正當我忘乎所以,突然聽到一個可怕的聲音。
「刺啦——」一聲,我眼前的一切猛地清晰起來。
橙色塑料袋破了,底下的觀眾都好奇地看著我。
腦子裡一片空白,就連音樂也驟然停止。
完了,我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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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場靜默片刻,江時遠緩緩地走向我,而後他伸出手輕輕地將手指放在我的下巴上,開口了:「多麼美麗的公主啊!」
說完低頭看我,星光灑落,溫柔的光包裹著他眼睛裡的那個我。
「你說,晚風為什麼總是往同一個方向吹?」
「風把枯葉帶到你的手掌心,你輕輕地觸碰,它便化成了天邊一朵雲,雲中一顆星,落到我的心上蔓延成昏黃陳舊的暮色,又沒入天際幻為皎皎星河,陪我走過一冬的枯萎。」
「原來晚風都往同一個方向吹,是要追尋你眼眸里的春天。」
「而我將船靠岸,停留在那個溫暖、明媚的春日裡,抓住星星點點落到心上的歡喜,與你相逢。」
音樂隨著他的話舒緩起來,我感到他指尖的溫度,於是抬頭看著他的眼睛。
那些星星點點,就在裡面。
靈動、輕柔的曲子慢慢地滑過,我倆就這麼對視,突然一陣雷聲響起,演侍衛的程落衍大喊起來:「王子殿下,您在說什麼?您面前的,可是一團火啊!」
他話音剛落,音樂驟然詭異,氣氛也被打破,一道藍色的光打過來,我和江時遠如臨幻境。
「火?」
江時遠搖搖頭,側著身子讓人們看見我,他的語氣嚴肅、認真:「這是世界上最美的公主,足以讓整個王國為之傾倒。」
台下的目光齊刷刷地看過來,為了不讓他們失望,我咧開嘴,假笑起來。
「天啊!」
我還沒笑完,程落衍已經跪倒在地,他面露悲痛之色,雙手朝天攤開:「王子已經產生幻覺,把這團火當成公主,他徹底瘋了!」
緊接著是一陣電閃雷鳴的音效,燈光閃來閃去,趁著這邊黑,我被人架了下去。
迷迷糊糊中,我聽到台下一陣歡呼和掌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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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迫不及待地脫掉塑料袋坐在何蔚月旁邊,江時遠那段劇情已經走完了。
他徹底地淪為背景板,退到角落把舞台留給了男主角。
男主角在台上侃侃而談,他身邊有真花、有假樹;有光彩照人的女主角;還有來來往往的配角。
那些人和景里,我卻只看見了江時遠,他周圍的一切都變得模糊起來。
即使他只是站在那裡微微地低頭,保持瘋癲的姿態。
我猜他現在一定在想頭上的假髮太重了,或者是想待會兒吃什麼,說不定還記起了前幾天給我講的物理題。
想想就好笑,這世界上有哪個王子會愛上一團火。
謝幕時,江時遠往這邊看,於是我拚命地朝他招手,他笑了一下向我比了一個俗氣的剪刀手。
他沒有立刻下台,因為被主持人抽中要回答問題,答完了可以選擇台上的獎品。
一共四個人,有四樣獎品,呼聲最高的是一個唱片機形狀的小音箱。
男主持人用手摸了每一樣獎品,大地聲問:「準備好了嗎?」
台上的四位選手敷衍地點點頭,反而是台下的觀眾開始「哇哇哇」地起鬨。
其中當然包括我。
我拚命地揮動著手中的橙色塑料袋,希望江時遠看見。
他確確實實往這邊看了,我理所當然地覺得他在看我,於是舞得更歡了,塑料袋隨著我的動作在風裡稀里嘩啦地響。
「下面我要出題了,諸位聽好。」
男主持人故作神秘地停頓片刻,終於問:「請立刻說出一句古詩文,搶答開……」
「昭昭若日月之明,離離如星辰之行。」
他話還沒說完,競爭已經結束,江時遠幾乎是脫口而出。
帥炸了,帥炸了!
「江時遠江時遠你就是殺手鐧,遇到你都要小心一點!」
我瘋狂地踩在椅子上吼,何蔚月擔心地替我拉著凳子,叮囑道:「路昭昭你自己倒真要小心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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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時遠的競爭對手面露失望,其中一個男生眼巴巴地望著那個小音箱,微微地嘆了口氣。
只見江時遠把手放在音箱上,輕輕拍地了一下,卻微微地搖頭,轉手拿了旁邊戴著頭盔的小黃鴨。
「Yes!」
我激動地抱住何蔚月:「我最喜歡那個了!」
她點了點我的額頭笑起來:「路昭昭,你怎麼這麼吵?」
我的目光一直追隨著江時遠,他下台之後果然把小黃鴨給了我,並解釋:「正好放在你的小電瓶前面,讓它每天陪著你。」
小鴨子戴著粉紅的頭盔,上面畫著彩虹和星星,頂上還有一個小風車,風一吹就呼呼直轉。
可愛得不得了!
我接過小黃鴨重重地親了一口,把小小的鴨子放在手心,夸江時遠:「太帥氣了,不過那兩句古詩文我從來都沒見過,你哪裡看到的?」
他輕聲答:「偶然看見,就記住了。」
「不愧是學神,過目不忘啊!」
我拍了拍他的肩,十分佩服。
說完就要往電瓶車棚跑,想把小黃鴨固定到我的小電瓶龍頭上。
江時遠跟在我後面,我聽見他低聲地說:「我也不是每一句都會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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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的時候江時遠有事兒被同學叫走了,而台上有個女生在彈鋼琴。
雖然阮棠這些日子天賦異稟,有幾分名氣。可這個女生一直被校領導視為學校最佳藝術人才,但凡有演出,總要她上去彈一曲。
關於這個女生傳言也很多,大多說她孤僻、難相處,有時上著課會突然發脾氣、砸東西。
我跟她不是一個班,倒不太了解,偶爾在走廊上看到,她也總是一個人,如果不小心碰到她,她還會冷冰冰、兇巴巴地看你一眼。
比起她,我還是更願意面對阮棠,至少阮棠沒那麼嚇人,雖然她是個又壞又茶的崽種。
正想著,阮棠翻著白眼兒走過去,還對著台上說了一句:「難聽。」
切,她就是嫉妒,這個檸檬精!
這會兒酸別人,誰讓你當初死活不肯上台。
憑阮棠愛出風頭的性格,她現在一定難受死了。
我忍不住笑出聲,要不是為了給何蔚月使絆子,現在接受掌聲的還有她一個,
害人終害己啊!
真是活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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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生彈完鋼琴之後還有幾個節目,我手裡一直拿著橙色塑料袋,鼓掌的時候瘋狂地甩,何蔚月一開始還說我吵,後來就跟我一起拍了起來。
主持人說結束語的時候,她突然來了一句:「質量這麼好,平時怎麼折騰都沒事兒,今天怎麼了?」
我轉頭看,她已經理出塑料袋破掉的地方,又扯了扯,最後抬頭看我,有些猶豫:「是不是有點兒……有點兒像被刀划過?」
她說的沒錯,如果用刀子劃一條暗線,只要我在台上稍微使勁,塑料袋就會裂開。
誰這麼缺德啊?
我咬牙切齒,腦中閃過一張崽種的臉。
我想了想,跟何蔚月說要去找點兒水喝,實際上是跑去找阮棠。
琴房裡有人在彈琴,我根本沒往別人身上想,氣勢洶洶地就往那邊走。
卻看見崽種阮棠先我一步推門進去。
不是她在彈琴?那是誰?
我滿腹疑惑,走到門口的時候,聽到琴房傳來激烈的爭吵聲。
吵鬧聲越來越大,似乎還摔了什麼東西,「哐哐噹噹」一團亂。
我猶豫了一下,沒有進去。
幾秒後,阮棠的尖叫聲傳了出來。
我也想不了那麼多,下意識地把門推開,看見剛剛還在台上優雅彈琴的女生正掐著阮棠的脖子。她眼裡滿是紅血絲,但雙眼無神,像被什麼東西蒙住了,一雙手捏住阮棠的脖子,整個人都在發抖。
我手一松,門往後砸出一聲巨響。
這女生猛地鬆開手,她往後退了幾步,一臉茫然。
阮棠咳嗽幾聲,再抬頭時囂張無比,她摔了一旁的花瓶放狠話:「痴心妄想!」
說完走了。
我真是無語,剛剛差點兒被掐死,小命都不保了,拽什麼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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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慶過後,當天的梗風靡一時。
因為江時遠演的王子在台上發了瘋,大家都在傳:「王子愛上了一團火。」
這當然沒什麼,我作為被「王子」愛上的「小火苗」,還有幾分得意。
萬萬沒想到班上的人會這麼喪心病狂,或許是我在台上實在太造作,他們給我取了一個外號。
時不時地都會有人那麼喊我,簡直是在侮辱本公主。
班會課上如果要表演節目,我只要上台,大家就會起鬨。
他們都親切地叫我:「精神小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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遺憾的是塑料袋的事兒不了了之,雖然我想不到有其他人會做這種缺德事兒,但是沒有監控也沒有證據,沒辦法硬說是阮棠。
只能想著先便宜她,畢竟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進入高三之後,日子變得更加忙碌,我要比平時更早十五分鐘起床。
有時候會在樓下遇到洛塵宇,他變得更加沉默寡言,只在我爸媽出現的時候和我說上幾句話,也算相安無事。
周末,我去找江時遠拿葉老師那裡新一輪的複習資料,走到半路接到了他的電話。
「到哪裡了?」他問。
「前面有點兒堵。」
我踮起腳看,只能看見前面烏泱泱一大片人。不停地有人從我身邊跑來跑去,神情慌張。我略一思索,難道是跳樓大甩賣?
「人太多了,擠不過去,我換條路吧。」
雖然這樣說了,但我還是忍不住往人群看過。
我一邊走一邊退,還沒走遠,突然聽見人群中傳來一陣尖叫,緊接著那一大撥人瘋了一樣往我這邊跑。
「哎?」
我沒站穩險些被撞倒,幸好被旁邊的女生拉了一下。我人沒摔下去,但手機掉了。
還沒來得及撿,那個已經女生拽著我往前面跑,一邊說:「快跑!後面有個人發瘋了,持刀傷人。」
我回頭看自己的手機,聽見江時遠在喊我,可是下一秒他的聲音就被淹沒在人潮里,再也找不出來。
100
我被拉著躲進路邊的奶茶店,店員也嚇到了,我們一進店立刻把店門鎖上。
透過玻璃門,我果然看到一個披頭散髮的女生。
她光著腳走得極慢,手上拿了把淌血的刀。
每走一步,她前方的人都作鳥獸散,伴隨著或高或低的驚叫,街道上一片混亂。
眼見著人快要經過奶茶店,我旁邊的女生緊緊地攥著我的手,我倆的手心都滿是汗水。
那人本來快走過去了,她也不知道怎麼突然一鬆手,刀落到地上。
「哐當」一聲,她盯著地上的刀好一會兒,抬頭的時候往我們這邊看,目光落到我身上。
我的心跳驟然加快,呼吸的時候緊張得想吐。
雖然凌亂的頭髮遮住了她一部分臉,可我還是認了出來。
這女生校慶的時候和阮棠起了爭執,還曾兇狠地掐住阮棠的脖子。
她似乎也認得我,臉上的表情變得猙獰,緊接著衝過來一下一下地拍著奶茶店的玻璃門。
先前拉我的女生半張著嘴不停發抖,奶茶店的兩個店員已經躲到桌子下面。
我也嚇蒙了,只能傻傻地站在那裡,眼睜睜地看著她情緒越來越激動,最後大哭起來,開始用頭撞玻璃。
「咚!咚!」
每一下都像死亡的倒計時,令我心驚膽戰。
她淚水在流,額頭上的血也流,順著臉頰滑下又滴到衣服上,衣服立刻染上了眼淚和血混合而成的顏色。
101
我用力地呼吸著,卻已經看不清周圍的一切,整個腦子裡只剩頭撞擊玻璃的聲音,我甚至覺得好像聽見骨頭碎裂了。
那一瞬間我整個人眩暈,突然不知道自己身處何地、要幹什麼,靈魂仿佛都被抽走了。
「路昭昭!」
有人在喊我,像在懸崖邊被拉了一把,我猛然驚醒抬頭,看見了站在外面的江時遠。
他在人群中滿眼焦急地看著我,那一道玻璃門把我們分成了兩個世界。
等我反應過來,發瘋的女生已經被湧上來的人控制住。
奶茶店的玻璃門被打開,江時遠穿過人群站在我面前。
「別怕,別怕。」
他輕輕地拍著我的背,我整個人幾乎癱軟,後來手指慢慢地有了溫度,我終於感到自己還活著。
剛剛那幾分鐘,也或者是幾十分鐘,我突然好害怕從這個世界消失。
102
江時遠安慰了我一會兒,便要送我回家。
當時他在電話里叫我,久久沒有應答,又聽說路上有人持刀行兇,這才趕了過來。
經過小巷時,一聲悽厲的貓叫傳過來。我低頭看地面,眼睛慢慢地瞪大,最後跳到江時遠身後。
「有血。」我指指地上的血滴,手指微微地發抖。
「你先不要動,我過去看。」
江時遠抓著我的肩膀叮囑,接著慢慢地跟著血滴往前走,經過巨大的鐵垃圾桶時,我聽見他問:「怎麼是你?」
我狐疑地跑過去抓著江時遠的手臂躲在他身後,探出頭看見了窩在垃圾桶旁邊的人。
是阮棠。
她靠著牆坐在地上,臉色慘白。白色的裙子上一大灘血,手上的血沒有止住,一點一點地將她的裙子染成鮮紅。
她也看見了我們,卻並不求救,反而閉著眼睛把頭別過去,一副心如死灰的樣子。
江時遠大概擔心我害怕,轉身安撫地拍拍我的頭,送阮棠去了醫院。
聽醫生說阮棠手上哪個地方的筋斷了,今後再也不能彈琴。
我張著嘴,嗓子乾澀地疼,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我終於明白,她為什麼失去了求救的慾望。
阮棠跟何蔚月爭洛塵宇是想做女主角,可為了自己的名聲,她也可以立刻放棄他。
但跟鋼琴有關的事兒,她從來認真、謹慎。就連在撫摸琴時,她也總是小心翼翼,仿佛面前的東西是心中至寶。
只要不是上課時間,她十有八九會往琴房跑,能逃的課也都逃去練琴了。
人人都說阮棠突然開竅了,可我知道,她也在拼了命地努力。
我見過她在台上眼裡閃著光的樣子,所以明白她有多熱愛,又有多害怕失去。
我很討厭阮棠,也曾在睡覺之前無數次想像她倒霉的樣子。
可從沒有哪一種倒霉是像現在這樣令人喘不過氣來,像在心口壓了一塊巨大的石頭。
我想,我大概不是在為阮棠難過,是為這個世界上消失了一顆叫夢想的星星而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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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兩天,我和江時遠去看阮棠,她不在病房裡。
其實我真的特別煩阮棠,這種厭惡不可能因為她突然變慘消失不見。包括今後,我應該也會一如既往地討厭她。
之所以願意看她,是因為她和我從同樣的地方來,有許多情緒,她懂,我也懂,別人卻不懂。
在走廊上轉了兩圈兒後,聽打掃衛生的阿姨說看到阮棠往頂樓去了,我趕緊拉著江時遠也上到樓頂。
阮棠站在邊緣,她背對著我仰起頭,頭髮被吹得亂七八糟,似乎是在看天空。
聽到動靜後,她回頭看我,目光黯淡,沒有任何表情。
我見過她囂張討人厭的樣子,也見過她裝得楚楚可憐的模樣,可從沒見她這麼頹廢,像荒漠上迷途的羔羊,等著死在炎炎烈日裡。
我和江時遠往前走了一步,她立刻讓一隻腳懸空,威脅我們:「別過來,不然我立刻跳下去。」
「他不過來,我過來可以嗎?」我問。我想不管怎麼樣,我總比別人更能懂她。
阮棠遲疑幾秒,把腳收回來,回答:「好,你過來。」
104
「你別跳樓,」我慢慢地靠近她,伸手指了指樓底下,「會砸到別人。」
「路昭昭,你覺得我是會考慮旁人的那種人嗎?」她反問,嘴角勾起一個嘲諷的笑。
我毫不猶豫地搖頭:「我覺得你不會想到別人,你太自私自利了。」
「是,所以我遭報應了。」
阮棠明明想做出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眼淚卻還是落下來,她朝我揚了揚手:「你看,我再也不能彈琴了,你高興吧?」
「我有什麼好高興的?你也不想想你的死活跟我有什麼關係,你過得好我能吃三碗飯,難道說你過得不好我就多吃一碗了?」
「既然沒關係,你又為什麼救我?不如讓我自生自滅算了。」
阮棠扯扯嘴角:「反正我已經是個廢物了。」
我看著她,想起了沒有來這個世界的日子,輕聲地說:「我只是覺得,咱們都是死過一次的人,所以更應該珍惜重來的機會。」
我從來沒想過回去,是因為我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在那個世界已經死去。來到這裡對我來說是重生,成為路昭昭或者其他什麼人都不要緊。
最重要的是,好好兒地活著。
阮棠的眼睛裡終於有了別的情緒,她看著我,目光里有探究和防備,最後變成了驚訝。
她驟然嘆了口氣,垂眸搖頭:「已經晚了,我來到這裡,便放棄了過去。父母、朋友,所有的一切都為我的夢想讓了路。明明這麼好的機會,我甚至已經摸到了那個可能性,卻還是沒有抓住……」
「咎由自取,活該自食惡果。」
她自嘲地笑笑:「路昭昭,我知道自己壞,現在我壞到盡頭,路也走完了。」
「要不……再試試吧?」
我試探地問:「再活一活,萬一還有希望呢?萬一你又愛上了別的什麼事兒呢?」
阮棠一動不動地盯著我,好像想從我身上找到她要的答案。
不知道是想到了什麼,半晌之後她突然露出一個勉強的笑:「好,那就再試試看。」
「我不信!」
我跑過去死命地拽著她的手:「除非你發 QQ 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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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棠的咎由自取是用低劣的手段奪走了本該屬於那個女生拿的獎。
那個女生和何蔚月有相似的人生經歷,甚至還要更慘一點。她爸爸出意外躺在醫院之後,她便失去了曾經擁有的一切。
她媽媽過慣了好日子,家裡失去經濟來源之後,不僅不再讓她學鋼琴,還數次想放棄治療。
鋼琴老師是她父親的朋友,一開始可憐她,沒有收學費照舊讓她學了琴。時間一長也就嫌麻煩,礙於面子只能不停地暗示。
她知道自己惹人嫌,可為了繼續學琴,不得不厚著臉皮忍受那些冷嘲熱諷。
那個獎項對她來說很重要,因為她媽媽答應,只要她拿到獎金就繼續給她爸爸治病,否則放棄治療。
就這麼一個機會,還是她奶奶以死相逼得來的。
失去獎項那天她正好被鋼琴老師強硬地趕出去,所以獎項被阮棠搶走時,她發瘋了。
那個獎只為了滿足阮棠的虛榮心,可對那個女生來說,是父親的生命;是希望;是放棄自尊換來的可能性。
阮棠向來只顧自己,只要是想要的,通通不擇手段,她當然管不了那麼多。
但像她說的,咎由自取,就得自食惡果。
失去一切的女生終於還是找上她,用刀割斷她的手筋,讓她也嘗到了絕望的滋味。
「我從不拿這裡的人當一回事兒,以為這只是書里的世界,這些人不過過著被作者掌控的人生,沒什麼值得在意。」
「直到那天看著血從自己的手上噴涌而出,我終於明白,原來他們都是活生生的人,逼急了會絕望會反抗,也會發瘋。」
「原來失去重要的東西會這麼絕望,絕望到都不想活了。」
阮棠低頭看自己的手:「我毀了她的人生,所以她毀掉我的夢想,這是我的報應,很公平。」
她休學了,說服她爸爸帶著那個瘋掉的女生去國外治療。
至於那個女生的媽媽……她得到一大筆錢,當然答應繼續治療,也願意將女兒交出去。
「我的人生也就這樣了,如果有一天她好起來,就當為我自己積德了吧。」
阮棠臉色慘白,整個人像一張隨時會被風吹散的白紙,她走過來輕輕地抱了我一下,在我耳邊說:「再見,路昭昭,我會好好兒地活一活,看看究竟有沒有意思。」
說罷有意無意地看向我身後的江時遠,終於轉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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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當然明白阮棠的意思,江時遠聽到了我們倆說的話,當然應該也……知道我的身份了。
我和他沉默了一路,終於走到煎餅店門口,我深吸一口氣問:「你聽到了吧?」
「我其實不是公主。」
「不可能啊,你那麼喜歡吃煎餅。」
他指了指煎餅攤兒正在冒熱氣的煎餅,語氣輕鬆:「一次吃三個煎餅的,怎麼可能不是公主?」
「江時遠,別跟我開玩笑了。」
我扯了扯他的袖子,努力地讓自己顯得不在乎:「我不是路昭昭。」
「我知道。」
「你知道?」
「我知道啊,路昭昭從來不吃煎餅,也不騎電瓶車,她都是坐車來學校。」
江時遠平淡地回憶起來:「有好幾次我在煎餅店門口碰見她,她都捂著嘴一副快要吐出來的樣子。」
難怪……難怪第一次見時他盯著吃煎餅的我看,大概是覺得奇怪。
我感覺到自己的心怦怦直跳,快要呼吸不過來。
於是伸手按住心臟的位置,開口的時候嘴唇卻還是忍不住顫抖:「那……那你不問我是誰嗎?」
「你?不需要問。」
江時遠毫不猶豫:「你是戴著粉色頭盔的小公主。」
那一瞬間,我突然很想哭。
我用力地吸了吸鼻子,帶著哭腔問:「你也不問我從哪裡來?」
他已經聽到了我和阮棠的話,所以我一定要對他坦白,我不希望我們之間有所猜忌。
可是他什麼都不問,甚至提都不提一下。
他越是不說,我就越慌張,怕他已經悄悄地將我想成了一個奇怪的壞人。
「你從哪裡來都沒關係……」
江時遠伸手輕輕地點了點我的額頭,緩緩地開口:「我只知道,你死去之後才出現在我了面前,所以我要保護你,讓你開開心心地活在現在這個世界。」
「可我,我……」
我不爭氣,眼淚也不爭氣,一滴接著一滴地往下落,我不停地用手去抹,卻怎麼也擦不幹凈,眼睛好像是一汪泉,源源不斷地湧出眼淚。
「好了,我都明白。」江時遠小心翼翼地安慰,我的耳邊有他溫暖的氣息。
「小公主不該胡思亂想。」他說。
我突然覺得一切都不重要了,也許別人聽見那些話會以為我是不知天高地厚的中二少女。
可是他信了,就足夠了。
107
阮棠的離開並沒有掀起什麼波瀾,我們高三了,沒有什麼比學習重要。
各科老師加倍地緊張起來,就連一向喜歡找碴兒的班主任劉老師也收斂了很多。
林慕向來對我們很上心,卻連著好幾天上課講錯了題,整個人恍恍惚惚的,魂兒都像被抽走了。
「奇怪,林老師沒睡好嗎?」我拿著筆在物理書上畫,想不明白。
「我知道他怎麼了。」
程落衍突然湊過來,他壓低聲音說:「我姐辭職了。」
我驚得張大嘴巴,連一旁飛速寫字的何蔚月也停下筆。
「她決定出國。」
「那林老師怎麼辦?」我忍不住問。之前好幾次看到林老師為了程落意暗自神傷,人要是直接走了,他不得發瘋啊!
「噓——」
程落衍把食指放在嘴唇上,示意我安靜一點,又神神秘秘地摸出一個筆記本:「我這不是來找你們商量了嗎?」
「這是什麼?」
我翻開筆記本,第一頁就是情書,然而這情書……多少有些狂野了。
開頭還算正常:我想,無論怎麼樣都應該把我的心意說清楚,我們認識這麼多年,你應該了解我。
我不是個拐彎抹角的人,可也在你面前耍過小心思,我的意圖那麼明顯,我想你一定能看出來。既然看出來了,你為什麼什麼都不說?
接下來就高能起來了:
你真的不明白嗎?你一定知道,林慕你這個狗,你就是狗。你為什麼不來找我,為什麼不開口?非要我說嗎?
我最討厭你這種狗,看見你就煩,我的真心不是喂狗了,是喂了你!你就是那隻把我的感情吃下卻什麼話都不說的啞巴狗。死狗,我討厭你,我討厭死你了!我給我等著,我絕不放過你,我騎摩托車都不帶你。
好傢夥,這是寫情書給自己整崩潰了。
程落意姐姐,她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