覓良人後續章節

2025-01-12     游啊游     反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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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試探地開了口:「你們是來抓我的?」

為首的山匪騎著一匹紅鬃馬,見了我竟微微行禮:「太妃娘娘,勞煩您跟我們走一趟了。」

我雖不明白他們的意思,但人生已經跌到最底了,再慘能慘過去西丹和親嗎?

想到這裡,索性就點點頭:「可以,但把其他人放了。」

他們也不在意,當今世道混亂,他們盤踞多年,兩國也不能將他們如何。山匪們也沒為難其他人,只是把珠寶箱子抬著,押著我回了山。

到了山上,他們也沒為難我,反而給我準備了一間乾淨寬敞的房間,準備了不少吃食。

門口有人替換把守,見我開門也只是和善笑笑:「太妃娘娘不要擔心,我們不會傷害您。如果您想走走也可以,只是不能走太遠。」

我自幼在京城長大,後來就被先皇囚禁在深宮,與這些人毫無瓜葛,他們抓我過來,又如此客氣待我,到底是什麼意思呢?

我借著出門透氣的機會大概摸了摸這裡的布局,山匪盤踞多年,不是沒有道理的,他們都狡兔三窟,想逃出去並不容易。

第二天晚上,我剛添了根燭火,房門從外面被人推開。

我皺了皺眉,抬眼看向來人。

進來的是一個青色腮胡的高大男人,我認識他,被帶上山那天,他就在山匪頭目的旁邊,估計是這裡二把手一類的。

他見了我,粗粗拱手:「請太妃隨我下山。」

旋即,他又掏出來一封信:「這是沈將軍的手書。」

沈敬修。

這個名字對我來說已經有些陌生了。

但其實,嚴格地說,我與衛跡、沈敬修都是青梅竹馬。

當年,我們三家府第相連,只是我父親膝下無子,在我母親過世後又不肯續娶,所以衛跡和沈敬修常往來「照應門庭」,也許是沈伯伯把他從小就帶到軍營歷練的緣故,他雖只比我們大幾歲,卻要成熟沉穩很多。

記憶中的他,一直是沉默寡言的,比起衛跡帶些風雅的東西吟詩作對,沈敬修見了我,常常只是掏出一個紙盒來——

裡面裝著的是八珍酥,軍營回來必經之路的一家老店,是我最喜歡的。

然後一言不發地塞給我,轉身就走。

後來我與衛跡成親,他隨沈伯伯去了南域,再後來我被先皇奪去,數年生死沉浮,這些故人都有些朦朧了。

手書上只有寥寥數語,大概意思是他正與越國交戰,無法抽身,拜託這群山匪先「劫走」我,他不日便會親自趕來接走我,到時候必有重謝。

沈家世代忠貞,沈伯伯和沈敬修都是正直到有些冷硬的性格,這次他竟讓山匪幫忙把我從和親的隊伍救下來,著實讓我非常意外。

只是這言簡意賅的風格與狂亂無章的字跡,確實像極了沈敬修。

沈敬修兵法謀略舞槍弄棒均是一絕,唯獨不愛溫書習字,動不動就丟了毛筆,被先生責罰,我那個時候最常做的就是帶著新毛筆爬上兩家的牆頭,給被罰站的沈敬修扔筆。

沒想到這麼多年過去了,能在此時搭救我一把的,竟然是沈敬修。

男人繼續說道:「沈將軍身份特殊,與我們山匪聯繫說出去不好聽,所以他只在山下等著,讓我把你送下去。」

他說得有理,我點了點頭,跟他出了門。

除了男人之外,還有門口的三四個山匪一起跟著我,我停下腳步,想了想:

「如今新皇登基,正值多事之秋,這麼多人下山太過顯眼,我怕給沈將軍招來麻煩,不如麻煩首領您一個人送我下去。」

男人與周圍人交換了個眼色,語氣有些不耐:「行。」

男人身高腿長,走著走著比我快了半步,我跟在他的右後側,忽而遠處一陣喧鬧,我在他回頭的瞬間拔下簪子猛刺向他的脖頸!

還是慢了一步,男人眼疾手快,偏頭一躲,我的簪子只刺到了他的胳膊。

他一把抓住我的手腕,用力一擰,我只覺手腕劇痛,被他用力摜在地上,五臟六腑似乎都要被摔出來。

簪子上的毒漸漸發作,男人意識到了問題,用力扯開袖子,看到發黑的傷口時罵了一聲,趕緊拿刀去剜上面的肉。

我趁此機會,轉身就跑。

他的說辭天衣無縫,可是我走到門口就覺察了不對,那幾個守著的山匪都是陌生面孔,比起前幾日的和善,他們今晚都配了刀,我在門口遲疑時,他們分明都是一副防備凶煞的樣子,隨時都能暴起砍掉我的頭。

而且這麼重要的事情,山匪頭目不可能一面都不見我,草草地就讓一個副手把我送出去。

手書是真的,確實是沈敬修拜託他們先把我劫下來,但怕是他們內部出了什麼問題,這個男人想挾持我以做進一步圖謀。

遠處隱隱約約的火光與吵鬧聲印證了我的猜想,八成這窩山匪起了內訌,然後我這個老倒霉蛋又要跟著遭殃。

我有時候都懷疑,是不是自己生辰八字出了什麼問題,怎麼倒霉事一個連著一個呢?

不過我也顧不上這些,只是一味地往前跑,山林漆黑,熟悉的壓抑感再次襲來,再加上我對這裡遠沒有這些山匪熟悉,耳邊的風聲終於被雜亂的腳步聲湮沒。

我的肩膀被人大力抓住,緊接著,一個巴掌狠狠地扇了過來,我耳朵嗡鳴作響,眼前一陣發黑。

「賤人!竟然敢跑!」

我的力量和他們太過懸殊,只能像一隻瀕死的魚一樣被他們拖了回去。

這次,他們沒有再掩蓋自己的目的,狠狠地把我扔進一個囚籠里,手腳都被緊緊捆住。

男人胳膊上捆了布條,臉色陰沉,走上來又狠狠給了我一巴掌。

我被打得頭暈目眩,朦朧中聽到男人惡狠狠道:「這女人幾天就能摸到下山路,倒是小瞧了她,把她眼睛也蒙上,看好了。」

4

我仿佛置身於深海,四面八方都朝我壓過來,窒息的感覺鋪天蓋地,我已經沒有了任何判斷能力,頭疼得似乎有人拿錐子一遍又一遍地刺。

沒有聲響,沒有光亮,梁赫的聲音在腦海中一次次響起:

「音令,接旨吧,你別無選擇。」

夢裡,我又回到了那段絕望的日子,它與現實逐漸相接,成了我逃不開的噩夢。

「音令。」

我似乎又聽到了一個聲音。

但是我已經渾身發抖,分不清夢境和現實。

直到我落入一個堅硬有力的懷抱。

眼前的黑布被解了下來,仿佛混沌的噩夢被打開了一個缺口,清明漸漸投射進來。

一隻溫熱的大手捂住了我的眼睛。

我又沉入了夢境。

醒來的時候我已經被安置在了一間乾淨明亮的房子裡,對黑暗的恐懼還沒有散去,我竭力睜大眼睛,讓自己平靜下來。

門被人輕輕推開,我扭過頭,正好與進來的沈敬修四目相對。

沈敬修見我醒了,腳步一頓。

旋即徑直走過來,把一碗黑棕色的藥放在了床頭。

數年不見,沈敬修樣貌發生了很大變化,邊域的戰火把他淬鍊得愈發冷硬挺拔,他身材高大,四肢結實有力,肌肉緊繃,隨時可以爆發出強大的力量,站在我床邊,就仿佛小山一樣投下陰影,雖然已經在極力掩蓋,卻依然遮不住撲面而來的肅殺之氣。

物是人非。

這種陌生感讓我微微嘆氣。

「把藥喝了。」

我心中微微一動。

沈敬修雖然樣貌變了,但性格卻與舊日一樣,沉默寡言又自帶威壓,在此情此景中,莫名給了我幾分荒謬的安心感。

只扔下這麼一句話,沈敬修又沉默地坐在了一旁。

我支起身子,端著藥碗小口啜飲,被苦得齜牙咧嘴,又從碗邊偷眼看他。

沈敬修端坐在旁邊,上身挺直,目不斜視。

我扁了扁嘴,硬著頭皮繼續喝。

直到我把碗放回床邊,沈敬修這才起身,朝我伸出手。

手心裡,靜靜放著一個小紙包。

我含著糖塊,久違地感覺自己又變回了那個無憂無慮的小姑娘。

沈敬修背對著我站在窗邊,還是一句話也沒有。

半晌,他回過頭,開口道:

「你什麼時候開始怕黑的?」

「啊?」

平日裡,我是不願把傷疤揭開給人看的,露出血肉只會加劇疼痛,更何況,就算說了,又有什麼用呢?

可是在沈敬修滿含擔憂的眼神下,我鬼使神差地開了口。

「先皇為了讓我屈服,把我關在了暗室里,十二日。」

我儘量輕描淡寫,但沈敬修眼中還是瞬間迸發出濃烈殺意,然後又快步走過來,似乎是想抱我一下,最後卻放下一隻手,只是摸了摸我的頭:

「對不起。」

他的話沒頭沒尾,說完轉身就走。

沒過一會兒又派人給我送了一堆蠟燭。

這幾日顛沛流離,夜間我睡得並不安穩,恍惚間感覺有人在門口低語,我立刻警覺地睜開了眼睛。

與此同時,門被輕輕推開,進來的小丫頭驚訝地「呀」了一聲,然後扭過頭看向身後。

我越過她,看見了門口站著的沈敬修。

沈敬修此時換了一身藏青色的便服,進屋之後,不太自在地輕咳幾聲。

還是我先打破了沉默:「敬修哥,你怎麼來了?」

「蠟燭。」

他這人說半句留半句,和他溝通全靠猜,我抬頭看向燭台,幾根蠟燭已經要燃盡了,屋子裡沒有之前亮。

他是擔心蠟燭燃盡,我又陷在黑暗中?

「既然是換蠟燭,怎麼在門口徘徊?」

沈敬修又咳了一聲:「深夜入你閨房,不妥。」

我搖搖頭:「經歷了這麼多,我早就不是事事講究的閨中小姐了。」

「更何況敬修哥從小跟我一起長大,我相信你,你能對我有什麼企圖啊?」

沈敬修又沉默了。

扭頭去瞄花架上剛剛抽芽的蘭花。

失策啊失策,怎麼能跟這個榆木腦袋開玩笑呢?

完了吧趙音令,氣氛又尷尬了。

我清清嗓子,再次開口:「你把我帶走了,西丹那邊怎麼辦?」

「山匪內訌,太妃死於混亂之中。」

我恍然大悟,他這也是想讓我假死脫身啊。

但是……

我猶豫開口:「西丹王沒這麼好騙,恐怕不會善罷甘休。」

「如果再起戰火,我……」

話沒說完,就被沈敬修打斷:「就算再起戰火,也是我們大梁戰士該上陣殺敵,犧牲你一個女孩子家算怎麼回事?」

我弱弱開口:「可是那麼多百姓和將士也是無辜的,與其讓那麼多人喪命……」

沈敬修的臉色越來越陰沉,我不敢說下去了。

「你不無辜嗎?」

沈敬修聲音低沉。

「衛家為了保全自己,把你獻了出去,你覺得是無可奈何的上上策;大梁為了保全自己,又把你獻出去,你又覺得是救更多人的理所應當。梁赫該死,西丹該死,其他人都是無辜,那你呢?你不無辜嗎?你不委屈嗎?」

「你的命,就在所有人的應當中活該被犧牲嗎?」

我驚呆了。

我從沒聽過沈敬修說這麼長一串話,而且他們家世代忠良,從小家訓森嚴,他剛剛竟然直呼梁赫名諱,可見著實氣得不輕啊。

我的眼淚不受控制地落了下來。

沈敬修一下子慌了神:「你……你別哭,音令,我不是說你,我……」

「沒有,」我打斷他,「我是高興的。」

這麼多年,我以為我在每一次變故中都做出了最好的選擇,可是啊,每一次的最優解都是要犧牲我自己,我當然委屈,當然難過。

只是所有的「應當」強行扼殺了委屈。

終於有人願意站在我這邊,替我抱不平了。

沈敬修嘆了一口氣:「西丹的事情我自有辦法,」他的語氣陰惻惻的,「西丹王想欺辱你,那就要看看他還能在那個位置上坐多久。」

不過幾日,沈敬修的下屬就來彙報,西丹內亂,西丹王被殺,賀蘭奚已經控制了西丹國都。

我探詢地看向沈敬修。

沈敬修坦坦蕩蕩:「嗯。我幫了他一點小忙。」

我感慨了一句:「這賀蘭奚選這個時候造反,倒是天賜良機。」

沈敬修心不在焉:「不是天賜良機,衝冠一怒為紅顏罷了。」

嗯?

很快我就知道了沈敬修口中的「衝冠一怒為紅顏」是什麼意思。

賀蘭奚拿下西丹之後,給梁允寫了國書,表示願與大梁修好,結為姻親。

這回和親,無需大梁再嫁女子,賀蘭奚提出直接將上次和親的關覓嫁給他。

既然關覓不是太妃,賀蘭奚請求梁允恢復關覓真正的名諱,賜封ṱųₗ號重新下旨正式嫁給他為妻。

更讓我驚訝的是,賀蘭奚另修書一封,表示願向大梁贈百匹駿馬,美玉珍寶數十箱,以求梁允免去關家女眷罪奴身份。

這是很重的國禮了。

我忽然想起當時關覓請嫁時說的話,沒想到她真的在西丹掙扎出了一番光景。

梁允初繼位,能與西丹兵不血刃地交好自然是求之不得的事情,和親無需另嫁女,也不過是一道詔書。

至於罪奴女眷,當年也不過是男丁犯了錯連坐了她們,能得到西丹的良駿美玉,是穩賺不賠的交易。

梁允很快就下旨,釋放關家所有罪奴女眷,封關覓為昭和郡主,又派人禮節性地追送了一些嫁妝,以示兩國修好。

這些事情解決之後,我的身體也好得差不多了,沈敬修準備帶我回京。

回京的路上,他給我講了聽說西丹指名讓我和親之後的事情。

他早就向梁允上書,表示願為國再戰西丹,然後又聯絡了賀蘭奚。但是賀蘭奚一開始沒有同意與他合作的事情,直到第一次假和親之後不久,賀蘭奚竟然主動聯絡了他。

於是他想著與越國速戰速決,回頭料理西丹,沒想到出了岔子,關覓是假太妃的身份被人戳穿,他又忙於作戰,沒能及時收到消息。

再拿到信的時候,我已經上了路。他只好找到與他有些淵源的棘山寨,讓他們先把我截下。

我沒想到,在我不知道的時候,沈敬修已經安排了這些。

我以為故人都離我遠去了,卻沒想到一別數年,沈敬修卻為我做了這麼多。

5

我嫁給衛跡一年後,父親就賣掉了宅子,致仕回了老家。

我知他惦念葬在老家的母親,這麼多年,老家地處偏僻,路途遙遠,一直只能靠書信往來,都瞞著他京中變故,恐怕他到現在都以為我還是衛跡的妻子。

如今我回了京城,連落腳之處都沒有。梁允倒是派了不少人勸我回宮,可是深宮於我而言,都是痛苦不堪的回憶,我也不願回去。

沈敬修在一旁靜靜聽著,冷不丁開口:「和我回去吧。」

我下意識就要拒絕。

他又補充了一句:「我父母一直都很惦念你。」

沈伯父和沈伯母都是從小看著我長大的,待我如親生女兒一般,顛沛這麼多年,也該先回去看看他們。

思及此,我點了點頭。

我和沈敬修到沈ṱù⁶府時,沈伯父伯母都在城外進香,尚未回來,我鬆了一口氣,窩在屋子裡吃小丫鬟送上來的蓮子沙冰。

蓮子的清甜在口中化開,帶著一點特有的香氣縈繞在舌尖。

這麼多年,還是熟悉的滋味。

我自幼身體不好,每到夏日又愛貪涼,父親管束我,不許我吃冰,我便常溜到沈家求沈伯母。

沈伯母出身江南,性格和婉,最溺愛這些孩子,常常受不住我的祈求,給我盛一大碗蓮子沙冰,還幫我打掩護。

沈伯父一心為國,清廉又不貪圖享受,宅邸還是舊日最簡單樸素的樣子,恍然給我一種回到幼時之感。

一碗沙冰還未吃盡,外面傳來了一陣腳步聲。

沈伯父腳步匆忙走了進來,風塵僕僕,鬢間已添了不少白髮。

我還在重見故人的恍然中,沈伯父卻乾脆利落地跪了下來:

「老臣見過太妃娘娘。」

我心中一涼,愣在了當場。

後面跟著的沈伯母和沈敬修也愣住了。

沈敬修淡淡開口:「世人皆知,泠太妃死於山匪內亂之中。」

他又抬頭看了我一眼,抬手奪走了我手裡的沙冰:「你一直不能吃涼,一會兒又該喊難受了。」

沈伯父瞪了他一眼:「我怎麼教你的?君臣有別,你這是什麼態度?給我跪下!」

沈敬修不說話。

我手足無措,連忙去攙沈伯父:「伯父,敬修哥說得對,太妃已死,現在我只是趙家小女趙音令。」

沈伯父卻依然畢恭畢敬:「君在心中,不在名里,太妃撫育新君,還朝政清明,陛下尚且尊您為泠娘娘,老臣禮數更不該怠慢。」

我無奈地嘆了口氣。

沈家家訓向來如此,一連幾代都是這樣的執拗性子,也因此一直深受寵信,手握重兵。

沈伯母看出我的侷促,連忙打圓場:「敬修一直把音令當親妹妹疼,這也是關心,是不是啊敬修?」

沈敬修依然沉默,沒有搭腔。

這父子倆,一個比一個脾氣倔。

我只好拿出殺手鐧,眼睛濕潤,長長嘆氣:「沈伯父,太妃這個稱呼對我而言,並非尊號,而是屈辱……」

我本來只是演給沈伯父看,說了半句,倒真有了幾分哽咽。

沈伯母眼眶紅了,立刻走過來握住了我的手:「音令,都怪我們不在京城,什麼都沒幫到你,這麼多年,你受苦了。」

當年梁赫搶我入宮時,沈伯母生了怪疾,一直與沈伯父在外求醫,不在京城。我卻時常慶幸,多虧他們不在,反倒能夠保全,要是真因為進言被我拖累,怕是我餘生也難安心。

沈伯母抱著我哭了一陣,又回頭去瞪沈伯父:「沈循!」

沈伯父嘆了口氣:「先皇行事,著實太過荒唐了!」

這招果然有效,一直到用晚膳,沈伯父都沒再提過太妃一類的話。

沈伯母緊挨著我,鉚足了勁兒給我夾菜,而沈伯父和沈敬修仿佛兩座沉寂的大山,一言不發。

我充滿同情地看了沈伯母一眼。

雖然講究「食不言」,但這也太無聊了吧!

還沒想完,沈伯父突然開口:ƭűₘ「對了,今天下午我看你在寫摺子,你不是面見陛下了嗎?怎麼又在寫摺子?」

沈敬修面無表情地夾了一筷子菜:「我要彈劾衛家父子。」

沈伯母結結實實被湯嗆了一口。

沈伯父火暴脾氣,差點掀了桌子,又看了看我和咳嗽不止的沈伯母,只摔了一下筷子:「我朝歷來言官彈劾,你一個武將,這是越權!」

沈敬修依然平靜,四兩撥千斤道:「陛下准我進言。」

沈伯父恨不得揪沈敬修的耳朵怒吼:「那是陛下恩寵,我們做臣子的,卻要有分寸,不能負了皇恩……」

沈敬修放下碗筷,行了一禮:「謝父親教誨。我吃完了,還有公務要處理,兒子先告退了。」

沈伯父一拳打在棉花上多虧了沈伯母給他順氣。

第二天,我終於知道了沈敬修彈劾衛晟的內容——

投靠西丹那個內侍,竟然是衛晟安排人放過去的!

這下我也想掀桌子了。

之前我只是覺得這老傢伙圓滑世故長袖善舞,沒想到竟如此不知廉恥陰損下作,當年把我拱手獻給梁赫,現在怕我報復,又推波助瀾,巴不得讓我離開大梁,死在西丹。

甚至不惜蓄意挑起兩國桎梏,拿大梁子民的性命要挾我和梁允。

無恥之尤!

幸虧賀蘭奚抓住了內侍,把消息遞給了沈敬修,揪住了他的狐狸尾巴。

這件事,說小點是私縱罪奴,膽大妄為,說大了,那是通敵叛國,可株連九族。

沈敬修這一擊果然夠狠,據說梁允在朝堂上大怒,現在衛晟還跪在殿外請罪呢。

因為這件事涉及通敵,沈敬修自請帶人搜查相府。

只可惜,這老狐狸畢竟修煉了幾十年,府里乾乾淨淨,倒是有不少他「鞠躬盡瘁」的實證,沈敬修一肚子火,卻抓不到實在的把柄。

我猜測梁允肯定是還沒把衛晟的黨羽料理乾淨,暫時還不能把他連根拔起,否則憑我們多年的默契手段,就算他把府里收拾得再乾淨,我們也能給他加進去東西。

果然不出所料,下午衛跡又去請罪,「正好」有大臣在面見梁允,先把衛跡摘了出來。

衛晟那邊也是一口咬定,只是跟內侍有舊交,禁不住他哀求,被他蒙蔽,幫他行了方便,沒想到他會投敵又說出關覓不是真太妃的事情,至於自己的兒子衛跡,更是對這些事情一無所知。

哦,也是。衛跡新娶的妻子,可是戶部顏尚書的千金,當年我剛被梁赫奪去,顏侍郎就巴巴地嫁女,其中的利益關係倒是算得明白,難怪翻身一躍,直接從侍郎變成尚書了。

梁赫那個腦子,這麼多年都乾了什麼啊?得罪鄰國強奪臣妻縱容奸臣結黨營私,給梁允留了這麼大個爛攤子。

不過梁允也是有魄力的,即使摘出去了衛跡,他還是把衛晟的實權一免到底,表面上「朕心恤之,准其頤養天年」,實際上直接把衛晟免職了,不過象徵性地留了幾個嘉獎封號撐撐門面。

我以為這件事也就是這樣了,雖然可惜沒有釘死衛氏,但也算咬下一大塊肉。

結果沒想到只過了一日,竟然有人彈劾沈敬修。

這回是言官彈劾的——

說是放肆恣意,竟依仗皇恩胡作非為,趁著在衛府搜證的時候,把衛跡毒打了一頓。

我震驚了。

衛跡那可是標準的文弱書生啊,當年他和沈敬修一文一武,分別在我們家兩側,一度傳為京中美談。

就他那小身板,能禁得住沈敬修的一拳嗎?

沈敬修理直氣壯:「我就打了他一拳!」

對上我的眼神後又慫慫地補了一句:「……還有幾腳。」

沈伯父竟然難得沒有罵他,竟然也拍手稱快,憤憤啐了一口:「苟且偷生,當年音令嫁給他,不是讓他這麼糟踐的!」

這父子倆,唉,都是個直性子。

想了想,我還是把沈敬修揪到了自己的屋裡。

剛掩上門,回頭正對上沈敬修亮亮的眼神。

仿佛一隻等著獎勵的大狗狗。

我瞪他一眼:「誰說我要誇你的?」

沈敬修的嘴角肉眼可見地耷拉下來,眼裡的光也熄滅了。

他梗著脖子不理我。

我於心不忍,只好放柔了語氣:「你不能這樣,太明目張胆了,被言官揪到錯處,又要被他們說好久。」

我給他順毛:「就算你想打他,也要等月黑風高的時候,套個麻袋扮個飛賊,神不知鬼不覺的,那多解氣,想打幾下打幾下。」

沈敬修臉色好看了一點,然後又悶悶道:「那不一樣。」

「就是我打的他,才讓他長記性。」

「連妻子都護不住的軟骨頭,活該被打。」

算了,沈敬修一根筋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我也懶得跟他計較這些細枝末節,反正梁允會替他收拾殘局的。

更何況,之前我還努力說服自己各種替心中的少年郎開脫,現在沈敬修打他一頓,我唯一的感受就是——

爽!

什麼善解人意什麼兩兩保全,憑什麼我就要理解每一個人然後自己受委屈?

我放軟了語氣:「那你下回別這麼衝動了,好不好?」

沈敬修沒有搭腔,伸出一隻手。

「怎麼?要跟我擊掌為盟?」

「手疼,打他打的。」



這是碰瓷吧?

大哥你前兩天打的人,今天跟我說手疼?

而且你是大梁的大將軍誒。

我「呵呵」了兩聲:「你不是說他是軟骨頭嗎?軟骨頭打著也疼?」

沈敬修眼神真摯:「人渣打著疼。」

幸好梁允這個好孩子讓吾心甚慰,對於言官的彈劾,他語氣真誠,溫和中又帶著威壓:

「沈將軍一心為國,沈家更是世代守衛邊疆,聽不得通敵之事,一時衝動也是有的,回頭朕會訓誡他的。」

言官被堵了個結實。

五天後,傷剛剛好的衛跡早上剛剛在朝堂上接受了皇帝陛下的親切慰問,晚上就在府中遭遇飛賊毆打,再次一病不起。

收到消息的我看向沈敬修:「孺子可教?」

沈敬修卻搖了搖頭:「不是我。」

這熟悉的作風。

我點了點頭。

梁允,真不愧是我一路扶持上來的好大兒。

6

只是這朝堂上的事,光打人是解決不了的,總不能定期打衛跡一頓,讓他總也爬不起來吧。

衛晟那個老東西,雖然被免了官職,但住在京中,借著親家顏尚書的勢,很成氣候。

梁允把密報遞給我:「這顏尚書,比衛晟還難對付,政績斐然兢兢業業,平日也是兩袖清風,頗有才華,能到尚書之位,也不全是依仗衛家的緣故。」

我與梁允在宮中相依為命,他在朝堂我在後宮,彼此掩護互相配合,早就形成了默契。

這次回京,他數次召我商議,反正大局已定,我不欲多管,用「女子不幹政」搪塞他,他微服出宮,理直氣壯:

「泠娘娘的見地比朝堂那群老傢伙強太多了,別說女子不幹政,當初就算在後宮,不也是把朝堂翻了天嘛。」

他初登基,可信的人不多,再加上沈敬修揭發的衛晟一事著實氣到了我,我便再插插手,幫他出出主意。

我掃了一眼密報:「顏尚書要真是兩袖清風,就不會在我被奪進宮半年多,就忙著把女兒塞給衛跡了。」

「我聽說你新提了個翰林學士?可用之才嗎?」

梁允搖搖頭:「才華倒是有的,主要是家世極好,用來制衡而已,他叔父是佟參知,祖上也是用爵位的。」

我笑了:「我記得顏尚書還有個嫡女吧……」

話說了一半,梁允也笑了:「續弦生的,比衛跡的妻子顏九娘小兩歲。」

「正好,可以和佟翰林認識認識。」

翰林學士的職位雖然不算很高,但可以常伴君側,不僅是才華橫溢的象徵,也往往代表著君王的寵信與重用。

於公,是炙手可熱的寵臣;於私,京中閨閣女以才貌雙全為榮,當年我與衛跡吟詩作對神仙眷侶,一度名動京城,而如今的顏九娘也是頗有才氣,同父異母的嫡妹,自然也能出口成章,翰林學士對於她的吸引力,應該夠大吧。

回到沈府時,府中下人都在院中來往忙碌。

沈府一向素簡,現下卻在園子裡布了很多燈。

尤其是我的院子,饒是上元節我也沒見過這麼多的燈。

布燈的小丫頭青盞是府里的舊人了,一直侍奉著沈伯母,機靈又能幹,沈伯母就派她來貼身照顧我,此刻答言道:「是沈將軍吩咐的,說姑娘怕黑,讓我們多布些燈。」

我問道:「沈將軍呢?去軍營了嗎?」

青盞吐了吐舌頭:「躲出去了。」

「沈將軍這次征戰越國,立了大功,京中都說將軍不日便會封侯,將軍又一直沒有娶妻,媒人都要把門檻踏破了。」

的確,沈敬修比我還長几歲,早就過了娶妻的年紀,這麼多年,卻一直未娶。

不過——

我認真分析:「沈將軍多年一直在邊域,也沒什麼機會回來娶妻。」

青盞搖頭:「才不是呢,夫人給將軍看中了好幾家的姑娘,還寫信給他,然後將軍就回一句什麼山水的,把夫人氣壞了。」

什麼山水?

我試探著開了口:「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

「對,就是這個!」

我心中一動。

沈敬修數日不眠不休,從越國邊境一路趕到山匪那裡救我,又與賀蘭奚合作,回頭彈劾衛晟、痛打衛跡,如此種種,我也動過少女心思,是否沈敬修對我有意,還是因著舊日情誼,像沈伯母說的那樣,把我當妹妹疼?

而且,「曾經滄海難為水」,這真的是沈敬修能寫在信上的?以前我們在一塊時,衛跡文采斐然,好讀書吟詩,也喜歡搜集曲譜,沈敬修對這些絲毫不感興趣,一連氣走了好幾個先生,除了兵法,剩下的書連翻一眼都難,素日的詩會他也常是在軍營訓練,即使被沈伯母強壓著過來認識京中貴眷也是抱著肩膀靠在一邊,顯得格格不入。

京中年齡相仿的少爺小姐,沒有不怕他的,我與他相熟,有時候追逐打鬧間,就躲到他後面,他抱著劍只微微站直,就把來人嚇跑了。然後我就在他身後笑彎了腰。

可是除此之外,他都極少與我說話。

沈敬修啊,真是讓人琢磨不透。

二十日後,梁允在京郊的風荷池設宴,邀官眷游賞避暑。

梁允只是略坐坐就走了,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多事之際,他不宜在外太久。

更何況他走了,才方便我下一步行動搞事。

佟翰林與顏姝悅一見鍾情,你來我往,頗有些情意綿綿的意思在。

顏尚書自然也是志得意滿,一個女兒嫁給了舊權臣衛晟的兒子,而另一個女兒則與新貴佟家有了關係,如今朝堂上,誰不給他幾分薄面?

只是相比之下,衛氏一族的日子就ṱūₕ不太好過了。衛晟免職,他們沒了主心骨,本想著仰仗顏尚書,結果他卻隱隱有投靠新貴之意,一時人心浮動,各懷鬼胎。

據密報,衛跡與顏九娘也鬧了幾次。

顏九娘跟她妹妹不睦,眼下見她妹妹有了更好依仗,父親對妹妹的態度也是大轉變,她怎麼能忍得下這口氣?

說曹操曹操到,還沒想完,抬頭便看到了顏九娘,周圍還有不少京中貴女。

看樣子,多是她閨閣朋友。

其中一個女孩,一身素藍織錦,帶了一對小巧的蝴蝶流蘇,看上去活潑可愛,說出的話卻滿懷惡意:

「喲,這是哪位,不知道怎麼稱呼呢?」

「趙小姐、寄居在沈家的可憐蟲,還是,太妃娘娘?」

說實話,入宮這麼多年,與這些打扮華貴的女人面對面扯頭花,我經歷過的沒有一百也有八十。

相比這些人,宮中女人更貴氣、更漂亮,也更狠毒、更防不勝防。

對於她們這種無意義的挑釁,我幾乎都不用費什麼腦筋。

我微微一笑,半真半假地調侃道:「或許,也可以叫我衛夫人。」

顏九娘臉色立刻變了。

周蕊伸長了脖子:「你不要臉!」

連帶著蝴蝶流蘇都撲騰了起來。

我笑意盈盈地看向顏九娘:「衛跡明媒正娶十里紅妝,我們一沒和離,二無休書,我想破鏡重圓,有何不可?」

我雖然面上帶笑,說這話卻是忍著噁心。

我被奪走半年就立刻續娶,與沈敬修一比,更是讓我意識到了他的懦弱無能。在宮中支撐著我的那層裝點錦布被生生撕開,我才意識到過往「大度」的自己多麼愚蠢可笑!

破鏡重圓?

呵。

不過,要推顏尚書一把,只能出此下策。

他在衛跡與佟翰林之間搖擺不定,我就讓他知道,與衛家的「聯姻」,並不可靠。

顏九娘語氣輕柔:「太妃娘娘說笑了。」

我勢要把囂張跋扈進行到底:「沒有說笑,可惜我這人心胸不夠寬,怕是不能讓顏小姐做妾呢。」

周蕊一甩袖子:「你也配在這裡!惡毒女人,我早就知道,你害死過多少人?先太子還有皇子,有多少死在你手裡,你們才爬上來的?」

周圍的女子臉色俱是一變。

顏九娘趕緊扯了一把周蕊。

蠢。

我本就知道周蕊不聰明,沒想到竟然蠢笨到這種程度?

這不是上趕著給我送人頭嗎?

顏九娘趕緊屈身行禮:「蕊兒一時口不擇言,胡言亂語,娘娘恕罪。」

我卻全無了笑意:「口不擇言還是聽人教唆?竟然敢妄議朝政,誹謗當今聖上得位不正?周姑娘閨閣之中,如何聽得這胡言亂語,怕是周大人沒少言傳身教吧。」

周蕊終於意識到自己闖了大禍,跟著跪了下來。

我終於露出當年攪弄後宮的威儀來:「泠太妃早已死在山匪內亂中,如今的我,不過是寄居沈家的趙家小女。只是周小姐如此妄言,怕是任何一個大梁子民都不能容忍吧。」

我早就提醒過衛晟,我趙音令Ṭũ̂ₜ能從宮中活著出來,早就不是任人宰割的閨閣女了,可是總有人跟他一樣拎不清,全當閨中女兒爭吵鬥嘴。

那就勢必給自己家族惹來殺身大禍了。

給顏九娘這邊攪完渾水之後,我按照小廝的報信繞去了蒹葭叢後的小亭。

衛跡果然在那裡。

他站在亭邊,反覆摩挲手上的一根玉簫。

我輕輕提起羅裙,小心翼翼地踩著石橋進了亭子。

衛跡見了我,驚訝不已:「你怎麼來了?」

我含情脈脈、笑容親切,仰著頭用溫柔似水的眼神看著他:

「聽說你近日與顏九娘感情不和?」

「恭喜。」

7

我並未久待,只要流言能傳出去,給他們些遐想空間便可。

顏尚書的兩個女兒,就是他兩個陣營的棋子。

舊權臣衛氏一黨與梁允扶持的新貴佟氏一族。

因後者聯姻尚未確定,顏尚書總是對衛氏更傾向些。

不如讓流言再傳一傳,都說我要與衛跡破鏡重圓,顏九娘這枚聯姻的棋子就不再穩固了,顏尚書自然會如我和梁允所願,轉投佟家。

顏尚書心裡比誰都清楚,當年衛跡匆忙娶了顏九娘,肯定不是兩情相悅,都是衛晟那個老狐狸利益攸關一手操辦,至於衛跡後來說的「舉案齊眉情誼深厚」我也不想深究是真是假,只是如今衛家岌岌可危,如果我「真的」對衛跡舊情難忘,便足以把衛家救回來,縱然衛跡不想,但憑他軟弱無能的性子,到底還是會聽從父言,選對衛家最有利的那個。

那麼顏尚書與他的聯姻,便勢必破裂。

到底該怎麼選,顏尚書心裡應當有數了。

我回了沈府,給梁允寫了信,細細描述了今日之事,把信傳出去之後,我站在檐下隨口問道:「沈將軍回來了嗎?」

軍務繁忙,今日的宴會他還是沒能去參加。

青盞點頭:「回來好一陣子了,一直在書房。」

「我去看看他。」

我還從未來過沈敬修的書房,往日他都是在練武場比較多。

敲了敲門,我又喊了一聲。

半晌,書房裡才傳來一聲沉悶的答應。

我推門而入,腳步停住了。

沈敬修這種習武之人,就算有書房,也應該是弓刀箭弩,掛著地圖,零散幾本兵書,總不該是現在這樣。

上好的梨木雕花的几案,筆墨紙硯一應俱全,對面架子上還放著一個箏,箏旁花架上是一盆荷瓣素心春蘭,葉子在悠悠地搖動。

書架上更是擺滿了各種書籍,不乏古籍孤本,很多都是我求而不得的。

這個場景,無端讓我有幾分熟悉。

沈敬修坐在几案前面,頭也沒抬,一邊研墨一邊在紙上寫些什麼。

我實在看不下去上好的硯台被他粗礪的手法糟踐,走過去想幫他研墨,他卻把紙一團,乾脆不寫了。

我這才意識到,沈敬修,似乎不太高興。

我蹲下身子,抬頭看他:

「怎麼了?」

沈敬修沒理我。

可以確認,是跟我生氣了。

我站起身看几案上的小香爐,香爐是極好的紫砂,我只當是個擺件,畢竟沈敬修素來不喜這些東西,沒想到掀開,裡面還積了些香灰,味道更是極熟悉的。

是我最喜歡的黃熟香。

之前家裡香爐都點的這種香,沈敬修第一次去,連著打了好幾個噴嚏。

父親勒令我把香爐抱走,我抱著香爐,故意到沈敬修身邊轉了一圈。

我心中一動,忽然想起來這書房為何如此熟悉。

我笑了笑,語氣輕快:「你再不理我,我可走了?」

他還真的不說話。

我被這個悶葫蘆氣得要命,只好先認輸:

「看在我畫的分兒上,給我一個機會唄。」

他的小心思被戳穿,果然抬頭看向我。

我未出閨閣時,曾畫過一幅畫,幻想以後要改造的書房的樣子,古籍、香爐、箏、蘭花。

沈敬修這個書房,分明就是按我的畫建造的。

所以才會跟他的氣質這麼不符,看得出他很愛惜這裡,只是不懂點香養蘭,給人一種牛嚼牡丹之感。

沈敬修是典型的武將,沉默寡言又踏實能幹,跟舌燦蓮花的書生全然不同。他志不在詩詞歌賦,能仿照我兒時塗鴉就建出這麼一座書房,絕不是出於興趣。

他少言,卻又從不會拐彎抹角地實幹。

不好懂卻也最好懂。

我歪歪頭,輕笑著看向他:「敬修哥,你是不是喜歡我?」

我面上雖帶著笑,實際心跳如擂鼓。

只是他把話都藏在心裡,我若不挑明,怕是又會遺憾地沉寂下去。

然後我就看到,這個一向殺伐決斷的年輕將軍,緋紅從耳根一點點向上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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