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你竟是個不男不女的太監,太監結什麼婚啊?」
「噁心!」
雲鏡僵立在原地,紅如烈火的喜服下,映得他的臉慘白如紙。
賓客們小心翼翼地觀察著他的神色,連呼吸都收斂了許多。
九千歲之怒,可血流成河。
何況我這樣當眾侮辱他,不知道會落得怎樣的下場。
「我不成親了!」
我撂下一句話轉頭就跑。
「你要到哪裡去?」他慌忙追上來。
丫鬟婆子正好捧著鳳冠霞帔趕過來,我衝過去搶過鳳冠,高高舉起,眼神冷漠地望著雲鏡。
「太監的東西,我不稀罕。」
我將它狠狠砸在地上。
鳳冠墜地。
做工精緻的流蘇被折斷,大大小小的寶石珍珠滾了滿地,那顆最大的夜明珠骨碌碌滾到雲鏡的靴子一旁,似乎在對他發出無情的嘲笑。
雲鏡的眼角紅了,像要殺人一樣。
霜降已過,我單薄的衣衫下起了一層雞皮疙瘩,腳上更是冷得厲害。
他在原地佇立許久,周圍靜得能聽見樹葉落地的聲音。
我又瞥見了丫鬟手裡的喜服,正要動手。
雲鏡搶先一步拿過喜服,展開,披到我身上。
「幹什麼你!」我厭惡地把喜服往下扯。
他緊緊抿著唇,我來不及掙扎,已經被他抄起膝彎,抱著向門外走去。
「繼續。」
他吩咐完,周圍的人如逢大赦。
鑼鼓嗩吶又歡快地吹打起來,鞭炮聲噼里啪啦地響起。
太監最多偷偷結對食,像他這樣光明正大娶親的,倒是自古以來頭一遭。
喜娘擦了擦額間冷汗,扯起笑容高喊:「新娘子上花轎嘍!」
一切仿佛什麼都沒發生過。
「你不舒服,我陪你坐花轎。」他溫聲道。
他躬身跨步,抱我進了花轎。
花轎足夠寬敞,他將我箍在懷裡,俯首跟我的臉頰相蹭,像受傷的鹿在尋求治癒。
「暮暮,別嫌棄我。」
9
直到下轎時,我仍對他破口大罵。
雲鏡抱著我走進府門,拜堂的地方早就準備妥當,京城裡有頭有臉的人物幾乎全來了,朝廷官員也來了過半。
他吩咐:「不拜堂了,直接洞房。」
有人匆匆過來回稟:「掌印,陛下派人送來賀禮,您是否……」
「不用。」
陛下御賜,理當謝恩。
雲鏡冷冷說完,便抱著我直奔後院。
喜房布置得極盡奢靡,光那一張金絲楠木千工拔步床就跟尋常人家的寢殿一樣大小。
我嫌棄地脫下喜服,手上使力,外面那層紅色紅紗應聲而裂。
雲鏡將衣裳搶過去放在一邊,掰過我的肩膀,誠懇道:
「我原以為你知道我的身份,是我的錯,你失憶了,我沒有跟你講清楚。」
我嘲笑:「太監怎麼洞房?」
他低垂了眉眼,試探地想要拉我的手,被我躲開。
「我雖然是太監,也能讓你舒服。」他說得一本正經。
我心頭火起,又羞又怒。
「臭不要臉!」
我拿起枕頭朝他砸過去,罵道:「滾!」
雲鏡默不作聲地走了。
沒多久,他又回來了,手裡端著一個銅盆。
我瞧著地上紅艷艷的喜服不順眼,便從妝奩盒裡找到一支鋒利的簪子,憤恨地將那重工刺繡的喜服劃成一條一條。
尤其是那對鴛鴦,絕不能湊在一根布條上。
「何必跟一件衣裳過不去?」
雲鏡搶走我手裡的簪子,將我抱回床上,挽起褲腳。
看到盛放熱水的銅盆,我才意識到他要幹什麼。
他將我的腳底檢查了一遍,確認沒有受傷。
「腳上最容易受寒,你凍了那麼久,多泡會兒。」
他用潔白的布巾吸飽水分,將我的腳腕也熱敷了一會兒。
他好像一點都不介意我毀了他的婚禮,也不介意我當眾侮辱他。
等他做完這些,我仍舊沒有好臉色,用腳踢他:「你走。」
「洞房花燭夜,夫人讓我上哪裡去?」
他看上去可憐兮兮的。
我指著拔步床的小榻:「要不你睡這兒?」
拔步床里外有三層。最裡面是主人睡覺的大床,下面有低矮的小榻,是專供夜間伺候的丫鬟們休息的地方,最外一層放著梳妝櫃。
雲鏡竟然說:「好。」
於是,我睡大床。
雲鏡睡在外面一層,小塌剛剛能容下他的身長。
10
我和雲鏡成親的事鬧得那麼大,外面竟然一絲傳言也沒有。
不知這個司禮監掌印的權力究竟有多大,竟能隻手遮天至此。
我那日受了涼,生病的這幾天,雲鏡伺候得殷切,連藥湯都要試過溫度以後再喂我。
儘管我並不領情。
病癒後,我難得主動地跟他開口:「你每天都要進宮嗎?」
「是。」
「皇宮裡什麼樣?我也想去看看。」
「好。」
他一口應下了,隔日便帶我堂而皇之地進了皇宮。
我好奇地左顧右盼,聽他講哪裡可以隨便去,哪裡不能去,最後帶我去了他處理日常事務的地方。
我道:「我要住在宮裡。」
「這裡只有一張床,還是回家睡吧。」
「那就再搬一張來。」
他無奈地笑笑,隨口道:「你要是肯跟我一起睡,我們就住下。」
「行。」
他沒想到我答應得這麼爽快,又驚又喜,忙喚人來將寢殿重新布置了。
我閒來無事,在宮裡隨便轉轉,碰上了趙婕妤。
我規規矩矩地向她行禮。
「我當是誰呢,原來是掌印大人新結的對食,前些日子不是鬧著拒婚麼,怎麼一轉眼還跟到宮裡來了?」
她側首問貼身侍女:「堂堂皇宮,是什麼人都能進的嗎?」
侍女拚命沖她使眼色,趙婕妤不屑道:
「怕她作甚,不過是個太監的相好,還能騎到本宮頭上去?喂,問你話呢!」
趙婕妤近前,揚手給了我兩耳光。
「什麼貨色,也配跟本宮搶東西!」
我生生受了這兩巴掌,一聲都沒吭。
這位趙婕妤,便是看上蟬翼紅紗的趙美人,如今聖眷正隆。她得不到的東西卻被做成嫁衣穿在我身上,自然心裡有氣。
雲鏡下值時,夜已經深了。
我趴在床上一個勁兒地嚶嚶嚶。
「誰欺負你了?」
他從背後貼過來,身上的氣息冷ẗûₖ冽。
「不用你管。」我鼻音很重。
「你我夫妻,我不管你誰管?」
他安撫似的拍拍我的背,便出去了。
再回來時,他換下了那身緋紅色圓領窄袖錦袍,只穿著潔白的中衣,身上帶著茉莉皂角的香味,應是剛剛沐浴過。
他側身躺下,伸臂一攬,將我帶到懷中。
我有些抗拒。
「別怕。」雲鏡輕聲道,「不幹別的,就抱一會兒,好不好?」
事實是他抱了我一整晚。
早上醒來時,雲鏡的左臂酸了,他活動了兩下,還覺得開心。
番子來報,趙婕妤昨夜失足落水,宮人從荷花池中打撈出了她的屍體。
雲鏡淡聲道:「看著辦吧。」
他的人用了不到一夜的時間,便查出了欺辱我的人是趙婕妤,並且直接下了死手。
他被人服侍著穿好外袍,走過來親了親我的額頭,道:「咱家放在心肝上的人,沒有人可以欺負。」
「若是你欺負我呢?」我反問。
他湊近耳語:「我在床上都不捨得欺負你。」
得寵的妃嬪丟了性命,刑部竟然不查,皇帝也沒有懷疑其中端倪,大家心有靈犀地閉口不提,好像這個人從未存在過。
宮人對我的態度更加恭順,見我遠遠便行禮,尊稱一聲「夫人」。
如今我才真正明白了雲鏡的勢力。
「九千歲」之名,不是空穴來風。
即便位高如天子,也拿他沒有辦法。
11
秋去冬來,太液湖上結了一層冰。
這些日子我總是悶悶不樂,雲鏡為了討我歡心,道:
「過些日子冰結得再厚實一些,便可做冰嬉舞,你若是喜歡,我讓……」
「湖裡有魚嗎?」我打斷他。
「有。」
我喃喃道:「雲郎,我想吃魚了。」
「我讓尚食局去做……」他怔了一下,凝神道,「暮暮,你剛剛喊我什麼?」
我恍若未覺:「我想吃太液湖裡的魚。」
他立馬喚人去撈。
宮人拿著竿子敲碎湖面的冰,帶著漁網漁具,就要駕著小舟去湖裡捕魚。
我拽拽他的衣袖,嬌聲道:「雲郎,我想吃你親手抓的魚。」
雲鏡聽見那個稱呼,眸中雀躍:
「你想讓我跳進湖裡抓?」
「是呀。」
我巧笑嫣然,循循善誘:「你給我抓魚吃,我以後都喚你『雲郎』,好不好?」
正在指揮打魚的是東廠副督主燕蒼,他見慣了雲鏡對我有求必應的場景,忙勸道:
「夫人,湖水冰冷刺骨,魚也藏得深,掌印就算水性再好,也會有性命之憂啊!」
我頓時生氣了,沖雲鏡發火:
「口口聲聲說愛我,卻連一條魚都不肯為我抓!」
「我願意。」
雲鏡再次重複了一遍:「我願意。」
他脫下外衣長靴,在眾人驚訝的目光里,縱身跳入了湖水中。
每隔一刻多鐘,他會從水裡鑽出來換口氣。
燕蒼無比擔憂地望著湖面,讓人準備了乾淨的衣服,連太醫都被提前喊來了。
雲鏡這次下去的時間有些長。
我裹緊了身上的銀狐毛鑲邊大氅,在手上哈著熱氣,嘟囔道:
「這麼久了,怎麼還麼抓到?」
宮人察言觀色地勸我,魚哪裡都有,但掌印的命只有一條,實在不行先讓掌印上來?
水性好的侍衛早就脫了鞋子,只待我鬆口,他們就下去救人。
我猶猶豫豫,一臉為難。
燕蒼急道:「夫人就一點都不擔心掌印的安危嗎?」
我反問:「難道你覺得他會死?」
「……屬下不敢。」
許久後,水面傳來動靜,雲鏡剛剛露面,早已整裝待發的侍衛就下餃子似的跳進湖中,朝他游過去。
雲鏡被帶回岸上時,臉上一點血色都沒有,嘴唇凍得發紫,已經快意識不清了。
我低頭喚他:「雲鏡?」
他緩慢地舉起懷裡的東西,動作和聲音皆是虛弱至極:
「暮暮,你的魚。」
12
太液湖抓上來的大鯉魚,被尚食局做成了紅燒,精緻地擺在價值連城的盤子裡。
「夫人,請享用。」
我連瞧都不瞧:「倒了吧。」
侍女不忍:「夫人,這可是掌印冒著生命危險給您抓來的。」
我一個眼刀飛過去:「聽不懂我的話嗎?」
雲鏡已經高燒了三日。
我去看過幾次,但別人總覺得我應該衣不解帶地伺候在他身邊,所以老是來勸我。
我很煩:「生病了就去找太醫,我又不會看病。」
燕蒼也跑來了:「夫人,掌印喂不進藥,昏迷的時候一直在喊您的名字,您去看看他吧!」
我實在耐不住他們的囉嗦,硬著頭皮去了。
我喂藥,他就能咽下去。
一天一夜後,雲鏡醒了。
他氣虛得厲害,猶是撐起笑容,滿懷期待地問道:「暮暮,魚好吃嗎?」
「沒吃,倒了。」我實話實說。
他劇烈地咳嗽起來。
我嘆了口氣,跟他解釋:「太液湖和荷花池的水很可能是互通的,趙婕妤剛剛溺死,裡面陰氣重,那魚不幹凈。」
「不吃便罷了。」他有些失落。
「雲鏡,你是不是不高興了?你在生我的氣嗎?」
我睜大美目,無辜地望著他。
「怎麼會?」雲鏡抬手摩挲著我的臉。
他在病中的模樣格外美,剛剛喝過熱水的唇紅通通的,像雪地里綻放的一朵紅梅。
他笑得惑人:「叫聲『雲郎』,命都給你。」
我嬌笑著鑽到他的懷裡,一聲聲地喚著:
「雲郎,雲郎,雲郎……」
他精神好些以後,燕蒼就把這些日子宮裡的情況跟他說了。
雲鏡問我:「我昏迷的時候,你見過陛下了?」
他的耳目果然無處不在。
「嗯,陛下請我去喝茶,問你身體怎麼樣了,還問我在宮裡Ŧŭ₎住得習慣不習慣。」
雲鏡眉頭收緊幾分,溫聲道:「那你在宮裡住得習慣嗎?」
「不習慣。」我調皮地搖頭,「不如你的大宅子好。」
雲鏡的身體大好後,就帶我回了宮外的府邸。
外面大雪紛飛。
外屋燒著足足的銀炭,既能把裡屋烤得暖烘烘的,又不會有嗆人的味道。
拔步床旁的銅鼎里不知添了什麼香料,讓人覺得心頭熱熱的。
雲鏡將我按在床榻上,左右臉各親了親,道:「不會還讓為夫睡外邊吧?」
「不是早就讓你睡床了嗎?」
他聲音沙啞:「想做些別的。」
「唔,什麼?」
一記深吻後,他緩緩剝開我的衣衫,修長的手指一路向下。
我緊緊咬著唇,忐忑地迎接未知的恐慌。
「別怕,我做不了什麼的。」他輕聲安慰著。
「暮暮,我來伺候你。」
13
在宮外比在宮裡自由,但自從發生了趙婕妤的事,不管我去哪兒,雲鏡都讓一堆人跟著我。
我讓他們離我二十步遠,趁他們不注意,鑽到了一家藥鋪。
等他們找到我時,我已經辦完事出來了,手裡光明正大地提著幾包藥。
回府後沒多久,我暗中留心,看到那藥鋪老闆都被帶到了雲鏡面前。
我躲在隔壁偷聽。
「那位夫人出手闊綽,讓我開了些補腎壯陽的藥,還留下五十兩銀子。」
燕蒼本想繼續審問,為難地看了雲鏡一眼,不敢繼續問了。
雲鏡黑著臉問:「她買這個幹什麼?」
藥鋪老闆嚇得魂都要丟了,戰戰兢兢道:
「夫人說從史書上看到過太監復陽的案例,問草民有沒有辦法能……能……」
「放肆!」燕蒼一聲怒喝。
在太監面前提這個,跟給老虎拔牙的效果差不多。
雲鏡表情僵硬:「她還說什麼了?」
藥鋪老闆嚇得哆嗦,但又不敢不回話。
「她還說,一個女人這輩子如果因為一個男人的原因而生不了孩子,是不完整的。」
「……」
這一刻,空氣徹底安靜了。
藥鋪老闆被燕蒼抓著領子提出去了。
雲鏡早就發覺我躲在隔壁。
「暮暮。」
我一臉不快地走出來:「你監視我的行蹤?」
雲鏡不敢直視我的眼睛,也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外面寒風呼嘯,襯得屋內越發安靜。
他低著頭,尷尬地問道:「你,晚上,很難受嗎?」
「忍忍就過去了。」我大度道。
他的喉結動了動,臉色更加難看。
他是成年後凈的身,所以有喉結,說話聲音也正常。不像那些從小就凈身的太監,聲音尖細,長相陰柔。
聽人說,他是五年前進的宮。
在與我分開的那一年。
我走過去抱住他,在他懷裡蹭來蹭去:「雲郎,我真的好想有個孩子。」
他想要回抱我的手停在半空。
半晌,才道:「要不……」
我猜他想說,過繼一個別人的孩子。
我打斷他的話,繼續道:「我想跟你生孩子,生個身上流淌著我們的血液,長得像你又像我的孩子。」
火盆里的銀炭炸出幾個火星子。
「暮暮,別說了。」
他壓抑著難言的情緒,將我推開。
這是雲鏡第一次主動推開我。
他雙手抱著頭伏在案上,眉頭緊皺,表情痛苦而猙獰。
14
我接過侍女端來的藥,婷婷裊裊地走到他面前。
「藥煎好了,你喝嗎?」
他抬起通紅的眼,無助道:「我喝那個沒用的。」
「可我熬了整整兩個時辰,怕你覺得苦,還在裡面加了糖。」
「反正是補藥,喝了也沒壞處,你好歹喝一口嘛。」
我拿出殺手鐧,嬌滴滴地喊他:「雲郎~」
「我說了不喝!」
他突然沖我吼道。
我被嚇到了,傻傻愣在原地。
他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忙起身握住我的手:「對不起,暮暮,我不該那樣跟你說話,我錯了,你打我。」
我默不作聲地放下藥碗,轉頭就要離去。
「別走!」
他從身後摟住我的腰,聲音近乎哀求:「我喝,我全都喝掉,你不要生我的氣。」
他端起藥碗,一飲而盡。
藥里放了寒食散,是我從藥鋪老闆那裡弄來的。
藥鋪老闆的話,也是我教他說的。
聽人說,最厲害的殺人手段是誅心。
我冷冷地看著這個我曾經最愛的男人,我一直在誅他的心。
連著幾天晚上,雲鏡只是抱著我睡覺,那隻手沒有再為非作歹。
他有時會輕輕啃我的肩膀,自厭道:「暮暮,你說老天為什麼這麼對我?」
他想從我這裡聽到幾句安慰。
我也跟著唉聲嘆氣:「是啊,老天為什麼這麼對我?」
他在抱怨命運不公,我卻是在抱怨他。
一個內心千瘡百孔的人如何去安慰自己的仇人呢?
燈燭熄滅,眼前浮現的是爹爹慘死時的模樣,還有府上三十七口人在熊熊烈火里的哀號。
我之前進宮,便是想尋找機會向陛下陳情家中冤屈,希望陛下能主持公道,誅殺奸佞。
說來奇怪,在宮裡溜達了那麼多次,我都沒遇見陛下。
雲鏡發燒昏迷那幾天,陛下就在御花園出現了,盛情邀請我去龍涎宮喝茶。
他屏退左右,與我閒話幾句。
有大臣恰好來遞摺子,稟道:「陛下,鹽州縣令遲家全府被火燒死,連他唯一的女兒也死在大火中,掌印派人查了,說是附近山賊所為。」
皇帝痛心疾首:「朕又失去了一位忠臣啊,罷了,讓人好好安葬吧!」
我用指甲把藏在袖中的手掐出血印子,面上盡力維持著波瀾不驚的神色。
皇帝觀察我的神色,隨口道:
「雲夫人你看,朕朝政繁多,平時多虧了雲鏡打理,希望他早點好起來才是。」
離開時,我心情沉重。
陛下已經查到了我的身世,也知道我遲家蒙受大冤,但是雲鏡的勢力太大,他沒有辦法,所以起了利用我來除掉雲鏡的心思。
我心中苦笑,我寄希望於天子,天子卻寄希望於我。
罷了。
我自己的仇,自己報。
15
雲鏡最近很忙,刑部侍郎經常來府上。
「工部尚書褚尚廷督辦河務失職,已被投入大牢,年後便將其問斬。」
「死他一個怎麼夠?」雲鏡轉著手上的白玉扳指,負手站在窗前,「他的族人呢?」
「是,掌印的意思,下官明白了。」
「等等,」雲鏡喊住他,「褚尚廷的命,咱家要親自去取。」
我覺得渾身寒涼。
我爹是七品地方縣令,被他默不作聲地害死了,可褚尚廷是朝廷二品大員,竟然也能被他左右命運。
長袖善舞弄權術的是他,對我無底線忍讓的也是他。
很難將這樣一個視人命如草芥的人,跟晚上那個對我甜言蜜語的人聯繫起來。
許是寒食散的緣故,雲鏡最近經常顯得很亢奮。
他不知從哪裡弄來一堆玉制的小玩意兒,非要在我身上試試。
被折騰了幾夜後,我白天偷溜出府,去了清風館。
我銀錢給得足,盤靚條順的公子都願意伺候我。
我點了三個。
雲鏡踹開門的時候,公子甲在珠簾外撫琴,公子乙在給我捶腿,公子丙剝好了橘子,正要送入我的口中。
雲鏡的臉綠了。
他抓起椅子就把公子甲砸飛了,公子乙挨了一腳,原地吐血,公子丙喂橘子的那隻手被雲鏡砍了一刀,血嘩嘩地流。
外面呼喊吵鬧聲亂成一片。
「暮暮,你來這兒做什麼?」他臉色陰鬱。
我卻絲毫不覺羞恥,低頭咬著手指:
「呃,做些……你做不到的事兒。」
公子甲忍不住「嘶」了一聲,急忙捂住自己的嘴。
雲鏡把我逼迫到牆邊,顫聲質問:「我把你伺候得不舒服嗎?」
「只有你以為我很舒服。」我痛苦地別過臉去。
「你昨晚喊了很多聲『雲郎』,求我停下。」他繼續道。
「嗯,我是真想讓你停下。」
「……」
雲鏡臉色森然,怒道:「你是我妻子,怎麼能來這種地方?再說這種地方不乾不淨,萬一……」
我捂嘴輕笑:
「掌印是說這裡的人不乾不淨嗎?」
「你莫不是忘了,你的娘,也是在這種不乾不淨的地方將你生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