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下一小縷,將兩段頭髮綁在了一起。
他的斷髮透過我的,盈著淡淡朦朧的月光。
發梢刺刺的,有些撓到我的手心。
我問他:「這是結冥婚嗎?」
他一笑:「想得倒挺美。」
他不知從哪抽出的紅繩,與我倆的髮絲纏繞在一起。
黑與紅交織。
代替他的手腕,環在我的脖子上。
「這才是獵物該有的樣子。」
他手上用勁,繫緊。
「以後你去哪兒,我都能找到你。可別再像今天一樣,一個人在教室里想不開。」
他眸光深深道:「死了,我都能找到你。」
我心頭一怔。
脫口而出:「那如果有人傷害我呢?」
「和惡鬼搶食物,」他溫柔地用指腹勾住我脖頸處的紅繩,「幾個膽子?」
6
朋友圈炸了。
班上幾個人在瘋傳我初中時期的丑照。
黑框的眼鏡、不整齊的牙齒、額頭上的痘坑。
那張照片是以前過年的時候,在林觀南家拍的。
只有他有。
卻傳到了周安安手裡。
因為他想讓她開心點。
「原來方芋之前那麼丑啊!就這還敢倒貼我們南哥?」
「她整容了吧?」
「她能不能有點自知之嗎?真是人丑多作怪。」
周安安的閨蜜把我的照片改成頭像,在班群上艾特了某個男生:「敢不敢和姐談戀愛?」
「滾,大半夜別嚇人。」
他們笑成一片。
手機上不斷冒出紅點。
上初中的時候,我曾短暫地在意過那個我媽口中十分優秀的林觀南。
他是我成長的對照組。
我媽什麼都要拿我和他比。
卻唯獨不去對比,我們兩個家庭條件之間的差距。
林觀南請得起一對一的家教補習。
而我,因為牙齒不整齊被同學嘲笑時,我媽卻說:「牙齒矯正都是浪費錢的玩意兒。」
林觀南曾經說過一句:「方芋,你還是別笑的好,有點嚇人。」讓我在意了很久。
我點開林觀南的頭像,問他:「為什麼發我的照片給周安安?」
他沒回復。
很久之後,才發了一個:「?」
我說:「我知道是你。」
他說:「我是在幫你。」
「你就是太開不起玩笑才沒辦法融入班集體的,」他端起班幹部的架子,「他們說幾句怎麼了?人家又沒惡意。」
「沒有惡意?」
「是啊,我現在總算知道安安為什麼會那樣說你了,」他突然來了一句,「也許不是天生好看的人,確實嫉妒心會更重一點,比較容易心理扭曲吧。」
之後,他就再也沒回復我了。
因為他要準備第二天國旗下的演講。
盛夏刺眼的陽光。
列隊成陣的操場。
林觀南永遠是那個高高在上的好學生。
他上台的時候,周安安的幾個閨蜜曖昧地看向她。
而關於我不要臉的傳聞,也被她們傳到了隔壁班去。
偶爾有幾個人轉過頭看我,做出那種「就是她啊」的表情。
我一個人,孤零零地站在隊尾。
「怎麼現在還在玩這種小團體孤立啊?」
我身邊傳來一個女生的聲音。
轉過頭一看,是一位個子很高的女同學。
她低頭看我,蓬鬆的發尾被高高豎起,利落乾淨:「看什麼看?」
一副不好惹的模樣。
我別過臉。
「誰欺負你啊?」她突然開口。
「沒誰。」
我下意識地躲避爭端。
因為沒有人會耐心聽我解釋,就算解釋了也很少人會相信我。
所有人最後,都會選擇相信周安安。
「因為什麼欺負你?」她堅持問我。
我抬頭,看向剛演講完,正迎著掌聲和艷羨的目光往台下走的林觀南。
「就因為一男的啊?」
她很快瞭然,語氣鄙夷:「毛病。」
她話音剛落,咔嚓一聲,把自己腦袋摘下了。
在手上拋了一拋。
使出中考實心球滿分的力氣,將腦袋越過人群,砸向昂首挺胸的林觀南。
這一砸。
砸得林觀南當眾下跪。
踉蹌間,扯到校服褲,露出半截亮眼的大紅褲衩子。
操場一片譁然。
林觀南愣在原地。
臉色一陣白。
直到老師上去拉他,他才在眾人的目光下,狼狽地扯起褲子,走回班級的隊伍。
可議論和暗笑沒有停止。
他經過周安安身邊時,明顯頓了片刻,像是想解釋什麼。
可周安安卻別過臉。
一掃方才愛慕的神情,只是抿著發白的唇,一本正經地目視前方。
她的好閨蜜們倒是一直看著林觀南。
時不時拽住周安安的衣袖,卻都被她厭煩地扯開了。
操場響起進行曲。
各班按順序回教室時,才平息了這場突如其來的鬧劇。
可好像只有我能看見那顆地上的腦袋,又重新彈回高個女生的脖子上。
「跳過樓,」她摸了摸歸位的腦袋,對我說,「身體比較靈活。」
「唐思思,別嚇她。」
不遠處的芒果樹上,傳來熟悉的男聲。
樹梢陰影下,他的五官更加明朗。
唐思思扭過頭:「你的人?」
「我的獵物。」
「呦呦呦,程星回,」她揚起眉毛,對樹上的少年說,「還獵物呢。」
7
林觀南被人起外號了。
班上男生找他借作業抄,說了一句:「阿里嘎多,小紅哥。」
他表面笑笑,雲淡風輕。
心裡其實非常不爽。
卻不敢當面回懟那個男生。
他轉過身,朝我發脾氣,一個勁甩開我書桌上的作業本。
「別老往我這邊靠,有意思嗎?」
我根本沒有碰到他。
我撿起作業本,冷笑一聲。
原封不動地將他說過的話還給他:「同學之間說幾句怎麼了?人家又沒惡意。」
他被我噎住。
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原來沒有打在自己身上時,他是真的能勸人大度啊。
打鈴。
數學課。
老師隨機喊人上黑板寫題。
這是我最怕的環節。
尤其是這種類型的題目。
「老師,」林觀南舉手,「方芋說,她會寫。」
我筆尖一頓,扭過頭去看他。
「上來寫吧。」
數學老師喊我。
林觀南故意的。
他明知道我不會。
我站起身,看向黑板上的題目。
周安安一群人轉過頭,一副幸災樂禍的表情。
畢竟上次發試卷時,她唯獨大聲念了我的成績:「哎呀,又不及格啊,方芋。」
誰都不相信我能寫得出來。
我也確實寫不出來。
「把切線求出來,代進去。」
身後,是程星回的聲音。
我轉過頭,看見他從教室窗外的芒果樹上,飄到我身邊。
他一直坐在樹上守著我。
他一步一步地教我。
他的思路變成我粉筆下的答案。
直到把整道題寫滿黑板。
「不錯啊方芋,進步很大,都解出來了。」老師說。
回座位時,經過周安安,她一臉不敢置信地看著我。
「看吧,我就說她和林觀南有點什麼。」
「指定是林觀南教她的,顯擺給誰看吶,不要臉。」
「一道題而已,拽什麼拽啊。」
她身邊的幾個女生小聲嘀咕著。
「你怎麼解出來的?」
剛坐下,林觀南就問我。
我沒有理會他,而是轉頭看向飄到我身邊的程星回。
我掏出筆記,在上頭寫下:「謝謝你。但是其實我不會。」
他說:「能讓你會一次,以後就能都會。」
我說:「我可不作弊。」
他笑了笑,尾音有些混不吝:「知道,咱犯不著。」
窗外,是盛夏蟬鳴。
8
程星回也不是一直都在我身邊的。
比如在女廁所里。
月經突如其來,小腹一陣絞痛。
外頭是自習室下課的鈴聲。
放學了。
我剛想推開廁所隔間的門,卻發現外頭不知道什麼時候被堵上了。
熟悉的戲碼了。
「你好厲害啊,好會寫題啊。」
幾個女生的譏笑聲,一桶涼水就蓋頭而來。
澆濕了我全身。
小腹更疼了。
從濕掉的腳底一陣陣地冒冷汗。
還沒等我反應過來,我敞開的書包被人丟進隔間裡。
筆袋裡的筆散落在蹲廁的污水裡。
「教室人都走啦,我們好心幫你把書包拿來了。」
「在廁所寫你的題吧。」
她們彼此嬉笑。
隱約能聽見廁所外頭幾個男生問:「她在裡面吧。」
「在啊,」她們邊離開邊說,「來大姨媽呢,可髒了。」
那群男生起鬨:「咦好噁心,不會傳染吧。」
笑聲漸遠。
周圍只剩水滴的聲音。
我一根一根撿起筆,疲軟地蹲在地上。
夕陽西下。
直至隔間裡,一點光線都沒有。
我被黑暗包圍著。
像是與世隔絕。
其實,我很怕黑。
也很怕鬼。
小時候曾經向我媽坦露過自己的恐懼。
但換來的不是安慰,而是她當著眾親戚的面取笑我:「這孩子說她怕黑呢,矯情得很,多嚇嚇就好了。」
所以,我再也沒對她說過自己的感受。
忍就好了。
反正哭,也只會換來不耐煩的巴掌。
忍多了,就不害怕了吧。
「你在裡面嗎?」
廁所門外,一聲空靈的女聲打斷我的思緒。
我渾身冒冷汗。
不敢動。
又來了,第幾個鬼了。
我是撞了什麼邪啊?
腳步聲在幾個隔間裡來回徘徊。
直到停在我這裡。
安靜。
只有水滴聲。
走了?
我朝門縫隙看去,只看見灰白髮冷的牆面。
「找到你啦。」
頭頂,一雙沒有眼白的血眼正在盯著我。
我嚇得坐在地上。
叫不出聲。
她也被我嚇到了。
「嗷嗚」一聲抱住了我:「媽呀,見鬼了。」
可她碰不到我,直接穿膛而過。
「啊,我的手穿過去了!」
她嗷嗷大叫,像是被我嚇得不輕。
被她這麼一喊,我反倒鎮定了下來。
咽了咽口水。
看清了她的長相。
還……挺可愛的。
丸子頭斜劉海,別著五顏六色的夾子。
除了一雙血眼嚇人之外,其他地方都長得很正常。
「你別怕。」
我反過來安慰她。
她聽我這麼說,倒吸吸鼻子真的安靜下來了。
她捂住自己的眼睛,說:「對不起,我、我忘了自己的眼睛很嚇人,因為我死的時候,她們還在踩我的頭,角膜破了充血了,還沒來得及送醫院……對不起。」
她一直在道歉。
「沒事。」我說,「你不嚇人,你挺可愛的。」
她透過指縫,眨巴眼睛看我:「真的嗎?」
「真的。」
我點點頭。
「啊!」
她跳了起來,直接穿牆出了隔間,在外面大喊道:「程星回,她喜歡的是我!她是我的!」
「嚷嚷什麼啊。」
隔間外,是那個高個女生唐思思的聲音:「她人呢?」
「我在這。」
話音剛落,門就開了。
她看見我渾身濕答答的。
想安慰我,卻張了張口,又合上。
最後說:「走啊,我帶你回班裡。」
我茫然地撿起書包,跟著她往外走。
學校的走廊漫著幽藍色的靜謐的光。
我好像進入了一個熟悉又陌生的異世界。
牆上掠過光怪陸離的影子,如雨夜裡的萬花筒。
周圍是空靈的嬉笑聲。
走到班級的後門。
我愣住了。
裡頭的聲音也安靜了下來,齊刷刷地看向我。
一屋子我不認識的同學。
一屋子的鬼。
所有曾經因霸凌而死的小孩,組成的一個班。
程星回坐在人群中央的課桌上,手裡來回拋著網球。
「進來啊。」他說。
9
晚上八點半。
教室的時鐘響了三下。
我的課桌前後擠著一堆鬼。
「活的耶。」
其中一個胖胖的女生叫段曉曉。
她半個腦袋凹進去一個鞋印,猶豫了半天,戳了戳我的手。
穿透了過去。
她驚呼:「媽呀,嚇死個人。」
因她這一句,周圍的鬼同學開始嘰嘰喳喳地問我。
「那個漫畫完結了嗎?」
「XX他們開演唱會嗎?」
「學校後門的沙縣還開著嗎?」
「好想喝珍珠奶茶啊。」
被一群鬼圍成一圈,我半天說不出一句話。
「散了散了,別嚇她。」
程星回撥開人群:「能不能有點當鬼別嚇人的自覺。」
「之前都沒人能看見我們,多新奇啊。」
「就是就是。」
程星回沒理他們。
拿出一包乾淨的紙巾給我:「擦擦吧。」
我和他坐在後排,看著前面鬧騰的鬼。
「你們一直生活在這裡嗎?」我問他。
「嗯。」
「多久了啊?」
他輕輕擦拭著我的發尾:「忘了。」
程星回是最早飄蕩在這間教室里的。
孤孤單單。
看著教室的時鐘慢慢地走。
直到他發現了學校里的其他鬼魂。
有的,是像段曉曉一樣,蹲在學校後門的柵欄處,聞沙縣拌面的味道,遲遲不肯離去。
「啊?我已經死了嗎?」
被發現時,她已經什麼都不記得了。
只記得,沙縣很好吃。
有的,是躲在圖書館裡看漫畫的矮個子。
他倒是記得清清楚楚。
他說:「吾死的時候,母上來過學校,鬧了幾回,就沒下文了。」
還有的,是廁所隔間裡的丸子頭女孩。
她一直道歉,一直道歉,卻不知道為什麼道歉。
「我不是故意吸引班上男生的注意的,我只是喜歡可愛的東西。對不起,對不起,不要打我。」
漸漸地,他們聚集在了一起。
在這個學校里,成了一個班的同學。
「大家其實都是十幾歲的孩子,死了也很怕黑、也很怕鬼,更怕自己孤零零一個人。」
程星回望了窗外的飛鳥:「我們都出不去,只能在學校里。」
幽藍的光,落在我的手心裡。
「我為什麼能看見你們?」我問他,「而且你們能碰到東西,也能碰到別人,唯獨不能碰到我?」
他偏過頭看我。
眸光一暗,沒有開口。
「我是不是快死了?」我問他。
他很久都沒有回答。
他是不願意對我撒謊的。
他只是笑著說:「城南的書行巷,有一家推車餛飩很好吃。」
我轉過頭,對上他的眼睛。
他說:「先別死啊,替我去嘗一嘗。」
10
高二最後一場期末考。
周安安考試作弊被抓了。
大家都很意外。
學校調監控才知道,她一直是老手,手法嫻熟,心態穩得很。
只是這次像中了邪一樣,小抄莫名其妙地掉了出來。
被監考老師抓個正著。
她一開始不承認。
直到證據確鑿,才開始哭。
一直哭,哭到她父母來了。
她媽說,是學校老師的問題。
「安安一直都很乖的,怎麼今年換了個班主任就變成這樣了?難道你們學校不需要檢討一下自己嗎?」
學校要處分。
但事情被壓下來了。
她爸說,周安安的人生才剛開始,不能留不好的痕跡。
她光明燦爛的人生,有很多人給她兜底。
但我的沒有。
「你退學吧。」
在家洗菜時,我媽湊到我跟前說:「你大姨廠里缺人,你這個成績頂多在省內讀個二本,不如早點出來打工,幫幫家裡。」
客廳,我同母異父的弟弟吵著要看電視。
「哎等會兒,媽媽給你做寶貝最喜歡的糖醋排骨啊。」
我沒理會。
「聽見沒?」我媽掐了我一下,「家裡沒錢養閒人。」
「我爸不是留了錢給我嗎?」
「他?」我媽一聽這名字,立馬拿腔拿調了起來,「他的錢夠個屁,你當你每天吃喝不用錢的嗎?你開學補習不用錢的嗎?還敢提他,都不知道和那個女人死哪去了。」
「我沒有補習。」我關掉水龍頭,「你說的,沒錢給我補習。」
「我欠你的?」她沒好氣地說,「趕緊的,收拾一下,明天去你大姨廠里。我改天和你老師說說這事兒。」
「我不退學。」
「這事由不得你。」
「我可以暑假自己去打工賺錢,」我一字一句地說,「但是我絕對不退學。」
我弟拿著玩具槍衝進廚房,對著我的腿狠狠一懟:「打死你這個壞人,你欺負我媽。」
「來寶貝,我們到外面去,」我媽抱起我弟,對我說,「當初也不知道我為什麼要生你?」
整個暑假。
我都在奶茶店打工。
每天有打不完的單子,做不完的奶茶,剝不完的葡萄。
但是,這裡沒有我媽。
是我為數不多可以喘息的地方。
「媽媽,我想吃這個。」
有時候,看見一起來買奶茶的母女,我都會想被愛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
但這種念頭,只會不經意間閃過。
「方芋?」
周安安她們也來買奶茶了。
聽說,周安安打算高考後出國讀書,最近在學托福。
林觀南站在她們後面,只看了我一眼。
「哎呀,還真的是你啊。」
「勤工儉學來了?」
「是啊,她媽不是說過她家窮得不得了嗎?」
「用不用我們捐錢給你啊?」
她們三言兩語地譏笑我。
見我沒打理,她們又拿出手機懟著我狂拍。
「走了。」
林觀南牽著單車,示意周安安上車。
周安安點了點頭,走過來對我說:「方芋,我剛剛點了一杯奶茶,送你了,沒想到你這麼辛苦,你要小心些呀。」
說完,她就上了林觀南的自行車。
一群人走了。
我不想喝她送的東西。
但奶茶不能浪費。
我隨手送給了一個攥著零錢,站在櫃檯猶猶豫豫的小學生。
他收到後,一臉驚喜,連說了好幾聲:「謝謝姐姐。」
一整天外賣單都很多。
晚班打掃衛生的時候,我的手都有些抖。
今天還沒吃什麼東西呢。
店主喊我過去。
「下午有客人在某團投訴你,說你態度不好,衛生不行。」
他給我看頁面上的差評。
周安安的頭像。
店主扣了我半天的工資。
白乾了半天。
我擦著大門玻璃的時候,遠遠地望錯落的單元樓里,露出一角學校的天台。
傍晚的飛鳥偶爾經過。
我已經很久沒見到程星回了。
11
暑假結束,回校的時候已經是高三了。
一開學就摸底考試。
林觀南是全班第一,上講台分享學習心得的時候,大家都在鼓掌。
班主任卻說:「別驕傲啊,我們班不是重點班,到時候能考出個省會大學的,都已經是燒高香了。」
每人分了一張便利貼。
班主任讓我們把想考的大學或者志願、分數寫到上面去,將大家的便利貼一起貼在後黑板上,以此激勵自己。
我寫不出來。
我不知道寫什麼。
我的世界裡,一直都只能低頭看腳下,從來沒想過未來。
也不知道自己可以擁有什麼樣的未來。
我只想逃出去。
離開這個學校、離開我的家庭、離開我慘澹的人生。
但我不知道,自己到底能去哪兒?
這張小小的空白便利貼,我從第一節課想到下午最後一節課。
輪到我值日。
落日沉入地平線。
教室里人都走了。
我將紙團揉成一團,往後一拋。
「嘶。」
砸到了人。
我連忙扭過頭去想道歉。
噢,砸到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