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算了吧。
裴鳴聲上車之後刻意地靠著車窗坐著,秦野有眼眸垂下看到兩人之間隔著足足可坐一人的位置,在狹小的車內空間裡嘆息了一聲,轉頭看著裴鳴聲的側顏。
三年未見,裴鳴聲的五官反而越發的好看了,瘦削的下顎線劃出好看的弧度,褪去少年的稚氣後反而有一種純欲風味,但想到自己的小花被別人從溫室里偷走放在戶外風吹雨淋之後才染上欲.望的韻味。秦野有又莫名地在唇間低念了一遍偷花之人的名字:「宋,戈,與。」
裴鳴聲驟然轉頭,眼神像是森林裡聽到槍聲的鹿,漉漉又可憐的望著秦野有,說:「野哥,你別去找他,都說了以後和他沒關係了,也不想再也什麼瓜葛。」
秦野有凝視他的眼睛,想從裡面找到裴鳴聲說謊的證據,但他已經三年沒見過裴鳴聲,他甚至已經不知道裴鳴聲緊張地時候手會不自覺地開始掐自己的掌心。
「小聲,你在怕我嗎?」
秦野有覺得有趣,他並不是因為回來復仇才變得嗜血,在認識裴鳴聲的時候他就展現過兇殘暴虐的一面,這隻小兔子明明膽小卻咬著唇誇讚他:「哥哥你好厲害。」
裴鳴聲挺直了腰,搖了搖頭,他並不怕秦野有傷害他,但是他害怕他去傷害宋戈與。當年那些設計陷害秦野有的人沒留下一個活口,裡面甚至有秦野有的血親,但在他們舉起屠刀的時候就已經預見到今的結局。
「到底是幾年未見生分了,以前你同我很是親近的。」
他下意識的想揉揉裴鳴聲的頭髮,卻發現隔得太遠只能勾到他的肩膀,裴鳴聲垂著眼眸沒出聲,欲言又止之後到底是沒回答他這句話。
秦野有湊過來,離裴鳴聲極近的距離卻停了下來,他的唇瓣離裴鳴聲的臉頰只剩下一指的距離,緩緩開口問道:「我可以吻你嗎?」
裴鳴聲卻忽然想到了宋戈與,那個壞脾氣的傢伙做什麼都是直接來,想親的時候把他壓在牆壁上,手指捏著他的下顎讓他微微仰頭,然後唇舌勾纏橫衝直撞地就闖了進去。柔軟的舌尖還要抵到他的舌根,然後在口腔里肆意地.弄,讓他必須順著他的唇舌纏繞,甚至攪弄出噠噠的水聲。
秦野有極有耐心,這樣曖昧的距離,裴鳴聲不說話他就不動,但如山的氣魄壓制下來依舊讓裴鳴聲喘不過氣。裴鳴聲又掐了自己的掌心,微微垂下頭避開兩人近距離的接觸,輕聲說:「野哥,那時候你問我,要不要和你私奔,我沒有跟你走。」
「如果你只問我,陪不陪你走,我會答應的。」裴鳴聲的話只說一半,後面不好聽的不需要說出口。他對秦野有自始至終只當做是哥哥,陪著哥哥亡命天涯其實也沒什麼。
但不該是私奔,私奔是和愛人。
秦野有沒生氣,但收回了微傾的身子輕輕靠在座椅靠背上,沉默了半晌後問:「是因為宋戈與嗎?」
裴鳴聲快速地搖了搖頭,急急地說:「你別碰他,他就是個傻子,不值得你動手。」
秦野有看著他著急的模樣,終於伸手揉了揉他的頭髮,像小時候一樣捏了捏裴鳴聲的腮肉,說:「我看你也是個傻子。先陪我喝咖啡吧,幾個小時而已,死不了的。」
裴鳴聲到溪院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六點,管家在門口接到他的時候說宋戈與暈了過去,已經請了家庭醫生來給他掛上營養液了。裴鳴聲原本想轉身離開,管家也不勸他,甚至還貼心的讓司機把車開到了院門口。
裴鳴聲沒上車,冷哼了一聲後又進了溪院。司機下了車問管家還用車嗎,管家帶著露出八顆牙的標準笑容說:「今晚應該是用不到了。」
裴鳴聲進屋的腳步很輕,宋戈與面色蒼白地躺在床上緊閉著眼,他原本是不信宋戈與真的會為了他三天三夜不吃不喝。可是這會看到人虛弱的模樣,覺得宋戈與蠢到沒救了的同時還夾雜著一絲絲的心疼。
無論誰是誰的替身也好,你三年里湯湯水水養得壯碩如牛的「前夫」可勁兒糟蹋身子,裴鳴聲氣得又想轉頭離開。
宋戈與的這張嘴不饒人,三年里兩人吵架的次數比上.床還多,可這會他安靜的睡著,裴鳴聲卻想好好跟他說幾句話。
「我沒騙你,一開始你真的是替身。你不說話的時候和秦野有太像了。」這話要是宋戈與沒睡著,聽了能從床上蹦起來。裴鳴聲坐在床邊,眼睛盯著那瓶一滴滴掉落的營養液。
「可是你刻薄小氣聒噪,其實一點都不像他。」第二把語言上的刀插在了宋戈與的心口,裴鳴聲自己都輕笑出了聲。
「後來我特別愛看你別彆扭扭的勁兒,每次和我吵完架,又偷偷喊管家陪我看購物頻道攛掇我刷你的卡買東西。」
「每次嫌棄我做飯讓你回來是限制你的人生自由,但這三年除了必要的應酬,沒有一頓飯你落下過。」
「那個聯姻協議的事我不知道,大概是裴家人發現我這個廢物還是有點用處,才拿著我來要挾你。那時候秦野有出事了,秦家的人想要把我也斬除根,我確實也需要這段婚姻。」
「你雇了那麼多人保護我卻什麼都不說。後來事過了,才問我哪來的仇家,我說是借高利貸惹上的你也信,你可真是個傻子。」
裴鳴聲突然挺住了絮叨,轉頭俯下身子仔細觀察宋戈與是不是真的睡著了,指節放在他的唇瓣上方感受到均勻的呼吸,又坐直了身子繼續說道:「大概是從那時候開始發現,宋戈與就是宋戈與,不是誰誰誰的替身。」
「算了,我跟個傻子說這麼多幹嘛。買個戒指的尺寸都小了,你這個白.痴。」裴鳴聲站起身走開幾步,忽然又折返了回來,彎下腰輕輕地在宋戈與的唇上落下淺淺的吻。這個吻很輕很柔,甚至快到連裴鳴聲都不確定是不是真的唇瓣相貼,但他確實吻了宋戈與。
裴鳴聲下樓的時候,管家一臉的驚詫問他:「您要走了?」
裴鳴聲覺得納悶,回了他:「看一眼沒死就走了啊,不然還在這守著等斷氣嗎?」
管家無比抱歉地說:「可是車已經開走了,您稍等我馬上讓他開回來。」
管家走到一旁打完電話,然後仰頭看了一眼樓上的房間,腹誹了一句不爭氣的東西。
宋戈與醒的時候,管家立在床邊,眼神晦暗的看著他。他沒什麼力氣也沒心思,但那個眼神灼熱到可怕,不得不配合地開口說道:「幹嘛?」
管家飛快地說:「鳴聲少爺回來過。」
宋戈與嚇得拔了輸液管就要下床,又聽管家說:「待了不到十分鐘後就走了。」
宋戈與荒漠一樣的心長了一顆小綠芽,顫顫巍巍地問:「他有說什麼嗎?」
管家歪頭,想了想說:「他說來看看你什麼時候斷氣。」
「畢竟你是個不爭氣的東西。」這句是管家夾帶私貨,宋戈與卻頹然地坐回床上,掐斷了那一抹綠意。
裴鳴聲第二天接到管家電話的時候還想問問宋戈與的情況,但在聽完管家的話之後打消了這個愚蠢的念頭。管家那邊還伴隨著小貨車的喇叭聲,他盡力捂住了聽筒,對裴少說道:「您留在家裡的沐浴露洗髮水毛巾拖鞋都已經打包好了,方便給一個地址嗎,我安排司機給您送過來。」
「宋戈與這是迫不及待把我掃地出門的意思?」裴鳴聲恨得牙痒痒,掐斷了手中玫瑰花的花莖。
管家思索了一下宋戈與認真裴鳴聲常用物品時的表情,有點可憐又有些可笑,怕他搬出去以後用不慣,還分門別類地按照裴鳴聲的使用習慣進行排列,哀怨說道:「裴鳴聲你真他.媽狠,我都快死了你都不來看我一眼,替身不是人嗎,替身沒有感情的嗎。你這個混蛋。」
管家說:「他說你是個混蛋。」
裴鳴聲把電話掛了,玫瑰花已經被一片片拆得只剩個花蕊,一分鐘後發來了新的住址。管家進屋把宋戈與喊了出來,強地把人塞進了貨車的副駕駛座。他租的車子有點小,宋戈與的大長腿塞進去有些難受,還沒來得及炸毛的時候,管家把地址發到了宋戈與的手機里,敲了敲車門說:「少爺,請爭點氣。」
小貨車快到裴鳴聲住的小區之前,司機讓宋戈與給他打個電話,宋戈與拒絕,覺得怎麼也不能低這個頭。等裴鳴聲下來的時候,旁邊還站著秦野有和他的保鏢們,車還沒停穩,宋戈與就打開門跳了下去,衝過去指著秦野有罵:「你這個插足別人婚姻的第三者,你都消失三年了為什麼還要回來,你不回來裴鳴聲就不會跟我離婚,你不回來至少對裴鳴聲來說我還有點用。」
秦野有的保鏢聞風而動,被秦的一個手勢又退了回去,裴鳴聲比他們動的都快,撲過去就攬著宋戈與的腰,神色慌張地說:「野哥,你別跟他一般見識。」
宋戈與被裴鳴聲一抱就慌了神,熟悉的擁抱竟讓他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裴鳴聲轉頭瞪了他一眼,罵了聲:「閉嘴。」宋戈與嘴裡依舊罵罵咧咧但音量卻小到只有他們兩個人能聽到。
「宋戈與,被人當替代品的滋味,好受嗎?」秦野有立在原地,微微抬眸,凌厲的氣場全開。「不好受吧,真巧,鳴聲他應該也是這麼想的。」
宋戈與被秦野有簡單的一句話劈得頭暈目眩,他餘光看到裴鳴聲陰鬱的臉色,突然想起來還有一些事來不及和裴鳴聲說,若是再不說就來不及了。裴鳴聲已經鬆開攔著他的手,但所幸他沒有著急回到秦野有的身邊,讓宋戈與還有機會握著他的手腕。
「裴鳴聲,我跟林郁北去西班牙是因為他說想幫我試試你是不是在乎我。我跟他什麼都沒有發生過,我回來的第一天就告訴你了。西班牙的開房記錄一直是兩間,在那邊玩全程還有導遊和翻譯陪著,他們都可以替我作證。」
「裴鳴聲,林郁北去年被他男朋友甩了就來找過我,我跟他說我已經結婚了,我很愛我的伴侶,這輩子都不可能離婚的。」
「裴鳴聲,你有沒有哪怕一點點愛過我?你唯一說愛我那次,是因為把我認成他了嗎?」
裴鳴聲知道宋戈與在他面前的霸道蠻橫不過是虛張聲勢,他從來不怕那樣的宋戈與。可是眼前站著的是在乞求得到他的一點點回應,甚至到最後因為絕望而自己鬆開手的宋戈與。
他終究是難掩心疼,又怕被宋戈與看出他的情緒,只能朝秦野有走過去,留下一個在宋戈與眼裡無比絕情的背影。
他走到秦野有身邊,怕他壓不住脾氣對宋戈與動手,低聲說了句:「放他走吧。你不是帶人來幫我搬東西的嗎,我先去把地下室的門打開。」
宋戈與的話他回答不了,「我愛你」這句話在不愛的時候很輕易就能說出口,在察覺到愛意萌芽的時候卻像是一個咒語說了就一敗塗地。裴鳴聲還沒走到地下室的門口,就跟管家打了個電話,讓他趕緊來接宋戈與回去,管家在那邊長長的嘆了口氣,程序化地說了句:「知道了,鳴聲少爺。」
回去的路上,管家坐在副駕駛座上,透過後視鏡看著一臉蒼白的宋戈與,長嘆一聲後問道:「要不,考慮考慮林先生?」
宋戈與冷笑了一聲,緩緩地搖起了後排的隔板,閉上眼睛頹然地靠在了座椅靠背上。
宋戈與從來沒有任何時刻比現在更清楚一件事實,他和裴鳴聲,已經離婚了。
裴鳴聲再次見到宋戈與,是在林家的慈善酒會上,他接到的請柬是林郁北親自開車給他送來的,還再三囑咐他一定要出席,畢竟上拍賣環節有一幅畫原本是宋戈與從西班牙給裴鳴聲買回來的。
他看著林郁北得意的小表情,壓抑了很久才忍住打電話把宋戈與臭罵一頓的衝動,但憋了一天越想越氣,到了晚上還是給管家發了條信息,問溪院是不是住進了新主人。
管家沒回信息。
第二,他看到宋戈與和林郁北站在陽台外面的時候,才接到一條姍姍來遲的信息:「抱歉鳴聲少爺,這幾天我不在溪院。我休假了,現在在夏威夷帶著海風向您問好。」
裴鳴聲冷笑一聲鎖了屏,把手機拋起來扔了一圈放進衣兜里,端著一杯酒朝著陽台走了過去。
裴鳴聲走過去之前,林郁北正跟宋戈與說著話,宋戈與絲毫不為那天罵他傻.的事情感到一絲歉疚,甚至在林郁北給他送邀請函的時候,還不耐煩地說:「你能不能別來煩我,被裴鳴聲看到我和你待在一塊兒,他又要誤會了。」
林郁北對宋戈與沒有多深的喜歡,他對情愛這事兒的態度更像是玩遊戲,找宋戈與不過是勝負欲在作祟。宋戈與以前對他的好,抵得上這幾句的發泄,畢竟沒法在一起朋友的關係卻是沒必要割裂的。
但他看不慣宋戈與這沒出息的樣子,裴鳴聲的段位遠高於他,林郁北反倒覺得好玩的遊戲才剛剛開始。
「誤會了不是正好,他要是衝過來揚揚正室的范兒,說明他還是有那麼一點喜歡你。他要是一點都不在意,你就死了這份心思。宋戈與,像你這麼蠢的人是追不到老婆的。你跟裴鳴聲之間的誤會你沒解釋過嗎?你對他的愛你沒表達過嗎。」林郁北唇邊勾出一絲魅惑的淺笑,眼底的星海熠熠奪目,「有用嗎,老婆追回來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