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溪雪後續章節

2025-01-09     游啊游     反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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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茹收回手,眉目冷厲:「偷東西還栽贓給別人,露露,我以前怎麼沒發現你是這樣的人呢?」

「是她。」

程茹回頭,衝著過來的女警:「就是她偷東西。」

11

閔露露被帶走了。

這個八卦在當天晚上就開始瘋傳。

宿管阿姨後面又來了一趟,讓大家把嘴閉緊點。

閔露露很蠢。

蠢卻不自知。

上輩子謝述在我死後報了警,學校壓下了這件事,謝述卻不肯讓。

最後所有的罪責,都被程茹推到閔露露身上,自己乾乾淨淨被摘出。

這一世,我不會再讓謝述因為我,背負太多仇恨。

他應該,乾乾淨淨,做他理想的科研。

12

我難得在重生之後,睡了一個還不錯的覺。

第二天一早,就去食堂找謝述。

謝述起得早,給我買了我喜歡吃的燒麥。

對我突然和他約好每天一起吃早餐這件事,謝述答應得很乾脆。

食堂賣包子的地方排了隊,我和謝述坐在角落,他拿了 mp3 在聽英語。

見我來時才摘下。

我捧著謝述給我買的豆漿,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他看。

少年時的謝述麵皮薄,耳郭隱隱有些泛紅。

面上卻不顯。

「謝述。」

「嗯。」

「你以後……想做什麼?」

謝述抬眼,眸色清澈,像雪原中乾淨純粹的湖。

「想從事科研。」

我愣了一下。

隨機笑開:「你肯定會成為很厲害的科研人員的。」

謝述望著我,笑了,伸手摸了摸我的頭。

分開時,我站在原地,看謝述走遠的身影。

少年挺拔如松。

可我看著,心卻如同針扎,細密地疼。

十年是很漫長的時間。

漫長到成了囚籠。

成年後的謝述是個很好的醫生。

技術高超,為人謙遜,兢兢業業地,對每個病人負責。

偶爾也有無力回天的人。

他面對痛哭流涕的家屬,只能不住地道歉。

夜半的走廊空曠無聲,他站在窗邊發獃。

我在他身邊看他。

可我沒法安慰他,也不能給他一個擁抱。

靈魂沒有實體。

他的師兄忽然在走廊出現,拍了拍他的肩膀:

「小述。」

「生死是世間常事,我們也不是神,也只能盡力而為。」

「我知道。」

謝述答。

回頭凝視虛空,卻正好和我的眼睛撞在一起。

四目相對。

我聽見他說:

「師兄。那是他們深愛的人。」

「那不是一瞬間的痛苦,是一輩子的。」

「思念會變成刺進心臟的針,反覆發作,肝腸寸斷。」

「直至死亡。」

而他比誰都知道,這種痛苦。

謝述的眼睛裡是碎裂的光。

我知道他看不見我。

可有那麼一瞬間。

我看見他眼裡倒映出了一個小小的我。

13

我到教室的時候,已經快早讀了。

程茹一見我,立馬從座位上起身:「陳絮!」

「是你!」

「是你乾的,是不是?」

她瞪著眼睛,隱隱有些瘋狂。

我看了她一眼,面上儘是疑惑:「你說什麼?」

「是你看到了……」

她的話半路消失。

教室里不少人的眼睛已經看過來了,前面還裝著監控。

她不能多說,也不會蠢到當面發難。

程茹扯過我的手,帶著狠勁把我往教室外面拖,在走廊上用力扇了我一個耳光。

教室的窗戶開了一條小縫,卻不敢完全打開。

有眼睛從里窺探。

程茹狠狠瞪了我一眼,卻什麼也沒說。

重生改變不了我的家世和身份。

曾經那些霸凌行徑留下的陰影從未磨滅,它存在在我還有感知的每一個瞬間。

日復一日地折磨著我。

那些因為靈魂曾經變得平淡的感官,喝下慘雜著泥的髒水,被人用力擊打腹部的疼痛,還有用煙頭和打火機燙在身上的灼傷……

在我獲得生命時,變得再次鮮活起來。

程茹是我不能擺脫的噩夢。

14

閔露露退學了。

因為鬧到了警察那裡,學校雖然把這件事壓了下來,卻不會再收她了。

她來拿東西的那天,和程茹吵了一架,最後程茹的臉腫了好幾天。

程茹不缺跟班。

在閔露露走後不到一周,她身邊又出現了一個女生。

長得很漂亮。

也是我上輩子的熟人。

程茹喜歡周樹,可周樹喜歡的不止她,其中最密切的,就是簡秋煙。

十七八歲天雷勾動地火的時候,他們愛在無人的地方親熱。

上輩子,我偶然撞見過一次。

周樹從此記恨上我,他會在程茹面前,跟我說曖昧不清的話。

讓程茹覺得,我勾引了他的心上人。

霸凌的行為也從肉體,擴大到精神層面。

15

簡秋煙比上輩子出現得要早。

她代替了閔露露曾經的位置,卻又要比閔露露好上一些。

程茹他們把我堵在廁所,逼著我去喝廁所里的水的時候。

我沒有動。

程茹瞥了簡秋煙一眼:「愣著幹嘛?她不動就真的放過她嗎?」

簡秋煙愣了下,還沒動。

本來站在門外的周樹卻闖了進來,一手拽住我的頭髮,用力往後扯。

程茹打開洗手池的水龍頭。

不一會兒就蓄滿了。

程茹點頭,下一秒,男生的手用一種我無法反抗的力量,狠狠把我的頭摁進水池。

我拚命地掙扎,卻被用力按住。

肺部有水嗆進,痛苦卻不得解脫。

程茹的聲音在水面之上,縹緲得像在世界之外:

「陳絮。」

「你幹嘛要和我作對呢?」

周樹忽然扯起我的頭髮,接觸空氣的一瞬間,我不受控制地劇烈咳嗽。

瀕死的絕望,一如上輩子跌落的瞬間。

周樹鬆了手,我癱坐在地,不住地喘氣。

「如、如果……」

「我、我都、咳咳、乖乖受著……」

「你就會、咳咳咳——」

「放過我嗎?」

程茹愣了一下。

隨即像是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一樣,捂著肚子哈哈大笑。

一直到笑出了生理性的眼淚。

下一秒,她抹掉那點眼淚:

「當然——」

「不,會,啦。」

「陳絮。」

「我最喜歡看的,就是別人服軟求饒,然後我再補上一刀。」

「直到,我覺得沒意思了為止。」

「說不Ṭū₉定,要等到你死呢。」

程茹笑意盈盈,勾起的紅唇像是毒蛇的信子。

垂在身側的手不斷顫抖,我用力地握成拳。

面前的臉開始變得模糊,無數張程茹的臉,在我腦海里變換。

上輩子的,這輩子的。

作弄我後高高在上的臉,踩著我手蔑視的臉,報警後被撈出來無所謂又滿不在乎的臉……

臨死時涕泗橫流,求著謝述放過她的扭曲的臉。

最後都定格在那天。

我被她從天台推下去後,微微訝然的臉。

16

程茹離開時的背影耀武揚威,就像打了勝仗的王。

地板上骯髒的泥水浸透我的校服。

藍白的顏色,一點點被染上棕黑。

我坐在地上,看著走遠的三人。

程茹不知道。

周樹和簡秋煙的手指,正背著她勾在一起。

重生不會改變一個人的體魄,智力,家世。

可是它還是送了我一個禮物。

比如提前知道很多事情。

不過細枝末節的小小改變,根本不會影響事物的軌跡。

比如被閔露露和周樹強壓進水裡。

希望你能喜歡我送給你的結局。

程茹。

它並不比你上輩子遜色分毫。

17

程茹的霸凌還在繼續。

吃早飯時偶然被謝述看見端倪,程茹手裡的圓規沒拿好,在我眼角留了一道小疤。

謝述放了筷子,眸子落在我臉一側,端詳半分,才問我:「絮絮,你眼角的傷是……?」

我露了個笑,用著和之前一樣的說辭:「不小心弄的。」

謝述沒說話,只是看著我。

眸色分明。

我避開他的眼,笑著岔開話題:

「最近晚上熬夜學習,白天醒不來腦袋暈暈的,不小心就弄到了。」

他沒再繼續這個話題,好像相信了:「晚上不要熬太晚了。」

「身體最重要。」

我乖巧地點點頭。

下午放學時,程茹像是憋了一肚子的火氣。

鈴聲一響,我起身從她桌邊路過,把桌子上的東西撞落了一地。

程茹騰一下站起來,扯過我的衣領就往女廁所去。

她用力把我甩在牆上,一腳踹關了廁所的門:

「他媽的,老娘今天心情正好不怎麼樣,你還專門撞槍口上。」

她想扇我巴掌,被我躲閃。

氣不過,抄起邊上的棍子,狠狠砸在我肩膀上。

骨頭處的疼痛,讓人瞬間泌出了兩滴生理性眼淚。

第二下扇過來的時候,我沒有反抗,一邊臉上立馬火辣辣地疼。

程茹氣沒消,一隻手鉗住我的肩膀,一隻手對著另外半邊臉,就要狠狠扇下去。

我卻忽然大笑起來:

「程茹,你好傻啊。」

程茹愣了一下,手沒下去,卻更惱了:「你他嗎說什麼屁話呢陳絮?」

「你瘋了吧?覺得挨打不過癮是嗎?」

我只是笑,彎了眉眼,看向她的目光卻帶了憐憫。

「你那是什麼眼神?」

「賤人!」

程茹用力扇了我一個耳光,我卻還是在笑。

「周樹最近冷落了你了是吧?」

「你知不知道為什麼?」

程茹被我戳中,動作一滯。

開口要問:「你——」

「因為他和簡秋煙在一起了。」

「程茹。」

「你知不知道——」

「每天放學,他們都會去舊器材室約會。」

「簡秋煙說你好蠢呢,他們在一起快一個月了你都沒有發現,還傻傻地約著周樹去看電影。」

「程茹,你怎麼不僅倒貼,還被人耍著玩呢?」

「你他媽放屁!」程茹暴跳如雷。

「你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我笑:「信不信隨你,他們現在可能在一邊親嘴一邊笑你吧。」

「你他媽——」

程茹拿了棍子想打我,卻又堪堪停住。

「陳絮,他們今天要是沒在那裡,你以後就完了。」

撂下狠話,她轉身就走,步伐急促。

等到她的身影消失在拐角。

我低下頭,攤開掌心握緊的鑰匙——

舊器材室大門的鑰匙。

不會有以後了。

程茹。

18

我沒有騙他。

上輩子,周樹和簡秋煙愛在那裡深入交流。

我們學校很大,舊器材室在校園最角落。

那邊有一片小林子,還沒有監控,基本沒什麼人過去。

只有管理的老爺爺,每天會去開門關門。

老爺爺記性不太好,弄丟過好幾次鑰匙,偶爾會忘記關門。

上輩子器材室曾經發過一場大火,把建築燒成了一具空殼。

只有我知道,是周樹做的。

他喜歡抽煙,和簡秋煙一塊兒時疏忽大意,火燒起來之後他卻逃了。

還威脅我不准說出去。

學校找不到人,也就不了了之。

程茹走後,我馬上跟了上去。

路上的人很多,越往那邊走人越少。

穿過樓棟時,身後卻有細碎的窸窣聲,我回頭卻不見任何人。

上輩子直到大火燃盡,他們才發現失火。

說明這邊根本沒有人來。

我壓下心頭的一點疑慮。

19

器材室的門輕掩著,裡面的人說話聲音,卻一點不差地傳出來:

「簡秋煙你這個賤婊子——」

「你他媽怎麼這麼賤啊!?跟他媽蕩婦一樣,脫光了被人——」

程茹的聲音戛然而止。

我站在外邊往門縫裡看。

簡秋煙的衣服還沒穿好,被程茹揪著頭髮用力往後扯。

周樹試圖去攔程茹。

程茹手裡拿著一個鐵拍子亂揮,周樹躲閃,恰好撞倒身後的鐵架子。

放滿雜物的架子晃了晃,開始傾斜。

周樹嘗試去扶住,卻架不住。

他想喊人來幫他,卻沒有一個人聽進去了。

誰也沒有注意到,角落裡的煙頭,已經點燃了最近的墊子。

我扯開嘴角。

輕輕把鎖拉上,鑰匙旋轉兩圈。

然後退後幾步。

館裡傳來一聲轟響,還夾雜著周樹痛苦的嚎叫。

爭吵聲須臾被按下暫停鍵。

「周樹!周樹?你沒事吧?」

「等一下,等我們把這個架子抬起來。」

「簡秋煙!你這賤人!不過來搬架子還在穿衣服!」

又是一陣皮肉相碰的聲音。

然後是簡秋煙的尖叫:「火!火!火!」

「滅不掉!」

「放開我!我要出去!我找人過來救他!」

「你他媽放手!火越來越大了!」

簡秋煙的聲音靠近大門,門發出重響,一下又一下。

伴著她絕望的吼聲:「門打不開了!——」

「他媽的!有人嗎!救救我!」

聲音混亂成一片。

有煙從窗戶飄出來。

我站在原地。

尖叫聲,怒罵聲,哭聲,撞門的聲音。

像是地獄魔鬼的邀請。

我沒有動,只是看著。

程茹的聲音很尖。

從怒罵,到哭喊,再到祈求。

就像上輩子那樣。

我想再笑得開心些。

只是嘴角像是僵住了。

眼淚在我沒有意識的時候落了下來。

笑著笑著哭了。

哭著哭著又笑了。

困擾我兩輩子的噩夢,好像就在這樣絕望的Ţų₎哭喊中,慢慢消散。

20

我轉身,想從小林子的另一邊走掉。

風吹起地上的落葉,帶起了一兩片。

我抬頭時,卻看見了一個最不該出現在這裡的人。

謝述。

風吹起他額角的發。

謝述的臉上沒有什麼表情。

目光從我臉上,移到身後冒著煙的器材室。

我怔住。

21

謝述是個純粹的好人。

他寡言,冷淡,外表像是經年不化的高原雪。

內里卻是如春般的溫柔。

像是無瑕的白玉。

溫良恭儉讓。

他有光明的前途,有大把的人脈,還有會偷偷看著他臉紅的小姑娘。

曾經新來的小護士很漂亮,齊劉海,鵝蛋臉,一見他就臉蛋紅撲撲的。

科室的人愛撮合他們。

偶爾小護士拿了自己親手做的小餅乾送給謝述。

周圍人起鬨,我也在旁邊看著。

小護士真的很漂亮。

可謝述卻沒有接。

他道了歉,疏離地拒絕。

小姑娘紅著眼走掉。

朋友調侃他要孤獨終老,他卻什麼也沒說。

如果他接受了呢?

如果他娶了一個相愛的妻子,如果他繼續做醫生,治病救人——

他或許可以很幸福地過完這一輩子。

可他沒有。

他違背了希波克拉底誓言,違背了職業道德,違背了自己的天性——

他用手術刀,一片一片剜下霸凌者的肉。

卻只是問了他們一句:

「後悔嗎?」

我甚至不敢想,這十年他是怎樣走過來的。

也不敢想,這個計劃,到底是從什麼時候出現在他腦海里的。

他用刀,分開了自己和那個光明的未來。

一步步走向地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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