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即使不把自己置於險地,也可以多多少少幫到他們一些吧。
自從轉帳後一周,我都沒有和陳緒聯繫。
再撥通他的電話的那一刻,我覺得壓在心裡的石頭,像是被挪開了。
突然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陳緒聽我說完經過,顯然也有些緊張,聲線一直繃著,「你有沒有怎麼樣?」
我在電話這頭,下意識地搖了搖頭。
突然想到,這樣搖頭,他也看不到。
就笑出了聲,「沒有。」
「你笑什麼?」陳緒清了清嗓子,又擺出陳哥的嚴肅說教姿態,「鄭容容,你不要覺得好玩,這幫人涉黑涉惡,都是有過案底,犯過大事的人……」
我卻叫停了他的說教,「喂,陳緒。」
窗外的雨好像停了,陽光穿透雲層,從落地窗灑了進來,映在我的臉上。
雨過天晴,是個好天。
我一字一頓地問他,「你什麼時候有空呀?」
陳緒一愣,對面傳來幾聲陰陽怪氣的揶揄。
「小陳,你打個電話,臉怎麼這麼紅啊——」
「哎喲,該不是千年鐵樹要開花談對象了吧?」
「人家姑娘問你什麼時候有空呢,你倒是說話呀……」
只聽得陳緒那邊很亂,一串凌亂腳步聲後,又驟然靜了下來。
陳緒趕走了周圍的人,才壓低聲音,軟著調子問我,「怎麼了?」
「請我吃個飯吧。」我勾起唇角,「我有點點想你。」
7
陳緒說,最晚下周六,他一直在跟的案子能有結果。
所以,我們約在了下周周日上午見面。
上午見面,還挺奇怪的。
不過他說,他來安排就好。
我便也不瞎操心了,滿心歡喜的期待著見面。
我本來打算這周都早點閉店,回家敷個面膜泡個澡,好為下周的約會提前做準備。
剛要關門,結果姑媽旅遊提前回來了。
帶著一大幫穿得花紅柳綠的阿姨大叔,把炸雞店擠得水泄不通。
姑媽闊氣地請大學老同學吃炸雞。
我則像被壓榨的辛苦勞工,孤零零地杵在廚房間炸雞。
滾燙的油鍋炸的是雞嗎?
不,炸的是我為愛撕扯煎熬的心。
我有預感,姑媽回來,我這禮拜又少不了加班。
下周約會的時候,我的臉會比這鍋上校雞塊還要黃。
「容容,十桌加六份雞塊……」
嗚嗚,大叔們好能吃。
都快晚上十一二點了,阿姨大叔還沒有要散的意思,我打開後門倒廚餘垃圾。
夜色中一團黑影,蜷縮在垃圾桶邊上瑟瑟發抖。
湊近一些才發現,是個男人,受了傷,還能聞到他身上散發出來濃烈的血腥味。
「喂,你還好嗎?」
聽到我的聲音,男人猛地一怔。
黑色衝鋒衣的帽子下,是陳緒那張比月光還蒼白的臉。
他捂著肩膀,血汩汩地從指縫中流了出來。
8
我掏出冰櫃里所有提前解凍好的雞和雞塊,把陳緒的血衣,墊在了最裡頭。
隨後,不顧他的反對,替他套上了深色的工作服和橡膠手套。
失血過多,他的臉白得像張紙一樣,可他還在不停地說要走,「會……會連累你。」
我再也顧不上別的,踮起腳,狠狠地啃了他的嘴一口。
他整個人都僵在原地,也終於安分下來了。
水池裡衝掉的都是他的血,觸目驚心。
我心裡慌得厲害,眼淚胡亂地落。
「陳緒,你相信我,我不會讓你有事,也不會讓自己有事……」
「你相信我,好不好?」
好一會兒,他的喉頭上下滾動。
「好,我相信你。」寬大的手掌輕輕地摸了摸我的後腦勺,眼裡全是疼惜,「容容,不要哭。」
小混混衝進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一番場景。
我紅著眼睛哭,姑媽和好幾個大叔來攔我,都攔不住。
我對著陳緒拳打腳踢,「擺了個煎餅攤容易嗎?東西全被城管繳了,你還出去賭——」
「讓你剁個雞,你這麼多牢騷,你要掰是吧,那我們就掰啊,掰就掰,誰怕誰啊?!」
姑媽拉開我,「容容,你有話好好說,這麼大脾氣做什麼——」
「店裡生意這麼忙,你一天天的,給我找麻煩,給我找麻煩……」
陳緒垂著頭站在角落,任由我撒潑打滾。
等那幾個混混衝進來的時候,下意識地一把摟住了我。
從開始到結束,都沒有忘記自己的那句承諾。
「危險來臨的時候,我會擋在你前面。」
我心坎一軟,回過頭語氣卻厲,「看什麼?!沒見過兩口子吵架啊!」
大叔們把我和陳緒圍在廚房間小角落裡,佯裝勸架,實則是為了隔開幾個混混的視線。
我縮在陳緒的胸前,能夠聽到他胸膛的心跳,震耳欲聾。
我想安慰他。
陳緒,別擔心。
可最後,也只是把他的手握得更緊。
小混混面面相覷,最後什麼都沒說得又退了出去。
9
花臂大哥們原本定在下周的交易時間突然提前,陳緒為了搜集證據,孤身涉險。
七十公分的西瓜刀,砍到肩上的時候,都能看到森然的白骨。
可他還是想都不想地沖了進去。
光輝的人民警察形象,讓我很難和眼前這個跳著腳臥在床上嗑瓜子的人聯繫在一起。
見我來了,陳緒一個鯉魚打挺坐直起身,做出一副老陳哥的姿態。
「你……你今天怎麼不上班?」
「老公都住院了,我還有心思炸雞嗎?」我笑著打趣,每次看陳緒被我的調笑弄得臉紅,我都格外有成就感。
「我說,你一個小丫頭片子,成天老公老公的,也不知道害臊。」陳緒清了清嗓子,面色紅潤,「咳,頂多,叫個男朋友還差不多。」
我還沒說什麼,陳緒就不好意思了,穿拖鞋下床,「你坐著,我去給你洗個蘋果。」
好像完全忘記了,自己才是真正的病人。
我截住他,一臉壞笑,「叫男朋友是什麼意思啊。」
「什麼……什麼意思?」陳緒別開臉,「聽不懂就算了。」
我沉下臉,讓開了路。
「好啊。那就算了。」
陳緒很吃這套。
我若進,他便退,我若退,他便不知道要怎麼辦了。
「怎,怎麼能算了……」陳緒傻在原地,眼裡閃過一絲焦躁的懊悔,「鄭容容,你親也親了,摟也摟了……」
我踮起腳,蜻蜓點水地吻在他的唇瓣上。
「那賠給你,扯平。」
我占完便宜就跑,卻被他一把撈進懷裡。
事實證明,耍流氓就要見好就收。
陳緒一手箍著我的後腰,眼尾被激得泛起點點的紅,充滿占有意味的吻肆虐,仿佛要榨乾我胸腔的空氣。
我站不穩,伸手攬住他的頸,由著這個吻,回味悠長,難捨難分。
直到門口一聲來自中年男人的輕咳。
我猛地一個激靈,回頭看去。
一對中年夫婦正站在門口,目瞪口呆地望著我們。
10
陳緒牽著我的手,大大方方地和他爸媽介紹我。
完全沒有任何受到被爸媽撞破激吻現場的影響。
而我,一手扶額,抬不起頭。
如果地上有條縫,我也想鑽進去。
「容容是個好姑娘,平日都是大大方方的,可能今天有點害羞了。」
我沒搭話,「陳緒,你先別著急……」
「容容在炸雞店做臨時工,也沒讀過多少書,小的時候肯定也吃過很多苦。」陳緒的眼裡閃過一絲疼惜,卻特別堅定地求得自己父母的同意,「不過,從今以後,我會好好照顧她的……」
「呵呵。」陳緒的父親發出一聲冷笑,「你確定她沒讀過多少書?」
陽春三月,我在原地嚇得抖掉了一層雞皮疙瘩。
陳緒皺起了眉頭,「爸,學歷代表不了一個人,也不是可以用來鄙視人的武器。雖然你和媽都是教授,可是這也不代表你們就高人一等了……」
嗚嗚,大哥,你快別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