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我跑到一處無人的角落靠牆蹲坐,眼淚抑制不住地流了下來。
戀愛三年,印象中,時予是捨不得跟我說一句重話,更何況是這樣帶侮辱性字眼的。
就算是當初他雨中跪在我面前求復合,也沒說這樣過激的言語。
或許,我們命中注定就是會互相錯過。
忽然:
「地上涼,墊著。」
語調溫潤乾淨,像是清風拂過耳畔。
我循著聲音望過去,江硯正蹲在我面前,將他定製的高級西裝外套慢條斯理地鋪平在地面上。
「老闆——」
現在是上班時間,他怎麼在這?
聽到我略帶嘶啞的聲線,他目光沉了沉,雙手垂下緊緊攥著。
他定定地看著我,嗓音不似方才那般溫潤:
「桑桑,你還好嗎?」
我吸了吸通紅的鼻子,悶悶出聲:「我沒事,就是上班遲到了難受。」
江硯似是沒料到我是因為遲到哭得這般傷心,臉上神情有一瞬間的凝固,他試探性地問:
「那我不扣你工資,你是不是就不會這麼傷心了?」
我看著他一臉認真的樣子,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江硯雖然是我名義上的老闆,但其實算起來比我還要小兩歲。
這個呆瓜!
怎麼可以這麼可愛?!!
他是貨真價實的富二代,家裡億萬資產等著繼承的那種。
外界都說他手段雷霆、處事精明,我卻覺得他毛毛躁躁的像個沒長大的小屁孩一樣。
「江硯,拉我一把!」
我笑著朝他伸出手,被淚水氤氳的雙眼直直地看著他。
他動作乾脆利落直接一把拉起我。
卻沒想到我本就低血糖,又蹲坐了半響,這會兒頭暈目眩雙腳麻木,身體直接不受控制的向前傾倒。
我雙眼不可思議地張大,對上江硯隱含笑意的眸子。
落入他懷抱的那一刻,我是懵逼的。
他明明就可以扶住我,卻眼睜睜地看著我倒下去。
狗咬呂洞賓的狗都沒他狗!
我攀著他的肩膀站起來,瞪他一眼:「為什麼不扶我?」
他挑了挑眉,淡淡開口:「怕你碰瓷。」
敲!我敲!!牆都不服就服你!!!
我撿起地上的外套直接兜他臉上,舌尖抵住後牙槽:「說的很好,下次不准再說了。」
8
我才知道我跑的是反方向,當時正傷春悲秋,根本不知道自己往哪跑了。
江硯站在一旁滿臉複雜地看我:「姐姐,我懷疑你是想罷工,並且還有證據。」
我冷笑:「底層撲街,社畜一枚,哪有這個資本。」
說真的,前幾年我爸做生意失敗破產,家裡面值錢的東西都拿去抵債了,爸媽甚至想過輕生。
那段時間真的是我人生中最灰暗的時刻,不過好在後面熬了過來。
「姐姐,你就是壓力太大了,需要找一個男朋友分擔一下。」
江硯說這句話時,神情帶著從所未有的認真和鄭重,光華灼灼的眸直勾勾地看我。
我回過神,聞言嗤笑一聲,故意挑逗他:
「找誰,找你,好不好?」
「我……我勉為其難的話,也不是不可以。」
說完,他迅速低下頭,白嫩嫩的臉頰一瞬間通紅,一直蔓延到耳尖。
我嘴角的笑容一僵,目光躲閃移到一旁,輕咳了幾聲道:
「時間不早了,我們先回公司吧。
」
他點點頭,和我並排走出去。
上車時,我感覺好像有道視線一直注視著我。
抬眼望去,不遠處一輛賓利車窗正在升起,還不等我仔細看,車已經開始啟動。
賓利,時予的車也是。
9
想到今天早上發生的事情,我晚上主動留下來加班。
面對時予,我承認自己沒有想像中的那樣勇敢,更多的時候都是逃避。
夜幕降臨,五彩斑斕的燈光將整座城市照亮。
江硯像往常一樣提出要送我下班,我毫不猶豫地拒絕:
「江硯,謝謝你喜歡我,不過抱歉,我並不喜歡你。」
看著他一副要哭出來的表情,我近乎殘忍地繼續開口:「所以你沒必要為了我做這些事情,不值得。」
他那雙能盛滿漫天繁星的眼眸,瞬間黯淡下來,渾身瀰漫著一股頹唐可憐的氣息。
半響,他啞著嗓子說:「姐姐,你不用感到愧疚,喜歡你這件事情,自始至終,都是我一個人的事情。」
我沒再多說,繞過他闊步離開。
從前我覺得我們是很要好的朋友,但是現在細想起來,原來並不是這麼回事。
十點半,我提著從小超市買的特價瓜果蔬菜,踩著路燈映射下來的影子回家。
樓道聲控燈壞了,我摸索了好久才從包包裡面拿出鑰匙,正準備插入鑰匙孔中。
就在這時,一道高大的黑影直直朝我壓了過來,我迅速轉身,伸手用力推開來人。
下一刻,他猛地低下頭來,一股濃烈的酒味撲鼻而來。
「你是——唔——」
唇上傳來劇烈的疼痛,果蔬散落了一地,
我雙眼睜大,瘋狂掙扎,試圖掙脫身上人的禁錮,卻於事無補。
不知道過了多久,一吻畢,我喘著氣出聲:「是……時予嗎?」
他沒有理我,自顧自道: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他不斷地在我耳邊重複這句話,語調低沉暗啞到極致,聲音像從胸腔中震發出來。
一滴滾燙的淚滴落在我的臉頰上,順著下巴流入脖頸。
這是他第二次在我面前哭,第一次是在和他分手的時候。
我心中五味陳雜,試著從他懷裡動了動,發現掙脫不開。
我試圖和他溝通,被吻過的嗓音發軟:
「時予,你喝醉了,快放開我。」
他沒有說話,只是把我抱的更加緊了緊。
我猶豫著繼續說:「要……要是讓我男朋友——」
「嘶——」
胸口處猛地一痛。
時予低頭隔著薄薄的衣物咬在了我的胸口。
艸!他是屬狗的吧???
這就是個囂張至極的小瘋狗!!!
我正想說幾句心裡話教育教育他時,他率先開了口:
「阿榆,你不要和他在一起,重新和我在一起好不好?」
說這句話時,他語氣卑微到近乎懇求。
淚水大顆大顆地滴落在我臉上,他哭得像個孩子。
我陷入了沉默,一言不發。
我們兩人之間的淵源太深,不是僅憑自己的意願說能在一起就可以的。
半響,他見我一直沒有給出答覆,明白了我的態度。
他這回鬆開了我,嗓音又恢復到之前一貫冷淡的樣子:
「抱歉,是我冒犯了。」
我:「……」
這打一個巴掌給一個甜棗的行為真的是栓 Q。
他轉過身, 扶著牆面一直往前走,身形搖晃略帶狼狽。
我回到家,小心翼翼地揭開衣服。
時予剛才咬的地方已經落下了兩排深深的牙印,碰巧的是,牙印剛好蓋住了前兩天被項鍊刮過的地方。
我後知後覺的明白,他可能誤會了些什麼。
10
清晨,陽光透過窗簾星星點點的映照下來,落在純白床單上形成一塊塊斑駁的光影。
我眯了眯眼,伸手遮擋住耀眼的光芒。
穿上自己喜歡的小裙子,化了個淡妝,出門前,我對鏡子裡的自己綻放出一個大大的笑容。
小桑桑,今天也要加油鴨!
下了樓梯,映入眼帘的是一輛頂級配置的勞斯萊斯,江硯正恣意風流地倚靠在車前。
看見我下來,他連忙走向前來,臉上掛著春風和煦般的笑容:
「姐姐,早安!」
「為了防止你像昨天那樣遲到蹲在路邊哭,我決定以後都來送你上班。」
我張了張嘴,正想直接拒絕。
忽然,樓梯上面走下來一個熟悉的身影。
於是,拒絕的話到嘴邊,我硬生生的急剎車後拐彎:
「好啊! 有你真好,是我的福氣!」
「真的嘛?!」
聽到我這麼一說,江硯當即怔了怔,隨後眼中迸發出驚喜的光芒。
在看到時予後,光芒驟滅。
他伸手將我拉至身後,滿臉戒備地看著站在樓梯口的時予。
我暗戳戳從江硯背後探出一個頭,在對上時予冷冽如霜的眼神後,又重新像只鵪鶉一樣縮回去。
嗚嗚嗚,好可怕的眼神!
時予冷冷地掃了一眼我們二人,並未多說什麼,徑直往前面離去。
看他那氣場兩米八的勢頭,我甚至都懷疑昨晚的他和現在的他不是同一個人。
他走後,江硯轉過身來,眉頭緊蹙地問:
「桑桑,他是不是又糾纏你了?」
我遲疑地點了點頭,很快又搖頭:「你看他剛才對我愛答不理的樣子,怎麼可能還會糾纏我。」
至於昨晚,那只是他喝醉了。
江硯一瞬不瞬地看著我,眼底的光芒漸漸升起。
他像只大狗狗似的垂下頭,小心翼翼地開口:
「姐姐,我可以繼續假扮你的男朋友的,這次,不要錢。
」
我:「???」
可是,這是要不要錢的問題嗎?
之前那次是為了讓時予死心和我分手,現在的話……
江硯抬頭,開始給我一字一頓的分析:
「姐姐,你有沒有想過他為什麼會一回國,就搬到這裡來住,而且,如果我猜的沒錯的話,昨天也是他把你給惹哭了吧。
所以,姐姐,我希望你能夠好好考慮一下我。」
對上他滿是期盼的雙眼,我如鯁在喉。
江硯說的沒錯,時予家境優渥,他為什麼不住大別墅,而是選擇搬來這個連電梯都沒有的老式公寓。
這可謂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只是自己一直逃避,不願意正式面對這件事情而已。
「好,我答應你。」我直視他的眼睛說。
江硯笑了,像是冬日裡的陽光,融化了最後一捧冰雪,純澈又乾淨。
他若是小太陽的話,那時予就是小月亮。
一個溫暖陽光,另一個清雋出塵。
11
自從我答應了江硯,他就沒有一天消停過。
每天都給我做各式各樣的好吃的,美名其曰是抓住女人的心先抓住女人的胃。
他每次見面都會給我準備驚喜,藏在身後的那隻手裡面會有玫瑰花、糖果、千紙鶴、小星星……
不昂貴但用心。
我很清楚他是想要幹什麼,然而每次拒絕他時,他都會可憐巴巴的和我說:
「桑桑,就算是名義上的男朋友,我也想裝的像一點。」
不知道是有意無意,每次他送我小驚喜的時候,總是恰好能碰上時予回來。
這次當然,也不例外。
江硯深情款款地注視著我,從背後拿出一個精美的禮盒。
我眼皮一跳,感覺要大事不妙。
餘光一瞥,果然看到時予的車停靠在一旁,他正打開車門下來。
我匆忙移回視線,看著江硯打開禮盒。
裡面是赫然是一顆鑽戒。
流光溢彩,璀璨奪目。
「桑桑,從我第一眼看到它時,我就覺得它很配你。
你覺得如何?」
「我……我覺得還挺好看的。」
我臉上堆出笑容,說出來的話不受控制的結巴。
我能感受到時予一步步的靠近,感受到周圍的氣壓驟降。
等到他終於從我身旁經過,那股冰冷的氣息徹底消散,我才鬆了一口氣。
重新看向江硯,我鄭重其事的開口:「這太貴重了,我不能收。」
12
上樓梯時,我撞見了時予。
他正恣意懶散地坐在階梯上,完全沒有了平日裡一絲不茍的模樣。
地面上黑乎乎的油煙和灰塵與他身上的白襯衣對比起來,格格不入。
見到我來,他抬頭望過來。
我這才發現,幾天不見,他平常那雙烏黑深邃的眼眸竟然布滿了紅血絲,整個人看起來疲憊又脆弱。
他舔了舔乾澀的唇,聲線沙啞:「沒想到一眨眼,你就要結婚了。」
我目瞪狗呆:「???」
結婚?
和誰??
我怎麼不知道???
眼看他起身要走,我連忙出聲:「等等,你——」
他不等我說完,「戒指很好看,確實很襯你。」
「不是,我——」
他只留了我一個孤單寂寞冷的背影。
我啞口無言,感覺額頭上有三條黑線滑下來。
半夜,我被一通電話驚醒。
「您好,請問是桑榆桑小姐嗎?這邊是第一人民醫院,有位時先生在酒吧胃出血被送了過來。
他的第一緊急聯繫人是你,現在他情況有些嚴重,你可以過來一下嗎?」
情況很嚴重?
不會……
我二話不說,一個鯉魚打挺起身,朝著手機那邊來了一句:
「地址在哪?我現在去的話還能見到他最後一面嗎?」
不過一會兒,那邊傳來一個熟悉的咬牙切齒聲:
「桑榆,我是病了,不是死了咳……咳咳……」
「時先生!」
「時先生!您別激動!」
「時先生!您怎麼樣了?」
「……」
一陣嘈雜的聲音過後,又傳來了護士小姐姐的聲音:
「桑小姐,時先生剛才暈倒過去了,你快過來吧!」
我小雞啄米般點點頭:「好嘞,馬上來!」
趕到醫院的時候,時予正躺在病床上打點滴。
他平時清俊的臉上此刻蒼白得毫無血色,眼瞼下方有著嚴重的淤青,整個人瀰漫著一股滔天的酒氣。
不過是僅僅半天沒見,他就已經虛弱到了這般地步。
想起剛才他暈倒起碼有我一半的功勞在裡面,愧疚使然,我決定今晚留下來好好照顧他。
從一旁搬來一條小凳子,我將他整個人往旁邊挪了挪,雙手往床上一放,開始補覺。
嗯,這是為了更好的照顧他。
一覺醒來,神清氣爽,我蹭了蹭柔軟的枕頭,上面濕意滿滿,迷迷糊糊中我意識到自己應該是流口水了。
睡意朦朧中睜了睜眼,正翻了個身打算繼續睡時,我終於發現了不對勁。
怎麼到床上來了,不是應該……
我猛地從床上坐起來,環顧四周。
映入眼帘的是坐在窗邊看書的時予,陽光從窗外傾瀉下來,落在他骨節分明的指尖。
隨著他翻頁的動作,像是在跳動的音符,譜出動人的書聲。
「咳咳……醒了?」
他於書中抬眼望我,嗓音極度沙啞。
我飛一般的速度從床上滾下來,低頭垂眼雙手交錯放在身前,聲若蚊蠅:
「要不,你上去躺著休息一會兒。」
畢竟一來醫院就霸占人家床的事情,還是不大好意思。
他挑了挑眉,反問一句:「你確定,嗯?」
偷瞄了一眼此時床上已經被口水暈濕的枕頭,我臉上一熱,匆忙開口:
「稍等一下!我去換個枕頭。」
我噠噠噠地從護士小姐那裡拿了一個嶄新的換上,又跑過去收了時予的醫學書,讓他躺上去休息。
許是因為過於疲憊的緣故,他很快就睡著了。
13
我開始處理自己的事情。
向江硯請完假,我買完早餐回來,沒想到在病房門口碰到了時予媽媽。
我率先打了個招呼,說明來意:「阿姨好!我只來照顧時予一下,等會馬上就離開。」
她一身的名牌貨,上上下下掃了我一眼後,看著我的雙眼滿是輕蔑:
「桑榆,你不是答應我,永遠都不會再出現在我兒子面前嗎?
怎麼,當初拿了錢,現在又來耍賴了?」
我皺了皺眉,當初我們兩家本是生意上的好夥伴,我和時予青梅竹馬,從小一起長大,兩家基本上都默認了我們二人的親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