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我本心是吧,那洞房夜你說的都是假的?」
說什麼?
我隨口說的我哪記得?
「家事,讓各位見笑了。」
不等我反應過來,謝琅已經將我攬進了馬車。
傍晚時分的風還是颳得人骨頭痛,我出去時還是午時,並未穿得太多。
如今月亮升起來,我才覺得冷。
謝琅接我下馬車,卻將大氅披在我身上。
「你不生氣啦?」我摸著肩上厚厚的披風,心裡忽然有點愧疚。
「兩碼事。」謝琅依舊冷著臉不為所動。
臥房裡,我為他倒了熱酒驅寒,小心翼翼地拉了拉他的衣擺:
「……小白?」
他無動於衷。
「……白白?」
他冷著張臉。
「……夫君。」
他眉心一動。
「夫君,我是騙他的,那他妻子過來找茬,我自然也要讓她不痛快嘛。」我瞧著他的臉色,一點點哄他,「別生氣了嘛夫君,喝杯熱酒暖暖身子。」
我一口一個夫君,謝琅的臉色肉眼可見地緩和下來。
一杯杯酒飲下,房中的地龍也暖了。
他架不住我纏,嘆了口氣:
「小騙子。」
什麼?我騙他什麼了?
「不是答應了我,不分開嗎?」
是啊,是答應了,不跟那些地契分開啊。
「為什麼要嫁給我?」
因為你能保住我,不然、不然還能因為愛嗎?
不知為何,提到愛,我的心又是一動。
見我沉默,謝琅冷著臉出了門。
8
謝琅真的生我氣了。
崔昊早聽說了那一日謝琅在繡坊冷臉。
於是忙給謝琅送來了一位極美的妙人兒。
那是揚州城數一數二的瘦馬,一雙玉手吹拉彈唱不在話下,嗓音連女人的心都能唱軟。
上午人已經送去了,聽說謝琅也沒拒收。
我在繡坊若無其事地喝茶吃早點。
早說過,我根本不喜歡他,當然也不在意謝琅有個三妻四妾。
只是這茶為何發苦?
「小姐昨日喝的也是這個茶,沒有換。」
只是這乾絲為何澀口?
「小姐,還是你請回來的揚州師傅做的,奴婢嘗著還是平日裡那個味兒啊。」
不對,不對都不是。
「大小姐,您要去哪?」
見我揣了匕首奪門而出,丫鬟嚇得哆嗦。
我自然去給他一刀!
馬車轆轆駛過青石板街,平日裡半刻的路竟然有些難熬。
我心裡忽然湧出一點酸澀。
但是很快被我壓了下去。
不過是一點萌動的情愫,他若無情我便休,我沈枝月何等人物,決計不會怕他。
謝琅不在,倒是周總管看我來了,有幾分詫異:
「夫人,王爺不在,叮囑著把人給您送去了。
「怎麼一來一去,走岔了不成?」
什麼意思?
「崔大人送來的那位姑娘,王爺問過了。
「簽的是死契,王爺讓她走她不肯,跪在門口又難看。
「王爺就問她,只要能留下來, 做什麼都願意嗎?
「那姑娘就點頭了。
「王爺就讓人把她送到王妃您的繡坊里了,說只要您點頭, 人就留下給王妃打工, 死契還不用發工錢,不願意就讓夫人找人送回去, 王爺避諱著呢。」
……我怔住, 說不出話來。
「夫人您不知道這事?」
「我、我現在知道了, 他……人呢?」
「王爺這會估計在和崔大人喝酒呢。」
酒樓里, 我止住了通報的小廝。
月色好,他們正賞月飲酒。
崔昊對謝琅翻了個白眼:
「既然你不知她心意,試上一試就好。
「我好容易請來這麼個妙人兒,人家姑娘還肯幫你這個忙, 醋她一醋有什麼大不了?」
謝琅搖搖頭:
「你不懂, 吃醋是一件很辛苦的事。」
我心中一動,鼻尖竟然有些酸。
「枝月素來薄情, 你不激她一下, 她永遠不知道珍惜眼前人。」崔昊嘆氣。
「不是薄情,她只是沒被好好愛過,所以不知道什麼是愛。」謝琅大約喝醉了, 眼裡竟然有幾分少見的呆氣, 「你不要這麼說她。」
他在胡說什麼?
我、我沈枝月什麼好東西沒見過……
眼裡酸酸的,我一低頭, 卻擦出了一臂的眼淚。
我不想再聽謝琅胡說了,轉身要走。
卻被眼尖的崔昊發現:
「枝月?」
謝琅猛地回頭。
目光相觸那一剎, 從來來去自如的眼淚, 如今第一次不聽我的話。
眼淚竟然止不住地掉。
「……我沒有。」謝琅慌了。
「……我知道。」
我都知道。
所以不必再說了, 我們回家就好。
地龍燒得暖和, 他緊緊環抱著我, 像摟著一件失而復得的珍寶,不肯鬆開。
還是我說想吃些橙子,他才鬆開我。
我幾次忍不住去看謝琅。
燈下看美人,最是賞心悅目。
他脫了外衫, 撐著手看我時, 露出手臂縱橫交錯的傷疤。
瞧我盯著他傷疤出神,謝琅笑笑:
「已經不疼了。」
這一句話恍如初遇, 他不是清琅王,還是那個我一句嫁他, 就任勞任怨的小刺客。
那次我不告而別,他應該吃了很多苦頭。
他應該恨我的。
「對不……」
不等我說完,他忽然扣住我的後腦,剩下的話語止於唇齒。
大約是酒太烈,月色又太好, 我竟然沒有推開他的力氣。
謝琅溫柔, 可小刺客真的在記仇。
他一吻印在肩胛,任我如何求饒,他只明明白白地在床上跟我翻舊帳:
「不告而別?」
……
「已有婚約?」
……
「一對佳偶?」
……
「非你本心?」
「……嗚嗚,錯了!吃不下了……」
「小騙子說的話, 我一個字也不會信。」
一室橙香並著清冽的酒香。
月色朦朧,醉得人心搖神盪。
他一次次將逃跑的我撈入紗帳。
要我慢嘗三年初見時,許下的那杯合卺。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