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車,我要下車。」我受夠了這樣壓抑的氣氛,只想逃離。
「楠楠,別鬧。」他軟下聲來跟我說話。
「都聽你的,我算什麼?」我發瘋一般去開車門。
「停車。」他猛地讓司機停車。
我毅然決然地下了車,然後甩上了車門。
他沒有下車。
只是我走到哪,車子就慢吞吞地跟到哪。
我也沒心情去理會。
只是一個人失魂落魄地走在路邊,腦子一片混亂。
後來天漸漸下起小雨,不知道什麼時候,他撐了一把傘,一直站在我身後,也不說話,就那麼一直跟著。
「江肆月,你一邊讓我遠離你,讓我不要對你抱有幻想,一邊又做這樣讓我誤會的舉動,你不覺得很殘忍嗎?」我回頭,一頭撞到他胸口,他條件反射地伸手,護住我的頭。
他愣了幾秒,最後拉起我的手,將傘塞到我手裡,「到了寢室給我發微信。」
說完便頭也不回地走向雨幕里。
他真的好高,背影好直。
在過去的 8 年間,就是這樣一個身影,在每一個我孤單害怕的夜裡,給我依靠,在我最黑暗的時候將我拉上岸。
可是一轉眼,他就要跟我劃清界限,告訴我他要過自己的人生,而且他的人生里不會再有我,這感覺就像是有人活生生從我身體里挖了一塊肉,我疼得不能呼吸。
可是我也知道,就像他說的,他照顧我,只是因為我父母臨終前的囑託,我只是一份責任。他對我,沒有摻雜任何其他的感情。
一切都是我一廂情願。
回到寢室,我直接拉黑了他的微信,刪掉了他的聯繫方式。
我也覺得自己沒意思,臉皮厚成這樣,別人已經這麼直接地表示不接受我,甚至討厭我了,我該死心了。
4
後來全寢室都知道我失戀了。
但她們根本不知道我失戀的對象是誰。
「楠楠,天下好男人一大把,你怎麼非得在一棵樹上弔死。」
「是呀,你這麼漂亮,班上好多男生都對你有意思,」
「看開點,走出失戀最快的方法就是開始一段新的戀愛。」
……
室友們七嘴八舌地討論著如何拯救我糟糕的心情。
我真是哭笑不得。
「楠楠,我明天去參加一個我男朋友的宴會,一起嗎?」琳琳突然湊到我耳邊,壓低聲音說,「宴會上都是高富帥,肯定能找到你喜歡的。」
聽她這麼說,我的第一反應是拒絕。
可後來一想,我也該出去看看別的男人了,我的世界不應該圍著一個不愛我的人轉。
於是第二天,在琳琳的唆使下,我穿上一條黑色弔帶裙,踩了高跟鞋,去了宴會。
宴會上都是些西裝革履的成功人士,琳琳挽著她那個三十幾歲的男朋友在這些人中間遊刃有餘,我有點佩服她。
我呆坐在沙發上,突然想到了江肆月。
他是不是也是需要琳琳這樣一個女朋友,美麗大方,性格開朗,帶出去能活躍氣氛,倍有面子。
而我這樣的,看見人群都有些緊張得不敢東張西望的人,肯定是拿不出手的。
想到這,我有些生氣。我氣我自己,這些年被他保護得太好,從未參加過這樣的社交活動,也沒有費心研究過人情世故。
我隨手端起一杯紅酒,學著琳琳的樣子,一飲而盡。
在這之前,我沒喝過酒,叔叔從來不讓我喝,他說女孩子,喝酒容易吃虧。
我以前總是聽他的話,但我現在不想聽了。
於是我又多喝了幾杯。
就在我喝到整個人腦袋發暈的時候,人群突然沸騰起來,我有些恍惚地朝人群望去。
然後我就看見了江肆月。
他被人群簇擁著,走進來,宛如一個大明星。
是我出現幻覺了嗎?他怎麼來了?
下一秒,我就清醒了一些,因為我看到了他的左手正被一個女人挽著。
就是上次吃飯的那位,叫秦雨。
她臉上一直掛著從容的微笑,穿著一身旗袍,該豐滿的地方豐滿,該纖細的地方纖細,溫柔大方,舉止優雅,讓在場的女人都遜色了。
我看她站在他旁邊,跟所有人打招呼,而他悠閒自得,只是偶爾笑笑,好一對男才女貌的佳偶。
我突然就明白,為什么叔叔最終會被她拿下了。
我像一隻泄了氣的氣球,再也沒了鬥志。
5
就在我準備灰溜溜地走掉時,一個女聲響起。
「月,這不是你的小侄女嗎?」秦雨微笑著給我打招呼。
然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我身上,一瞬間我覺得頭皮發麻。
「楠楠是吧,你跟誰一起過來的?」她拉著江肆月走向我這邊。
我一抬頭就看見他眼神有些詫異,繼而臉色就不怎麼好了。
「我同學。」我如實回答。
我想走了,一秒也不想多待。
「侄女?江總,你什麼時候有個這個漂亮的侄女?」
「是啊,真是深藏不露,怎麼侄女還藏著捏著?」
「小妹妹你好,我是你叔叔的朋友,到叔叔這邊來坐。」
一群西裝革履的人開始跟我開玩笑。
我窘迫地站在原地。
「小妹妹,到哥哥這裡來,別跟他們混在一堆,他們都不是什麼好人。」
一個看起來較為年輕的人走過來,熱情地拉住我的手腕,就要把我拉到他那桌去。
「陳燁。」一直不發話的江肆月,突然警告地喊了一聲這個男人。
「幹什麼,江肆月,你別整天一副嚴厲的樣子,小侄女都被你嚇傻了。」那個叫陳燁的男人輕輕推開江肆月,想要把我拉走,「乖,以後別跟你叔叔玩,他那個人玩不起,哥哥罩著你。」
我腦袋嗡嗡的,被他拉著走。
路過江肆月身邊,他盯著我,忽然開口,「喝酒了?」
「你這個人煩不煩,小妹妹喝酒你也要管,真沒趣。」陳燁打斷他。
我也不太想理他,只想有個人帶我離開這裡。
結果我剛走出一步,另外一隻手卻被他拉住了,「回家,這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我覺得他是在羞辱我,覺得我不夠得體,來這種地方丟了他的面子?
我咬咬牙,甩開他的手,朝著身邊的陳燁道:「哥哥,我想出去透透氣。」
「啊……好。」陳燁笑得張揚,還故意朝江肆月遞了遞眼神。
江肆月應該氣得夠嗆,因為在我離開之前,他低沉著聲音喊了我的全名,「許楠。」
若是在以前,他以叫我的全名,我就知道自己做得過火了,但現在,我突然想看他生氣的樣子。
看到他生氣,我心裡竟有一絲報復的快感。
我甩開他的手,跟著陳燁頭也不回地走出了宴會廳。
他把我帶到他的副駕駛,為我系好安全帶,然後饒有興趣地看著我。
「去哪?」我的聲音軟綿綿的。
「哥哥帶你去吹吹風,跟哥哥走,你敢嗎?」他笑著問我。
「敢……」我勉強睜眼看了他一眼,斷定他是個花花公子,「當然敢,哥哥去哪我去哪。」
「呵……」他忽然又笑了,「有趣。」
話落,車子滑了出去。
紅酒後勁真大,我覺得我整個人都快燃燒起來了。
後來我思緒飄忽,也不知道他一路說了什麼。
「哥哥,能帶我找個地方睡覺嗎?」我突然打斷他。
我說的就是字面的意思,但我不知道他有沒有理解錯。
我腦袋好重,好暈,我現在想睡覺。
「你確定?」他挑著眉看我,一臉的戲謔,「你叔叔會剝了我的皮。」
「……」他一提江肆月,我的頭更痛了。
想著他帶女朋友來宴會,而自己被襯托得像一個傻子,我心裡更氣了。
「你和我叔叔關係好嗎?」我忽然問他。
他愣了一會,笑著望了我一眼,「不好。」
「不好,你管他?」我嘟囔一句,整個人癱在了副駕駛,實在是太睏了。
「這麼叛逆?」他嘴上這麼說著,卻依舊帶我找了一個地方。
後來的記憶有些模糊,我好像睡著了。
再後來,我是被一陣電話聲吵醒的。
「沒動!老子沒動!
「江肆月,你是人嗎?我好心收留你侄女,你恩將仇報。
「哥,大哥,是你侄女自己非要來我這,我真沒碰她,她在睡覺呢。
「不是你想的睡覺,她睡了我沒睡,不是……她就是喝多了……草,我要怎麼才跟你解釋得清。
「你小子要不要那麼變態,我做好事,你還搶我公司訂單?
「行行行,我把你侄女原封不動送回去。你別動我公司。算我求你。」
……
然後我勉強睜開眼,就看見陳燁掛了電話向我走過來。
「睡醒了?」他雙手撐在我床邊,低著頭看我,聲音有些溫柔,又有些無奈,「你可能需要起來了,我得把你送回去。」
「回哪兒?」剛醒來,我腦子還有些不清晰。
「你說回哪?」他反問我,突然就笑了,「我在不送你回去,你叔叔就要把我公司剷平了。」
我呆呆地看了他幾秒,覺得有些抱歉,又覺得江肆月有些討厭,「你不用理他,他現在顧不上管我。」
「你……刪了你叔叔微信?還拉黑了他的電話?」 他突然笑著問我。
「嗯。」我如實回答。
「呵呵呵,你真行。你是上天派來收拾那個變態的吧。」他直起身子,讓出空間,「起來吧,我送你回去,你叔叔說要是半小時內見不到你的人,就把我滅了。」
「好。」我看他無奈的樣子,覺得自己好像給他添了麻煩,也不好意思再賴著不走。
6
我起來才知道,他把我帶回的是他家的別墅。
和江肆月家簡約黑色系的格調不同,他家的別墅豪華得晃眼。
他拎著鑰匙,領著我往外面走,結果一打開大門,就看見一輛黑色賓利停在門口。
看見我們走出去,黑色的車窗緩慢地搖下來,然後我就看見了江肆月那雙墨染了的眼睛,他直直地望著我,深不見底。
「得,還直接找上門來了,我也不用送你了。」陳燁打趣道。
我看見江肆月表面一臉平靜,我內心卻忐忑不安。
他這人就是這樣,不管內心是生氣還是高興,表面上卻永遠那麼平靜,讓旁人抓狂無比。
他喜歡管我,以前我心甘情願聽他的話,但如今,我為什麼還要聽他的話?
於是,我面對司機打開的車門,卻轉身甜甜地叫了陳燁,「哥哥,我能加你一個微信嗎?」
陳燁驚在原地,不看我,反而去看江肆月,最後無奈摸出自己手機,「加吧,不過我平時可能沒什麼時間回微信。」
他這話也不知道是說給我聽,還是說給江肆月聽的。
我故意在他面前磨磨蹭蹭,營造出一種依依不捨的氛圍。
不知道為什麼,我感覺到背後有一道目光死死地盯著我。
做完這些,我才慢吞吞上了車。
回到車上,江肆月看了看我,欲言又止,最後還是沒忍住,「以後別去男性家裡,不安全。」
「我為什麼不能去?」我冷笑,「他不是叔叔你的朋友?」
他一時間沒了語言,緩了幾秒才說:「不管是誰,只要是男的你就要慎重。沒有一個男的邀請女孩回家是……目的單純的。」
「叔叔,你這話好笑了,我不可能一輩子不去男生家裡吧,你自己說的,我也要交男朋友的。」
我用他說過的話堵他。
「你和他才見第一面。」
「那又怎樣?他給我的感覺不錯,說不定以後也可以朝男朋友那個方向發展。」我故意氣他。「又或者,你根本不想我找男朋友?」
看見他緊抿著唇,沉默著不說話,我就知道我的目的達到了。
「我沒有反對你交男朋友。」他嘆了一口氣,「女孩子要知道保護自己,特別是喝酒之後別去男性家裡。」
「去了會怎樣?」我反問。
我看見他表情有些不太自然地忽略了我這個問題。
後來大家一路都很沉默。
我也懶得跟他聊天,在車上打盹。
回到家,我快速進了自己房間,即使知道他在身後跟著我,好像也有很多話想跟我聊,我依舊將他關在門外。
第二天早上,我剛起來,就聽見了一陣輕輕的敲門聲。
「楠楠。」是江肆月,他嗓子有些啞。
「什麼事?」我語氣特別不好。
「醒了嗎?」
「沒醒。」
門外一陣沉默。
「我想和你談談。」他又開口道。
我沉默一會,昨晚鬱悶的心情已經消散大半,但是想起一些無法改變的事情,依舊心裡堵得慌。
「談什麼?」我問。
「別鬧……」他在門外嘆了一聲氣,「不是我反對你談戀愛,只是那個陳燁不適合你。」
「哪裡不適合?」我又有些血氣上涌,氣他一大清早根本沒搞清楚狀況,和我談一個無關緊要的人的。
他根本不知道我因為什麼生氣,或者其實他知道,只是裝作不知道。
「他比你大太多了,他接觸的人,經歷的事,都是你無法想像的……再說了,他還很花心。」
聽到這我就笑了。
看吧,他總是操心我的事,總是給我錯覺,卻又一口否定。
「叔叔不知道嗎?男人不壞,女人不愛,我還挺喜歡陳燁這類型的。」
門外的他沒再說話。
我也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我知道他沉默可能就是生氣了,我就想看到他生氣。
後來他大概是被氣走了吧。
我咬咬牙,賭氣地回到床上繼續睡。
7
睡到中午,肚子餓得不行,我爬起來找吃的。
結果剛走出去,就看見江肆月慵懶地靠在沙發上,蹺著腿,面前擺著一台筆記本電腦,像是在工作。
看見我出來,他目光追隨著我,最後皺了皺眉頭,避開目光。
他直接關了電腦,走到門邊,彎下腰,最後拎著一雙拖鞋放到我腳邊。
「別光腳,你要我說多少次。」他有些微微發火。
「要你管。」我知道自己多少有些不知好歹了,但是我就是沒法控制自己的情緒。
他可以在跟我鬧不愉快之後,冷靜得就像是什麼都沒發生過,但我做不到。
我感覺自己就像個跳樑小丑,整天鬧得上躥下跳,而他毫不在意。
「楠楠,你別任性。」他嘆了一口氣,「如果你真的喜歡陳燁,也不是不可以。」
他頓了一下,盯著我,「但晚上不能在外面過夜。」
呵……我被他氣到胸悶。
還真同意我談戀愛,他果然是不喜歡我。
我不知道怎麼發泄自己的不滿,只好笑著陰陽怪氣地說:「叔叔,你真搞笑,你都不知道把多少個女孩子帶回家了,卻不允許我在外面過夜,你不覺得不公平嗎?」
「許楠!」他又生氣了。
「嗯?」我卻一再挑戰他的底線。
「我們情況不一樣。」他無奈道。
「哪裡不一樣?」
「我……我是要結婚的,和你們年輕人談戀愛只是玩玩不同。」
「那更好笑了,叔叔是要和每一個帶回來的女孩結婚嗎?那我這嬸嬸可有點多。」
剛說完,我就看見江肆月的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黑了。
趁他發怒之前,我拿著早餐,大搖大擺地回了自己房間。
雖然吵架吵贏了,但我心裡也並不覺得好受,反而更難受了。
我覺得我自己真是作得要死。
坐在床上,煩躁不安,心情不爽,我又開始在放棄與不放棄之間反覆糾結。
最後,我還是下定決心逼著自己放棄。
我拿出手機,給陳燁發了一條微信,「哥哥。」
8
發完微信,我其實很迷茫。
我不知道因為賭氣強行開啟一段曖昧關係,到底對不對。
可是我真的需要一個人,將我從這個泥潭中拉起來。
過了好一陣,那邊才回了我消息。
「?」
沒錯,他就回了我一個問號。
「哥哥。」我又發了一條過去,因為實在不知道發什麼。
過去的 20 年,我接觸得最多的男性就是江肆月,我也沒跟別的男人深入聊過。
所以現在,我想去撩一個男人,也不知道如何下手。
「江肆月罵你了?」
我愣了一下,其實也算不上罵。
但我還是回了一個,「嗯。」
「你別理他,他那人就那樣,出來玩嗎,哥哥帶你出去兜兜風。」
我看著手機螢幕,猶豫著要不要答應。
最後,我硬著頭皮問,「你不怕江肆月了?」
要知道昨晚,他可是嚇得連夜要將我送回來。
「怕呀……但你不是不開心嘛,怕也得忍著。」
我被他逗樂了。
既然他也怕我江肆月,還跟我一起和江肆月作對,他跟我就是一個戰營的人了。
「好。」
「等我半個小時,江肆月不在家吧?」
「在。」我笑著,想看他怎麼辦。
「他怎麼這麼變態?這會兒還在家守著,是防狼嗎?沒事,我把車停到你家後門,你偷偷溜出來。」
「好。」沒忍住,我嘴角又勾起了一抹笑意。
9
也許是突然有了一個人闖進我的生活,終於讓我暫時忘記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我的心情也慢慢好起來。
我打開衣櫃,開始為自己的第一次約會挑選衣服。
一打開衣櫃,清一色的過膝長裙,粉色,藍色,淺綠色……
我對買衣服這件事從來不上心,以前也不喜歡打扮,衣服都是江肆月直接買了讓張姨掛在我衣櫃的。
我愣了片刻,才意識到這些年,他真是個稱職的叔叔,從衣食住行到學習教育,他都包了,我從未操心過這些事情,而是理所當然地享受他為我做的這一切。
就連第一次來大姨媽,我的第一反應都是給他發信息。
那時我正是初三,坐在教室,因為褲子上凳子上有血,我不敢動,嚇得瑟瑟發抖。
最後是江肆月來到教室,他幫我給老師請了假,然後用西裝裹著我,帶我去廁所,將一包衛生棉塞給我。
但這件事之後,他就開始天天避著我。
這讓我心理落差很大。
我不明白,為什麼以前我和他無話不談,現在他卻好像討厭我,總是避著我。
就在我為此苦惱的時候,他陸陸續續開始帶女人回來。
開始我還不懂,後來我才知道,他有了喜歡的女人,忙不過來,所以,忽略了我。
想到這裡,我負氣地關上衣櫃,從一個紙袋子裡拿了一套超短裙換上。
我不想再做乖乖女了。
10
我不知道我臉上是不是長東西了,上車後,陳燁一直盯著我看。
看得我渾身發毛。
最後他總結了一句,「江肆月這人是挺變態的,不過侄女也是真漂亮。」
他應該是在誇我吧,我有些害羞。
「你真是他侄女嗎?我怎麼以前沒見過你?還是他把你藏得太好。」他單手開車,笑著打趣我。
「算是吧。」我淡淡回了一句。
「那以後我還真得喊那個畜生叔叔了?」他笑著罵髒話。
我有些蒙,「什麼意思?」
「別怕,哥哥跟你開玩笑。你餓嗎?」他目光在落在我咕咕叫的肚子上。
一瞬間我有些尷尬。
「有點。」我伸手捂住肚子。
「海鮮能吃嗎?」他問。
「能。」
話落,他瀟洒地打了一下方向盤,帶我到了海邊的一家海鮮店。
他可能是常客,剛進去就被老闆熱情地招呼。
「怎麼一個人來了,你同學沒來?」老闆招呼著他往包間走。
我有些疑惑,卻又不想打斷別人對話,只好尷尬地站在原地。
「他忙,約十次也不見得來一次,乾脆不帶他了。」陳燁笑著跟老闆吐槽。
正在這時,老闆終於瞄到陳燁身後的我,「喲,看我眼拙得,這位是?女朋友?」
「一個妹妹。」陳燁看了我一笑,笑得意味深長,「楠楠,這是劉叔。我和你叔叔讀書那會兒就經常到這來玩。」
「這是?江肆月的侄女?」老闆有些詫異地看著我。
「對啊,想不到吧。」
「他侄女都這麼大了?」
「你好。」我淺淺地答了聲。
老闆多看了我幾眼,立馬又熱情地招呼我到裡面去。
「今天剛來了一些上好的海鮮,我給你們安排。」
「謝了,劉叔。」
後來,我吃得不算太多,不是因為不喜歡,是因為吃海鮮實在有些麻煩。
我一直喜歡吃青蟹,也喜歡蝦,以前吃飯都是江肆月給我剝,我只負責吃。現在輪到我自己上手,我就弄得到處都是,忙活了半天還沒吃到什麼肉。
陳燁一直看著我笨拙地吃這些東西,在一旁忍不住發笑。
「要我幫你嗎?」他笑著問。
「可以嗎?」我反問。
他一下子就笑得更猖狂了。
他拿過一雙一次性手套,拿著工具,熟練地幫我動起手來,還笑得燦爛,「可以是可以,只是,我陳燁還從來沒幫哪個女生做過這些。」
他說著,將一塊剝好的蝦肉遞到我嘴邊。
我條件反射地張了嘴,然後乖乖地將肉一點點吞下。
「吃了我剝的蝦,就得做我的女朋友。」
「咳……」我被他突然的話嚇得差點嗆到,不停地咳嗽。
「別緊張啊。」他急忙伸手幫我拍背,「哥哥又不會吃了你,怕什麼。」
後來我們安靜地吃飯,我聽著他談著天南地北。他很幽默,很會說笑,整個過程我都覺得很輕鬆,一點都不尷尬。
至於他說的那句話,我們都沒有再提起,就當一句玩笑。
從跟的他聊天中,我才知道他只比江肆月小 4 歲,今年 28 歲,他們倆曾經在同一所高中讀書,他從小和江肆月一塊長大。
因為輩分低,他確實也得叫江肆月叔叔。
不過他從來沒叫過,按照他說的話,打死他也不叫。
11
「江肆月要是罵你,你就告訴我,我找他算帳。」陳燁送我回家,在家門口叼著煙,看著我信誓旦旦地說從此以後他要罩著我。
「怎麼算?」我笑著問他,感覺跟他相處僅僅一天,就開始熟悉起來,「你不是怕他嗎?」
「我……我是怕他。」他笑著吐了一口煙,「但我扛打。」
扛打?
我被他逗得笑得身子顫抖。
然後身後的門就在此刻打開了。
我看到陳燁的笑容僵住了,一回頭,就看見了一個高大的身影站在門口,月光下,他的五官更為立體,下顎線如被刀削過。
江肆月!?
看到他,我持續了一天的好心情又變得煩躁起來。
我突然想起什麼,於是回頭對著陳燁,裝作自然地說了出來:「你說的做你女朋友這件事,我要先考慮一下。」
陳燁整個人就傻了。
他站在那裡,看看我,又看看江肆月,最後無奈地苦笑著滅了煙,「好啊,你慢慢考慮,不急。」
「那,晚安。」我說完,並沒有理會江肆月詫異的目光,徑直走了進去。
「好,晚安。」
江肆月站在那裡,微微側臉,大概是覺得我走了,才目光直直地盯著陳燁。
他不知道,我只是轉了個彎,躲在了旁邊的門後,偷聽他們倆的對話。
「哥,不是……叔,你別動手,真的,我就是覺得你侄女挺可愛的,逗逗她而已。
「江肆月,你別這樣看我,看得我害怕,男未婚女未嫁,我追你侄女不犯法吧。
「好了,我錯了,我應該先跟你說,現在說也不遲吧?」
……
「你說帶她出去散心。」江肆月半天才來了這麼一句。
「對啊。」
「我同意了,讓你帶她去散心,不是讓你泡她。」
「這……」
「我看你還是太閒了,你公司最近發展得太順了是不是。」
「江肆月,你又想怎麼整我?你是人不是?我們好歹從小一起長大……」
……
後來我就沒有再聽了。
不知道為什麼,聽到這些,我心裡既有些高興,又有些煩躁。我高興的是江肆月似乎並不喜歡我和別的男人接觸,所以我心裡的小火苗又竄起了一丟丟。我煩躁的是他還是在不停拒絕我。
我一直不懂他。
12
第二天,我就回了學校。
剛回去,林琳就湊到我跟前,「不是吧,你竟然是江城首富江肆月的侄女?」
「嗯。」我有些煩,我不想當他侄女,可是我是他侄女的消息卻越來越多人知道了。
「那你是妥妥的富家千金啊,深藏不露啊。」說著,林琳還裝作狗腿地給我扇扇子,「以後我們可得抱你的大腿,姐妹。」
我嘆了一口氣,過了好一會才說,:「他只是收養我,我不是什麼富家千金。」
「收養?」林琳明顯被嚇了一跳,我早就預料到了她的反應。
因為以前我跟別人說,他們也是這樣的反應。
這樣的反應讓我有些不舒服,所以後來我再也沒有跟別人說過。
可是,現在我突然覺得需要找個人傾訴我的痛苦與糾結。
「嗯。」
「你那叔叔,該不會……有那什麼特殊癖好吧?」林琳小聲地問。
我被她問倒了。
這個問題,我還沒想過,但是我覺得她這個說法真離譜。
江肆月從小就很注重與我的距離,我成年以後,更是離得我遠遠的。琳琳這樣問,讓我覺得江肆月也有點太冤了。
於是,我內心有點火,忍不住把實情說了出來,「林琳,你沒發現大學兩年了,我從來沒有提到過我的父母嗎?」
「發現了啊,為什麼?」
我看了她一眼,沉默了一會兒。
「我們都以為你父母可能是什麼位高權重的人,需要保密,就沒敢多問。」
我的思緒被拉回到 8 年前,這麼多年,我以為自己不會再痛了,可是,怎麼可能?
「我父母不是什麼大人物,我爸是大學教授,我媽是圖書管理員。」我頓了一下,「江肆月原本也不是我的什么叔叔,他是我爸帶的最後一個研究生。」
是最後一個研究生,也是我爸最得意的學生。
「這麼厲害?」她一副不敢相信的表情,「那你怎麼叫他叔叔?」
我依舊很猶豫,可是多年的事壓在心底讓最近的我喘不過氣。
「我父母在 8 年前出了意外,之後江肆月一直養著我。」我苦笑。
儘管我儘量輕描淡寫地將那件事敘述出來,可是下一秒,我還是陷入到了無限的黑暗中。
空氣突然安靜下來,誰也沒再說話。
後來林琳伸手將我抱在懷裡,無聲地安慰我。
可是,沒用,這樣的同情我已經看到太多,他們的目光總是讓我很受傷。
這一刻,我突然好想江肆月。
我想他拉著我的手告訴我,「楠楠別怕,我在。」
可是,他以後都不會拉我的手了,也更不可能說這樣的話了。
這樣想著,眼淚又掉了下來。
林琳感覺到我在哭,把我抱得更緊了。
我心底一片淒涼。
江肆月的電話,就是在這個時候來的。
他換了一個陌生號碼,我沒有防備。
每次我心情低落,他的電話就會如約而至,曾經我把這當作和他之間的心電感應,可是現在我覺得可能只是一次偶然,只有我才認了真。
「喂。」他清冷而磁性的聲音傳入我的耳膜,我的眼淚更控制不住了。
我儘量不出聲,不想被他知道我在哭。
「不說話?」
我一直強忍著眼淚。
「我明天去法國,會去一周。別再拉黑我這個號。」他頓了一下,「有什麼事給我發信息,我沒回你就給周管家打電話。」
「嗯。」我勉強回了他一聲。
「……哭了?」他語氣變得低沉。
「沒。」我否認。
「……」他沉默,最後嘆了一口氣,「怎麼了?」
我不說話,不知道是不是幻覺,我覺得他這句「怎麼了」說得無比溫柔,讓我只想淪陷。
我提醒自己不要再掉入這樣的溫柔陷阱。
我掛了電話。
「你叔叔?」林琳在一旁,一臉好奇地問我。
「嗯。」我有些心煩意亂地捏著手機。
琳琳見我心情不好,沒有再追問。
我坐在床上發獃,然後收到了江肆月的簡訊。
「別任性,有什麼想要的禮物,我給你帶回來。」
我看著簡訊,覺得莫名其妙。
結果一翻日曆,馬上就是兒童節了。
我真是哭笑不得。
所以,他現在還把我當小孩子?
我關了手機,沒回他。
13
後來的一周,陳燁也沒怎麼跟我聯繫。
大概是覺得那天我利用了他吧,又或許是害怕江肆月。
再次見到陳燁是在一家娛樂會所。
琳琳過生日,他的富二代男朋友請了我們全寢室去豪華 KTV 唱歌。
包間裡面震耳欲聾的音樂讓我有些吃不消,我藉口上廁所,去洗手間喘口氣。
然後剛一出來,就遇到了正在抽煙,滿身酒氣的陳燁。
「漂亮小侄女。」他聲音有些含糊不清,看到我倒是兩眼放光。
「陳燁哥哥。」我跟他打招呼。
看著他慢慢抬頭瞥著我,我有些害怕,他這一身酒氣,到底是喝了多少酒?
「一周不聯繫,這就不認識了?」他見我要走,輕輕捏住我的手。他的手好燙。
我除了江肆月,還從未握住別的男生的手。
「不是,你喝醉了,我還是找你朋友扶你回去吧。」我有些不自在,想將手抽出來。
他卻不放過我,輕輕一用力,我便撞到他懷裡。
我慌亂地抬頭,對上他那一雙裝滿星星的眼睛,一瞬間有些慌神。
他也低下頭來,與我的唇只有一毫米的距離。
我心跳得好快。
「怎麼辦,我現在一點也不想遵守約定了。」他的聲音帶著蠱惑。
「什麼約定?」我小聲地問。
他舔了舔嘴唇,最後還是忍住,放開了我,「去問你那個變態叔叔。」
「他?」
「他在 806,把哥哥我喝翻了,論拚命,我永遠拼不過他。」他苦笑一聲,「我答應了他,喝不過他,就離你遠遠地。」
什麼?
後來我被陳燁帶到了 806。
「勸勸你叔叔,酒可不是這樣喝的,會要命。」
陳燁把我塞到倚靠在沙發上的男人面前。
男人閉著眼休息,臉色蒼白,眼睛周圍帶著一絲青黑,他看起來很疲憊。
我坐在那兒,看著一屋子熱鬧非凡的人,看著滿桌滿地的酒瓶,有點心疼。
「江肆月。」我輕輕地拉著他的衣角,不知道該怎麼辦。
他隔了半晌才微微抬了抬眼,像是不敢確定,又多看了我兩眼,才慢慢閉上眼,啞著嗓子道:「楠楠。」
「嗯。」
「你怎麼到這來了?」他伸手捏了捏太陽穴,聲音裡面也透著醉酒後的疲憊。
「我不來,你是不是要喝死在這裡?」我咬著嘴,眼眶濕潤,明明很擔心,卻又說不出軟話。
他睜開眼,強撐著笑了一下,「別哭,死不了。」
說完,站起來,撈了我就往外面走。
「江總這就走?」
「江肆月,還有酒啊,你走了怎麼辦?」
「是啊,剛才還說來一個喝倒一個,這就走了,玩不起?」
……
我膽戰心驚地聽著這些人的話,就怕他會被勸回去。
他身子也略微頓了一下,我的心都提到嗓子眼。
他低頭看了我一眼,伸手輕輕摸了一下我的頭,像是想起什麼,手又抬到半空。
然後他笑著道:「我家小姑娘嚇到了,不喝了。」
說完雙手插兜,瀟洒地往外面走。
我在目光注視下,怯生生地跟在他後面。
到了車庫,他身子靠在車邊抽煙,透過煙霧,用餘光看著我。
我也站在那裡盯著他。
「等我一分鐘,怕熏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