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為妓和見不得人的細作經歷,讓父親那虛偽的愛成了她生命的全部。
她的一生都是為了追逐父親的目光。沒了父親的愛,她就像一朵失去養分的花朵,迅速地枯萎了。
為什麼女子就要成為權謀中的棋子籌碼,生死由不得自己?
我只覺腳底發寒,身上卻出了一身汗。
原話本里,貞潔二字就是囚禁在我身上的枷鎖,它凌遲了我的肉體,禁錮了我的靈魂。為了這兩個字,母親可以逼死自己與相依為命的女兒,父親可以親手給我灌下毒酒。
現下,周姨娘成了皇子十年深埋的棋子,只待有朝一日,走上一步,至於周姨娘是生是死,是無人在意的。
我和周姨娘乃至葉昭昭,都是爭權奪勢的犧牲品。
為什麼!為什麼由不得我們自己!
不知為何,我突然想去見葉昭昭,見一見我的同類,仿佛有什麼東西在我的胸間噴薄欲出,急需要說與葉昭昭。
我立時前往公主府求見葉昭昭。
得了通傳,越過府門,我腳步加急,最後跑了起來,紅珠匆匆地跟著。
而葉昭昭遠遠看見我也向我奔來。
將將站定,我大口地喘著氣,此刻什麼世家禮儀、貴女風範統統都被我拋在了腦後。
看著葉昭昭,束縛在我身上的什麼東西「啪」的一聲斷了,我的心突然像是重新跳動了起來。
我凝視著葉昭昭:「我知你所求。」
葉昭昭堅定地回我:「我亦知你所求。」
相視一笑。
兩顆不屈的心,在緊緊地依靠著彼此。
我們要為了自己、為了天下的女子,爭上一爭!
11
觀葉昭昭在前朝談及女子時,百官駭然的狀況來看,女子平權一事,難。
我們斗的不只是男子,還有這幾千年的倫理綱常、婦容女德的桎梏。
僅憑我和葉昭昭這點力量,怕是泥牛入海,唯有更多的女子加入,才能有一戰之力。
茶室內,我與葉昭昭對向而坐。清茶,如同我們解不開的愁緒,扯著心頭熱血一點點涼透。
「我們若是想要掀起風浪,怕是父皇第一個會出來要了我們的命。」
「京都貴女,江湖俠士,未必不會有如我們一般渴求公平的,若是能得他們相助,大業事半功倍。」
「殺一人,容易;殺千萬人,難。」我抿一口涼茶,「殿下,我當有一人舉薦。」
「嶼兒,你快說,是誰。」葉昭昭欣喜地問。
「鎮國將軍獨女,姚秋瑾!」
姚秋瑾,鎮國將軍獨女,自小學的是兵法武義,看的是大漠孤煙。姚秋瑾自小就期望上場殺敵,每每邊關告急,都奔走籌備物資,為的就是父親帶的將士能夠吃得更飽穿得更暖,奪回更多的疆土。
我欽佩這樣的女子,故多與她相近。
但就是這樣的女子,空有滿身武藝,空有兵法三十六計在心,卻只能囿於宅院;
就是這樣的女子,卻因為不能生養,只能忍受入贅的夫婿養著一房外室。
「殿下,秋瑾可堪為盟。」我向葉昭昭力薦姚秋瑾,「若成大計,需得兵權在握。」
葉昭昭頷首:「女子的價值就是生兒育女嗎,女子就要忍受夫婿不忠還要恭順賢良嗎?如果真的和你說的那樣,姚秋瑾該有她自己想要的人生。」
葉昭昭與我舉杯共飲一盞,女子平權,由此始。
因著我與姚秋瑾相識已久,遞了帖子,次日我就登門拜訪。
僕從將我迎進府,不多時,就見姚秋瑾的女婢凌霜在二進門處候著。
遠遠地見到我,凌霜笑著行了一禮:「三姑娘,我家夫人許久未見著你,昨日還念叨著呢。」
我笑著點點頭:「快帶我去見我的姚姐姐。」
幾個迴廊轉折,入室就見一柳眉星目的女子手持針線在繡著什麼,見我來,立時放下針線大步向我走來,忽而又像想起什麼,放慢腳步,端的一派淑女風姿。
「嶼兒,你可來了。」
「姚姐姐,有些事情纏著我,今日才得空,這不就來看姐姐了。」
姚秋瑾牽著我的手,往榻上走去:「外面這麼熱的天,瞧你曬的,凌霜,去多加些冰來。」
甫一坐定,姚秋瑾就給我斟滿了一杯茶遞給我,又拿羅扇輕輕地給我扇風。
「姚姐姐,不用了,今日我來,原是有事說與你。」
聽此,姚秋瑾揮退了房中婢子,又帶我走進內書房。
「嶼兒,可是有難處?」
「秋瑾姐姐,我確有一事,需得你相助。
朝中皇子奪權,竟將我當作棋子,想借我折斷太和公主羽翼,幸好陰差陽錯之下我與公主殿下相知相識,公主心中有凌雲之志,我欲助公主成大業。」
姚秋瑾聽此,一雙星目中閃爍著不可置信,幾度站起又坐下。
「秋瑾姐姐,此事功在千秋,女子受苦久矣!」我又道,按住姚秋瑾坐下,一杯茶遞上,「且不說別人,姐姐你不就是在受苦嗎?論你武藝兵法,得老將軍傳授,又比何人差?就因你是女子,只能任由你那夫婿蠶食你父親在軍中的權力。若是他能撐得起來,你也不算所託非人,可你看他無甚功績不說,還養著外室!」
在我的連番勸說之下,姚秋瑾終於開了口,只是滿眼失落道:「我知你所說一切,但這世道如此,父親年歲漸長,鎮國將軍府在那混帳手裡敗落,我又能如何,我身為女子,便是錯的。」
我驚詫:「秋瑾姐姐,你如何要這樣想,你的父親愛你護你,若你自己願意,他未必不會助你,不然就不會從小教你兵法武功了。秋瑾姐姐,你何不試上一試?」
「就算我能得父親相助,之後呢,遲早也是要回到這宅院之中的。」
姚秋瑾似有心動,我連忙繼續說:「怎麼會,這條路,不只有你一人前行啊,我與公主都會為之奮鬥,不瞞姐姐,我欲入朝為官,只待時機了。」
「女子怎麼為官?」
「姐姐,男子學的我都學過,我缺的是遊歷的見識,若公主得勢,待遊歷歸來,我必為相,助公主天下海晏河清。」
姚秋瑾已然從最初的震驚,轉入沉思,她喃喃:「你就不怕嗎?」
「怕什麼,如果當有一人為相,那人為何不能是我?如果歷朝歷代無此先例,那我就要做這個先例。
哪怕這條路要流血要犧牲,我願做這流血犧牲第一人,為天下女子開路。」
望著姚秋瑾,滾燙的淚滑落,我仿佛已經看見了千千萬萬的女子走出宅院,從商、讀書的盛景。
沉默,長久的沉默。
忽而窗外雷聲乍現,天空霎時昏暗下來。
姚秋瑾轉身走向書案,挺拔的身姿沒入陰影之中,看不真切:「我想想。」
我知道,姚秋瑾會是位猛將。
「姚姐姐,那我先告辭了。」
剛上馬車,暴雨傾盆而下,掀起帘子,看著雨花瘋狂地砸在地上,泛起潮濕的霧氣,我呢喃道:「要變天了。」
12
時間就像是晨起梳妝,晚間卸下珠釵,一晃眼的工夫,五個月的光景就過去了。
這五個月里,我沒有收到姚秋瑾的回覆,卻也沒有閒著。
我奔走於世家貴女之間,尋得了幾個同志同願的女子,一往無前。
有葉昭昭大開方便之門,或京都繁華之地,或清幽小鎮,熱熱鬧鬧地開起了酒樓、吃食鋪子。
葉昭昭出的主意,什麼火鍋麻辣燙,什麼冰糕涼粉在扈國興起,我們有了一大筆進項。
這些產業分散在我們名下,葉昭昭雖能暗中為我們行方便,卻不能擁有過多的產業。
一個擁有實權的公主再富可敵國,怕是又要讓朝堂血濺三尺。
平日裡,我與貴女們都以宴席、拜訪之由議事。
不似我們這般遮遮掩掩,葉昭昭在朝堂之上可謂極為張揚。
一面在朝堂之上再三提出設立女子學堂之事,一面在民間將消息廣泛傳揚了出去。
這次千難萬難,不再是葉昭昭一人向前。
或貴女,或俠女,甚至連漿洗衣服的婆子,都為此傳揚呼號。
女子的聲量,漸次泛泛響起。
然而,民間文人卻群情激憤,大力抨擊葉昭昭,其中宋致遠和其他文人甚至以血書上諫皇帝,氣得寧遠侯將宋致遠家法處置,鎖在寧遠侯府躺了一月有餘。
皇帝因著葉昭昭如此張揚,頗是冷了她一番,甚至將葉昭昭以養病為由軟禁在公主府。
葉昭昭也不惱,在公主府舒心地休息了一段時日。
正此時,文人之間暗暗地流傳著一篇萬字長賦,賦中用詞偏激至極,不僅抨擊太和公主牝雞司晨,更是牽扯出了皇帝幼時,太后垂簾聽政一事,直道太后開女子掌權之風,有辱皇室正氣,更道皇帝庸懦無能。
不知何時,這長賦就遞到了皇帝御案之上。
皇帝氣憤不已,頭風發作,連夜召集御醫,忙了一夜。
那篇長賦卻是查不到源頭,仿佛突然之間就傳開了。
太后更是只道荒唐。
皇帝幼時即位,外憂內患,幾次差點更朝換代,是太后垂簾聽政,遊走於各方之間。待時局穩定,又將權力全部交與皇帝,故皇帝與太后母子情深。
那一夜,太后在皇榻前,長嘆一聲:「皇帝,你就任由天下如此詆毀你的母親嗎?」
次日,皇帝在朝堂之上大讚太和公主,御筆親批,廣設女子學堂。
朝上有言官意圖觸柱上諫,被皇帝當場拖出去斬首,至此,蠢蠢欲動的太子和三皇子安靜如雞,再無人敢多言。
葉昭昭望著高座之上的皇帝,心想:果然坐得足夠高,才會有話語權。
又是一場佳宴,我與葉昭昭如同第一次對飲那般閒坐著。
「我們算是成功了第一步了。」葉昭昭伸了伸懶腰,又抻了抻腿,「別說,還真別說,你那長賦寫的,要不是我認識你,都氣得我想罵你幾句。」
我掩嘴輕笑:「殿下你這話我可不依,明明是你讓我如此這般寫的。」
是的,誰能想到那篇流傳的聲聲泣血的長賦是出自一個閨閣女子之手呢。
你看,女子身份是枷鎖,亦是最好的保護色。
「因為父皇現下又重新起用我,朝堂之上暫時也不敢再多說什麼,後宮皇祖母雖沒有明確表態,卻暗中把她的一些人脈轉交給了我。太子和三皇子已然要重新聯手對付我了,這條路怕是兇險萬分。」葉昭昭心裡又疲憊又倦怠,她的行為,不光是男子多有反對,甚至女子也有不齒的。「你與我多有親近,那些人也不會放過你的。」
葉昭昭所言之事,我亦心中有數,這五個月來,我已多次遭到暗殺,幸有葉昭昭暗衛相護,我又多有警惕,才不至於死於非命。
「嶼兒,你怕死嗎?」
「九死不悔!」
「我不會讓你死的,這條路我一個人走太孤獨了。」
舉杯共飲,並肩作戰至此,得友如此,幸哉。
13
有了皇帝的御筆親批,又有太后派出的女官相助,不出一月,扈國的女子學堂就如火如荼開了起來,雖然入學女子不多,但我與葉昭昭都欣喜萬分。
時間,會突破一切禁制。
一切都在向著期待的方向發展。
轉眼就到了飄雪的季節,都說瑞雪兆豐年,這雪似棉團般砸下來,就成了災。
邊關再次告急,敵國因著寒冬提前降臨,大舉侵犯扈國邊境,搶奪百姓糧食家畜,甚至屠城。
邊關告急、百姓告急,唯有反擊,方能保住扈國。
鎮國將軍姚遇春自請出征,帶著二十萬兵馬直赴邊境。
又是一月,姚將軍收復了邊境大半,只待最後一役,就能班師回朝,消息傳來京都,皇帝和文武百官臉上的愁緒消了一大半。
不承想,就是這最後一戰,五萬精兵在一線峰遭到敵人伏擊,盡數斷送,姚將軍生死不明。
好在姚將軍半子及時接替主將,雖然幾日內連退數百里,但避免了軍心大亂,只是糧草被敵軍奪走大半。
我與葉昭昭也焦急不已,若是國將不國,我們所做的一切都將是水中花鏡中月,不復存在。
這夜,飛雪漫天,閨房窗柩被輕輕叩響,紅珠去查看卻未見異常,只窗台上靜靜地壓著一封信箋。
我打開信箋,只見幾個簪花小字映入眼帘:
「願與諸君共謀新世,此次,萬望相助。」
我知道這是秋瑾姐姐的親筆。
糧草成車成車地運往前線,衣被一件一件地縫出來,所有軍需幾乎榨乾了這半年來酒樓、鋪子的所有進項。
我能幫秋瑾姐姐的只有這些。
好在,邊境的捷報頻傳。
姚秋瑾著鎮國將軍心腹在敵軍伏擊處一具屍體一具屍體地翻著,終於翻出了被將士圍護在中間的奄奄一息的姚將軍。
姚秋瑾領精兵數十人夜襲敵營,燒毀敵軍大半糧草。
姚秋瑾查出夫婿叛國通敵的罪證,就地斬殺夫婿,在姚將軍支持下收回軍權。
姚秋瑾用上葉昭昭發明的連弩重創敵軍。
姚秋瑾於萬軍之中取回敵軍首領首級,掛於城牆三日。
敵軍狼狽敗退,秋瑾姐姐一鼓作氣與敵國簽訂歸屬協議,要求每年上供牛羊金銀,從此以扈國為首。
一份一份捷報傳來,京都從最開始的「女將有辱斯文」到「玉面閻羅大讚」。
終於,扈國新年即將到來之際,傳來了玉面閻羅班師回朝的消息。
只有我知道,秋瑾姐姐一路是如何的艱辛。
她的夫婿為了完全替代姚將軍,泄露軍機,以邊境大軍半數糧草為約,與敵軍主帥合謀,意圖除鎮國將軍以奪軍權。
民間呼聲漸長,皇帝著封姚秋瑾為「玉面將軍」,官拜三品,可入朝聽政。
女子學堂由此又掀起一陣風潮。
葉昭昭藉此提出女子科舉,這次不再是滿朝飛沫,血濺朝堂。雖依舊有老古董說什麼有違綱常,但是更多的官員站出來為女子請命,這些官員家中不乏有出色的女兒的。
從前才華橫溢的女子最高的出路就是入宮為妃,生下皇子,然後一人得道,雞犬升天。
然而,現在優秀的女兒有了更光明的出路、更廣闊的未來,若能科舉,若能入朝為官,所帶來的榮光不是成為后妃所能匹及的,這不可謂不是一種極致的誘惑。
後來葉昭昭與我說,其中有不少是太后手筆。
於是女子科舉出人意料地搬上了日程。我也順理成章地要參加科舉。
14
新年安穩和樂地過去了,留給我的時間卻不多了,我與宋致遠的婚期就在三月,但是鄉試卻在八月,最重要的是次年三月的殿試。
若我成婚,我將永遠被困在後宅。
我本欲與宋致遠退婚,卻被父親反對:「葉嶼!我已允許你胡鬧多時,你當真以為你能科舉入仕?退了這門好親,我立刻將你絞了頭髮去做姑子!」
此番路不通,本想再與葉昭昭相商量,不承想,沒過幾日,宋致遠就帶著一群文人在靖王府門前鬧將了起來。
原來,京都「眾姝之首」要參加科舉的消息叫今年要參加科舉的學子「不齒與女子同考」。宋致遠這是下了心地要與我難堪。
靖王府門前,宋致遠厲聲高呼:「嶼兒!你從前是多麼溫柔嫻靜的女子?你如何成了現在這般模樣?你變了!」那聲音傳出了八條街開外,不多時靖王府門就被人群圍成了一個鐵桶,臊得聞聲而來的父親母親面紅耳赤,唇齒打戰。
「宋致遠,女子就一定要是溫柔嫻靜的嗎,這不過是你們男子給女子定的標準罷了。」我直覺無比可笑,妄想利用我的羞恥心逼我退出科舉做一個只知道應聲的怨婦嗎?
「葉嶼!你要想清楚,寧遠侯府需要的是一個恭順賢良的當家主母執掌中饋,而不是一個慣會拋頭露面的跳樑小丑。」周邊的文人竊竊私語,只攛掇得宋致遠再次質問我。
「如果你是藉此來逼我放棄科舉的,那你請回吧。」我袖中雙手緊緊攥拳,羞惱氣憤一併湧上鼻尖,酸澀不已。
「好!好!好!」宋致遠連嘆三聲,「我宋致遠,不欲與你同流合污,我們的婚約就此了結吧。」揚手當場摔碎了我與他的定親玉玦。
聽到這話,長久緊緊纏繞頭頂的那條命運的線突然斷了,只覺解脫與新生。
想來宋致遠對我,並無甚少年情誼,愛重於我皆因我是名滿京都的葉三姑娘,成婚之後還會是個謙遜恭良的妻子。
至於原話本里,為什麼會多年不忘,許是,得不到的就是最好的。
父親氣得臉色漲紅,幾番欲張嘴反駁什麼,最終憤然拂袖而去。
母親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離去的父親,還是追隨父親去了。
我見此,命紅珠取出定親玉玦和婚書,一併交與了宋致遠。
宋致遠接過東西,鼻尖發出輕哼:「從此,我與你再無瓜葛。」
與宋致遠一道而來的文人紛紛拱手作揖道:「宋兄不墮我輩風骨!!」
宋致遠被簇擁著、讚揚著離去,頭顱高高地仰著,仿佛一位得勝歸來的將軍。
蠢貨,做了別人的刀,還在洋洋得意。
妄圖用名聲要我放棄科舉,從前的葉嶼就不可能為了名節去死,現在的葉嶼更不可能因為非議放棄科舉。
我搖頭轉身進府,驟然聽見周遭一陣驚呼,回頭卻看見寧遠侯遠遠地提著宋致遠從人群中穿行而來,一陣風似的到了靖王府門前,一腳踹在宋致遠膝窩處,宋致遠就這樣跪在了我面前。
「嶼兒,是本侯對你不住,你當有更好的人來相配,本侯在此向你賠罪。」
「侯爺,葉嶼不敢當,宋致遠沒有錯,只是我們道不同不相為謀。」
「嶼兒,本侯先祝你一路高中,大放異彩!」說罷,又提著宋致遠匆匆離去,全然不顧宋致遠的手舞足蹈。
而我的新生開始了。
八月的鄉試,次年二月會試,我都在質疑聲中一路高歌猛進。
最開始有人說女子才學如何與男子相比,後來有人說女子身嬌體弱,如何能過得了鄉試、會試的九天六夜。
因著有葉昭昭盡心盡力地安排衣食住行,我還是一路走進了殿試,個中艱辛自是不必多說。
與我一同入殿試的還有謝家姊妹謝清苑、謝清歡。
這也是一對苦難的姊妹,因為父親早亡,家中無男丁,險些被族中叔伯吃了絕戶。
她們急需頂門立戶,守住家業,於是在我和秋瑾姐姐的勸說之下,一併參加了科舉。
自此,無論殿試結果如何,再無人敢欺辱謝家姐妹。
值得一說的是,宋致遠也與我一同進入了殿試。
可笑的是,宋致遠不屑與我同考,卻仍要與我一試高下。
三月初一,襴衫在身,與學子同入金鑾殿,鋪紙,著墨,一手大氣的楷書帶著這兩年來的所思所念傾瀉而下。
從天明到黃昏,終於在最後一個字落下時成為定局。
我不屈於命運,卻已經傾盡全力。
15
宋三姑娘,高中榜眼!宋三姑娘,高中榜眼!
這一消息如春日驚雷,讓京都乃至整個扈國如同油鍋般沸騰。扈國第一個女榜眼!
京都貴女的宴會談的再也不是歌舞琴棋、俊俏兒郎,而是科舉參考、經綸講義。
連漿洗衣服的婆子,臉上都泛起了紅光。
紅珠抱著我痛哭,涕水糊滿了我的衣襟。我只看著面色漲紅的父親和雙眼含淚的母親輕笑。
我也想流淚,可是此時我更想放聲大笑。
我知道,從此,我的榮辱不再繫於羅裙衣擺之下。
榜眼,我能想像到其中有多少太后和葉昭昭的斡旋和妥協。
太多的人為了這個「榜眼」傾盡全力了。
「真是氣人,竟然叫宋致遠這個顯眼包拿了狀元。」葉昭昭拿著杏仁香糕惡狠狠地咬了一口氣呼呼地說,嘴邊又沾滿了碎屑。
我正欲提醒,只見葉昭昭從懷中拿出一塊帕子揩了揩嘴,是我在湖心亭給她的那塊帕子。
真真是個幼稚鬼。
「無妨,其餘不論,宋致遠確有真才實學,我確實不及他。」我拿過葉昭昭手中髒了的帕子,把手中乾淨的帕子又遞了給她。
「宋姐姐的榜眼也叫我們榮光無限了。」謝清歡輕笑著說道。
「嶼兒,不出意外,我們能在朝堂相見了。」姚秋瑾一身幹練的輕裝,除去了後宅刻意展現的輕柔,眉宇間是歷經血氣的果決。
「眾姐妹,為我們實現昨日祈願,浮一大白。」我舉起酒盞,澎湃的心潮幾欲從喉頭湧出,唯有痛飲,方能宣洩。
「與諸君共飲!!」葉昭昭、姚秋瑾、謝清歡、謝清苑同樣起身,杯盞相擊,仿佛傳出刀劍之聲,如同我們的前路,雖荊棘叢生,卻能劈出一條小徑,再由後繼之人,踏出通天大道。
時間從針線流轉到書卷。
我雖已入翰林院半載,不少翰林學士見我以女子之身入翰林,頗為輕視於我。平日裡見的是冷麵聽的是冷語,面對的卻是數不清的制誥、赦敕的文書。瑣碎細小的,吃力不討好的事情如同小山一般堆在我頭上。我卻甘之如飴,要知道,越細緻越能見功夫,越瑣碎越能接觸到下屬官員。因著同僚們的「特殊關照」,我已暗中掌握了翰林院大半實權,收穫了不少人脈,只待厚積薄發。
謝清苑、謝清歡亦如是,我們都在為心中所願同心戮力,矢志不渝。
夜半,正是安睡好眠之時。葉昭昭卻命暗衛急召我入公主府。
待到我坐定,書房內同樣坐著的還有姚秋瑾、謝清苑與謝清歡。
「諸位,我想加入三皇子陣營。」葉昭昭在書案前,手中不停轉動著毛筆。
無人言語,葉昭昭這麼說必有她的緣由。
「不瞞各位,太子是父皇屬意的即位人,三皇子不過是磨刀石。
如果我們與太子斗,父皇出手,我們沒有一個能善終,若我們放棄,我們所求只能成為夢幻泡影。唯有加入三皇子陣營,才能有那萬分之一的機會。」
姚秋瑾和謝家姐妹面露急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