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平靜地看著他在生死邊緣掙扎。
顧紹齊幾乎是本能,擠出那副我曾無比熟悉的溫柔神情。
聲音帶著哀求:
「老婆,這是怎麼回事?」
「我只記得自己出任務去了,突然發生了意外,我是怎麼回來的?」
到了現在這個地步,他還在對我撒謊。
我依舊冷眼看著,一聲不吭。
「老婆,你想幹什麼?」
「你快救我出去,我沒死!肯定是這幫混帳醫生誤診……」
「老婆你看,我還能動,我是活人!」
誤診嗎?
一個植物人知道的事情還挺多。
知道自己說漏了嘴,顧紹齊眼底掠過一絲慌亂,語氣更加急促:
「老婆,你不是最喜歡我陪你去城南吃豆花嗎?我們明天就去!」
「還有……還有你說想去看雪山,我休假就帶你去!」
「你發什麼呆啊?老婆,我們這麼多年的感情……」
「我們從小一塊長大,你是要見死不救嗎?!」
我冷眼看著顧紹齊表演,面上依舊冰冷。
顧紹齊終於明白髮生了什麼。
眼看溫情牌無效,他臉上偽裝的深情瞬間剝落。
取而代之的,是猙獰的威脅:
「沈清瀾,你想清楚,殺了我你也逃不掉!」
「外面全是我的領導戰友!你以為你能逍遙法外嗎?!」
「還有你爸!他要是知道你這麼惡毒……」
「惡毒?」
我終於開口,聲音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
爐口灼熱的氣浪將顧紹齊的身影變得扭曲。
我慢慢欣賞著他掙扎的醜態。
「你居然有臉跟我談惡毒?」
「顧紹齊,你知道死亡是什麼滋味嗎?」
9
顧紹齊臉色僵硬:
「你發什麼瘋?不懂你在說什麼,趕緊放我出去!」
「你不懂?」我輕笑一聲,「不,你很清楚我在說什麼。」
「畢竟,這已經是我們第三次走到這一步了。」
顧紹齊扒著棺槨邊緣的手指猛地一僵,驚疑不定地看向我。
我平靜的開始敘述,仿佛在講一個與我無關的故事:
「第一次,就在你『甦醒』之後。」
「在我們的家裡,你把我從二樓樓梯頂端推了下去,我當場死亡。」
顧紹齊瞬間定住。
他原本的計劃,被我毫無預兆的攤開。
「第二次,我學聰明了,調了崗位,以為能躲開。」
「沒想到,你這次想要直接撞死我。」
「我在車裡半死不活的時候,你和你的好爸媽還在旁邊商量,怎麼把我的屍體扔進山里喂狼,才能不留痕跡。」
「你……你胡說!」
顧紹齊聲音發顫,試圖否認。
「胡說?」
我冷眼看他:
「那你和蘇以月謀劃製作假死藥,也是我胡說?」
「宣布你腦死亡後,她不讓家屬撤儀器,不就是為了確保你能順理成章的醒過來?」
「還有你那對好父母,他們剛才拚死阻攔火化,是在等什麼?」
「不就是在等藥效過去,等他們的寶貝兒子『起死回生』嗎!」
聽見我將他們幾人的陰謀全部說出。
顧紹齊臉上的表情瞬間從震驚化為恐懼。
「假死藥是蘇以月給的,爸媽確實知情……但、但我們本來只想騙你離婚!」
灼熱的氣浪從爐口湧出。
顧紹齊語無倫次地坦白著每個細節:
他如何與蘇以月舊情復燃,如何算計我的財產……
甚至連原本如何計劃推我下樓都和盤托出。
「是我鬼迷心竅!」
他痛哭流涕地看著我:
「看在十年夫妻情分上,求你原諒我這次……」
「對了,」我突然打斷他,「還得多謝你為了立人設,寫的那封遺書。」
「要不是你那句『不願成為拖累』打得你爸媽啞口無言……」
「我還真得費點心思,想想怎麼才能帶你出院呢。」
顧紹齊一愣。
隨著記憶一點點收束,他終於徹底崩潰。
瘋狂敲打起棺木,想要從中掙扎出來:
「老婆……我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
「求求你饒了我!原諒我這一次!我以後給你當牛做馬!」
「我把所有錢都給你!求你救我出去!我不想死啊!」
顧紹齊此時涕淚橫流的臉,與前世推我下樓、撞我時的冷漠殘忍重疊在一起。
我緩緩地按下了焚化爐的啟動按鈕。
爐內,烈焰轟然升騰。
「原諒你?」
我隔著觀察窗,看著傳送帶開始啟動,聲音冷若冰霜:
「那是上帝的事。」
「我的任務,是送你去見上帝。」
10
我走出門口時,公婆和蘇以月跌跌撞撞地衝過來。
「我兒子呢?要是他出事了我們不會放過你。」
婆婆氣沖沖走上前,指著我的鼻子罵。
「我就知道你這個賤女人沒安好心,當初就不應該讓你進門。」
公公也一副趾高氣揚的樣子。
「你鬧了鬧夠了,別得寸進尺。」
我目光掃過他們的臉,語氣平淡。
「可能是藥下得太重了吧,紹齊睡得挺死的。」
蘇以月猛地抬頭,眼裡全是血絲。
「不可能!我算準了時間……」
話一出口她就意識到失言,但已經晚了。
「算準時間?」我重複著她的話。
「算準他該在火化前醒來?還是算準你們能及時攔下靈車?」
公公還想狡辯:「你胡說什麼……」
「知道顧紹齊在裡面跟我說了什麼嗎?」
「他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訴我了,還拚命求我,求我放過他。」
「可惜,我已經看清楚你們是什麼貨色了,你們的兒子拿回去吧。」
我把骨灰盒往前一遞,婆婆下意識接住。
當她意識到懷裡抱著的是什麼時,終於崩潰:
「你這個殺人兇手!」
「是你殺了我兒子!你不得好死!」
我平靜地看著他們歇斯底里的樣子,搖了搖頭:
「在所有人眼裡,我只是一個送丈夫最後一程的烈士遺孀。」
「而你們……"
我的目光掠過三人慘白的臉:
「誰還會相信你們的話?」
遠處,師長正帶著人快步趕來。
我扭頭看向婆婆。
「好好抱著你兒子吧,一等功烈士,顧紹齊死的不屈。」
「我要殺了你,為我兒子報仇。」
公婆瘋了似得要朝我撲來。
我轉頭看了一眼,領導們正帶著人走來。
「你們就不怕我告訴他們,你們因為兒子的死瘋了,把你們送進精神病院去?」
公婆愣住了,臉上的兇狠慢慢變成了恐懼。
婆婆突然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死死抱住我的腿:
「清瀾,紹齊去了,以後我們老兩口就只能指望你了!」
「看在紹齊的份上,你不會不管我們吧?」
我輕輕抽出褲腳:
「烈士撫恤金會按時打到你們卡上。」
「至於其他……」
在公婆緊張的注視下,我勾了勾嘴角:
「我和顧家,已經沒有任何關係了。」
「要是缺人養老,你們可以去找這位蘇醫生。」
「反正這些年她和顧紹齊一直暗通款曲,應該很樂意替他盡孝。」
婆婆神色一僵,猛的扭頭看向被她遺忘的蘇以月。
公公一巴掌狠狠扇在蘇以月臉上:
「都是你這個狐狸精!是你出的餿主意……」
「怪我?!」蘇以月捂著臉尖叫,「是你們說只要除掉她,財產都是你們的!」
「是你保證萬無一失!否則我怎麼會同意我兒子去冒險?」
「就是你害死的我兒子!」
「主意是顧紹齊出的!要不是你們貪得無厭……」
三人立刻扭打在一起。
婆婆揪著蘇以月的頭髮,公公的拳頭落在兩個女人身上。
蘇以月也不甘示弱,指甲在他們臉上劃出血痕。
「還我兒子!」
「是你們害死他的!」
「賤人!」
領導們皺眉示意,幾位戰友上前將三人分開。
他們還在互相撕扯咒罵,狀若瘋癲。
我已經轉身離開,再沒回頭看這場鬧劇。
11
我順利調離了原單位,所有關係都轉到了新的城市。
安頓好後,我給父親打了通視頻。
他正在海邊休假,烈日的陽光透過螢幕穿透過來,也把我照的暖暖的。
父親肩章已卸,但眉宇間的剛毅未減分毫。
只染上了些歲月沉澱下來的溫柔。
「新環境還適應嗎?」
「都很好。」我將鏡頭轉向四周,「這裡很安靜。」
父親沉默片刻:
「顧家的事,我都知道了,你處理得很好。」
我輕輕「嗯」了一聲。
「記住,你首先是沈家的女兒,然後才是其他身份。」
「沒有任何人可以成為你的枷鎖。"
他目光微緩,語氣溫和下來:
「放下過去,好好生活。」
「爸爸永遠是你的後盾。」
「謝謝爸。」
通話結束。
窗外月色如水,我終於感受到身上的最後一縷寒意消融。
新單位坐落在南方一個多雨的城市。
我開始學習泡茶、養花,周末會去美術館看展。
數月後,偶遇一位老同事,閒談間說起一些舊聞。
他壓低聲音:
「你之前那家的事,後來鬧的可大了。」
「你那前公婆,聽說一直去醫院找那個姓蘇的女醫生,非說是她害死自己兒子的。」
「最後一次,老太太用硫酸潑了對方一臉,據說……毀容了。」
他搖搖頭,啜了口茶:
「老兩口當場就被帶走,估計要在裡頭待不少年頭。」
「至於那位蘇醫生,臉毀了,工作也丟了……」
「沒熬過兩個月,就在家裡想不開,走了。」
我靜靜聽著,目光掠過窗外明媚的陽光。
「是麼。」
我輕聲道。
杯中的茶溫熱適口,一如我此刻平靜的心境。
那些前塵舊事,那些處心積慮的陰謀,都如同被風吹散的灰燼。
再也驚不起我心中半點漣漪。
我推開窗,初夏的風帶著花香撲面而來。
這一次,我終於跨過生死險境。
未來的人生,儘是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