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情葬於永夜完整後續

宣示主權般，解下自己的圍巾繞在我脖子上：「身體差就不要來這麼冷的地方。」

他搓了搓我冰涼綿軟的雙手：「你以後必須加強鍛鍊。」

我心底的聲音悽惶：「哪還有以後呢？」

見我不答，章亦文又提醒：「知道沒有？」

我點點頭，問他：「怎麼不帶我給你織的圍巾？」

章亦文眼神飄忽，尷尬道：「忘了。」

其實我知道，看日出的那天。

章亦文和沈柔同圍著我親手所織的圍巾，後來被沈柔拿回家墊了狗窩。

我抬眸，將他映入眼底：「一起拍張照片好嗎？」

章亦文露出猶豫的神情。

「現在實驗室那麼忙，我請假出來玩，被師兄弟們看到不好。」

我眼眶泛紅，嗓音微顫：「最後一次了。」

見我堅持，章亦文最終同意了。

寧季自然地拿起我的相機：「我來幫你們拍。」

4

我讓章亦文先去餐廳等我。

看到我穿著修補後的婚紗出現，他有片刻驚艷。

「怎麼穿得這麼隆重……」

我眉眼彎彎：「因為今天是最後一天。」

章亦文微愣，隨即眼裡盛滿疑問。

我朝他靠近，充滿期待地問他。

「你知道我為什麼非要來格陵蘭島嗎？」

他思索了半晌，搖搖頭。我笑著，淚水蓄滿眼眶。

嗓音在搖曳的風鈴中打顫：「你還記得……」

告白成功那天，章亦文緊緊牽著我的手從江邊走到山腳。

從晨光熹微逛到滿天繁星。

他送我回家時，臉色潮紅，一顆心撲通撲通狂跳。

臨別時依依不捨：「如果黑夜不會來臨就好了。」

章亦文把我的手放在唇邊親吻：「這樣最幸福的一天就永遠不會結束。」

我抱緊他，幸福洋溢：「那婚禮要選在格陵蘭島的極晝期，這樣我們會永遠幸福。」

「永遠在一起。」

我絮絮叨叨地說著。

章亦文的臉色卻越來越陰沉：「蘇伊婕，你又要逼婚？」

我瞪大了眼睛想要解釋，卻先流了眼淚。

章亦文抽了一張紙巾遞給我，語氣僵硬：「等項目結束，我會娶你的。」

他嘴上敷衍，視線卻緊緊黏在手機上，心不在焉。

我知道，沈柔和他鬧脾氣，一整晚沒回他信息。

但他不知道，在他輾轉難眠的夜裡，他心心念念的女孩正向他奔赴而來。

沈柔的社交媒體上更新了動態。

她推著輕便的小行李箱，和飛機合影。

配文：【笨蛋師哥以為我生氣了，其實是要給他驚喜。】

「期待下師哥看到我的表情，我一定給姐妹們錄下來~」

算算時間，沈柔應該要到了。

果然，下一秒沈柔的專屬鈴聲響起。

章亦文猛地站起來，神情急迫地向外走了幾步接聽。

不知道那邊說了什麼，章亦文由陰轉晴，嘴角勾起愉悅的笑容。

他掛斷電話，拿起椅背上的外套就要走。

「柔柔來找我，她人生地不熟，我先去機場接她。」

我音色落寞：「章亦文，我要死了。」

「如果回來，你見不到我要怎麼辦？」

章亦文沒有聽到重點，他略帶抱歉地躬身親吻我的面頰。

「別賭氣，你先吃飯，不用等我。」

止疼的藥效慢慢消失。

我咬緊蒼白的嘴唇，對著章亦文離開的背影告別。

「我再也不會等你了。」

5

寧季坐到章亦文的位置上，叫來了服務生。

他語氣淡淡地：「我陪你吃吧。」

其實，我已經吃不下什麼東西了。

但我還是機械地將牛排切成薄薄一片，往嘴裡塞。

我不想見到爸爸媽媽的時候，是餓著肚子的。

他們一定很心疼。

「寧醫生，謝謝你，跨越大半個地球來給我收屍。」我說得誠懇。

寧季垂眸，眼尾紅紅的：「有個新藥說不定可以試試，我們馬上飛瑞士，說不定來得及。」

我打斷了寧季的勸說：「我不想。」

「活著好累啊寧醫生，我想爸爸媽媽了。」

我實在吃不下，放下刀叉。

強打起精神，我邀請寧季：「出去走走吧。」

風景正好，寧季又給我拍了幾張照片。

就在我選照片準備發朋友圈時，卻發現寧季根本沒有拍下我和章亦文的合照。

對上我含笑的眼眸，寧季有些彆扭。

「他配不上你。」

原來，寧季為我們設計的非經典情侶合影姿勢，只是為了把章亦文從鏡頭中摘除。

我笑得真心實意，誇獎他：「你拍得很好，寧醫生。」

我選了 9 張圖，作為對這短暫一生的告別。

寧季默默看我做完這一切，將蜷縮成一團的我擁在懷裡。

病痛折磨著我，我痛得冷汗淋漓。

我強撐著和寧季交代後事：「我的遺產，全都捐給福利院。」

「火化後，請不要把我埋到土裡，我怕黑。」

寧季沒有回答，用鼻音低低地「嗯」了一聲。

身體的氣血在急速流失，我艱難開口：「把我的骨灰撒進海里。」

讓它們隨著洋流，到更北的地方，成為亘古不變的冰川。

到更南的地方，成為淺灘里的珊瑚。

或者有幸，成為一粒珍珠。

我的氣息越來越微弱，幾乎累得無力開口。

寧季哽咽：「還有什麼話，要我給章亦文轉述？」

我艱難地搖搖頭，我才不要再和他說話了。

瀕死前，有溫熱的眼淚砸在我臉上。

那人克制地嗚咽著，緊緊抱住我逐漸冰涼的身體。

一道光束，將我引向另一個世界。

6

章亦文在去機場的路上忽然覺得很不安。

他摸索著自己的口袋，總覺得遺失了很重要的東西。

他打開消息頁面，只有沈柔發來的定位。

蘇伊婕沒有問他什麼時候回來。

從前她會問的，幾點做完實驗。

幾點到家，想吃什麼。

會不會是剛剛拒絕得太直接，讓她生氣了？

章亦文想了想，給蘇伊婕發了信息。

安撫說：「明天帶你去試戒指吧？」

「等明年，我們選個好日子領證。」

章亦文發完信息後，滿意地笑了。

能和自己結婚，是蘇伊婕最大的願望。

他們在一起十年，他承諾了十年。

可直到他在機場見到沈柔，蘇伊婕都沒有回覆。

沈柔穿著粉色衛衣，大大咧咧地朝他飛奔過來，要親吻他的臉頰。

可下意識地，章亦文用手攔住了沈柔。

沈柔從未見過拒絕她示好的章亦文，有些不解。

但很快又撒嬌，要師兄帶她去吃飯。

章亦文莫名地感覺慌張，只想快點回到蘇伊婕身邊。

他接過沈柔的行李，拒絕道：「我先送你回酒店，你就在酒店吃吧。」

沈柔畢竟是個姑娘，敏銳地察覺到章亦文的心不在焉。

所以，當章亦文要從酒店房間離開時。

一絲不掛的沈柔正面抱住章亦文，幽怨地哀求。

「師兄，我知道你有女朋友了，可我也是真心喜歡你的。」

章亦文的眼睛都瞪大了，雙手不知道該往哪裡放。

沈柔見他喉結上下滾動，嬌笑著伸出舌頭舔了上去。

「師兄，就這一次。以後我不會纏著你。」

章亦文閉上了眼，狠心將蘇伊婕的身影趕出腦海，忘情地親吻沈柔。

兩個人滾到了一起。

等喂飽沈柔後，章亦文也在天上看到了午夜的晚霞。

比昨日的顏色更深，像鮮血般哀怨。

他微微凝眉，蘇伊婕還是沒有回覆信息，他想生氣。

卻又氣不起來，反而有些焦躁。

章亦文連忙打車回到餐廳，不見蘇伊婕的身影。

他抓住路過的服務生詢問。

那服務生比畫著，用手指了指窗外的一男一女。

章亦文猩紅著眼，看到寧季抱著他的女人。

7

章亦文攥緊了拳頭，怒氣沖沖地走過來要揍寧季。

我飄在半空，對著寧季著急地叫了幾聲。

又攔在章亦文身前想保護寧季。

可我眼睜睜看著章亦文穿過我的身體。

對哦，我已經死了。

章亦文狠狠地拽起寧季，沒拽動。

就連我也沒有反應。

憤怒的章亦文破口大罵：「蘇伊婕，你就這麼賤？一分一秒都缺不了男人？」

沉浸在悲傷中的寧季終於抬頭，幽深的黑眸肅殺。

寧季小心翼翼地放平我的屍體。

站起身，快狠准地給了章亦文一拳。

又一拳。

章亦文嘴角帶著血，被打懵了。

他跌坐在地上，直勾勾地盯著我灰敗的臉，顫聲喊我。

「小……小婕？」

沒有回應。

我保持著同樣的姿勢，失色的嘴唇微微含笑。

臉上、頭髮上被寧季的眼淚打濕。

章亦文呆了幾秒，奮不顧身地爬到椅子前，伸手探我的鼻息。

「寶寶！」

他一把抱起我要走，卻被寧季攔下。

寧季拿出我的遺囑，冷聲道：「蘇小姐委託我全權處理她的後事。」

「請你，放下我的委託人。」

章亦文瞪大了眼睛，嘶吼道：「你閉嘴，小婕只是睡著了。」

「我要帶小婕去醫院。」

寧季攔在章亦文身前，不讓他走。

章亦文面色煞白，聲音哽咽，不住地求寧季讓開。

「殺人犯，你不讓我救小婕。」

章亦文掛在眼尾的淚大顆大顆地滴在我臉上，呢喃道：「求你，求你讓開。」

寧季沉了臉，諷刺道：「人死了才來裝深情，會不會太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