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害怕。
其實我很膽小。
真的。
我抓住裴知行的袖子,就像是抓住了最後的救命稻草。
回想我的這幾年仕途。
的確是可笑至極。
裴知行沒有錯,我也沒有錯。
那到底是誰錯了。
為何我,我這麼害怕我的愛人。
他抱著我,我突然渾身發冷,猛地掙扎了起來。
我從他懷裡掙脫,爬到角落裡。
瑟瑟發抖,我不去看他。
我怕看到他眼底的不舍,我也害怕讓他看見我眼底的依戀。
說到底,還是我太膽小了。
11
那日之後。
裴知行再沒有來看過我,我從宮人的口中得知了。
現在的皇帝英明神武,勤奮能幹。
百姓讚不絕口,人間長安。
看來他的確是個好皇帝。
我抱著殘缺的記憶入睡,我的病越來越嚴重,但是沒人來給我醫治。
正好隨了我的意。
我早就想一命嗚呼了,擁有超脫世俗的自由。
我整日整日地咳嗽,咳出來的血越來越多。
小六不知蹤影。
我有點擔心他。
我數著生命的倒計時,坐在窗前。
最後我閉上了眼睛,失去了意識。
但我潛意識裡還是想見裴知行一面的。
我以為自己死了。
沒承想兩天後卻醒了過來。
小六在旁邊哭腫了眼睛。
裴知行沉著臉站在旁邊。
他已經隱隱約約有了帝王之氣,整個人威嚴肅殺。
讓人遍體生寒。
我牽過小六的手,把一塊玉交在他手上。
我氣若遊絲:「去換點銀子離開吧。」
小六不走,我便威脅他,他終於走了。
我望著窗外出神。
是裴知行打破了寂靜。
他說:「你就沒有什麼想對我說的嗎?」
我搖頭。
片刻後,又點點頭。
其實有的。
我說:「我好久沒回山上了,不知那處房子如何了?」
那是我和裴知行生活了十四年的地方。
那裡有我們的所有記憶。
自從離開後,我再也沒有回去看過了,不知還在不在。
說實話,我甚是想念。
那山間的樹響鳥鳴都是悅耳的。
裴知行說:「還在,你若是想看,我帶你去。」
很顯然,我們倆都不太擅長處理我們如今的這份感情。
連無所不能的裴知行都略顯笨拙。
我知道,裴知行可能有顧慮。
我從前與他為敵。
也與整個起義軍為敵,他能接納我。
起義軍也未必能。
他如今成了一國之君,顧慮自然多了。
我清楚地知道,我和他之間隔著鴻溝,跨不過去的。
我們總有一個要葬身在那鴻溝底部。
如果可以。
我寧願那個人是我自己。
我如今得了病。
我感覺自己的身體快不行了。
若是能在死前, 再最後看他對我笑一次,該多好。
我給他說了。
他一把抱住我。
我的背上落下了淚珠, 滾燙。
他也在難受。
我撫摸著他的後背,像從前那樣,我在安慰他,叫他別哭。
我們來世再遇見。
裴知行不答應, 那是我第一次看他情緒失控, 哭到力竭,他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從前重傷都未曾哭泣的他哭得這般委屈。
我承認我心軟了。
可命由天定, 我信了。
我快死了, 這病治不好的。
他不信, 一個月後帶著一位名醫走到我身旁,摸著我蒼白的臉, 對那名醫說:「能治好嗎?」
名醫道:「我盡力吧。」
一個月過後, 我果真有所好轉。
那名醫的藥有些神,就是很苦,有時候我怕苦, 是裴知行扳著我的嘴渡給我的。
12
兩個月後,入春了。
我的病好了大半, 已經能下地行走。
我得了允許,在宮中自由走動。
意外的是,宮中幾乎沒人用異樣的眼光看我。
那日我遇到了張大人, 那個從前的主和者。
他隔著老遠朝我走來。
他籠著袖子站在我旁邊。
我當即問為什麼這宮裡人不那麼討厭我?
張大人瞥了我幾眼:「世人永遠不會唾棄勇者,自然不會被厭棄了。
「只要你願意歸順……」
話音未落。
他被人打斷了。裴知行走到我跟前,冰涼的手搭在我的額頭,溫柔地問:「好點了嗎?」
我哽咽了,點頭。
就這樣, 我和裴知行的關係緩和了,但是終究沒有之前那般親近了。
不知道該是遺憾還是幸運。
我們各自走到了獨木橋的頂端, 命運卻再次將我們相連。
他不想讓我入仕。
我和他都終生未娶, 我們擁有彼此。
再也不要走散了。
番外
一日朝後, 我在後院逗貓兒。
裴知行過來了, 他換了身便服,匆匆向我走來。
我不明所以。
下一刻我被他撈進懷裡。
每次逗得我臉色緋紅才肯罷休。
「初我」我的心突然劇烈地跳動了起來。
不久後,我們回到了久別的那座山。
山上的木屋還在。
還是從前的樣子,我驚喜地從他身上跳下來。
「吱呀」一聲推開了門。
門裡的一切都很熟悉。
是從前的模樣,我高興極了, 看著整潔的屋子。
我看向裴知行, 問:「你經常來?」
裴知行努了努嘴, 挨著我,抱著我的腰,死不承認:「它一直都這麼乾淨。」
這個說法把我給逗笑了。
我也沒有拆穿他, 他說什麼就是什麼吧。
我從他懷裡掙脫出來, 想往屋內走,卻被他抱得更緊了。
他將我打橫抱起。
走向屋裡的床榻。
那是我們曾經荒唐過的地方。
我明白裴知行想要做什麼,我沒拒絕, 抱著他的脖子,吻了上去。
初春,雪剛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