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穩定了王朝局勢,定要找到他,再次和他隱居山林,過閒雲野鶴的生活。
其實我後悔了。
當初不該入世。
奈何後悔沒用了,我已經把裴知行弄丟了。
我替皇帝賣命,回想了上一次戰敗的原因,對老皇帝說:「軍規不正,軍心不齊,他們哪裡願意為您賣命?」
老皇帝若有所思:「那我該如何是好?」
我道:「陛下想想。」
陛下:「你想想。」
我:「……」
我只好道:「請陛下將虎符交還給大將軍。」
老皇帝害怕,我想以性命擔保,想了想,還是不敢。
我還得留一條命去尋裴知行。
8
我提攜了一位小將軍上來,我告訴他,拿到虎符之後一定要以性命護衛朝廷安全。
不可反叛。
那小將軍人很老實,他答應了。
與叛軍的第六戰,我們又輸了。
我軍的糧草被燒了個大半,我們中了一計。
這是曾經我用在起義軍身上的計謀,那是我與叛軍的第一次對峙。
如今還到了我們自己身上。
小將軍被俘虜了,但是他身上有虎符。
他誓死不降。
死在了敵人的地牢當中。
我心中絞痛,他還那樣年輕,他本該有大好的前程。
本不該這樣死去。
我冷靜下來,準備使出下一計策。
就在叛軍休整之時,我啟奏。
連夜偷襲了敵軍的軍營。
險勝,我將小將軍的屍體帶了出來。
我定會將他安葬,我會給他一個交代。
混亂中。
我策馬出了敵軍陣營。
卻在火光中看到了我一直期盼的那個身影。
我險些從馬上摔了下來。
我不敢相信。
裴知行。
我的裴知行為什麼會在起義軍的陣營里。
他穿著統帥的衣服。
看到我的那一刻,他也愣住了。
我們誰也沒有動。
隔著遠遠的距離對望,我險些脫口而出:「裴哥哥,你是誰?」
我又哭了。
突然覺得自己好沒出息。
他沒動,我帶著小將軍的屍體衝出了敵軍的陣營。
那天,下了大雨。
小將軍的血水流了一地。
我伏在馬背上,哭到幾乎暈厥。
我和我的裴知行走散了。
回到京城的時候,我昏睡了幾天,伺候我的小六說我一直叫著一個人的名字。
我猜到了。
那個人一定是裴知行。
每當我痛苦難耐的時候,我第一個想到的,都是他的名字。
我太想他了。
可是以後,我不能想了。
我的愛人,不知為何,變成了我的敵人。
我失神地坐在榻上,無助地掉著眼淚珠子,小六在一旁急得也快哭了,我揮了揮手,把小六趕出去了。
經過了這些日的事情。
我忽地想到了在山上的那些往事,裴知行總是很忙,每天都有做不完的事情。
他其實早有預兆,我應該猜到的。
裴知行是怎麼樣的一個人,他聰明,勇敢仿佛不怕一切,他怎麼會甘心老死在一座山上無所作為?
不會的。
我抹乾了眼淚,從榻上爬起來。
我昏睡幾日,不知朝廷亂成了哪般模樣,可當我到達朝廷的時候。
老皇帝沒來上朝。
我氣極了。
跑到老皇帝的寢宮前,托公公叫老皇帝上朝,偌大的王朝如此下去恐怕會真的覆滅。
半晌,公公回來了。
他對我哈了哈腰:「陛下今日身體欠佳,就不去上朝了。」
胡說,我分明聽到寢殿里傳來了女人呻吟。
我氣急攻心,險些站不住。
我後退幾步,想衝上去,被公公一把推倒在地上。
我大病初癒,本就虛弱。
這一摔,我頭暈眼花,險些背過氣。
加之胸中有氣。
最後被我的死敵張大人攙扶了起來。
他看著我的臉,嘖嘖嘖嘆了半天。
我瞪了他一眼,轉身走了。
張大人是主和派,在起義軍實力越來越強的時候,張大人提出過投降。
我真想一巴掌呼死他。
可是沒法。
憑我的實力,一巴掌也呼不死他。
9
那次過後,我再也沒有給裴知行寫過信。
我沒有勇氣了。
他是我的敵人,可我還是愛他,我不知道該怎麼辦。
只有每日埋身公事中,不去想他。
那日入夜。
我關了門窗,正準備入睡。
忽地一道黑影落在窗前。
我嚇了一跳,攏緊了手中的袍子,往後退了幾步。
那黑影跳進窗內。
猛地撲到我身上。
我抱住他。
然後我們開始接吻。
隨後,我哭得跪在地上,捧著他的臉,就著我們的淚去吻他。
我們誰也沒有說話,誰都在哭。
哭這命運難測。
讓兩個明明相愛的人為敵,這真是,要了我們的命啊。
他抱著我,我抱著他。
他說我瘦了,我說太想他了。
明明我不該說這些,因為我們是敵人,我說了,我有罪。
那一夜,他抱著我。
我們太久沒見了,我想他想得要命,想得要死。
我想把自己的骨血都和裴知行融合在一起,與他永遠不要分開,這是我十歲第一次遇見他的時候的願望。
「我好愛你。」
「裴哥哥。」
我抱著他的脖頸,任由他對我施為,我太愛他了。
愛到發瘋。
他也一樣,他愛我,也是愛到發瘋。
我有預感,這可能是我們之間的最後一次親近。
所以我盡我所能去向他索取,想和他更近一點,再近一點。
命運作弄你我。
我們如同螻蟻,難以擺脫束縛,只得妥協。
他最後勸了我一次,問我願不願意和他走。
我搖頭。
我是一朝之臣。
他說:「當朝皇帝昏庸,值得嗎?」
我沉默了。
他說得對,老皇帝昏庸到了極點,忠奸不分,不知殘害了多少忠良。
那老皇帝奢侈浪費,不顧百姓的死活。
他重色輕政。
甚至曾經對我圖謀不軌,要不是我還有用,恐怕早就遭遇了他的毒手。
我告訴他,等我再考慮考慮。
但是我大概是不會答應他的。
我大概還是怕背上亡國的罪名,我睡著後,裴知行悄悄離開了。
此後相見,我們依舊為敵。
也許多年前的那個人,我們早已經走散。
我們不知不覺地走成了一盤散得徹底的沙。
我又回想起了多年前的那句話。
「裴哥哥,我想入仕。」
「王朝陌路,大廈將傾,我想讓它變得更好。」
但是實際上裴知行的做法沒有錯。
老皇帝昏庸無道,江山易主,從某種角度來說是有必要的。
但是我不能和他走。
我是王朝臣子。
只可死於保家衛國,叛軍可以踏著我的屍骨成為新的統治者。
但是我決不能向他們低頭。
我與敵軍對峙許久。
最後連老皇帝都失去希望,整日整日地不上朝。
我在心裡罵他,一邊啟奏。
那老皇帝也許是看我老實。
將手中的虎符交給了我。
我說:「我非是軍家之人,恐怕握不住這虎符。」
我想交給大將軍。
老皇帝死活不允許。
他怕大將軍反叛。
我說:「若是將虎符送還給大將軍,才足以穩住人心,他怎麼會反叛?」
老皇帝要收回虎符。
我只好妥協了。
帶著虎符加入了軍營當中給大將軍當參謀。
皇帝將虎符已經交給我的消息昭告了整個天下,我大驚。
老皇帝是要害死我啊。
果真,這事之後,那大將軍看我的眼神都不太對了。
我和他其實有些交情。
我救過他的命。
他之前很感激我。
這天夜裡,我睡得很晚。
入冬了。
夜間下了大雪。
雪白蔓延了一整個黃沙地。
我本以為今夜會無事。
可當我醒來之後,望了眼已經空了的軍營。
心都凍僵了。
大將軍帶著他的士兵們投靠了起義軍。
我坐在榻上。
屋中還有腳印,帶雪。
大將軍起先準備殺我來著。
不知道因為什麼,他收了手,給我留了一封信。
也許是因為太冷了。
我哆嗦著打開了信。
大將軍對我說:【老皇帝昏庸無道,我不願再為他效忠。不久後,起義軍將攻破城門,你遠走高飛吧,不要回去了。】
冬天的早晨。
我披著大氅,抖得厲害。
忽然覺得有些好笑,所以我為官的這兩年,意義是什麼呢?
軍營中沒有餘下一匹馬。
我走了一天回到京城。
我在當初備考的那間宅子裡躺到天黑。
直到小六來找我了。
我才半死不活地爬起來。
他望著我哭。
我罵他沒出息。
卻不承想,最愛哭的人是我。
10
久而久之,起義軍的勢力越來越大。
朝中幾乎只有我一個人在負隅頑抗。
老皇帝早就放棄了。
每日驕奢淫逸。
之前與我同一陣營的大臣們動搖了。
主和派張大人籠著袖子緩步至我身前。
他笑道:「怎麼的如此狼狽。」
我瞪他,不理他。
他自討沒趣,但還是對我說:「早日收拾包袱跑路吧,你多次重傷起義軍,等他們攻破城門,有你好果子吃。」
他年紀有些大了。
說話像是在教導孩子:「你還年輕,不懂。
「舊的去,新的來,王朝更替乃是常事,況且老皇帝昏庸,這王朝撐到現在得虧有你。」
說罷,他搖搖晃晃地走了。
那日之後,我放棄了抵抗。
整日窩在我當年應考的那處宅子裡醉酒。
從前。
我要入世,在這裡埋頭苦讀。
如今。
我要離去,在這裡飲酒麻痹。
命運果真弄人。
只盼裴知行在處置我的時候能為我留個全屍。
讓我死得漂亮些。
那日,我聽說起義軍攻破了城門。
皇宮中老皇帝跳進了護城河,死得透透的。
滿城人心惶惶。
我伏在案上裝死,假裝不知道。
忽地聽見有腳步聲來了。
有人開了門,遠遠地站在門外看我。
我像是生了重病。
整個人萎靡不振。
我半睜著眸子往外面看了一眼。
只一眼,我的眼眶紅了。
我趴著不動。
裴知行走近我,他手中提著滴血的劍,很是嚇人。
小六撲上前來,攔在我面前。
他大哭:「你不許殺我家公子。」
他一哭,我心裡愈加難受了,但是人各有命。
我推開了小六,眼眶紅著看向裴知行。
「有什麼事沖我來,別傷害小六,他是無辜的。」
他那張好看到極點的臉上顯出微不可察的笑,他說:「你以為,我要殺你?」
我們之間隔著太多了。
也許恨比愛更多。
我覺得他可能也在傷心,因為他的語氣很遲緩:「當初我本想帶你一起走。」
但是裴知行所做之事風險極大。
能少一個人知曉就少一個人。
所以裴知行當初放我走了。
他可能沒有料到事情會發展到如今這樣。
失控了。
他滴血的劍尖抵在我的下巴上,我閉上眼。
卻沒等來疼痛。
我聽到了他的聲音:「可不行。」
隨後,我被人從地上扯了起來。
大氅掉落在地。
我被一群人塞進浴桶,洗了個乾乾淨淨。
那群人給我穿上一件遮不住身形的薄紗衣。
捆了我,將我送進了寢殿。
我之前生了病,還沒好。
我掙扎不掉,只得任人宰割,但是我害怕裴知行把我丟給別人。
他會不會恨我至此啊。
我嗚咽了起來。
腦海中亂得一塌糊塗。
不久後,那扇門開了。
一個醉醺醺的漢子走了進來,跌跌撞撞。
我嚇得冷汗直流。
裴知行,真的把我丟給別人了?
他真的要如此這般羞辱我嗎?
那大漢吃了一驚,才知道這裡有個人。
他色眯眯一笑:「這是哪裡來的小美人。」
說罷,就朝我這裡撲了過來。
我一躲。
摔在了床下,眼冒金星。
但是我動不了了。
那大漢湊近了要來捉我。
我大叫,拚命想逃。
裴知行這般折磨我,還不如讓我死了算了。
我氣急攻心,「哇」的一口吐出鮮紅的血。
嚇得那大漢不敢上前了。
他再怎麼也不敢去碰一個將死之人。
紗衣被我折騰掉了大半,掛在雪白的肩上。
要落不落。
我哭了。
這時,門被猛地踹開。
裴知行來了,他的眼神有些慌亂,衝過來抱住我。
惡狠狠地看了一眼旁邊呆若木雞的漢子。
他厲聲道:「你怎麼敢碰他。」
嚇得那漢子慌慌張張地跑了。
我縮在裴知行懷裡,不住地發著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