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從江州回京,是書墨和銀杏一路陪著我,如今我失去了書墨,不能再失去銀 杏。
銀杏卻用一種難過的眼神看著我:「我今天走得急,不慎弄壞了二小姐的鳳冠, 就 被 . .
「小姐,將軍要娶二小姐做平妻。」
我呆住半晌,才反應過來。
李獻要娶謝芍做平妻?
我閉了閉眼,然後小心地握住銀杏另一隻手:你在這等大夫,我去為你討公道。
但我沒想到我到書房的時候,不只李獻在,爹娘也在。
除了李獻依舊是一副淡然神情以外,爹娘的面容都含著笑,和藹慈和。
但在看見我時一切都變了。
「阿槿,你怎麼來了?」
面對他們的疑問,我淡淡道:「我若不來,都不知道謝芍要被抬進將軍府了。」
他們的神情變得難看起來,娘親斥責我:「你說話這麼難聽做什麼?」
而父親的話語比較溫和了:「阿槿。你妹妹柔弱,這天底下唯有李獻護得住她。
再說了,你們姐妹同居一府,日後也有個照料不是?」
我忍不住笑出聲:「生來柔弱?是指和葛寧勾結,禍人性命的柔弱嗎?」
這句話讓爹娘不禁愣住,反而是李獻看了我一眼,脫口而出一句話:「你如何會 知道?」
我怔怔地看著他,忽然反應過來,我能查到的,李獻自然也能。
難怪,難怪。
「生來柔弱?分明是蛇蠍心腸。你既然已經知道了,為何還要娶她?你就那麼喜 歡她麼?」我眼眶發酸,看著李獻神色從容,眸子一垂。
他嘆了口氣,然後走近我:「二小姐是你的胞妹,你何必為一個丫鬟對她心生怨 懟?何況她已經知錯了。」
娘親忍不住在此刻開口,她責怪地看向我:「李獻說得對,不過是一個丫鬟而
已,你難不成要把你妹妹送進牢獄?你也是的,都把Y 鬟慣得不知禮數,今日你 那丫鬟還損壞了芍兒的鳳冠呢!」
她苦口婆心說:「阿槿吶。日後你是將軍府夫人,芍兒就是如夫人,你們姐妹應 該同心同力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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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發出一聲哂笑,轉而看著李獻:「你也是這樣想的?不過是一個Y 鬟的命而
已 ?」
他沒回答我,只是握住我的手,輕蹙了眉頭:「怎麼這麼涼?我讓人帶你回去休
我猛地把手抽回來,平靜道:「那是書墨,才不是一個Y 鬟。」
「阿槿 . . 」
我退後兩步,紅著眼眶對著爹娘嘶聲道:「假如是謝芍身邊的丫鬟死了,又或是 我設計勾結葛寧,你們只怕恨不得把我活剮了吧!」
「明明都是一胞所生,就因為道士的一句話,我在你們眼中就如此輕賤嗎?」
我的話顯然戳中了爹娘,尤其是爹,他頓時指著我就怒斥:「你這是忤逆你的父 母嗎!」
眼淚從眼中滑落,我自嘲地笑起來:「你們可曾把我當作女兒?」
當年把我放在江州,一放就是十餘年,一次都沒來見過我。
後來我回京城,他們眼中先看到的往往都是謝芍。
我越笑越不能止,直到從喉口噴出一股腥甜,我才停下。
「阿槿!」李獻面色大變,一把扶住我,對外面喊道:「去請大夫!」
「不必。」我用力推開李獻,擦了擦嘴邊的血,身上忍不住地顫抖。
我從袖中抽出擬好的和離書,丟在了李獻腳邊:「和離吧。至於謝芍,我哪怕死 也要讓她得到懲罰。」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才要離去就被李獻扯住,他似乎知道我這回是真的要離開
他,眼睛也發紅地狠聲道:「我不准。」
我已經無力再去擺脫他,心口生疼,疼得我眼前發黑。
但下一刻,李獻就被人踹倒在地!
「我謝華的妹妹想和離,你豈有資格說不準?」
是哥哥來了。
同時我被一人拉在身旁,沾著寒氣的斗篷披在了我身上,我還沒來得及看清那人 的面孔,就覺得氣力不支,直接暈了過去。
暈過去前,我鼻尖聞到了一股淡淡的沉水香。
再醒來,我已經回到了房間裡。
費力地睜開眼睛,第一眼就見到了一個藍衫背影。
似乎察覺到我醒了,他轉過身來,鳳眼下的淚痣一如既往的熟悉。
瞧見我醒來,他一挑眉,聲音清朗:「多年不見,你怎麼把自己活成了這麼個慫 樣?」
我以為在夢中:「蕭淮?」
他無奈地搖搖頭,把手裡搗鼓的藥汁端到我旁邊:「喏,好不容易給你求來的 藥,快喝吧。」
他順便把我扶了起來,身上沉水香清淡。
我靠在床頭,覺得有點不可思議:「你怎麼會在這?」
蕭淮是鎮南王獨子,當今陛下的親侄子,因為幼時體弱,就被送到江州休養身體。恰好外祖父與他外祖父的宅子是連在一塊的,兩家關係不錯,所以我和他可謂 是從小打打鬧鬧到大。
回京城那年,恰逢定南王妃過世,蕭淮前腳剛回了定南王的封地瀾州,我後腳就 因哥哥的一再要求回了京。
和蕭淮多年不見,他倒不似從前輕狂桀驁,瞧起來沉穩了點。
但他怎麼會出現在這?
「書墨給你哥哥寫信,他放不下瀾州的事務,托我尋藥。未曾想藥尋到了,你卻 險些去見我娘了。」
他喂藥動作輕柔,話鋒毫不客氣:「在江州稱王稱霸,回京反倒被欺負成這樣。 罷了,既然我來了,誰欺負你,我替你欺負回去。」
我本想笑,可心口仍痛,一扯嘴唇就掉下眼淚來。
「小姐。」銀杏這時走了過來,滿臉為難:「將軍還在門外等著呢 ….。」
聽到李獻這個人,蕭淮把碗遞給銀杏,眉目驟然冷下,諷笑了一聲:「狗眼瞎了 的東西,還敢來見你。」
我還是讓李獻進來了。
據銀杏所說,我昏迷了一日一夜,李獻就在門外等候了一日一夜。
我讓他在外邊站著。
隔著內室的珠簾,我也能從他身上窺見頹意,他想上前,我對他道:「我現在不 想看見你。」
他停住腳步。
我攏了攏身上的斗篷,漫不經心地問:「你還有什麼事嗎?」
蕭淮告訴我,我昏迷過後,哥哥把李獻打了一頓,爹娘攔都攔不住,若非我身體 過於虛弱經不起顛簸,他和哥哥早就把我帶到將軍府外了。
他的聲音有點嘶啞,帶著些小心翼翼:「你為什麼不告訴我,那年冬天買下我的 人是你,而不是二小姐。」
我想了一會兒,終於想到了。
祖父過世那一年我回過一次京城,那年我十三歲,但爹娘不願讓我多留,祖父出 殯後我就回江州了。
回江州那天,下著很大的雪,我偶然掀開馬車的窗簾,見到不遠處的路邊有個小 少年賣身葬母,遠遠瞧著甚是可憐,便托替爹娘為我送行的管家將他買回府。
那個小少年就是他嗎?
「我一直以為是二小姐……我...我若早知,我絕不會如此對你。」李獻微低了
頭,一副悔恨模樣,卻讓我笑出了聲。
我邊咳嗽著邊走出內室,來到他面前,他現在鬢髮微亂,下巴一圈青色,眼下也 青黑,看起來憔悴不已。
和當初從天而降、冷麵殺盡匪徒的風姿正茂大不相同。
「難道我沒救你一回,你就能這樣對待我了嗎?」我諷刺地笑:「即便我告訴 你,你難道就不會心系謝芍了?」
「你與謝芍相處多年的情分,我能撼動得了麼?」
難道他和謝芍多年相處之下生出的情分,會因為這件恩情消散?
「不 . . .」
銀杏攙著我,我深吸了口氣:「你放心,我絕不會霸著將軍府。等過幾日我身體 好轉些,哥哥會接我走。」
他看向我,深黑的眸子中滿是悔意,一字一句道:「阿槿,過去是我對不住你, 你讓我彌補你可好?」
「彌補?」我挑起眉,忽地點頭:「行啊。」
他眉眼浮出一絲歡喜。
下一刻我就道:「作為我的夫君,你應該事事維護我,對與不對?」
「對。」
「那我要你送謝芍進牢城,我要她身敗名裂。你做得到嗎?」
他倏地沉默下來。
我就知道。
我咳嗽了兩聲,轉過身走回內室,重新坐在暖榻上,隔著珠簾對他冷冷道:「既 做不到,就滾出去。我的事我會自己討公道。」
「阿槿。」
我被他叫得厭煩,扭過頭去:「我們都走到這般地步,你叫我這麼親切,不覺著 噁心嗎?」
他聲音一滯,留下一句:「你好好休息。」後轉身離開。
李獻離開後,蕭淮才從外頭走進來:「能得你垂青,是他天大的福分。也不知道 你怎麼看上他的。」
我怎麼看上李獻的?
我忽然想到成婚的第一年,有人邀著我去打馬球,半途我傷了腳從馬上跌下,是 李獻飛速地跑到我身邊,抱著我去看大夫。
他那時眸中的焦急,額頭上的薄汗、抱著我時的呼吸,都不是假的。
後面他親自上場大殺四方,給我贏了馬球賽的彩頭,親手遞給並無大礙在場下看 熱鬧的我。
他對我或許有過真心,但不多。
「別愁眉苦臉,等你病癒了,我帶你回江州。」蕭淮不知道哪來的食盒,裡頭都 是熱乎的新鮮點心,他拿了一塊兔子模樣的塞到我嘴裡:「回江州了,我再和你 一塊賽馬射箭。」
我嘴被堵住,一句話都說不成,對他笑了笑,一股氣努力吃點心。
只不過我沒想到的是,當夜,我見到了謝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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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芍是被父母押來的。
「給你姐姐跪下認錯!」爹一把把她推到我面前,她髮絲凌亂,鬢邊的流蘇都纏 著頭髮,眼圈通紅。
見她不跪,爹氣得一腳踢了她腿彎,她不得不吃痛著跪下。
我原本在繡香囊,見到這副場景,只抬眼看了一下,就收回了目光。
娘走到我身邊:「阿槿啊,芍兒她已經知錯了,你就原諒她吧。回頭娘就把她送 到觀里給你那個婢女念半年經,再給她辦個水陸道場,你原諒芍兒行不行?」
她言辭懇切,神情焦急。
我從沒見過她這模樣,停下手裡的針,疑道:「怎麼了?」
爹吐出一口氣:「李獻瘋了。」
原來是今日傍晚,李獻進到謝府里,一張口就是要抓謝芍去官府,還真動了手。 若非他倆死命攔著,只怕謝芍真要被帶走。
後來他倆給李獻商討了個折中的法子,那就是讓謝芍親自給我道歉,若我原諒 了,那這件事就過去了。
「夫人可滿意?」不知何時李獻也進來了,謝芍聽見他的聲音就顫了一下。
不知道李獻究竟對她做了什麼,才讓她這樣怕。
我瞥了眼立在一旁的李獻,他換了身黑衣,神色冷肅。
「呵。」我倒是沒想到,白日裡才說的話,他竟然這麼快就給我履行了。
我起身離謝芍近了點,居高臨下地俯視她:「你是謝府最受珍重的二小姐,爹娘 愛你,我也對你關懷。你為何——難道是為了他?一個男人?」
我著實想不通:「可他的心也是你的。」
被我這麼一問,謝芍慢悠悠地看了我一眼,繼而笑出聲:「是啊,我是謝府的二 小姐,爹娘待我如珍似寶,無人不愛我……除了哥哥。我一直想不明白,明明都 是他的妹妹,可憑什麼他對你那麼好,對我卻平平淡淡?」
她說得沒錯。
哥哥長我們六歲有餘,三歲開蒙,五歲便熟讀詩書,我被送去江州時,哥哥曾執 意跟去江州,在我尚在繈褓時就跟著外祖父照顧我一段時日。後來他雖然回了京 城,但時時都會給我捎來信件和京城時興的小玩意兒
後來他隨夫子遊學,路過江州時都會陪我一段時日,並會給我捎很多東西,京城
里女孩兒們用的首飾衣裳,我也分毫不差。
哥哥和我說過,爹娘虧欠我,他不能再置我於不顧。
謝芍竟是為了這些嗎?
謝芍的語氣轉厲,指著我道:「若不是你回來,我何必被匪徒擄去?我當真是後 悔,後悔那日不該讓李獻去救你,就該讓你死在山道邊!」
我聽著她對我的厭憎,忍不住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爹娘更是滿臉震驚,但比震驚更多的是心疼。
因為謝芍落淚了,她的眼淚大顆大顆地從眼眶裡掉下來。「我被救回來後,你就 把李獻搶走了。你知道嗎?那段時日我每日都在做噩夢,你可曾關懷我片刻?」
我看向李獻,他表情微凝,幾分沉重:「二小姐,阿槿那時並不知道我是你的護 衛。」
未曾想他會幫我說話。
謝芍手指調轉了方向,指著李獻就嘶聲喊道:「你也背叛了我!明明是為我得 藥,卻因為一個奴婢的只言詞組就要奪藥,不顧我性命。從前你把一切珍物都獻 到我面前,那對珠簪你卻一再推辭我,她不要了你才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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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大雪,你是為誰叩了百層台階求得平安?千金閣里價值連城的那套寶石頭 面,不也是你提前一年就為她打的生辰禮物嗎?」
去年大雪….我閉著眼回想,去年大雪前正是我和李獻鬧翻的時候,後來我便連 著生了一個月的病不見好。
最後銀杏把不知哪來的平安符給了我,後面我竟然真的慢慢轉好。
是他嗎?
「你以為我不知道嗎?你愛上她了,李獻!所以我要讓葛寧殺了她。」
謝芍咯咯笑起來:「他本就愛慕我,自然是聽我的話的。我要謝槿死,這樣一切 都會回歸原位,我依舊是謝府的二小姐,你也依舊回衷於我。」
李獻眸色深沉,他繃直了背脊,才要說話我就打斷了:「可他在生死關頭,選擇 了救你。」
他的臉色瞬間蒼白。
我讓銀杏搬來椅子,緩緩坐 上去,冷卻神色:「你要的東西最後他都給你了,你 有什麼不滿意?你反而想殺我,你說我該怎麼處置你呢?」
娘親忍不住走上前來:「阿槿,此事是我和你爹教女無方,你就饒了芍兒這一回 吧。日後我絕不會讓她再在你面前礙眼。實在不行..我替她受罰!」
我靜靜地看著娘親,果然被偏愛的人哪怕是把天捅破了一個洞,都會有人收拾爛 攤子。
果真是母女情深。
「我可以不送她去見官。」在母親驚喜的眼神下,我淡聲道:「你和爹同我寫一 封義絕書,日後我和謝家再無瓜葛關係。」
爹娘帶著謝芍匆匆離去後,李獻還留在原地。
蕭淮從門外走進來,皺著眉瞧他:「他們都走了,你還留在這做什麼?」
我這才重新看向李獻。
蕭淮說,哥哥在我昏迷那夜逼著李獻簽下和離書,但哪怕把刀架在了李獻的脖子 上,李獻也不願意。
「哥哥說,你不願意簽和離書。」
他上前一步想靠近我,被我身前的蕭淮攔住,我隔著蕭淮看李獻,他仍舊英俊, 可神情憂鬱:「若是你不滿意謝芍現今的結果,我會讓你滿意的。」
我嗤了一聲:「李獻,你如今這模樣倒真叫我覺得心驚。你喜歡她那麼多年,如 今為了討好我卻隨時能叫她萬劫不復。」
他的表情凝滯住,繼而苦笑:「阿槿,最開始是我錯了。可後來我才知道,你是 一個極好的姑娘,是我.……配不上你。」
「在謝府時,二小姐待我極好,我不能置她於不顧,所以我..」
「你覺得謝芍柔弱,又對她心有愧疚,總想著彌補她,而謝槿是你的妻子,她又 喜歡你,不會離開你,所以你就能光明正大地偏愛。」
蕭淮人是笑著的,話是冷的:「你不過是仗著他愛你。可李獻我告訴你,謝槿本 就是最好的姑娘,若非她愛你,你連她的頭髮絲都不配碰。」
「如今你傷她至深,還想著挽回什麼?你怎麼不回到過去給自己兩個大嘴巴子呢
李獻被他說得難堪,一臉受傷地望著我,若是從前我定會心疼,但如今卻沒半點 感覺了。
我靠在蕭淮身後,倦倦地道:「他所說的,便是我的想法。你走吧。」
李獻的唇顫抖了下,最終轉身離開,但離開前他還留下一句話:「我會盡我全力 彌補你,只要….你肯原諒我。」
蕭淮冷哼:「做什麼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