楓山長憶完整章節

2025-01-15     游啊游     反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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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窗戶外映照出一個人影。

我正要喚人,卻發現是阿霽。

他也沒睡著,高束的馬尾在風中飄蕩。

見我推開窗戶,他愣了一下,低聲道:「打擾你了。」

我問:「你怎麼還不睡?」

「在想事情。」阿霽說。

我猜他是為身世煩憂。

便安慰了一句:「當今聖上仁慈寬厚,你不必太過緊張。」

阿霽看我一眼,點了點頭。

他想起什麼:「你把湯灑在我的身上,就是為了看我身上的胎記,對嗎?」

他果然知道。

不然依他的武功,想要躲過去,並不是難事。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嗯了一聲。

阿霽說:「下次不用拐彎抹角,你想我做什麼,直接說便是。」

我有些怔怔地看著他。

月色下,少年冷漠的眼瞳,好像一隻銳利又明亮的野貓。

他分明長得和蕭銘很像。

可給人的感覺,卻完全不一樣。

16

翌日,宮中來人,接走了阿霽。

而我在收拾好東西後,和蕭銘回了太子府。

兩年不見,院裡添了新的小丫鬟。

已經做了良娣的夢菡抱著孩子來見我,跪在我面前:「太子妃。」

她梳著婦人的髮髻,容色嬌艷,可與我記憶里的樣子,有了許多不同。

她看起來,沒那麼天真無邪,也沒那麼活潑了。

「起來吧。」我賞了些給孩子用的東西,就讓她退下。

她不走,而是抱著孩子,咬唇道:「太子妃,您回來了,這掌管後院的權力,也該歸還於您。只是您身體不好,如果忙不過來的話,妾身可以幫襯一二。」

這話落下,我身邊的鄰香當即翻了個白眼:「良娣不必操心,有府里的嬤嬤會幫忙,以前良娣還是侍女時,她們都能處理得井井有條,良娣就放一百個心吧!」

提及往日身份,夢菡白了臉色。

她什麼都沒說,忍氣吞聲地退下了。

我還真當她不在意,結果傍晚,蕭銘來我房裡時,提起了此事。

他道:「鄰香雖是你身邊的丫鬟,跟了你許久,可夢兒到底是主子,身為丫鬟,不該對主子出言不遜。

「看在鄰香伺候你多年,這一次孤便不罰她了,下次,孤不希望再聽到這種事。」

我有些想笑:「鄰香說的難道不是實話?」

蕭銘皺眉:「之煙……」

我神色冷了下來:「你趁我在藥王谷治病期間,移情別戀,我本不想多說什麼。可眼下我的丫鬟不過說了句實話,你就要為此罰她。你既然這麼寵愛夢良娣,那為什麼還要接我回來?」

蕭銘頓住。

他眸光閃了閃,突然問:「你這是……吃醋了?」

我看著他,發現他好像在為我吃醋而歡喜。

真是無聊。

我扭過臉,蕭銘卻以為說中了我的心事,不僅讓跪在腳邊的鄰香起來了,還一連幾天都來了我房裡。

17

府中下人都說,夢良娣要失寵了。

太子妃雖然跟太子分離兩年,可情意根本不是她能插足的。

夢菡有些坐不住。

她又一次來了我這裡,但我不想應付她,只跟她說了幾句話,就打發她離開。

當晚,院外傳來一道悽厲的哭聲。

我派鄰香去查看情況,卻發現是夢菡的孩子吃了什麼中毒了。

她站在池邊,一遍遍地哭訴:

「盈兒下午還好好的,晚上吃了太子妃賜的羊奶,便嘔吐不止,我的盈兒,你要是有事,娘親可怎麼辦……」

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府中的下人都圍了過來,竊竊私語。

蕭銘抱著她,心疼地看著襁褓中的孩子:「你放心,夢兒,孤會給你一個交代。」

我有些無語。

夢菡泣道:「妾身知太子妃不喜妾身,可孩子是無辜的,盈兒才一歲,他什麼都不懂……」

見她還在顛倒黑白,我站出來,高聲道:

「是你下午來找我,說孩子需要補充營養,我才讓人送羊奶過去。

「這羊奶是府中買的羊產下的,又不曾經過我的手,你以此來誣陷我,未免有些荒謬!」

夢菡止住哭泣,睜大泛紅的眼,惱怒道:「太子妃什麼意思?難道是我害自己的孩子嗎?」

「我沒有說你害自己的孩子,你不要此地無銀三百兩。」

我有些冷漠地看著她。

前世,她的手段也似這般拙劣。

可不管是蕭銘還是蕭澤,都因為我曾不喜她,先入為主地認為是我的錯。

我百口莫辯,又敵不過女主光環,最終潦倒收場。

今生,我都決定放過她了,她為何不肯放過我?

18

一股腥甜湧上喉嚨,我驀地吐出一口血。

鄰香大驚:「太子妃!」

眾人手忙腳亂,蕭銘也拋開夢菡,朝我奔來:「之煙!」

我倒在他懷裡,心口傳來陣陣的疼痛。

養了三年的身體,好像還是快不行了。

恍惚中,我看到了蕭澤。

他握著我的手,驚慌地叫道:「母親!母親你不要有事……」

我張開嘴,想說點什麼,可吐出來的,卻全是血。

鄰香憤怒地指著夢菡:「都是你!我們太子妃並沒有做過這種事,你為什麼要汙衊她!

「她的身子在楓山明明養得差不多了,若不是你,她怎麼會氣得吐血!」

夢菡呆住,不斷地搖頭:「不是我,她自己本來就命不久矣,我……」

「閉嘴!」蕭銘怒斥了她一句,將我抱進了房間。

夢菡看著他離去的背影,無力地跪坐在地上。

本來是圍繞著她的一場戲,現在眾人全都忙著照顧我。

太醫匆匆趕來,忙活到子夜,我才幽幽轉醒。

蕭銘不知在床邊守了多久:「之煙。」

我緩緩開口:「夢良娣的孩子……」

「孤信你。」蕭銘緊緊握著我的手,好像握著失而復得的珍寶,「這件事,孤一定會查清楚,還你一個清白。」

「……嗯。」

得到他的允諾,我沉沉睡去。

第二天,負責擠羊奶的人都被蕭銘叫到一起,然而誰也不肯承認,是自己下的毒。

最後抓到真兇的,是阿霽。

他認祖歸宗後,改名蕭霽,一襲紫衣,華貴非凡。

「昨日路過時,見他在府外鬼鬼祟祟,似乎是處理藥渣,便留了個心眼。」

阿霽將殘餘的藥渣遞來,太醫檢查後,確定和夢良娣的孩子,中的是同一種毒。

蕭銘看向腳邊的兇手,瞳孔驟然一縮:「是你。」

19

下毒之人,居然是蕭銘身邊的侍衛。

蕭銘勃然大怒。

他不敢想,自己信賴的侍衛,竟然會做出這種事。

嚴刑拷打下,侍衛吐出了實情。

原來,他傾慕夢菡已久。

見夢菡因為我的歸來受了冷落,便和夢菡生出一計,想要利用孩子扳倒我。

最後他後悔了,可是已經來不及,只能等府里搜查得不那麼嚴格時,再出來處理藥渣。

蕭銘憤怒地殺了他,緊接著將夢菡永久禁足,孩子也交給了皇后撫養。

我以為他會對夢菡心軟,但他這次沒有。

不過,這本來就是他該做的。

廊下,蕭霽交付完兇手後,便要離去。

我站在不遠處看他。

他似乎察覺我的視線,朝我望了過來。

我乾脆上前幾步,答謝他的幫助。

蕭霽沉默了一下,扭過頭去:「不用謝,我也是正巧才抓到兇手。」

「是嗎。」我不太信。

蕭霽抬眼看著我,沒有多解釋,只是道:「你當初救了我,我無以為報。雖然在楓山只待了兩個月,但卻是我此生不會忘記的回憶。」

我愣了一下,蕭霽後退一步,轉身告辭。

之後,我們就很少見面。

只偶爾在宮宴上擦肩而過。

到了玄元二十一年,我連宮宴也無法參加了。

病情重卷而來,我倒在床上,虛弱地朝外道:「鄰香,去……叫太子來。」

我還有最後一件事要做。

20

深秋的桂花,隨風飄到了窗前。

他大抵是沒想到我病得這麼重,握著我的手一直在顫抖。

蕭銘怔了一下,仿佛陷入久遠的回憶。

我勾起抹笑,輕聲道:「殿下,可還記得妾身出嫁的時候?」

蕭銘來了。

嫁給他那年,他十五,我十三。

一頂精緻的花轎將我接走,在黃昏時分,抵達了王府。

那時,他還不是太子。

也只是一個少年而已。

洞房花燭夜我們合衣睡了一晚,什麼都沒幹,他握著我的手卻緊張得發抖。

我至今記得,他和我正式洞房的時候,是我及笄後的那天。

他說這一生只會愛我,護我。

而我也在奪嫡之爭最激烈時,義無反顧地擋在他面前。

我從沒想過,蕭銘會在我療傷的期間,愛上其他人。

九年朝夕相處的夫妻情意,居然比不過三年。

我失望了,也不想再沉浸在過去,但我走後,萬一夢菡的女主光環又生效了呢?

我要做最後的打算。

蕭銘回憶起過去,眼裡泛起一絲淚意:「之煙,是我、是我對不起你。」

他聲音哽咽,仿佛極為後悔。

我只是搖了搖頭:「妾身福薄,不能再伴太子身側,只願太子看到這麼多年,妾身還算安分守己的份上,好好對待澤兒,還有跟著我的鄰香。

「若是他們過得不好,妾身在天之靈,也難以安息。」

鄰香自小跟著我,情分自不必多說。

而蕭澤,我雖埋怨他前世疏離我,但今生,他還沒有走到那個地步,他還是我的兒。

「我答應你。」蕭銘喃喃,仿佛自我安慰一般地道,「你一定會好起來的,我不許你死!」

他竭力想挽留我,可生死豈由他定。

我咽下嘴中的血,緩緩道:

「還有,最後一件事。

「請太子,賜死夢菡。」

我思來想去,還是唯有一死,可解後顧之憂。

不然依我們結下的仇怨,只怕她再次得勢,報復的便是我身邊的人。

我不容許。

21

蕭銘沒有絲毫猶豫:「好,我都答應你,你好好養傷,我……」

他話音未落,我壓制不住的鮮血便噴了出來。

淋漓斑駁,濺到他的手上。

蕭澤和鄰香都趕了過來。

我最後看了他們一眼,閉上眼時,只聽見一陣哭聲。

人死之後,魂歸九泉。

但我的魂魄卻還留在這裡,看到了我死之後發生的一切。

蕭澤和鄰香哭得不能自已,甚至連蕭銘也落下淚來。

依照我死之前的要求,蕭銘處死了夢菡。

夢菡跪在他腳下,拉著他的衣角求饒:「不要,蕭銘,你曾經明明說愛我的啊,你說我跟別人都不一樣,你都忘了嗎?」

蕭銘冷漠地望著她,仿佛眼前的不是他傾心過的女子。

而這樣的眼神,我前世也無數次地見過。

侍衛端著毒酒上前一步:「良娣,上路吧。」

夢菡拚命掙扎,但蕭銘卻親手掐著她的下巴,給她灌了下去。

她絕望地看著眼前的男人,痛哭一聲,吐血不止。

漸漸地,她在掙扎中沒了呼吸。

22

蕭澤一日日長大。

他腰間還佩著我給他繡的香囊,因為那是我給他留的唯一一樣東西。

有時候,他會對著香囊說想我了。

我在他身邊忍不住嘆息。

……

時光流轉,很快到了玄元二十七年。

皇帝退位,蕭銘登基。

他選了許多與我相似的女子入宮,在那些人身上找尋我的痕跡。

人人都說,聖上對我情深義重。

可我看著那些替身,只覺得可笑。

蕭銘不過是在滿足自己罷了。

我作為宮人與妃嬪口中的白月光,有人羨慕,有人嫉妒,還有一些人則認為,我不過是死在了蕭銘最愛我的時候。

或許吧。

我都已經死了,還管她們怎麼評說。

只是下一世,我不想再遇見蕭銘了。

我只想健康快樂,平平安安地度過一生。

以及……阿霽。

回到楓山別院,形單影隻的阿霽。

對不起,死之後才發現你的心意。

可我無法回應。

抱歉啦。

我先走一步了。

番外蕭銘視角

巍峨皇宮,風雨飄搖。

我躺在床上,又夢到舊時的畫面如潮水襲來。

那是玄元十三年。

管之煙不在的第一年。

新來的侍女打翻了茶水。

我抬頭,剛想要訓斥,卻愣住了。

其實自從管之煙走後,我就做著同一個夢。

夢裡,我一向溫柔體貼的太子妃會變成不可理喻的妒婦,而眼前的少女,才是我真正的心上人。

我們相伴一生。

我想,這怎麼可能?

這只是個夢而已。

然而,當我問對方的名字時,對方卻給出了和夢裡一樣的回答。

她說:「我叫夢菡。」

真的是她。

我怔住了。

我開始慢慢地傾向於,夢裡的畫面,就是我們的未來。

不知不覺中,我對夢菡越發上心,而對於管之煙,則日漸厭棄。

到了玄元十六年,管之煙回來了。

但出乎我意料的是,她沒有像我夢見那樣,纏著我,又處處針對夢菡。

她淡淡地,仿佛對一切都不在意。

我對於這種變化,有種莫名的驚慌。

我忍不住試探她,但又在她冷漠的回答中落荒而逃。

我總覺得,她好像離我越來越遠。

就連我送給她的玉佩,她也毫不在意地送給了旁人。

我起初很憤怒,但走到她面前時,不知為何,又泛起一絲苦澀。

我問,為什麼。

她卻說,她早就知道我變心了。

「還君明珠。」她捧著玉。

我的手幾乎是顫抖的。

我不想讓她還。

明明我已經有夢菡了,可管之煙的一舉一動,還是牽扯著我的心。

我拿著碎玉回到房中,然而無論如何彌補,都無法歸於原樣。

就像我們的感情。

管之煙說得沒錯,是我先變了。

我因為一個夢疏離厭惡她,是我對不起她。

我想要彌補,可是管之煙卻搬去了楓山別院。

她好像不想再看見我。

我有些氣惱,有些心痛。

就像賭氣一般。

第一年,我忍著沒有去找她。

第二年,我開始在皇后身邊旁敲側擊。

第三年,我還是忍不住親自去了。

可是……可是她居然跟別的男人在一起!

嫉妒沖昏了頭腦,我恨不得將那個男人立即處死。

尤其是看見那男人與我長了一張相似的臉,我立刻聯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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