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暗戀鄰居家的哥哥很多年,但他和我的姐姐兩情相悅。
高考成績出來的那個晚上,我撞見他們在天台上偷偷接吻。
夏天的晚風潮濕悶熱,我失魂又落魄。
後來大學裡再重逢的時候,謝睢一邊叼著煙一邊問我:「雲梨,你是不是喜歡我啊?」
我裝傻否認。
他勾起一個笑,淡淡說:「那你下次別再用這麼明顯的目光來看我了。」
高考結束那天下午,媽媽請了假來接我和姐姐。
「媽,外面真的好熱啊。」
明明是抱怨的話,但姐姐說起來像是撒嬌。
媽媽笑吟吟道:「好了,媽媽帶你們去吃大餐。」
「謝謝媽媽!」
姐姐歡呼一聲,活潑地坐上副駕駛,我見狀,只好去了后座。
車裡開了空調,我看向窗外,外面全是考生,每個人都仿佛卸下了重擔一樣。
我一向沉默寡言,不像姐姐那麼張揚熱烈。
媽媽跟姐姐在前面聊著天。
「考得怎麼樣?」
「七百分妥妥的。」姐姐的聲音,光是聽一聲就知道她有多開心。
「寶貝真棒。」媽媽說完,又隨口問我,「阿梨呢?」
「阿梨考上本科肯定沒有問題的,對不對?」
姐姐回頭看我,我捏了一下褲子,平靜地「嗯」了一聲。
姐姐學的是理科,她長得漂亮,會彈鋼琴古箏,成績常常霸占年級前三。
這些buff疊在一起,讓她在學校成為了老師和學生都經常提起的風雲人物。
高傲的人從來不會低頭看別人。
所以她一直都以為,我還是高一那個考了四百多分,遇到一點小事就動不動哭鼻子的雲梨。
她更不知道,這兩年我為了學習有多努力。
媽媽嘆了口氣,說:「考上本科也行,你是文科生,上了大學努努力考個公務員就行。」
姐姐連忙說:「媽媽,我們去哪裡吃啊?」
「咱們經常去的那家。」媽媽看了一眼前方的紅綠燈,說,「正好你謝姨也在,你報志願的時候可以多多請教一下你謝姨,她兒子不就在華大上學嗎?」
我的呼吸驟然停住。
車窗外是一片瑰麗的日落,仿佛鹹蛋黃打翻了一樣。
我聽見姐姐小心翼翼地問:「那……謝睢哥哥是不是...也在啊?」
「他正好放暑假了。」媽媽啟動車子,感慨道,「一轉眼都長那麼帥了。」
2
謝睢比我和姐姐大兩歲,很小的時候,他在我們社區里就是孩子王。
姐姐雲薔從小就是一個風風火火的性格,她嘴甜又會哄人。
所有的親戚都很喜歡她,動不動就抱著她逗她玩,姐姐的反應也很給力。
她總會笑得露出小米牙,眼睛彎彎的。
我通常是站在地上發獃。
他們夸完姐姐,看向我的時候,憋半天才憋出一句,「妹妹很乖巧。」
幾個發小一起玩的時候,雲薔玩得很投入,跟他們一起摔小鞭炮,摸魚,玩玻璃球。
我融不進去,只好抱著小塑膠桶,坐在沙子堆里玩沙子。
記不清是哪天了,謝睢玩累了,他咬著棒棒糖坐在一邊看我。
在他的注視下,我跟磕了大力菠菜一樣,瘋狂往小塑膠桶裡面挖沙子,沙子多得都溢出來了。
謝睢蹙著眉,不解道:「你這是幹什麼?」
我「哐」地把小塑膠桶放在他面前,睫毛顫了半天,說:「給你的,都給你。」
謝睢呆住了。
他似乎被嚇到了一樣,棒棒糖都從嘴裡掉了出來。
謝睢半天才說了句:「妹妹,你好猛啊。」
謝睢是個不著調的性格,他小學的時候還是班裡倒數。
謝姨那麼溫柔一個中學老師,被他氣得天天拎著小皮鞭,不顧形象地邊追著他邊打他。
但是上初中之後,謝睢的智商莫名顯現出來了。
他在年級第一的位置就沒有下去過,高考後第一志願報了華大,如願被錄取。
3
到了餐廳後,媽媽停好車,一邊解安全帶一邊說:「下車吧。」
姐姐猶豫半天,憋出一句,「媽媽,你還有沒有口紅啊?」
媽媽訝異地挑起眉,瞥見她紅紅的耳根時,沒忍住笑了:「寶貝,你是不是喜歡……」
「噓噓噓!」姐姐連忙跺腳,「媽媽,你別說出來啊。」
媽媽挑了支很少女的口紅顏色遞給姐姐,姐姐匆匆塗完後,下車問我:「阿梨,你剛剛下車下得那麼快乾嗎?」
我說:「因為你剛剛跺腳跺得太用力了。」
姐姐:「...!
她沒好氣道:「我生氣了!」
然後抱著媽媽的胳膊,走在我前面。
我默默跟在後面。
其實我挺羨慕雲薔的。
我羨慕她可以自由自在地表達自己的情緒,我從來都做不到。
媽媽和姐姐手挽手走在前面,我跟在她們後面。
這種情況,我已經很習慣了。
姐姐的話很多,連餐廳里的綠植都能讓她開懷大笑。
服務生領著我們拐進了一個包間,進那扇門的時候,我的心臟瘋狂跳動。
比高考的時候還讓我緊張。
因為高考題從誕生的那一刻,就註定會有答案。
謝睢對我來說,是一道無解的命題。我可能花費一生,都找不到答案。
那扇紅木門被推開,我聽見了媽媽和謝睢媽媽的寒暄聲。
下一秒,看見了一個陌生卻很好看的側影。
4
他穿著純黑短袖,聽見動靜側過頭,眼睛又黑又深。
我不確定他是不是在看我,因為姐姐站在我的斜前方。
謝睢彎了一下眼睛,笑得又痞又壞。
謝姨打了他一下,「快跟你雲姨和兩位妹妹打招呼。」
謝睢打完招呼,又看向謝姨說,「媽,我都這麼大了,能不能給我留點面子?」
謝姨冷笑一聲,不接話,親親熱熱地攬過我媽的胳膊,「來,菜單在這裡呢,你看看點哪些菜?」
兩位家長坐在旁邊聊天,姐姐直接坐在謝睢旁邊,眼睛亮晶晶的,語氣活潑地問:「謝睢哥哥,你還記得我嗎?」
謝睢懶散地撐著下巴,桃花眼裡一片瀲灩的笑意,「記得啊,你是小薔薇啊。」
小薔薇是雲薔小時候的外號。
這個外號顯然是對她對誇讚,那時候社區里孩子都喊她小薔薇。
雲薔笑得合不攏嘴,「啊,太好了!」
她又掏出手機,「我可以加你一個微信嗎?」
謝睢:「當然可以。」
他打開手機,我站在雲薔身後,剛剛好可以看見他的手機螢幕。
上面是王者的戰績頁面,我沒有玩過王者,索性沉默。
正好高考後的暑假很長,我可以練一練怎麼打。
他們倆加完微信,雲薔又要說些什麼的時候,謝睢突然抬頭,「妹妹,找個地方坐唄。」
雲薔回頭看我,似乎是有點兒不高興:「阿梨,你快找個地方坐啊。」
我點點頭。
一共八個座位。
謝姨沒和謝睢靠在一起,反而和我媽坐在一起。
媽媽另一邊是雲薔,雲薔另一邊是謝睢。
我默了默,直接坐在了謝睢另一邊。
少年愣了愣,說:「這邊空調吹在人身上,會很冷的。」
我佯裝平靜:「沒關係的。」
雲薔瞥了我一眼,隨即又甜甜地開口,「謝睢哥哥,你能跟我介紹一下華大的專業嗎?」
她紅著臉頰,輕而易舉地奪走了謝睢的注意力。
少年懶洋洋靠著椅背,身體朝著她的方向傾斜。
我能看見他的側臉,輪廓分明,下頜線瘦削俐落。
謝睢簡單說了幾句,忽然側過頭看我,「妹妹,你能聽見嗎?」
我沒想到他會主動跟我搭話,愣了下,還沒有來得及開口,雲薔徑直道:「沒關係啦,阿梨的成績考不上華大。」
我表情不變,甚至已經習慣了。
只抬起眼睛,卻撞進了一雙漆黑明亮的眼睛。
謝睢的眼睛不算很大,睫毛很長,在薄薄的眼瞼上打落陰影。
我半個身子都快麻了。
心臟跳得很快很快。
謝睢伸長胳膊,把面前的一瓶桃汁拿到我面前。
像是在安慰,又像是在隨口一說:「是金子總會發光。」
我呆滯地看著面前的桃汁。
心想,是他逼著我暗戀的。
逃也逃不開。
5
一頓飯很快吃完,從這天開始,我再也沒有見過謝睢。
六月後半個月,我在手機上下載了王者,僵澀地挪動手指,經常被人舉報說是送人頭。
七月前半個月,我去做了兼職。
雲薔大概和謝睢在微信上聊得很開心,這兩個月春風得意,笑容滿面。
高考出成績那天,我照例收拾好書包,準備去做家教。
雲薔坐在客廳沙發上,穿著小裙子,披著卷髮,正在化妝。
我無言片刻,大概猜到她為什麼要在客廳化妝了。
「阿梨,你快看看我這個唇色怎麼樣?」
她睜眼撲閃撲閃的大眼睛,戴了美瞳,櫻桃小嘴紅潤潤的。
我敷衍地回答:「很漂亮。」
雲薔不滿意,嘟著嘴唇,「那你覺得謝睢哥哥會喜歡嗎?」
「……喜歡。」
我昧著良心回答。
雲薔笑意盈盈地說:「那就好,我們今天晚上要去約會了,希望它會喜歡吧。」
我下意識整理了一下袖子,想問一句「你們在一起了嗎」。
這句話在嘴邊繞了許久,都沒有繞出來。
我怎麼敢問吶。
不知道答案,起碼還可以繼續做我的夢。
6
我教的學生是兩個小學生,雙胞胎男孩。
這個年紀的小男孩嘰嘰喳喳,一直沒個消停。
「梨子老師,你為什麼不笑一笑呢?」
「梨子老師,你吃過粑粑嗎?」
聽到這個問題我繃不住了,「當然沒有。」
然後他們倆只聽自己想聽的。繼續叭叭。
「粑粑到底什麼味道的呢?」
「它會和臭豆腐一樣,聞起來臭臭的,吃起來香香的嗎?」
我頭疼欲裂,很想懟一句「你吃一口嘗嘗不就知道了嗎」。
可我不敢說。
因為這個年紀的小學生腦子一抽,還真有可能試一試。
那時候,我可就是千古罪人了。
教了一下午的垂直和平行,我總算可以下班了。
和家長道別完,我習慣性地去了社區門口等公交。
手機一直有消息彈出來,我看了一眼,班級群和家庭群都沸騰了。
已經四點半了。
高考成績可以查詢了。
7
爸爸在外地出差,只好在群里@姐姐和我,讓我們快點查查成績,給他報喜。
姐姐說她現在外面,她要回家用電腦查。
我沒有回,因為爸爸壓根不是想看我的成績。
我打開成績查詢的頁面,網址好半天加載不出來。
恰好這時公車來了,我刷卡上了車,習慣性坐在最後面。
手一直在抖,公交卡花了兩分鐘,才塞進錢包。
網址還在加載。
即便胸有成竹,可我還是在緊張。
公車開得很穩,穿過一片濃郁的梧桐樹林時,車廂內有些暗。
我的手機頁面很亮,白花花的一片,最後突然跳轉出來一片綠色。
我的目光直直看向最後的總成績。
7字打頭。
我重重地鬆了口氣。
夠了。
回到家時,雲薔和媽媽正在客廳里。
茶几上放著一台筆記本,雲薔正在挨個輸入考號和身份證號。
媽媽坐在旁邊,親密地摟著她的肩膀,「寶貝,你別緊張。」
我在玄關口換了鞋,沉默地將書包放回房間。
雲薔扯著嗓子喊我:「阿梨,快點出來,你查成績了嗎?」
我走出去,說:「查了。」
雲薔問:「過本科線了嗎?」
本科線早已經提前公布過,文科五百二,理科五百四。
我說:「過了。」
媽媽挑了挑眉,似乎是有點驚訝,「太好了,寶貝。」
她站起來,熱情地擁抱我。
我有點不適應,卻又有點開心。
雲薔忽然大喊一聲:「媽媽!我點確定了!」
她又再一次,輕而易舉地吸走了媽媽的注意力。
我垂了垂眼睛,沒有再說話。
網頁很卡,卡了好半天,才跳出雲薔的成績。
她快速伸手捂住螢幕,深吸一口氣,「媽媽我好緊張啊。」
媽媽只好安慰她。
我就在旁邊默默看著。
她緊張了大概十分鐘,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挪。
最後臉色的血色也消失了。
媽媽也不可置信。
我瞥了一眼螢幕,總分:540。
看完我又繼續看手機,跟班主任聊天。
雲薔撕心裂肺道:「不可能!這不是我的成績!」
「媽媽!肯定是有人和我換分了。」
她撲在媽媽懷裡,哭得特別崩潰。
我的耳膜承受不住,準備回房間。
雲薔抬著紅紅的眼睛,看我:「你說你過本科線了?!真的假的?」
「真的。」
雲薔質問道:「你之前不都是考四百分嗎?」
「你也說了,是之前。」我歪歪頭,認真詢問,「姐姐,我過了本科線,你不開心嗎?」
雲薔頓住了。
媽媽拍拍她的肩膀,也露出了不贊同的表情,「寶貝,你怎麼可以這麼跟妹妹說話呢?」
她說完姐姐,又看向我,說過:「姐姐這次考試沒考好,阿梨你別跟姐姐一般見識啊。」
「沒事。」
我平靜地回到了臥室。
進了臥室,我才深吸一口氣,喉嚨都在顫抖。
那是一種我形容不出來的情緒。
鼻子酸,眼睛一直在滴水。
我忍了忍,拿起手機開始轉移注意力。
9
成績出來後,我給班主任報了喜。她連發七個紅包,金額總共711。
我沒打算收,她一直讓我拿著,說我是學校文科第一,她可以拿到很多獎金。
還說,我很有可能是這次的省文科狀元。
至今沒有打聽到比我更高的分數。
這些我都沒有跟爸媽說,他們倆好像已經認定了我考了五百二十分。
出成績已經有三個小時了,他們至今沒有問我考了多少分。
大概所有的精力都在姐姐身上。
姐姐哭得很委屈,是她要覆核。
天氣預報顯示晚上有雨,我有娃娃在天台上曬著。
於是我裹著一件薄薄的外套,順著樓梯上了天台。
社區已經很老了,通往天台的樓梯又窄又陡峭,跨過門檻,入眼的就是住戶們晾曬的床單,腳邊還有些綠植,
夏天的夜裡悶熱又沁涼,我的目光穿過重重的被單,一眼就看見了謝睢。
他穿著一身黑色的衝鋒衣,身形挺拔俐落,肩線筆直又寬闊,他靠著欄杆,面前則是站著雲薔。
雲薔哭得梨花帶雨,她嗓音軟軟糯糯:「謝睢哥哥嗚嗚嗚嗚嗚,我這次沒考好,發揮失常了嗚嗚嗚嗚嗚……」
我沉默地站著原地。
按理說,我該離開的。
可是我現在仿佛一個癮君子,站在原地,腳底仿佛生了根,內心期盼著謝睢說一些冷漠無情的話。
可他又不該是那樣的人。
「沒關係,五百四已經很好了,以後還可以讀研。」
男生懶洋洋的嗓音傳過來。
雲薔抽噎一聲,「可是,謝睢哥哥,這樣我就不能和你上一個學校了。」
謝睢沒說話,天空驀然飄下一兩滴小雨。
我眨了一下眼睛。
「下雨了。」
謝睢說完,脫下了身上那件衝鋒衣,罩在了雲薔頭上。
雲薔似乎感動極了,踮起腳尖,伸手勾住謝睢的脖子。
兩人的頭湊在了一起,唇和唇就隔了那麼一點點的距離。
我連忙轉過身,猶豫兩秒,還是離開了。
10
那天晚上下了很大的雨。
等我第二天一早去天台的時候,那些綠植都快泡發了,而我那個小兔子玩偶,吸了太多的雨,晾衣杆上的夾子承受不住它的重量。
它如今躺在地上,陷在泥里,一片狼藉。
我把小兔子帶回了家,洗了快一個小時,才洗乾淨。
九點左右,我收拾好東西,正準備出門的時候,恰好看到雲薔穿著百褶裙,笑盈盈地從房間出來。
四目相對,她收斂住笑容:「你幹什麼去?」
我說;「兼職。」
雲薔沒再說什麼,而是跑進主臥:「媽媽,你快看我這身衣服好不好看。」
「我們寶貝穿的,那肯定好看啊。」
主臥的門沒有關緊,我聽見了媽媽的聲音。
雲薔說:「這是謝睢哥哥送給我的。」
我沒再聽下去,出門了。
11
照顧完兩個小學生的作業後,我出門等公交。
現在中午一點,公車上基本都沒什麼人。
我習慣性坐在偏後的位置,接到了班主任的消息。
班主任說,我確實是今年的省文科狀元。
班主任高興極了,把我大誇特夸一頓,說學校上一次的省狀元,還是謝睢。
我瞥見這個名字,忽然有點眼疼,挪開視線,看向窗外。
梧桐樹蔭,光影從我臉上一掃而過。
呼吸平穩下來後,我才低頭看著手機。
——電視台打算找你做個採訪,正好後天返校拿檔案,就定在那天下午好不好?
我回了一個好字。
回到家後,雲薔正穿著那個粉色的百褶裙,坐在地毯上,面前的茶几則是擺滿了資料。
媽媽坐在她旁邊,見我回來了,招呼我過去。
「阿梨,你打算報什麼專業啊?」
我換上拖鞋,放下包,說:「法學。」
雲薔哼笑了聲:「阿梨,你清醒一點好不好,你的成績怎麼可能報得上法學?」
媽媽說;「阿梨,你姐姐可能要上咱們市裡的這個本科,小學教育的分數挺低的,要不你報這個專業把,當語文老師也行。」
「不用。」我沒有含糊,明確地表示,「我已經想好了,報法學專業,以後當一名律師。」
媽媽為難地皺起眉:「這個專業分數很高的,除非你報一些不入流的學校。」
「我的分數夠了。」我正要解釋,雲薔突然抓住媽媽的胳膊,「哎呀,媽媽你別管她啦,你先幫我想想,我報什麼專業。」
她再一次成功把媽媽的注意力給吸走了。從小到大,每次都這樣。
我一直都不是一個活潑開朗的性格,這樣的性格,在雙胞胎家庭里,對比異常明
顯。
我沒再說什麼,去衛生間洗了洗手,然後回臥室。
12
返校拿檔案當天,媽媽開車送我和雲薔去了學校。
路上,雲薔坐在副駕駛和媽媽聊天。
我一邊看稿子一邊背。
「媽媽,我們學校今年理科第一是省第十,比去年差勁了一些。反倒是文科出了一個省狀元,看來學校今年的精力都在文科上,早知道我就選文科了。」雲薔說。
媽媽一愣:「真的假的?你們學校不是重理嗎?」
雲薔嘀咕:「今年換了校長,我覺得學校師資力量不太好,要是選文科的話,我肯定能和謝睢哥哥上同一個學校」
她又回頭看我一眼,「阿梨,我真羨慕你,走運選了文科,現在都過本科線了。」
我說:「結果如何,都是各自的努力。」
雲薔撇撇嘴,轉過頭。
下車後,媽媽說:「寶貝們,結束的時候提前給媽媽打電話,我和你們謝姨去逛個街。」
我和雲薔一個文科一個理科,連教學樓都不是同一棟。
回到教室後,大家都在聊天。
我剛進門,教室里短暫地安靜了一秒。
我一愣,以為班主任來了,下意識回頭,門口空無一人。
下一秒,熱烈的掌聲響起。
「牛逼死了,大學霸,省狀元啊!」
「超超超厲害的!!!」
「恭喜啊!!!」
我怔愣一下,隨即反應過來,有點窘迫,最後又忍不住笑起來。
其實我在班上也不是一個活潑的人,雖然擔任了語文課代表,存在感並不高。
可現在,面對滿堂的歡呼,我隱隱感覺到,原來青春是這樣的感覺。
會忍不住笑起來。
13
領完檔案後,大家又互相給彼此送了幾句祝福,就各奔東西了。
媽媽給我打了電話,問:「阿梨你出來了沒有?」
我正跟在班主任身後去報告廳接受採訪。
「沒有,我現在有點事。」
「媽媽現在還在外面逛街呢,我讓你姐姐去找你,好不好?」
我沉默一下,說:「我在報告廳。」
採訪二十分鐘就做完了,結束的時候,雲薔剛從外面進來。
她環視一圈,問:「阿梨,你在幹什麼呢?」
記者正在收拾東西,看到雲薔的時候,眼睛亮了一下,問我:「這是你朋友嗎?」
「不是。」我搖頭說,「這是我的姐姐。」
記者真心實意地夸道:「你們姐妹倆長得都真好看。」
我說:「謝謝。」
雲薔走近了些,瞥見記者胸前的牌子。
「你是電視台的記者?」
記者點頭。
雲薔似乎有點不可思議。
她好像意識到了不對勁,「你來這裡幹什麼?」
另一位記者正在收拾攝像機。
班主任拿著三瓶礦泉水從外面進來。
我淡淡地看著雲薔。
記者說:「採訪咱們省的文科狀元啊。」
雲薔在那一瞬間,失去了所有表情。
她僵愣在原地,視線有些無神。
從我身上一掃而過,又緩緩落在記者身上。
小聲問:「你在說什麼?」
記者看了我一眼,重複了一遍:「採訪咱們省的文科狀元啊。」
雲薔重新環視一圈,發現了整個報告廳只有我這一個學生後,臉色煞白,咬著唇問:「省狀元在哪呢?」
記者一臉奇怪。
大概是想不明白,為什麼雲薔是我的姐姐,卻不知道。
我很平靜地起身,回答:「是我。」
14
「不可能!」
雲薔丟下這句話就衝出門外。
我接過班主任手裡的水,道了謝,跟著出門。
雲薔在我前面不遠處跟媽媽打電話。
「媽媽,雲梨她騙人嗚嗚嗚嗚,她撒謊,她明明考得很好..」
我聽不見媽媽說了些什麼,太陽有點大,穿過一段梧桐樹蔭,我看清門口站著的那個人時,倏地頓住。
男生懶洋洋地站在保安室前,跟保安聊天。
黑色襯衣稍顯正經,妥帖舒適,勾勒出男生平直寬闊的肩線。
聽到動靜,他側過頭,忽然笑了一下。
雲薔似乎也發現了,哭聲停止了。
下一秒,她猛地加速跑過去,一頭栽進謝睢的懷裡。
「謝睢哥哥嗚嗚嗚嗚….…」
她傷心地哭著。
謝睢好像是有點不知所措,雙手維持著剛剛自然垂落的姿勢,並沒有抱住她。
他那雙漆黑深邃的眼睛盯著我,「怎麼了?」
我搖頭說,「不知道。」
還能是因為什麼?
雲薔一直都是一個要強的性格,習慣性地打壓我來獲得成就感。
突然知道我要是考得比她好,估計又氣又急。
怕爸爸媽媽的注意力轉移到我身上。
「別哭了。」謝睢語氣稍顯溫和。
我移開了視線。
媽媽和謝姨趕來時,我正坐在謝睢的車后座。
雲薔坐在副駕駛一直在哭。
謝睢一手撐著方向盤,從後視鏡看了一眼,說:「小薔薇,你別哭了,阿姨來了。」
媽媽急匆匆下車,隔著一層玻璃,她的焦急清晰可見。
我哭的時候,她會有這麼著急嗎?
我仔細想了想,發現我很少在媽媽面前哭。
果然,會哭的孩子有糖吃。
雲薔一拉開車門,就撲進媽媽懷裡。
媽媽一遍小聲哄著,一邊看我:「怎麼回事?」
我繼續說道:「不知道。」
雲薔生氣地說:「媽媽我們回家吧,我不想和雲梨待在一起,她就是個撒謊精。」
我沒再吭聲。
媽媽為難地看著我,說:「阿梨,媽媽先帶你姐姐回家,你先出去玩一會兒好不好?」
我沉默地點頭。
看著她們離開。
我回過神時,恰好發現謝睢正在扭頭看我。
我抿了下唇,「我現在下車。」
「下什麼車?」他懶洋洋地撐著下巴,說,「到前面來。」
你讓我去我就去啊?
我沉默兩秒,繃著臉,上了副駕駛座。
謝睢開車的時候,胳膊肘隨意地搭在方向盤上,目視前方。
我沒問要去哪裡,他總不至於把我賣了吧。
「會打撞球嗎?」
一陣安靜過後,他突然開口。
我愣神一秒,搖搖頭。
我已經很久沒有娛樂過了,連續三年,每天都在預習複習做題。
雖然很高壓,但是每每能離謝睢更近一步,我都能感覺到快樂。
「想學嗎?」
謝睢又問。
「想。」我很肯定地回答。
他猶豫兩秒,又說:「我有兩個朋友也去,介意嗎?」
「不介意。」
15
撞球館在市中心那裡,撞球桌附近已經有人了。
一共兩個男生,一個穿著花襯衣,另一個則是個青皮寸頭。
花襯衣瞥見謝睢,剛要打招呼,忽然又看向了我。
唇邊勾勒出一個調侃的笑,「終於捨得把你女朋友帶來啦。」
謝睢走過去,勾住他的脖子,「求求你,閉上嘴吧,這是我的妹妹。」
旁邊那位青皮寸頭說:「我怎麼記得你是獨生子啊?」
謝睢鬆開手,說:「妹妹又不是只有親妹妹。」
花襯衫話比較多,那位寸頭有點酷,但是很喜歡冷不丁的插句話。
謝睢很認真地教我打撞球。
他的聲音平靜溫和,和很久以前站在主席台演講的樣子一模一樣。
我把心跳克製得很好,敬業地扮演一位鄰家妹妹。
連眼神都可以收斂住。
打了快一下午,傍晚的時候謝睢送我回家。
我剛下車,他忽然想起什麼,說:「等一下。」
說完,他跟著下來,打開後備箱,從裡面拿出一個紙袋。
「給。」
我愣神,「這是什麼?」
「裙子。」謝睢彎起眼睛笑了一下,解釋道,「我媽給你和你姐姐買的裙子,你
姐姐的那個我已經給她了。」
原來如此。
我克制住笑,接過袋子,說:「謝謝。」
16
我提著裙子進單元樓後,實在沒忍住,打開看了一眼,是一件黑色的百褶裙。
和雲薔的那件款式一樣,顏色不一樣。
回到家後,爸媽和雲薔都在客廳。
雲薔坐在地毯上,靠在媽媽懷裡,無比委屈的樣子。
而爸爸則是一臉心疼地坐在對面。
聽見我進來的動靜後,他們都側過頭看過來。爸爸皺著眉,沉著聲音:「雲梨,過來。」
我抿直唇瓣,走過去,像個罪犯一樣被打量,被審問。
爸爸說:「你怎麼惹到姐姐了?」
媽媽說:「你看姐姐哭得,眼睛都腫了。」
雲薔跟著抽了一下鼻子,窩在媽媽的懷裡看著我。
「我沒惹她。」我儘量很平靜地回答。
「媽媽,她撒謊了,她一直都在撒謊,她不僅騙我了,還騙了你和爸爸。」
雲薔直起身,不停地控訴我。
爸爸看了我一眼,問:「你到底怎麼騙你姐姐了?」
我剛準備說,雲薔忽然撕心裂肺道:「這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撒謊騙人,這個行為本身就是錯誤的。」
媽媽連忙拍了拍她的肩膀,哄道;「寶貝別難過。」
「我沒騙人。」我攥緊手,說,「從高考出成績那天,你們就沒有人問我考了多少分,只是問我過沒過本科線,我回答過了。是你們自己認為我考了五百二十分。」
雲薔胸膛上下起伏著。
我看得出來,她很想否認我的話,卻又不知道該說點什麼。
媽媽聽到這裡,愣住了:「你沒考五百二,那你考了多少?」
她和爸爸齊刷刷盯著我看。
雲薔則是主動騙過了頭。
我語氣平靜:「七百一十一。」
爸爸媽媽兩人愣住了,不久後,他們面露喜色。
媽媽:「真的假的?」
爸爸:「我記得今天省狀元就是711吧。」
「真的,我下午剛做完電視台採訪,雲薔剛好撞見了,就覺得我一直在撒謊。」
媽媽扭頭看著雲薔,「寶貝,是你誤會了妹妹。」
雲薔臉色難看,最後跑回了自己房間。
爸爸媽媽看上去很高興,爸爸開始跟別人打電話,說我這次的高考成績。
媽媽則是湊過來,她似乎想要了摟著我,我直接站起來,說:「我還有事,先回房間了。」
她有些尷尬地說:「好。」
我回到房間後,把那件裙子拿出來,仔細看了看,最後重新裝回去,打算明天洗洗。
媽媽忽然敲門進來。
「阿梨啊,你姐姐高考沒考好,她這幾天心情不好,肯定不是故意的,你體諒體諒她吧。」
我血壓都有點高了,我說;「可是我沒做錯什麼。」
媽媽說;「你肯定沒有做錯呀,是你姐姐錯了,但是她高考沒考好,肯定會難過的呀,你看你考得這麼好,就多體諒體諒她唄。」
「憑什麼要我原諒她?」我忍不住拔高了聲音。
媽媽說:「都一家人,你還能和她老死不相往來嗎?」
我沒再吭聲。
媽媽以為我答應了,又嘮叨了幾句,才出去。
17
第二天一早,我起床洗漱,又把昨天那條裙子給洗了。
天氣預報說今天是個晴天,我放在陽台上曬著。
然後回房間開始整理筆記,每年的狀元筆記都可以賣錢。
我是一個沒安全感的人,錢可以給我安全感。整理到一半,外面猛地傳來一道尖叫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