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李完整章節

2025-01-15     游啊游     反饋
2/3
可其實。

她骨子裡也住著需要呵護、需要依賴的小女孩。

手術室的燈一直亮著。

每一秒,我與養母都在油鍋里煎熬。

我在心裡默默祈禱:如果老天非要帶走一個人,那就帶走我吧。

過去幾年,我過得很幸福。

我獲得以前從未得到的愛,哪怕現在死了,我也值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天邊泛起了魚肚白。

一個跌跌撞撞的人影出現在走廊盡頭。

是養父。

他衝過來看了一眼手術室的紅燈,然後紅著眼緊緊抱住養母,聲音又抖又啞:

「對不起,帆帆,我回來得晚了。

「沒事的,小琦一定會沒事。

「我們的孩子一定會好好的,你別害怕!」

……

養母執意推開了他。

她平靜得像是暴風雨爆發前的海面,一字一句分外清晰:「楚安邦,我們離婚吧!」

「我們早該離了。」

養母碎碎念著:「小琦能扛過去,他肯定能扛過去,他會沒事的,他是一定要跟我的。」

說著,她朝我看來:「至於小珏……」

13

我的心如同一張繃到極致的弓。

然後,我聽到她長嘆一聲:「如果她願意,也可以跟著我。」

那根弦緩緩鬆開,我的眼眶蓄滿了眼淚。

我緊緊捏著拳頭,不讓它們落下。

輕輕說:「媽媽,如果你們離婚,我還是跟著爸爸吧!」

養母神色複雜,哂笑道:「也是,你是他帶回來的,自然跟他親近。」

我拚命搖頭,緊緊抱著她:

「不是的,媽媽。

「我還太小了,我已經儘量懂事,可還是給你增添了很多麻煩。

「我不想你那麼累,我希望你輕鬆開心一點。

「在我心裡,你永遠是我唯一的媽媽。」

我抬起淚眼看養母:

「等我以後長大賺錢了,一定會對你和哥哥好的。

「你跟爸爸離婚後,我還能繼續當你的孩子嗎?

「只要能一個月……不,半年讓我見一次你就可以。」

養母嘴唇輕顫,別過頭去,用袖子狠狠擦了一把臉。

養父紅著眼上前。

一言不發地抱住養母。

不管養母怎麼打他摳他,他就是不動。

如此鬧了好一會,養母突然像是徹底崩潰一般,號啕大哭。

第一抹朝霞悄悄點亮東方的天空,養母崩潰的哭泣,在長長的走廊反覆迴蕩。

是宣洩。

又像是找不到出口的困獸在哀鳴。

好在老天眷顧,手術很順利。

但醫生說後續的恢復期會很漫長,如果不注意,哥哥可能會落下終身殘疾。

養父認真解釋了電話里的那個女人。

那天他們一群人幕天席地聚會,結果遇到暴雨。

藝術家們骨子裡大多瘋瘋癲癲。

他們在大雨里奔跑、嬉鬧,弄濕一身後去河邊洗澡。

​‍‍‍​‍‍‍​‍‍‍‍​​​​‍‍​‍​​‍​‍‍​​‍​​​​‍‍‍​‍​​‍‍‍​‍‍‍​‍‍‍‍​​​​‍‍​‍​​‍​‍‍​​‍​​​‍​‍‍‍‍‍​​‍‍​​‍‍​‍‍‍​​​‍​​‍‍​​‍‍​​‍‍‍​​​​‍‍‍​​​​​‍‍‍​‍‍​​‍‍‍‍​​​​‍‍‍​​​​​​‍‍​‍‍‍​‍‍‍‍​‍​​​‍‍‍​​​​‍‍‍​‍​‍​​‍‍​​​‍​​‍‍​​‍​​​‍‍‍​‍‍​‍‍​​‍‍​​‍‍‍​​‍​​‍‍​‍‍‍‍​‍‍​‍‍​‍​‍​‍​‍‍‍​‍‍‍‍​​​​‍‍​‍​​‍​‍‍​​‍​​​​‍‍‍​‍​​​‍‍​‍​‍​​‍‍​​‍‍​​‍‍‍​​‍​​‍‍​‍​‍​​‍‍‍​​‍​​‍‍‍​​‍​​‍‍​​​​​​‍‍‍​​​​​‍‍​‍‍‍​​‍‍‍​​‍​​‍‍​​​​​‍​​​​​​​‍‍​​​‍‍​‍‍​‍​​​​‍‍​​​​‍​‍‍‍​‍​​​‍‍‍​​‍​​‍‍​‍‍‍‍​‍‍​‍‍‍‍​‍‍​‍‍​‍​​‍‍‍​‍‍​‍‍​​‍‍​​‍‍​‍​​‍​‍‍​‍‍‍​​‍‍​​​​‍​‍‍​‍‍​​​‍​​​‍‍​​‍‍‍​​‍​​‍‍​‍‍‍‍​‍‍​‍‍​‍​‍​‍​‍‍‍​‍‍‍‍​​​​‍‍​‍​​‍​‍‍​​‍​​​​‍‍‍​‍​​‍‍​​​‍‍​‍‍​‍‍​​​‍‍​​​​‍​‍‍​‍‍‍​​‍‍​‍‍‍​​‍‍​​​​‍​‍‍​​‍​​​​‍​‍‍​‍​‍‍​‍‍​‍​‍‍​‍​​‍​‍‍‍​​‍‍​‍‍‍​​‍‍其中有位畫家的小女友幫他們看著行李,接了那個電話。

養父還給大家看了當時拍的一些照片。

養母神色淡淡的:「這只是個導火索,我要跟你離婚,是因為日子過不下去。」

她跟養父分房睡了。

親朋們紛紛來勸。

說哥哥目前這個情況,不適合提離婚。

但哥哥不這麼想。

出院回家後的第一頓晚飯,他在餐桌上當著養父的面說:「媽媽,你不用顧及我,如果你想離婚我支持你,我跟著你!」

那天,養父只吃了兩口飯就落了筷子。

我下樓丟垃圾時,看到他坐在花壇邊抽煙。

路燈的光芒如此昏沉,卻熨不平他眉心和眼角的皺紋。

他在氤氳的煙霧裡朝我看來,眸底似乎凝聚著秋日哀傷的濃霧:「小珏,我對你和哥哥不好嗎?」

「你們,怎麼都不要我?」

14

「你很好,爸爸。

「你總是給我們很多驚喜,讓同學都羨慕我。

「無論我想要的東西多貴,你都捨得買給我。

「可我不能隨時召喚你,我肚子餓時,我生病時,我題目不會寫時,下大雨我忘記帶傘時……

「只有媽媽一直會在。」

……

成長的過程中,我們其實會有很多瞬間吧。

需要一個堅實的後盾和依靠。

一旦我們自己熬過了那艱難的一刻。

後續再多的關心,再厚的彌補。

也是枉然。

養母,她一定有過很多很多次這樣靠自己挺過去的瞬間吧。

養父神色震動,若有所思。

楚琦的身體不宜去學校,養母給他找了好幾個家教。

但高中課業緊,他還是難以跟上進度。

養母的單位再次裁員,這一次,她沒有躲過。

養父寬慰她家裡不差錢,正好藉此機會休息。

可養母卻更加低落。

洗手間的垃圾桶里,每天都可以看到大把大把的頭髮。

期中考試後,養母去參加我的家長會。

結束時,外面下起了大暴雨。

家長和學生們都堆在教學樓門口的過道里。

沒有屋檐的走廊擋不住風雨,暴雨被狂風拍散,短短一分鐘,我頭髮就濕透了。

家長們嘰嘰喳喳。

就在這時,有人喊了一聲:「楚珏媽媽,你的頭髮……」

一時間,眾人紛紛看了過來。

養母的假髮被狂風捲走,原本的頭皮暴露出來。

被濕透的稀疏頭髮,蓋不住頭上大片大片的斑禿。

過度震驚,我一時嘴巴都合不攏。

養母極為愛惜她的一頭黑髮。

到底是什麼時候它們變成了這樣?

其實一切早有徵兆。

是我沒有用心關注。

我真該死呀!

漫天的暴雨,掩不住那些學生和家長的竊竊私語。

養母神色驚恐,追到雨里,我回過神,趕緊跟上去。

青石板的地面濕滑,她摔了一跤。

卻顧不上痛,撿起那頂濕漉漉的,滴答著泥水的頭髮,手忙腳亂往自己頭上套。

我的眼淚嘩嘩湧出,握住她的手腕,告訴她沒關係的,沒關係的。

可她如同著了魔。

就在此時,一把寫著青島啤酒的巨大綠傘撐在我們頭頂。

狂風暴雨之中,養父用兩條腿和身體緊緊夾住那把傘,為我們撐開一方無雨的天空。

他朝我們挑眉:「我找樓下燒烤店借的,厲害吧?」

如今再想,其實有個詞很適合養父——中年顯眼包!

養母也怔住了。

養父還有更顯眼的。

他單手護傘,另外一隻手一拽。

他那一頭騷氣的自來卷齊耳頭髮,竟然「唰」地一下掉了,露出一個光溜溜的頭。

15

他嘴角彎著笑,眼底聚滿愛的濕意:

「帆帆,沒事,咱不戴假髮了。

「我是光頭照樣帥!

「你頭髮掉光在我眼裡也是最美!」

……

養母已經驚得說不出話了。

養父朝著看熱鬧的同學和家長笑著招招手:「見笑了,我跟我家夫人是情侶頭……」

「這幾年最流行這,情侶衣情侶鞋情侶頭……」

養母臉已經紅透了,也顧不上假髮了,拽著養父:「趕緊回家吧,別丟人了……」

「流行的是情侶頭像,不是情侶光頭!」

養父居中撐著碩大的傘,我跟養母一左一右站在他身側。

暴雨狠狠拍打著傘面。

卻擊不穿這道愛的防線。

走出一小段後我回頭。

看到養父和養母的假髮,被匯聚的雨水一路沖,衝進了花叢旁的水溝之中。

到了家,我讓養父母先上樓,我要在樓下小超市買點東西。

回家後,我鑽進哥哥房間,鎖好門後一陣搗鼓。

養母敲了第三次門後,我把門打開,朝她大聲喊:「Suprise!」

我找樓下理髮店借了個推子,跟楚琦一起,把對方都理成了光頭。

養母極度震驚,指著我們半天說不出話。

我上前,伸手輕輕抱住她。

「媽媽,我變成光頭了,還是你可愛的女兒嗎?」

養母含淚,帶著怨氣:「不然呢?剃成光頭我就扔了你?」

「所以,你頭髮全掉光了,也依然這世上我最愛的媽媽。

「在我和哥哥眼裡,你永遠是最漂亮的媽媽。」

養母擦了擦眼淚,盯著楚琦:「你剃個光頭就算了,反正不出門,三兩天就長起來了。」

「小珏是個女孩子,你怎麼由著她胡鬧?」

養父聽到動靜過來了,看到我們後,打了個響指:「哇,小珏你好酷!」

「我敢肯定你會是全校最酷的女孩。」

養母狠狠嗔他:「你閉嘴吧,小珏是個女孩子,別跟你學得沒個正形!」

養父上前,抱住她:

「恰恰相反,我覺得她現在很好。

「帆帆,是你把他們教得這麼好。

「這些年辛苦你了!

「以後這重擔,就交給我,好嗎?」

那一瞬,養母的淚滂沱而下。

她把臉別到一側,無聲地嗚咽著。

養父將我拉過去,哥哥也用屁股蹭蹭蹭過來。

我們一家四口緊緊抱在一起。

外面的狂風暴雨還在繼續。

可我知道。

在我們家下了幾個月的雨,已經停了。

抱頭痛哭好一會,養父摟著養母進了房間。

我則開著門,在楚琦房間寫作業。

沒一會,聽到暴雨里夾雜著奇怪的聲音。

我豎起耳朵:「好像是媽媽在哭,我去看看……」

16

楚珏一把拽住我:「看什麼,寫你的作業吧。」

「可是媽媽……」

「她哭有爸爸在呢,你先告訴我這題你為什麼錯了?粗心大意,以後考試要吃虧!」

「你憑什麼說我,你自己錯題比我還多!」

「楚珏,這是你跟哥哥說話的態度?」

我朝他吐舌頭:「略略略……你跳起來打我啊!」

楚琦氣得半死:「你等著,小光頭,等爺腿好了,看我不揍死你!」

那天夜裡三點。

我起來上廁所,發現養父還在一樓的工作室畫畫。

在那個風雨飄搖情緒大起大落的夜,他畫出了他整個繪畫生涯里評價最高的作品——《短髮》。

我第二天起床上學時,養母還沒起來。

養父偷偷塞給我十塊錢:「你媽昨天累了,你拿著錢去外面買吃的,就跟你媽說我給你煮的面。」

養母嫌外面的吃食不幹凈,平時我都是在家吃的。

我頂著光頭去學校,果然成了全校最靚的崽。

教導主任找我談話,聽完我的一番陳述後感動得眼淚嘩嘩。

「就不讓你做檢討了,以後戴個帽子上學吧。」

我趁熱打鐵:「老師,那你能把我的課外書還我嗎,都是用媽媽給的零花錢買的,嗚嗚嗚……」

教導主任眼淚瞬間收住,瞪我一眼:「想得倒挺美。」

「上次的檢討書看來不夠深刻,再寫一份!」

呃……

果然姜還是老的辣。

養父帶養母去看醫生。

醫生說養母是精神壓力太大,才會導致的斑禿。

一定要保持輕鬆愉快的心態。

那些日子他們感情好得很,養母也不再戴假髮,別人如果問起,她能大方回答。

楚琦的身體似乎也熬過了一個節點,恢復速度大大加快。

立冬後他去醫院複查,醫生說他目前的情況可以去上學了。

但還是有一些注意事項。

養母文筆不錯,平日裡也愛看書看電影這些。

當初她與養父就是因為共同的愛好、精神的共鳴才走到一起的。

養父推薦她去一家平台上寫影評書評。

雖然稿費不多,但養母文化底蘊深厚,娓娓道來,收穫了一波粉絲和朋友。

她重新找到了自己的價值。

楚琦複課後,比從前努力專心,成績穩步向上。

和諧的日子過了一年多。

我幾乎以為我們會一直這麼幸福下去。

直到那個尋常至極的中午,下課鈴一響,我跟著同學們,像是出欄的牛崽一樣沖向食堂。

年少的我們,身體仿佛是無底洞。

總是很容易餓。

去得早,才能打到自己喜歡的菜,才能儘快吃上飯。

總算輪到我,我伸長脖子對著低頭的打菜阿姨甜甜開口:「阿姨,我想要一份糖醋排骨,能多給我幾塊排骨嗎?」

阿姨抬起頭,我看到那張臉後,幾乎握不住手裡的飯盒。

她穿著統一的工作服,脊背微微彎著,眼角爬滿密密的皺紋。

她比噩夢裡的模樣老了許多。

但我還是一眼認出了她——

我的生母。

生母也呆住了。

愣了好幾秒後,她試探性地開口:「來娣,你是來娣?」

17

她握著菜勺的手微微發抖,眼淚在她渾濁的眼眶裡打著轉轉:「來娣,你不認識我了嗎?」

「我是你媽媽呀!」

我定在原地,渾身冰冷。

一年級時遭遇的那些議論,潮水一般往我耳朵里涌。

「她是有多不招人喜歡,親爸親媽居然把她賣了!」

「我家的小狗我媽都不捨得賣呢!」

……

生母激動得從窗口伸出手,一把握住我的手腕:「老天有眼,來娣,媽媽總算找到你了!」

「媽媽錯了,以後媽媽一定會全力護著你,你跟我們一起回家吧。」

身後排隊的人在催促:「到底打不打菜啊?」

我猛然醒轉,一把甩開她的手,一字一句道:「阿姨,麻煩一份糖醋排骨,謝謝!」

生母眼淚汪汪,神色怔怔。

我加大音量:「一份糖醋排骨。」

食堂領導上前,訓道:「愣著幹嗎,學生等著呢!」

生母這才擦了眼淚。

她給我打了滿滿一勺排骨,但瞟見領導拉長的臉,又把排骨抖落一半。

真的很好笑。

連幾塊排骨都不敢多給我,居然敢大言不慚說會全力護著我。

我沒承認。

生母不肯放棄。

放學時等躲在走廊柱子後,我經過時她一把拽住我。

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哭:

「來娣,媽媽當初也是不得已!

「媽媽不是故意要將你送人的,這些年媽媽天天晚上做夢夢見你求我別把你送走。

「現在我能找到你,是天意,天意!」

……

她嗓門很大。

同學們竊竊私語。

「這打飯的阿姨是楚珏她媽?」

「她爸不是畫家,媽媽是影評人嗎?」

「原來她是收養的啊!」

……

生母一把鼻涕一把淚:「來娣,媽媽給你跪下,你原諒媽媽,跟媽媽回家好嗎?」

說著,她屈膝跪下了下來。

我那時,還不到十五歲呢。

養父母把我保護得很好。

好到我忘記人性本來有很多醜陋,好到我一時應付不了這樣的陣仗。

我又氣又委屈。

紅著臉朝她吼:「我不會跟你回去,我永遠不會跟你回去。」

看熱鬧的人越來越多。

我像是被迫表演的猴。

他們會怎麼說我呢。

嫌貧愛富?

數典忘祖?

沒良心,白眼狼?

養母膝行著來拽我衣袖。

正是不知所措,教導主任衝出來。

他二話不說,拉著我一起「撲通」跪了下來。

他朝著生母作揖:「大姐,我給你跪下了,這裡是學校,現在是放學時間,你不要在這鬧好嗎?」

我直挺挺地跪著,質問生母:「如果我跟你兒子同時落水裡,你只能救一個人,你會救誰?」

18

生母訥訥:「你,你們怎麼會一起掉水裡?」

我拔高聲調:「你會救誰?」

生母嘴唇輕顫:「都,都要救!」

「撒謊!」我激動不已,「當初你們為了生兒子,把我鎖在家裡。」

「大夏天你們不回來,我餓得只能吃餿飯。

「為了不給弟弟交罰款,你們兩千塊讓爸爸帶走我。

「你們買賣兒童,你們犯法了,你們不怕我去告你們嗎?」

養母眼珠子轉動著,低聲道:「我們諮詢過了,你養父母那裡沒有證據的。」

「告不了我們的!」

我肺都要氣炸了。

怒火在我體內焚燒,我紅著眼衝上去狠狠撞倒她:「無恥,天底下怎麼會有你這麼無恥的人啊!」

生母摔了個四仰八叉。

保安這時也趕了過來,將生母帶走了。

教導主任開車送我回家。

我下車時,他叫住我,用前所未有的溫柔語氣說:

「楚珏,你是個好孩子。

「錯的是他們,是幾千年的惡習。

「不是你!」

那一刻,我死死擰緊書包帶子,才不至於號啕大哭。

是啊。

我什麼都沒做錯。

為什麼要一次次打破我平靜幸福的生活。

生母鬧出這麼大動靜,食堂辭退了她。

可她並不放棄,天天蹲點守在校門外。

我上體育課時,她還會隔著圍牆喊我名字。

比私生飯還可怕。

養父如臨大敵,天天接送我上學。

同學們大多數還是站在我這邊的,但少不得還是會偷偷議論。

畢竟這種事,在學校也算大新聞了。

好在很快就放暑假了。

馬上就要初三,養母給我報了補習班。

這天她接我回來後,發現養父不在家。

工作室里他最近用的畫板也不見了。

手機也一直打不通。

養母將外面打包的烤鴨扔在餐桌上,臉色一寸寸冷了。

她哂笑一聲:「我就不該抱期望,他那樣的人,就是沒有腳的鳥,這輩子都在飛,只有死了才會落到地上。」

難道。

養父又再次踏上旅途了嗎?

我的心寸寸下墜。

楚琦的臉上也有藏不住的失望。

養母去廚房做飯,沒一會端出三碗面:「吃飯吧!」

麵條似乎沒煮熟,吃起來又硬又澀。

正是難過,客廳門吱嘎一聲開了。

養父抱著畫板進門,嗔道:「吃飯也不等等我!」

養母捏緊筷子,冷嘲熱諷:「我還以為你又去流浪了,畢竟外面的狗屎都是香的。」

養父扔下畫板,不顧她的拒絕抱著她的臉狠狠親了一口。

「瞎說,哪有你的屎香。」

養母狠狠剜他一眼。

養父清了清嗓子:「我給你們準備了一個大大的驚喜。」

19

「下學期,我要去星城大學美術學院當老師了!」

養父這些年名氣很大,星大已經數次遞過橄欖枝,但他生性熱愛自由,豈會囿於三尺講台。

所以之前都拒絕了。

養母太過震驚,仰著頭看他半天說不出話。

養父捏她的臉:「以後你可以擺師母的架子了……」

養母嘴唇微顫,眼眶漸漸紅了:「安邦,這,這會不會束縛了你?」

養父哈哈一笑:「人這一生,總是有舍有得。」

「我已經流浪得夠久了,以後,就讓我做江湖上的傳說吧。」

他一手撫著養母,一手揉揉我的頭和滿臉不情願的楚琦的頭。

微笑著:「你們是我最愛的人,這對我來說不是束縛,是獲得。」

養父入職星大後,我和楚琦也轉學到了星大的附屬中學。

這可是市重點,很難考的。

對於我和正要進高三的哥哥來說,無疑是天上掉餡餅的好事。

我恍然醒悟。

問養父:「爸爸,你是為了讓我擺脫生母他們,才答應當老師的嗎?」

養父笑眯眯:「是啊,爸爸就是這麼偉大,不要太感動!」

我輕輕捏拳:「可是明明錯的不是我們,為什麼我們要讓步?」

養父拍拍我的頭:

「因為爸爸媽媽愛你,不想拿你的前途你的未來去爭一個對錯。

「等你成了大人就會知道,短暫的讓步才能有更廣闊的空間。

「不必與身無長物的人計較短長,他們沒什麼東西好失去,所以無所畏懼。與他們相爭,無論輸贏,我們都是吃虧的。」

如今回頭想想。

養父給我最寶貴的財富,是他教會我傾聽、表達、尊重,還有忍讓、豁達。

他是星大的老師,我本可以直升高中部。

可養父養母那麼好。

像是燦燦明日,照亮我的人生。

我也想當一顆星。

縱使不能光芒萬丈,也要發出自己的光。

讓他們能在燦燦銀河裡,找到我。

然後指著我,告訴旁人:「看,那是我的女兒!」

這一年,哥哥高三,我初三。

為了能更好地照顧我們,也怕生母找到我們。

養父在星大附近新開的樓盤買了新房。

養母考了駕照,這樣就能跟養父一起接送我和哥哥上下學還有上各種補習班。

重點初中的學習氛圍比我之前的學校緊張太多。

每天不是在學校上課,就是在機構補課。

又或者是上門一對一授課。

我記得那是個春日的傍晚。

晚霞燒紅了整片天空,小區里的玉蘭花都開了,幽香浮動。

廚房裡的油煙機嗡嗡作響。

養母不知又在準備什麼好吃的。

我走神了。

一對一的老師宋流珠姐姐敲了敲了桌子,問:「想什麼呢?」

20

「在鄉下,這時候該種早稻了吧。」

那年我六歲。

十分瘦小。

別家這麼大的孩子,一般是留在家裡曬稻穀,趕雞。

我卻是要下田插秧。

一腳下去,泥漿一路淹沒至我的大腿。

勉強種完一排秧,再把腿拔出來時,上面吸附著兩條水蛭。

它們黑漆漆軟綿綿鼓囊囊,緊緊扎在我腿里。

嚇得我嗷嗷叫。

生父快步上前,我以為他是要幫我拔掉水蛭。

可他卻一巴掌甩在我臉上。

怒道:「你號什麼,殺豬嗎?」

我被扇倒在水田裡。

泥漿往我眼睛裡,鼻孔里死命地鑽。

窒息的感覺鋪天蓋地。

……

流珠姐姐神色悠遠:

「是啊,我小時候最害怕田裡的水蛭。

「記得我第一次下田給舅舅舅媽幫忙,就被兩條水蛭吸住。

「嚇得我尖叫,舅媽急得扔了稻子就來給我拔。

「根本拔不下來,後來還是舅舅用打火機燎了幾下,才把它們弄掉。」

……

啊。

我那次沒死成。

大姐將我從泥漿里拔出來。

生父不准我拔下水蛭。

「練練膽子,這玩意有什麼可怕的。」

我拖著那兩條水蛭,繼續插秧。

不敢停,更不敢哭。

那時。

小小的我竟然以為。

每個孩子都是會挨打的。

天下的父親,都是這樣兇殘的。

流珠姐姐深深瞧我一眼,道:

「其實我是被舅舅舅媽收養的。

「他們很愛我。

「所以我才要更努力,等以後我有能力,換我來愛他們。

「小珏,你也要加油!」

是!
溫澤峰 • 532K次觀看
溫澤峰 • 10K次觀看
徐程瀅 • 15K次觀看
徐程瀅 • 42K次觀看
徐程瀅 • 17K次觀看
徐程瀅 • 23K次觀看
溫澤峰 • 11K次觀看
溫澤峰 • 13K次觀看
溫澤峰 • 10K次觀看
溫澤峰 • 12K次觀看
溫澤峰 • 9K次觀看
徐程瀅 • 7K次觀看
徐程瀅 • 14K次觀看
徐程瀅 • 8K次觀看
徐程瀅 • 30K次觀看
喬峰傳 • 20K次觀看
呂純弘 • 21K次觀看
溫澤峰 • 18K次觀看
溫澤峰 • 6K次觀看
溫澤峰 • 8K次觀看
溫澤峰 • 8K次觀看
溫澤峰 • 11K次觀看
溫澤峰 • 19K次觀看
尚娥媛 • 37K次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