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說了,頭髮是可再生的東西,沒了還能長呢,臉在江山在,怕啥。」
我不太會哄人,感覺再勸下去他就要哭出來了。
「顧淮之,我不會不要你的。」
看他太沉默,我回答了他在手機上提出的問題。
我不會不要他的。
只要他別放棄自己。
「可頭髮什麼時候才能長出來呢,好漫長,我能等到它嗎?」
男人望著窗外,聲音很低很低,像是只說給自己聽。
一股膨脹的酸感猛然充斥著我的鼻腔。
我很氣憤,更想落淚。
明明我們之前還在一起笑著,可,以後的某天呢?
這晚,我們背對背,彼此沉默。
被窩很暖和,但焐不熱我的腳。
當我聽見身後的動靜時,還是將腳一橫,塞進了他的懷中。
「腳冷,你給我暖暖。」
男人被Ṱųₘ凍得一顫,最後改了軌跡,順著我所在的方向躺下。
「占玉花,你的腳真涼。」
「嗯,我多怕冷的人啊。」
黑暗裡,我們看不見彼此的臉。
「占玉花,你需要我嗎?」
「廢話,行走的大暖爐,居家必備。」
他笑了,將被子蓋得更緊。
「占玉花,我是誰?」
「顧淮之啊,我丈夫。」
我答得太順溜,太理所應當了,連自己都感覺驚恐。
之前,我從來不覺得這個人的生死和我有半毛錢關係,可久而久之,我們變得熟悉後,那枚本沒有意義的婚戒卻在不斷地發著光。
我不會還愛上他了吧!
凌晨,輾轉反側,睡不了一點。
21
工作交接的最後幾天,我忙得飛起。
開會搭子得知我下周就要回去了,非拽著要帶我去她鞋店裡逛逛。
「你看看這的高跟鞋有沒有喜歡的,拿幾雙回去。
「我自己設計的哦。」
我一聽,眼睛都亮了。
但最後只選了一雙帶鑽的尖頭細高跟。
「這個鑽容易掉,不耐穿。」
「沒事,我當收藏品。」
22
懷裡抱著鞋盒走在雪地里,膨脹得像只企鵝。
耶耶聽見開門聲後,一個飛撲過來差點把我撞飛十里地。
客廳沒開燈。
我撿起被狗子撞掉的鞋盒,拿濕紙巾擦拭上面積雪融化後的水漬。
顧淮之又把房屋的地板拖得鋥亮。
我看著緊閉的臥室門,沒言語。
打開鞋盒,拿出兜里剛買的 502 膠水,搬了一把椅子坐在陽台邊。
上面的鑽,其實一出店門就掉了。
可它還不聽話,無論我怎麼粘也粘不上去。
一氣之下。
我推開窗戶,鬼哭狼嚎起來:
「嗚,老天奶,我不活了我……」
客廳的燈終於亮了。
男人逆光面向我時,我只能看見他消瘦的下巴。
「怎麼了?」他聲音輕得像羽毛。
「全球限量版的高跟鞋壞了。」
我抹著眼淚,瞥見了顧淮之還沒來得及遮蓋的胳膊。
「已經售完了嗎?官網查沒查過,我看看。」他著急忙慌地掏出手機。
「是別人自己做的,哪裡都買不到,就這一雙。」
我把手裡的鑽遞給他:「你看是不是很漂亮,原本在後腳跟這個位置。」
他看了眼水晶鑽上還有個小孔,最後拎起鞋後跟說:「拿膠水粘不住的,要用針縫才行。」
「可是這裡沒有針線,我也不會縫。」
「家裡有,回去之後我給你縫好。」
顧淮之怎麼連針線活都會啊。
我吸著鼻子,不可思議地盯著他。
男人走近,嘆聲道:「所以別哭了,它沒有壞。」
23
年末,顧淮之將別墅儲藏室里的油畫搬到了客廳。
我看著一幅又一幅的人像畫,忽然覺得有些眼熟。
好像上輩子見過一樣。
仔細蹲在畫前凝視許久,又覺得畫中的姑娘與我有點像。
比如這個吃蘋果的少女。
「這誰啊?」我指著畫,她和我還穿著同款睡衣。
顧淮之在標註日期,停頓後,抬眸反問:
「不像嗎?我畫得這麼差勁?」
油畫左下角有一個日期,二零一四年。
「十年前的畫?」我更疑惑了。
點開手機中的日曆後發現,現在正是十年前的二零一四年。
所以,我不是穿越到了其他世界,我只是回到了另一個時空?
「顧淮之,你的畫真好看,是不是以前辦過畫展?」
我撿起地上的筆刷,那裡染了一點藍色的顏料。
「誰會喜歡呢?」他又在自嘲。
「我啊。」
24
此刻,我終於意識到。
他真的會在一四年的年末離開。
因為我見過顧淮之的畫展,在他二十五歲離世的第十年。
天才畫家如同一顆流星,悄悄隕落。
那是他的生平介紹的最後一句。
當時,我蹲在美術藝術館,不知道他的真實姓名,不知道他的樣子,只為這些極具天賦的畫作而難過。
「怎麼就英年早逝了呢。明明能創作出這麼美的作品……」
當年他的繪畫風格給了我打造公司品牌的靈感。
如今,我的繆斯就站在我面前。
我卻一眼望見了他的命運。
25
我開始觀察顧淮之的一切。
可他還是和往常一樣。
每天定時遛狗,打掃貓窩,彈吉他然後畫畫……
我的到來好像也改變了他的一點點生活,因為的確給他添了不少麻煩。
某日是個暖陽天,我問:
「和我在一起,你開心嗎?」
他答:「開心,每天一想到我能等你回家,我就又開始期待了。」
我忽然沉默,然後轉身不想理他了。
男人追過來,問我是不是生理期又開始難受了,要去廚房泡紅糖水。
我躲開他纏繞過來的雙手。
從他的枕頭底下翻出了一張遺書。
這人居然還好心眼地把所有遺產都轉到我的名下,最後假惺惺地加了一句:
「對不起,我愛你。」
在裝什麼?
對不起,我很愛你,但是我就是要去死?
儘管你也在我們的感情里淪陷,但我還是不會在乎你的感受?
「這張紙本來打算什麼時候給我?」
我面無表情,非常平靜地問:
「是等我哪天回來之後,喊你的名字然後你不回答,我就到處找,最後一開門看見你渾身是血地躺在地上嗎?」
男人開始慌了。
他不知道我什麼時候發現的。
他估計還在想,明明自己藏得那麼仔細,在枕頭的內芯裡面呢,怎麼會被翻出來。
「你以為我會感動痛苦,然後一輩子忘不了你?」
我嗤笑一聲,丟掉了這張紙,還將手指上的婚戒也順手塞進了垃圾桶里。
顧淮之要撿,我不准。
「撿它幹嘛,和我去民政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