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恐懼那種情緒被另一個人全然掌控的感覺。他見到阮蕪就想笑,見不到就煩躁。
他不要這樣。
所以他放任自己在黑暗中腐爛,往深不見底的黑暗中繼續墮落。
他讓阮蕪看到了自己最醜陋的那面。
他想,這樣挺好,有過自己這種狼心狗肺的前任,以後阮蕪肯定不會被男人騙了。
他不是忠貞長情的人,和阮蕪分手之後,他也不怎麼會想起她。
身世被揭穿之後,他有了全新的身份,玩得越來越隨意。
反正他就是這麼一個爛人,沒有靈魂,身軀空蕩蕩,也拿不出什麼東西來填滿。
所以他喜歡極限運動,只有在生與死交界的那一刻,他覺得自己活著。
他很偶爾的時候會想起阮蕪的臉,在那個所有人都面目模糊的虛幻世界裡,唯獨阮蕪是唯一的真實。
2
江野和阮蕪重逢,是在那間咖啡店。
他聽到阮蕪和朱靈的對話,阮蕪寧願做後媽,都不願和宋浩分手。
那一刻,江野就知道,糟糕了。
他明顯察覺到心中綁著野獸的那條鎖鏈,鬆動了。
他知道,那是不甘。
連他都配不上的人,憑什麼宋浩配得上?
他眼睜睜地看著阮蕪對宋浩照顧得無微不至,一如當年阮蕪對他。
於是江野又品嘗到了新的情緒,名為嫉妒。
他像個偷窺狂,自虐一般地看著阮蕪和宋浩的相處,心底的負面情緒排山倒海,不斷試圖淹沒他的理智。
他想做個好人,所以他提出真誠的建議,讓阮蕪離開。
她該找個好男人,踏實幸福地過一輩子,而不是一次又一次地被渣男傷害。
阮蕪的拒絕,成為了壓倒他理智的最後一根稻草。
他本來就不是什麼好人,何必故作高冷?
他想,所有宋浩能給阮蕪的,他都能給。如果阮蕪需要身邊有一個人,那那個人,為什麼不能是他?
可阮蕪拒絕了。
他唯獨不願意給的,就是婚姻。
可阮蕪唯一想要的,就是婚姻。
結婚有什麼好?難道她和宋浩結婚了,宋浩就會全心全意地對她嗎?根本不可能的。
反正他們都會出軌,一段連最基本的忠貞都做不到的婚姻,有何存在的意義?
3
在阮蕪逃避他的那段時間裡,江野養成了新的習慣,每天開車,躲在阮蕪家樓下,靜靜地等著她家的燈亮起。
他清楚地知道那盞燈不是為他而亮的,但很神奇的是,只要看到那盞燈,他就覺得安寧。
他甚至接受了阮蕪和宋浩結婚的事實。
這世界就是不公平的,總有人比他幸運,可以輕易地得到他小心翼翼, 甚至連承認自己的渴望都覺得是褻瀆的,他的寶貝。
他的身軀、他的靈魂、他的愛, 都太髒了。
他不敢承認, 在看到阮蕪的第一眼, 他的感受是後悔。
後悔自己曾經的放縱, 後悔自己不曾好好過這人生。
但世上從來沒有後悔藥。
所以他只能強撐著, 漠視所有,最後連自己都欺騙。
他總是安慰自己, 算了,沒關係, 就這樣吧, 他們本來就不是一路人。
只是, 心底總是有一道微弱的聲音,倔強地從厚厚的偽裝里不甘地冒出來, 一聲聲地質問自己:
「憑什麼, 我不可以?」
是啊,憑什麼我不可以?
可偏偏, 我就是不可以。
4
但有錢的男人,誰不花心?
「畢他」他們有了一個可愛的孩子, 那個孩子擁有很多很多愛, 是最幸福的小孩。
他們是外人眼中最和諧的家庭。
只是阮蕪從不過問江野的私生活。
她不在乎江野有沒有出軌, 有沒有新歡。她就像一隻風箏,被江野用名為「結婚證」的線牽引著。
只要他不放手,風箏就永遠在他手心。
可他一旦鬆手, 風箏就會飛走,再也不回頭。
但是江野不介意。
他小心翼翼地握著那根風箏線, 目不轉睛地盯著風箏。
曾經最嘲笑忠貞的人,卻拼了命地用「忠貞」織線, 試圖將風箏牢牢地綁在自己手心。
阮蕪活了八十歲, 死的時候很平靜。
她沒什麼要交代的後事,只希望兒孫幸福。
她死後的一個月,江野就追隨她的腳步,也跟著離開了。
去世前,他一遍遍地念叨著:「線斷了, 我的風箏不見了。」
江野是寡言的長輩, 後代子孫很少有人能理解他的心思。
唯獨那和阮蕪最像的外孫女, 聽到這話, 噔噔噔抱著阮蕪的骨灰盒,遞到江野懷裡:
「外公,您的風箏在這兒呢。」
江野用盡最後一絲力氣, 將骨灰盒抱在懷裡, 終於安詳地閉上眼睛。
他的風箏,就好好地在他懷裡呢。
5
關於宋浩。
宋浩有個疑惑。
那就是他對阮蕪的感情, 到底是依賴更多, 還是喜歡更多?
阮蕪懷孕那事,是他告訴江野的。
他想當阮蕪的孩子他爹這件事,不是開玩笑的。
可能人的感情真的太複雜吧。
他想了一輩子,後來想不明白, 就不想了。
畢竟,不管他有沒有想清楚,他都已經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