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溫後續章節

16

父母對於我要嫁人一事，反應平平。

但當他們知道宋浩是個有錢的富二代之後，態度立刻就變了。

他們確實從沒將希望放在我身上，對我唯一的要求，就是不拖累家庭。

所以我從小到大，都是靠獎學金生活。

但我從來不是天才，我的每一分，都是我挑燈夜讀辛苦換來的。

作為被忽略的那個孩子，我從小要幫著照顧弟弟，給姐姐跑腿，要做很多家務。

爸媽對姐姐寄予了很高的期望，盼著她用美貌能勾上一個有錢人，多多給弟弟掙點家產。

他們總說弟弟是家裡的頂樑柱，我們都要對弟弟好。

至於我，有口飯吃就行。

我活在陰影里，慢慢長大，沒能成為一個特別優秀的人，也沒有成為一個叛逆的人。

我是一顆黯淡的星星，星光微弱，一點也不起眼。

所以長大後我認真地回想過去，覺得當年我會被江野傷害，真的是一點也不意外。

我只是一個缺愛的可憐蟲，滿心歡喜地以為找到了自己的救贖，結果卻是一腳踏進深淵。

我最大的缺點，是我沒有自愛的能力。

我總盼著有人能毫無保留地愛我，能看穿我偽裝之下的敏感脆弱，然後用力地擁抱我。

但我身上毫無亮點，別人憑什麼要愛我？

但人的際遇確實是說不準的，雖然我沒有遇到愛人，但我遇到了合適的丈夫。

誰都沒想到，低調得毫無存在感的我居然靠著自己的人格魅力找到了一個富二代！

宋浩有錢，是那種能讓我們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的有錢。

所以父母特意千里迢迢地趕過來，打算一家人聚在一起商量，要讓宋家出多少彩禮合適。

狹窄的出租屋裡，父母和弟弟熱烈地討論著等彩禮到手後先給弟弟買套房子，姐姐挑剔地打量著我家，表情嫉妒又不屑。

我安靜地垂下眼眸，心裡翻湧著一陣噁心。

這不是我第一次覺得自己有個噁心的家庭。

但是我第一次，受不住噁心，乾嘔了一聲。

瞬間，熱鬧的客廳安靜了。

所有親人的視線都落在我身上，帶著一種詭異的狂熱。

母親試探地開口：「你……懷孕了？」

我的臉色瞬間慘白如紙。

17

姐姐打量我一眼，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怪不得你能嫁給有錢人呢，原來是未婚先孕，這招確實不錯。」

母親歡喜地起身，想扶著我去沙發上坐下，嘴裡嗔怪著：「你這孩子，這麼大的事也不早說。」

弟弟滿臉興奮：「姐姐現在是懷了宋家的種？那我們豈不是可以多要一點彩禮了？這起碼要翻倍吧！」

父親露出不贊同的神色：「也不能獅子大開口，不然人家指不定以為我們是賣女兒呢。還是得放長線釣大魚，彩禮意思意思讓他們給三十萬就行。等以後你大學畢業，讓你姐夫給你安排個好工作，再找個有錢的媳婦兒，這才是一輩子的事。」

我顫抖著手，用力捂住嘴巴。

噁心，好噁心，渾身上下每一個細胞都在叫囂著噁心想吐。

我再也忍不住，快步跑進洗手間，抱著馬桶，吐了個徹底。

我想和宋浩結婚。

我想嫁個有錢人。

我想過好日子。

我想脫離原生家庭。

我想了那麼多，我的成功近在眼前。

但我突然絕望地意識到，我做不到了。

我可能懷孕了。

但孩子，不可能是宋浩的。

18

我堅定地否認了自己懷孕的事實，只說自己最近備婚，壓力很大。

他們當然不信，又不是傻子。

我告訴他們，宋浩的父母比較傳統，不喜歡有婚前性行為的女人做他們的媳婦兒，所以我和宋浩一直發乎情止乎禮。

他們若是不信，把事情鬧大了，宋家很大機率會退婚。反正宋浩很優秀，有的是女人想嫁。

父母當即老實了。

臨門一腳，他們很怕煮熟的鴨子飛了。

我趁著上班，請假半天去醫院檢查。

結果出來，是我最不願意接受的那個。

閨蜜給了我兩個建議。

第一，把孩子打掉，瞞下來，繼續準備和宋浩的婚禮。

反正宋浩出軌是家常便飯，我實在不需要有心理負擔。

第二，讓江野負責。

當然，江野肯定是不會娶我的，但撈一大筆錢，再把孩子打掉，換座城市重新開始，以後我的日子也不會太差。

她一再叮囑我，讓我保持理智，不要衝動作出決定。

我知道她的意思。

從小一起長大，她太了解我。

我的靈魂太割裂。

理智告訴我，做一個清醒自私的人，既然別人都不在乎道德，我也不要在乎。

我付出了很多，得到任何東西，都是我應得的。

可我讀過的書，看過的文字，我的學識和我的靈魂都在告訴我，我做錯了。

我不想成為一個道德敗壞的人，我有自己真正想要的，我只是，不配得到。

所以我自厭。

我一面清醒，一面沉淪；一面歡喜，一面痛苦。

我快要被自己撕裂。

我想，我該作出決定了。

19

我給宋浩打了電話，約他見面。

我很少會主動給他打電話。

畢竟他的生活那麼豐富，萬一我的電話擾了他的興致怎麼辦？

發消息就是個不錯的選擇。他要願意就回復一下，不願意就當沒看見。

宋浩匆匆趕來，剛坐下，就迫不及待地問我是有什麼事。

「阮阮，我剛剛才發現你居然沒怎麼給我打過電話。」宋浩笑著看我，「這樣可不行，你記得再多黏我一點。」

他的手機就擺在桌面上，螢幕亮起，我看到來電備註。

朱靈。

就是那位懷孕的紅顏小姐。

這段時間，宋浩和我在一起時，經常都會接到這個電話。

他確實不曾對我說謊，這個孩子不會影響我們的感情，將來也不會上他的戶口。

但他始終是孩子的父親。

紅顏小姐有理直氣壯的藉口，要求他陪著做產檢，買寶寶用品，給寶寶布置房間。

所以在我們試婚紗時，訂酒店時，選婚慶時……

紅顏小姐的電話，無處不在。

宋浩總是一面歉疚地看著我，一面壓抑著自己的不耐煩接通電話。

愛情真是不可理喻，紅顏小姐比我優秀那麼多，可她仍栽在了愛情上。

我都不敢想我要是她，天地遼闊，任我遨遊，我還要男人做什麼？

不過這些以後都和我沒關係了。

我取下中指上的鑽戒，推到宋浩面前：「這個，我還給你吧。」

宋浩的笑容凝固。

「對不起，阿浩，我不能和你結婚。」我看著他，輕聲開口，「我出軌了。」

20

宋浩根本不相信我會出軌。

可能我賢惠識大體的形象實在太深刻，不管我怎麼解釋，他都只當我在鬧脾氣。

他向我保證以後不會再因為孩子的事耽誤我和他的相處時間，會加倍對我好。

他甚至發誓，以後和那些鶯鶯燕燕斷絕往來。

最後，我只能掏出自己的懷孕證明。

因果是一場輪迴。

他出軌，有了孩子。

我出軌，也有了孩子。

從這個角度來看，在這場戀情里，至少我們誰都不欠誰了。

宋浩只看了一眼就將檢查單用力揉成一團。

他閉上眼，深呼吸一口氣，跟我說：「我之前確實做了很多對不起你的事，現在我們兩清。你把孩子打掉，我就當什麼都沒發生過。」

「抱歉，阿浩，我想生下這個孩子。」

我的性格已然扭曲了，這個孩子是我唯一的希望，他牽絆著我，阻止了我繼續下墜。

我還是想在光明里掙扎，不想徹底陷入黑暗。

「孩子的父親是誰？」

「不重要。這是我一個人的孩子。」

從我拒絕江野的黑卡之後，我就和他徹底斷了往來。

我拉黑了他所有的聯繫方式，陌生電話一律不接。有他在的場合，我再也不出席。

宋浩要結婚的消息也已經傳遍了他的朋友圈。

以江野的自尊心，他這輩子都不會再看我一眼。

這樣很好，一輩子老死不相往來，是我和江野之間，最好的結局。

但宋浩卻突然問我：「是江野的，對嗎？」

我驚了一秒，隨即默認。

也是，我早該猜到，瞞不住宋浩的。

畢竟那次露營，我當著好些人的面扇了江野一巴掌，江野不僅沒有生氣，還非要親自送我回家。

這個舉動意味著什麼，成年人心裡都懂。

我只是沒料到，宋浩顯然早就知道這事，可他從來沒對我提過。

轉念又一想，可能在他們那個圈子裡，我的現女友是你的前女友，這種事再正常不過吧。

宋浩問我：「你愛我過嗎？」

我詫異地望著他。

宋浩笑起來：「我以前和那些前任分手，她們總愛問我這個問題。我當時挺煩的，成年人你情我願心知肚明的事，為什麼非要自取其辱？」

他笑著，聲音卻逐漸低下來：「風水輪流轉啊，我今天，終於也體會到她們當時是什麼心情了。」

我抿了抿唇：「你大概只是一時不能接受，提分手的人是我。」

畢竟很少有女人會主動和宋浩分手。

「你敢信，在今天以前，我以為真正離不開的人肯定是你。」宋浩笑著看我，「結果居然，是我自己。」

總是小心翼翼生怕分開的人，主動說了分手。

若即若離隨時可以抽身離去的人，卻在祈求挽留。

宋浩問我：「你要不要考慮一下，讓我喜當爹？」

我以為自己聽錯了：「你說什麼？」

「開個玩笑。」宋浩狡黠地眨眼。

我看著他，不說話了。

「好了，不逗你了。」宋浩嘆氣，「行吧，既然你已經有了決定，我也只能尊重你。不過你確定要當單親媽媽？會很辛苦的。」

我終於露出淺淺的笑容：「謝謝你的成全。」

能和平分手，我已經很滿足了。

該說的話都說得差不多了，我起身，和他道別。

出於禮貌，宋浩說送我回家。

我拒絕了。

他便點頭，不再勉強：「那你先走吧，我再坐坐。」

我走到門口時，忍不住回頭看他。

他仍坐在位置上，手裡把玩著那枚戒指。

21

我找了新的住處，準備搬家。

在一切塵埃落定之前，我沒有告訴父母我和宋浩分手這事。

畢竟我最近要忙的事很多，暫時沒有精力應付他們的大吵大鬧。

我做了詳細的計劃表，按照表格有條不紊地完成。

下班回家的路上，我一直在考慮月子中心的事。畢竟不指望長輩來幫忙，那我總得先準備好。

等休假的時候，多去幾家月子看看吧。

我這樣想著，電梯抵達，我拎著菜正要踏出去。

就看到熟悉的一幕。

江野站在我家門口，滿地煙頭，指尖仍夾著一支未燃盡的香煙。

聽到聲音，他抬頭看過來，眸色沉沉。

這一次，我的反應是立刻轉身進了電梯，瘋狂地按著關門鍵。

但江野的動作比電梯門更快。

在電梯門合上之前，他伸手擋住。

然後一步一步，走進電梯，朝我逼近。

我步步後退，直到後背抵上電梯門，再無路可退。

「你……」我顫抖著嗓子，「我們……有話好好說……」

「不接我電話，拉黑我，躲著我，阮蕪，你這是好好說話的態度？」

他的視線下滑，落在我的肚子上。

許久，嘴角緩緩勾起。

「懷了我的孩子，卻不告訴我，這麼有種呢？」

他的語調很溫柔，但我知道，他越是生氣，語調就越溫柔。

「我……沒有想讓你負責，我保證……不會打擾你……」我試圖讓他放過我。

「這麼乖啊。」江野輕柔地撫摸我的臉頰，「我是不是該誇獎你？」

我嗚咽一聲，幾乎發不出任何聲音。

在江野面前，我從來沒有反抗的餘地。

江野看著我，許久，輕嘆一聲：「算了。」

他說：「阮阮，我已經給過你兩次機會，沒有第三次了。」

「咱們糾纏一輩子吧，愛也好恨也罷，至死方休。」

（全文完）

番外

1

江野是個徹頭徹尾的惡人，這輩子只做過一次好事。

就是和阮蕪分手。

他從一開始就知道他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根本無法相融。

但他還是縱容了自己的私心，成全了自己的貪婪。

他太貪戀阮蕪的溫暖了，越是接近，越是沉迷。

在徹底沉迷，無法回頭之前，他選擇了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