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君好狠的心,悄雪姐姐會的奴家都會,不信我唱首《釵頭鳳》給你聽?」
幸好,來之前我認真複習了從媚姨娘處學到的好本領。
一曲唱罷,我一屁股坐到蕭珵腿上,勾住他脖頸:
「蕭郎,你只管與我春風一度,便是你心裡仍有悄雪姐姐,奴家也不在意的。」
我悄悄扭頭一瞥,那窗戶邊的黑影晃了晃。
該死的傢伙!竟然還不走,看上癮了嗎?
蕭珵被我坐在身下,卻是一動不敢動,臉頰微紅。
我拉過他的手放在我腰肢上:「蕭郎,你摸摸奴家這裡軟不軟?」
這紗衣薄如蟬翼,腰間更是幾乎鏤空,透過薄紗,我能輕易感受到他手心的灼熱。
可他手指僵硬,竟然本能地將手往外撤。
「你倒是摸啊!」我咬著牙,小聲從牙縫擠出幾個字。
生死關頭,還在乎這些繁文縟節!
蕭珵終於進入了點狀態:「姑娘的曲兒唱得這般情真意切,蕭某若還不動心,那豈不辜負姑娘一番深情。」
說罷,他一手攬住我後腦,俯過身來,假意與我親吻。
我背對門口,一動不敢動,大抵是因為緊張,心怦怦直跳。
蕭珵白皙的臉頰離我咫尺之距,溫熱的氣息撲上我的臉頰。
許久過後,蕭珵終將我放開:「走了。」
他似乎鬆了口氣,可耳朵尖透紅透紅的。
「我想知道,你是不是也……重活了一次?」
他點了點頭:「雲表妹,此處不宜談話,快回家去,將此物交給你兄長。」
他將懷中的一個小冊子塞到我手中,自己先行出門查探四周。
見四下無人,便向我招了下手,自己則回到襄王世子的席間繼續逢迎。
我回到剛才的房間,火速換上原來的衣服溜出去,順利坐上了長姐備在巷後的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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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冊子,竟是悄雲偷偷記錄下的襄王世子為父親謀取皇位,勾結榮王去除異己,培植勢力所做的醜惡秘事。
當中記錄事無巨細,其中細節首尾呼應,明眼人看去就知道絕不能輕易造假。
將冊子送去給兄長之時,他驚喜之餘,也問我此冊是何處得來。
我只說是偶然所得,他便並不再過多追問。
只是目光堅定,向我點了點頭:「此物得來定然不易,雲兒辛苦,剩下的,交給兄長就好。」
半月後,太子被廢詔書頒布天下,算來時間比上一世提前不少。
初時,襄王與榮王還呈那此消彼長的對立之勢。
可老皇帝突然因不可知的原因貶斥了襄王,罰他去守皇陵。
榮王一時風頭無兩,為立功固寵,又主動請纓前往西南剿除匪患。
誰知匪徒雖被剿滅,榮王卻在班師回朝時意外翻下了馬,被戰馬踹穿了肚子,不治身亡。
皇帝聞此噩耗一病不起。
他膝下四子一女,太子被廢自裁,榮王溘然薨逝,留下的幼子不過兩歲。
只好又將最年長的襄王召回代為理政。
從此襄王一家獨大,再也無人與之爭鋒。
我作為女子,無官身,無立場參與前朝官場上無刀劍的搏殺。
除了儘可能替兄長盡孝,多陪伴嫡母左右之外。
便是一遍遍地讀那六韜三略,默默梳理著自己獲取到的消息。
日子在焦急的等待中一天天度過。
這日,父親沐休,難得在嫡母房裡和我們一同說笑。
忽而門帘下鑽進一個人,如喪家之犬一般。
仔細一看,竟是我娘佝僂著身子,匍匐著爬了進來。
而後面跟著的,是多年前便被攆出家門的媚姨娘!
「老爺,夫人,是我生了這不知羞恥的女兒,敗壞了咱家名聲,老爺夫人打死我便罷了,求你們一定放雲兒一條生路啊!」
一屋子人面面相覷,還不知發生了什麼事。
我這親娘,就已然給我定了死罪。
原來是我出入琴瀟院,不巧被媚姨娘給撞見。
那媚姨娘被攆出家門後,很快將府里當初給的銀兩揮霍一空,只能在艷楚河旁的低等妓館做了個暗娼。
那日我潛入琴瀟院,便是從白日裡人少的暗巷進入。
偏偏被曾「教導」我不短時間的媚姨娘一眼認出。
「教了二小姐那些時日,沒想到令二小姐對我這老本行起了興趣?咱們也是憑本事吃飯,何必偷偷摸摸呢?」
媚姨娘還是那樣輕浪浮薄。
爹爹臉色大變:「你們兩個搬弄是非的東西!竟然信口開河,給我叉出去!」
可父親身邊一小廝面色慌張地進來稟報:
「老爺,夫人,不好了,二小姐被襄王世子正巧撞見在琴瀟院私會外男,襄王殿下說二小姐為人不端,要……要給二小姐指婚!」
「指婚?指什麼婚?指給誰?」一家人錯愕不已。
「是……是宸貴妃跟前伺候的孫……孫太監!」
我心裡咯噔一下。
襄王單單給我指這荒唐的婚,那定然是知道了我當時助蕭珵得到了悄雪的秘冊。
他既已將報復的手伸向了我家,那兄長和蕭珵他們的謀劃,會不會已然功虧一簣?
我不敢往下想,只努力回過神來,先渡了眼下這關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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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娘伏在地上,身子微微發抖,不知是害怕,還是興奮。
指婚就指婚,為何又是那孫太監,想必又是我這親娘從中作梗。
那傳信的襄王近侍踱步而入,一臉傲慢:
「尚書大人,殿下的意思想必你已經知道了,下月初十是個好日子,二小姐儘快準備準備,就在那天出嫁吧。」
嫡母和長姐上前護住我,爹爹也擋在我們跟前:
「便是從前的廢太子,也做不出將朝廷命官之女指給腌臢太監的荒唐事,若殿下執意如此,我尚書府也不是任人欺凌之輩!」
我娘卻爬到我爹腳下:「老爺,襄王殿下我們如何得罪得起,那孫太監雖不算個男人,可也是宮裡得臉的內侍,往後還能提攜幫襯咱們家。
「雲兒能吃苦的,為了咱們家,她受點委屈不算什麼!」
我對她的愚蠢言辭早已麻木。
爹爹卻被她蠢得怒上心頭,飛起一腳踢在她心窩口:
「你個蠢婦!給我閉嘴!你怎麼不去,只知道把我女兒往火坑裡推,滾遠點!」
眼看眼前亂作一團,我冷靜走出人群,向那侍者淺行一禮:
「燕雲深謝殿下好意,願意去伺候孫太監,只求襄王殿下保全我的家人,千萬不要謀害他們性命。」
襄王的人張了張嘴,沒說什麼,帶著那媚姨娘拂袖離去。
我娘嗖的挺直腰杆,渾濁愚鈍的眼裡散射出充滿希冀的光芒。
隨後腳底抹了油一般溜出去,滿心歡喜為我「備嫁」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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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走後,長姐氣得眼睛通紅:「雲兒別怕,今晚我就叫你姐夫悄悄埋伏在那孫太監回家的路上,一刀砍了他的狗腦袋,看他還有沒有命娶媳婦!」
爹爹也憤然揮拳:「爹明日就去敲登聞鼓告御狀,看陛下怎麼放心將江山交給這胡作非為之輩!」
嫡母身邊的趙媽媽出主意:「我與城外水月庵的住持有些交情,可把二小姐送去帶髮修行,說就是為父母祈福,哪怕是陛下也說不出什麼。
「如此悄悄兒過上幾年,外面人也就忘了這回事了。」
我卻沉聲道:「不!不要悄悄的,父親,母親,快將襄王給我與孫太監指婚的事情,大大地宣揚出去,越多人知道越好!」
其他人驚慌失色,可嫡母卻向我微微頷首:「是了,我也是這個意思。
「只是孩子,此事必會虧污名節,往後再要說親,怕是更為艱難了。」
「母親,奸佞當道,女兒便是捨出命去也不怕什麼,區區名節姻緣,何足掛齒?」
第二日,這鄴京城上至相國將軍,下至縣丞府尹,文武百官都收到了尚書府發出的大紅喜帖。
我娘上躥下跳地指揮著府里的人,以紅綢裝點房檐廊角,梅枝桂樹:
「二小姐大喜,你們一個個苦著個臉做什麼?若出嫁那日姑爺瞧見,看不扒了你們的皮!」
連門口的石獅子都被她安排著掛上了碩大的紅綢團花。
街坊四鄰過路人一打聽,原來是尚書大人的小女要出嫁。
至於新郎官?竟是個年逾六十,行將就木的老丑太監!
這樁奇事如同一陣狂風,席捲了京城上下,勾動著人們蠢蠢欲動的好奇心。
可但凡多問一句,又會有人特意壓低嗓門說:「我二表兄的三外甥女在宮裡伺候,聽說是徐尚書剛直,不願與襄王同流合污,襄王便先拿她家庶女做筏子,殺雞儆猴呢。」
路人聽了紛紛搖頭咋舌:「尚書之女尚且如此,這天下若是當真落入襄王手中,咱們老百姓還能有好日子過嗎?」
不出幾日,襄王昏庸的言論便傳得甚囂塵上。
委任奸佞,圈地謀私,草菅人命,欺男霸女,壞事做盡。
一波又一波受過襄王迫害的百姓聚集在皇城外,不斷磕頭請命。
要說沒人推波助瀾自是不可能,只是襄王已經無暇追究了。
懷淑公主為寬慰病中的皇帝,親自前往城門口平息事端,拿出自己私產補貼受損百姓。
皇帝雖未明確表態,卻下旨追封了死得莫名的榮王為端榮太子。
又命公主入上書房,與四位輔政大臣一同理政。
事已至此,襄王竟依然有恃無恐,不知悔改。
畢竟,他現在是唯一成年的皇子,除了他,皇帝膝下再無更合適的繼位人選。
宮宴上,襄王借醉酒口出狂言,質問老皇帝已年邁昏聵,竟讓長公主參與政事,難不成要斷送祖宗江山?
皇帝被氣得當場嘔血,指著他的鼻子說,皇位若傳給他,才是要斷送江山。
第二日,皇帝便下旨,貶襄王為庶人,圈禁府中,至死不得外出。
同時立下詔書宣告天下,欽定了皇位的繼承人。
我以為會和上一世一樣,由十三皇子繼位,成年前由公主輔政。
可沒想到,老皇帝這次竟直接立了懷淑公主為皇太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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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月初三,天降大雪,慈恩勤勉的老皇帝病逝,舉國哀痛。
喪儀過後,皇太女懷淑公主繼位,登基後首要之事便是滌除襄王代政時的倒行逆施,查辦下獄一大批奸佞賊子。
並將其強占田莊、房舍歸還原主,對受害百姓加以撫慰,予以賠償。
百姓們對女皇的質疑,也逐漸轉為交口稱譽,順服歸一。
父親入內閣輔政,仍是秉著一顆剛正赤誠之心,常常在朝堂上與人吵得不可開交。
兄長向皇帝求了個貧瘠邊陲之處的父母官,立志從鄉野間安民濟物。
長姐因著國喪,又能在家多賴上一年,准姐夫的臉色又黑了幾分,終日掰著指頭算計還有幾日才能把長姐娶回家。
我常常和長姐陪著嫡母在周邊郊野遊山玩水,日子過得也頗為自在。
孫太監因對外私放消息,被下了內獄,日日受掌嘴之刑。
可因著宸太妃求情,一道密旨傳來,召我娘同進內獄去伺候那年老體弱的孫太監。
臨走時,我去送她,她哭喊著寧死不去。
「姨娘,當年我何嘗未曾哭過求過?有人在乎過嗎?
「你將那孫太監說得千好萬好,如今自己享受到,有什麼好不願意的?
「要死便隨你,Ťū₇死法任你自己選,比我當年被一包你砒霜毒死,仁慈得多。」
我娘噤了聲,將屋裡多年攢下的細軟收斂到包袱里,和來領人那內官天愁地慘地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