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疼得眼淚水在眼眶打轉。
江峋臉色大變,轉身擋在中間。
「鬆開她!」
下一秒,只聽一聲慘叫,我沒看清江峋動作,只見江文禮捂住手腕,吃痛地退後。
他面前,少年暴戾陰鷙,一雙眸子紅透了。
「你再動她一下試試!」
說完,抓住我往外走。
身後的人淬了一口。
「賤人,難怪別人讓我防著你,你他媽勾搭我兒子!」
6
「不對啊,你新媳婦天天說你兒子壞話,咋能勾搭他,你應該擔心,她惦記你房子。」
「就是就是,她親口和我說的,你兒子是個混球,遲早要進去。」
「她還說啊,你遲早喝酒喝死,被人追債打死。」
「不過凡事都有萬一,今天他們敢牽手,明天就敢親嘴,說不準她圖你房子圖你兒子。」
我眼睛瞪得像銅鈴。
我可真謝謝你們啊。
果然,江文禮聽完暴跳如雷。
「賤人,我先打死你!」
江峋不知道什麼時候進廚房拎了一把菜刀。
「打死她,你坐牢。」
狠厲和厭惡情緒沒遮掩的往外涌。
江文禮視線落在冷凜的刀身上,狠狠打了一個寒顫。
「我,我就開個玩笑,那啥,家裡沒鹽了吧,我去買。」
ţů⁴說完從人群中擠出去,一溜煙跑沒影了。
「至於你們。」
江峋掃了一眼看熱鬧意猶未盡的鄰居。
「要讓我聽見,誰他娘的在外面亂嚼舌根,後果自負!」
少年輕飄飄丟下一句,很有壓迫感和震懾力。
一群人臉色大變。
「快走快走,江峋殺過人的。」
「我們又沒說他遲早進局子,要殺也得先殺他後媽啊。」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我尷尬得呵呵笑。
「你看過爽文吧?反正你名聲也不太好,我在外添油加醋的說一點,大家都以為你不學好,可突然有一天,你考上大學了,你不是他們口中說的那樣,那不就狠狠打了他們的臉了嗎?你想一下,是不是挺爽的?」
江峋面無表情地看著我。
「這麼說,我還要謝謝你?」
「那倒不用,今天你也幫了我,走走走,鬧這麼久不餓嗎?我請你吃燒烤。」
我把江峋強拽出去,少年臉色很臭,不過沒抗拒。
吃完飯,我又以吃撐了要散步為藉口,散到出點門口,強拉硬拽地給他選了複習資料。
我生怕他像上次一樣扔出去,連忙賣慘。
「就當可憐可憐我不行嗎?我就那點工資,扔的都是血汗錢啊,我是想討好你沒錯,可那不是怕你爸,想有個倚仗嗎?」
江峋神色微動,語氣卻依舊冰冷。
「不用給我花錢,我有。」
成了啊。
我大喜,一把挽住他胳膊,「我的兒,媽就知道你能懂!」
江峋臉色瞬間黑沉,「你他媽……」
「忘了忘了,下不為例!」
「不過。」我補了一句,「他們說你殺過人……」
一記冰冷的眼神掃過來,我秒變臉。
「兒砸,媽相信你!」
「……」
7
轉眼開學了,我去學校給江峋開家長會。
江峋讀了三年高中,他爸就缺席了他三年家長會。
帶補習班的班主任正好是他原來班主任。
家長會開一小時,他訓我三個小時。
「你們只管生,不管養嗎?」
「老師,我是他後媽。」
「後媽也是媽,就得對孩子負責!」
「是,他爸不負責,以後江峋我來管。」
「江峋底子好,好好勸他,千萬別荒廢了。」
我拍著胸脯保證,就差發毒誓,「好的老師,我一定督促他考上清北!給學校爭光,給您爭光!「
「……」
等江峋第一次考試成績下來,我兩眼一黑,差點厥過去。
考啥清北,考地瓜還差不多。
不生氣!
否則這些日子我風雨無阻,每天接他上下學建立起來的「母子」感情就全毀了。
「進步的空間非常大,而且英語交白卷,不錯,你還挺愛國。」
江峋嘴角狠狠一抽。
「不過,掌握一門外語,能有利的幫助我們學習他國文化,你要不會,我給你講講。」
我把選擇題講了一遍,標註重點單詞,語法。
江峋看我眼神越來越不對勁。
「你不是高中就輟學了嗎?」
「我聰明啊,一學就會。」
我當然不會告訴他,我穿過來前主修的就是英語專業。
少年懶洋洋地轉著筆,漫不經心地問。
「英語這麼好,就沒想過以後?」
想過啊,獲得你的好感,保住小命,然後溜之大吉啦。
心裡這麼想,嘴上可不敢這麼說。
「當然是把你拉扯大,看著你考上大學。」
「你可別考上大學就不認我這個後媽了啊,我也不圖你房子,等你賺錢了,真要感謝我,給點錢就行。」
我補了一句。
江峋有些無語。
「目光短淺!」
愛錢怎麼就目光短淺了?
小屁孩什麼都不懂。
「行行行,你把題做完,我洗完澡出來要檢查,對了,順便把碗也洗了啊。」
為保證營養,我經常給江峋做飯,不過我不愛洗碗。
一個小時後我出來,碗洗了,卷子做了,江峋人趴在桌子上睡著了。
少年睡著時眉宇間舒展,沒了白日裡陰鬱和戾氣,平添幾抹柔和,看上去青春洋溢多了。
對嗎,這樣才像個青春期的少年。
我把卷子收進他書包,打算把他喊醒進房間,手腕猛地被人扣住。
「姜妤。」
喊我呢。
我湊過去。
「還敢跑嗎?」
「忘了你之前,怎麼對我的了?」
「……把你關起來,打斷腿,就好了吧……」
我的老天奶!
後背驚出一身冷汗,我急忙甩開他手,想到書里的我的結局,我驚恐地後退幾步,撞到椅子,摔了個屁股墩。
8
動靜驚醒了江峋。
他眼底有未來得及收回的銳色,和剛醒的惺忪。
我一時半會竟分辨不出剛才是我的幻覺,還是事實。
「你坐地上幹嘛?」
怎麼看,都是一個普通少年啊。
是夢吧。
我捂住怦怦跳的小心臟,「我涼快涼快。」
「……」
「起來……」
話音剛落,門「吱呀」一聲開了。
幾個月不見的江文禮回來了,油光滿面,手裡還拎著燒烤,看上去心情不錯。
他看見我坐在地上,臉登時拉下來,對著江峋訓斥,「你又欺負你媽了?」
「沒有沒有。」我急忙起來,「我自己摔的。」
江文禮估摸著覺得也不像,沒計較,「去拿酒,陪我喝一杯。」
我沒理解這話喊誰,就聽江峋回話。
「她不喝。」
「她是你媳婦還是我媳婦?滾去睡你的覺。」
說完,視線落在我身上,盯著我若有所思地看了會兒。
「今晚,上我屋睡。」
「……」
他在說什麼鬼故事!
「我今天有點不舒服……」
「江文禮,做個人吧。」
江峋忽地開口,「她多大你多大,你可以當她爹了。」
江文禮勃然大怒,手裡燒烤直接朝江峋扔過去,「你在教我做事?」
露在塑料袋外的竹籤擦著江峋臉過去,冷白的肌膚劃出一道紅痕,洇出細小的血珠。
江峋卻像沒感覺到痛一樣。
「小姑娘你都欺負,不當賭鬼酒鬼,改當畜生了?」
他說話絲毫不讓,字字句句往江文禮心窩子上扎,「也是,本來就一畜生,我指望你幹什麼人事!」
果然,不幹人事的江文禮臉色陰沉得可以滴出水。
「我是畜生你也跑不了,我是大畜生,你就是小畜生!」
不是,咋還傷敵一千,自損八百呢?
一時間,我都不知道該做什麼表情好了。
江文禮說完似乎也覺得自己話荒唐,可說出去的話,一時也不好找補。
他視線落在掛在椅子上敞開的書包上,渾濁的眸色忽地閃出一抹光。
他手一拎,裡面的書嘩啦啦倒了出來。
他抓了張卷子,撕了個稀巴爛。
「以為裝模作樣去幾天學校就和我不一樣了?我是爛賭鬼爛酒鬼,你就是爛賭鬼爛酒鬼的兒子,一輩子背負,你註定只能爛在這兒。」
9
窗外下起了雨,今夜註定不太平。
江文禮是走了,可留下一地狼藉。
這些日子,我眼睜睜看著江峋身上有點人氣了,像個學生了,可被他這麼一攪和,好像全部白費了。
少年就站在那兒,滿身孤獨,連光,都照不進他眼底。
絕望吧。
被親人往泥沼里踩。
我不是沒聽過街坊鄰居是怎麼議論江文禮,又是怎麼議論江峋的。
好像有ƭŭ̀₇這樣一個爹,所有可能性就都被否定了,連細微的一點好,都不會和他沾邊。
小喪星,混球,不安分,遲早要進局子,壞事干盡,不是好學生……
在家裡,被議論。
在學校,同學怕他,卻也看不上他。
反派不是一朝一夕養成的。
如果不是這樣的環境和外在因素推動,江峋會有一個完全不一樣的未來吧。
我忽然有點心疼這個少年了。
「坐,臉都破相了,明天要被學校暗戀你的那些女生看見,還不心疼死。」
我拿出碘伏棉簽。
江峋抬眸,眼睛裡是濃郁的自我厭棄,他一把推開我,又恢復渾身是刺的陰鬱模樣。
「滾遠點,我不需要你同情!」
我他媽……
忍不了了。
我一巴掌朝他腦袋甩去,火力全開。
「你跟我演什麼憂鬱呢?這麼一點事就把你一個一米八五的大男生給打趴下了?江峋,你他媽真慫。」
「你說什麼?」江峋眼底狠戾更甚。
媽的,比我高了不起是吧。
我一腳踩在桌子上,居高臨下地訓斥。
「要比慘嗎?好啊,我小時候爸媽就沒了,被送去舅舅家,我舅媽不待見我,我成績好,高中生生輟了學,唯一對我好的外婆病了,我也沒辦法,我只有嫁來你家,嫁給你爸這個爛賭鬼,我舅媽才肯給我外婆治病,我才 24,就有 18 歲的好大兒,你說,誰比誰慘啊?」
越說越氣憤。
我甚至扇了江峋一巴掌。
「你好歹能上學,沒錢了我供你,我陪著你,我沒放棄你,我都不怕,你慫個屁啊!你還是不是個男人!」
客廳一片寂靜。
江峋不說話,直勾勾地盯著我。
理智回來了,這會才覺得後怕。
不會過了吧。
我眨眨眼,從桌子上爬下去,打算剛柔並濟。
「那啥,剛才情緒激動了,話重了點,可……」
忽地,腰上覆上一隻手,整個人被拽了過去。
少年懷抱溫暖,身上氣息清冽如雪。
我有些懵。
「你說的,陪著我,說到做到!」
他嗓音暗啞如砂,說完,鬆開我,撿起地上的書本進了房間。
「晚安,姜妤。」
不是,這就成了?
10
那天起,我和江峋關係無形中拉近了許多。
他不再逃課,認真完成功課,成績逐漸穩定,也會告訴我他的事。
重點,這小子外表冷淡,可他護短啊,可護著我了,壓根聽不得別人說我一句不好。
我討厭洗碗,他洗,我不愛打掃衛生,他掃,我口渴了要喝水指使他,雖然臉臭,可還是會端來。
逢年過節,還會不動聲色地給我準備小驚喜。
養兒好,養兒大大的好。
這天,他班主任打電話給我,讓我去學校一趟,我請了假回家換了衣服,出門時撞見回來的江文禮。
他喝酒了,沒到喝醉的地步,不過我還是心生防備。
「那小子,真要考大學?」
「你慫恿的?」
什麼叫我慫恿的。
「學生不考大學考啥,考地瓜嗎?」
「他說沒說考哪裡的大學。」
我一整個胡說八道。
「你兒子能考上啥大學,南翔技工,新東方廚師,或許學挖掘機,具體哪一個我就不知道了,他又不和我說。」
江文禮覺得很有道理,「你之前不挺討厭他,怎麼,從我這裡得不到房,把主意打那小子身上了?我告訴你,房子是我的,和他沒半毛錢關係,你也別指望他將來能回報你,他心硬得很。」
「……說得好像你心很軟一樣。」
「你覺得,他和我像嗎?」
這話就很微妙了。
「你要覺得他像我也行。」
江文禮不知道在想什麼,拎著啤酒喝了一口。
「這樣,今年高考你再撕一次他准考證,完事我把你戶口本和身份證都還你。」
江文禮,是真不希望江峋好啊。
我和他爭辯不清楚,糊弄道:「行啊。」
11
去學校的路上,我心情有些複雜。
進了學校,找到他班主任,他班主任見我就笑。
「江峋他媽啊,江峋真是出乎我意外,開學時,我還以為你說他能考清北是在吹牛,沒想到啊,真有點苗子,你可要好好督促,千萬別掉鏈子啊。」
「我家江峋腦子一直很聰明,只是家裡原因才耽擱了他,現在有我,不會再發生之前的事了。」
「對了,那小子長得帥,招女生喜歡,被我沒收的情書都有一抽屜,你可得看緊了,別影響了學習。」
「放心吧老師,我家江峋絕對不會早戀的。」
沒想到,出校門路上,就撞見江峋和女生站在小賣鋪門口聊天。
女生臉紅撲撲的,滿眼羞赧。
「江峋,下周六我生日,你來參加好不好?」
江峋面無表情,「抱歉,沒空!」
「江……」
「易歡。」江峋擰眉,神色不耐,「我早說過,別跟,很煩!」
卻在看見我瞬間,緊皺的眉宇瞬間舒展,大步向我走來。
「你怎麼來學校了?」
「啊?」
易歡。
原文女主啊。
原文里就是她,陪著江峋度過最艱難的時光,救贖了他,成為他的光,因此倆人也順理成章的在一起,成為公認的一對。
可因為我的到來,很多事都變了。
所以才導致江峋拒絕她的嗎?
易歡這姑娘十分不錯。
人長得好,人品好,成績好,還善良,對江峋也是不離不棄。
打著燈籠找不著的那種。
錯過就沒了啊。
學習重要,可你也不能放跑未來媳婦啊。
當然,他這年齡,我不能鼓勵早戀。
「人女同學邀請你過生日,你就去唄,就當放鬆放鬆。」
「沒興趣。」
「她和你一個班吧,你就當走走過場也行,女生面子薄,你這麼拒絕她,她心裡多難過啊。」
江峋沉默片刻,「你沒看出來嗎?」
「什麼?」
「她對我有意思。」
話到這份上了,我也不能繼續裝傻。
「你長得帥,人家喜歡你有什麼奇怪的,我看小姑娘人也挺好,你要是喜歡……當然,我不鼓勵早戀,現階段得以學習為主,我的意思,你倆可以約定一個好的大學,一塊努力。」
「你撮合我跟她?」
江峋冷笑一聲,扭頭就走。
不是,上哪找我這麼善解人意的後媽,他怎麼還生氣了。
12
說來真巧。
才在學校見過易歡不久,沒隔幾天,又見到了。
她拎著個包,站在我家樓下。
「你找江峋?」
易歡點點頭,「我見過你,你那天來學校找他。」
那天易歡眼眶紅紅地跑開,我也沒來得及和她打招呼。
「我是他後媽。」
易歡表情足足呆愣了一瞬,「後媽啊,我還以為……阿姨好。」
喊完似反應過來什麼,臉憋紅了,「不,姐姐好。」
太可愛了叭,不愧是我未來兒媳婦。
「江峋下午不舒服請假了,他數學卷子忘記拿了,明天要交,麻煩姐姐幫我轉交給他。」
卷子上,還有一個系著蝴蝶結的鐵盒子。
「他病了?」
「對,發燒了,他沒回家嗎?」
「是我還沒回家,謝謝你跑一趟,我先回去了。」
上樓回家,客廳燈沒開。
江峋神態懨懨地躺在沙發上,眉頭緊鎖,呼吸沉重。
我伸手摸了摸他額頭,滾燙灼人。
「江峋醒醒,你得吃藥。」
還沒起身,手腕被他修長的指節扣住,我被他拽得身子一低,差點撞上他的。
江峋睜開眼,被燒得通紅的眼裡布滿血絲,連嗓子都啞了。
「靠近點。」
他修長且滾燙的手握著我的,徑直貼在他臉上。
「涼快。」
「你得吃藥……」
話音剛落,江峋頭似乎更加疼了,病態的臉上掠過一抹不耐,他撐起身子,伸手扣住我脖頸,往他身側一拽。
「別吵。」
「……」
我後背一僵,過近的距離讓我心底升起一抹怪異。
呼吸顫抖,我感覺燥熱難耐,仿佛自己也發燒了。
我一把推開他。
「這個更涼快。」
我撈過鐵盒子貼他臉上。
江峋接過。
「送我的?」
「對啊。」
他沒什麼情緒的眼底掠過一抹不易察覺的光。
「易歡送你的,給你帶了試卷,人家知道你生病了,很擔心。」
「啪」的一聲,鐵盒子被扔在桌子上,江峋黑了臉,「什麼人的東西你都收?」
自上次遇見易歡後江峋生氣後,對我冷臉了好些日子。
這會還是這副德行。
「她是你同學。」
「我不要。」
算了,我懶得和病號計較。
我從抽屜里翻出退燒藥,盯著他喝完,又把他送回房間,看他睡下才出去。
中途我又進去一趟,剛到他床邊,江峋忽然睜開眼,漆黑的眸子直直地看著我。
我被他看得心跳慢了一拍。
「我吵醒你了嗎?」
「別走。」
他伸手把我拽坐在床沿,整個人伏了過來,枕在我懷裡。
我整個人一僵,下意識推他。
卻被他攥住手,以更強硬的力道桎梏住。
「陪陪我,媽。」
脆弱的,甚至帶著卑微討好的聲音。
我心頭一澀。
鬆了一口氣,卻好像又有股說不出的不得勁。
原來,把我當他媽了啊。
13
日子飛逝,很快到了最後一次省統考。
我難得起了個早,把人送到學校,又認真叮囑。
「心態放平,先易後難,實在不會,多寫點步驟和公式也別空著,一分也是分。」
說完,又想到什麼,「你英語作文字跡別太潦草了,要扣……」
忽地,旁邊有學生捂著肚子瘋跑進學校,我被猛地一撞,重重撞入江峋懷裡。
耳畔,是他很輕的一聲悶哼。
少年胸膛堅硬滾燙,時值夏日,穿著清涼,他身上那點溫度好像穿透衣服傳遞過來。
連帶我身上,都燒了起來。
「沒事吧。」
江峋喉結滾了滾,嗓音略啞。
垂眸看我目光摻了幾分暗色。
我聽見自己強有力的心跳,連忙後退一步,「能有什麼事,快進去吧,別遲到了。」
江峋盯著我看了片刻,最終什麼都沒說,轉身進了學校。
省考成績出得很快,江峋考得很好。
江峋把成績單發到我手機上時,我看了又看。
恰逢周天,我定了家很火的火鍋店,打算帶他慶祝一下。
我倆約好了火鍋店見,我等來等去,也沒等到他,打過去,他手機沒人接。
我回去了一趟。
一上樓,門開著,濃郁的血腥味伴著煙酒的氣息撲面而來。
門口地上有血漬,蜿蜒進屋。
14
我腦子裡緊繃的一根線斷了,說不出的恐慌。
屋子裡被砸得亂七八糟,我精心挑的便宜又好看的碗摔爛在地,茶几上芍藥花葉子凋零了一地。
就連沙發上擺著的,江峋給我抓的娃娃都斷了頭,凌亂地躺在地上。
江峋的手機就躺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江峋……」
「吱呀」一聲,衛生間門開了,江峋出來,頭髮濕漉漉的滴著水。
「你爸又回來了,他是不是和你動手了?」
「他也要打得過我……沒事,一點皮外傷。」
除去額頭和手背上的傷,沒看見哪裡受傷。
我不放心,撩起他 T 恤下擺,往上拽時被一雙骨節分明的手扣住了。
江峋眸色漆黑,「想幹嘛。」
「我看看還有沒有其他傷。」
「沒了。」
「我不信。」
ťũ̂₇T 恤撩起,江峋張力感極強腹肌暴露在空氣中,線條流暢,人魚線隱入灰色系帶休閒褲子裡。
還真沒其他傷。
少年身材太頂,我沒忍住,又看了幾眼。
他腰腹被褲子覆蓋處,若隱若現一串英文字母。
紋身嗎?
我沒看清,下意識湊過去,好像有什麼東西動了一下,後頸被人捏住,視線生生被隔離開。
江峋嗓音有些啞,「沒看夠?要不要把褲子脫了給你檢查!」
「不用不用!」
這天,怎麼突然這麼熱。
熱得我腦子也遲鈍了幾秒,才想起江文禮讓我再撕一次江峋准考證的事。
「馬上高考了,你爸不知道什麼時候又回來鬧,我在你們學校門口給你租間房子,高考結束你再回來吧。「
「都行,我去洗個澡。」
「待會要出去吃火鍋,你這會洗什麼澡?」
「熱。」
等衛生間傳來嘩嘩水聲,我動作一滯。
一定是我想多了。
對,沒錯。
姜妤,你心臟,看什麼都髒。
15
我在江峋學校外城中村 800 塊錢租了房子,有廚房,還帶了間小客廳。
江峋說什麼都不肯自己住,我只好也一塊搬過去。
他在客廳拉了帘子,把房間讓給了我。
東西收拾得差不多了,我下樓買了點日用品。
冷不丁的,一大張盤子臉出現在我面前。
「舅媽?你怎麼在這兒。」
中年女人把我拽到一邊,「這麼久了,你和江文禮領證沒。」
「沒,外婆怎麼樣了?」
「沒領證,那房子沒你的份咯?你咋搞的,都給人兒子當上便宜後媽了,還沒把他爸搞定。」
我實在煩這女人。
要不是她苛待原主,讓她高中輟學,我至於連個高中畢業證書都沒有嗎?
「徐桂芳,你當江文禮是傻子嗎?他要想領,早就領了。」
對方略微思索,也贊同。
「也是,江文禮對自個兒子都不咋滴,別說你了,算了,男人多的是,總在他家當免費保姆也不是事,舅媽重新給你找個條件好的。」
「我不要。」
「你待江家有啥好處啊,我說你……」
徐桂芳話說了一半,忽地看了眼我手裡的東西,「給江家那小子買的吧,該不會真的和傳得那樣,你看上小的了?」
心底那點子刻意被我壓下的亂糟糟的思緒又竄上來了。
我一心只想打發她,胡說八道:「那小的把我當媽了,有他幫忙,還愁拿不到房子?」
「那也要做兩手準備,這樣,你一邊弄房子,一邊相親,也不至於竹籃打水一場空,過兩天我安排,你去見見人家。」
我呵呵笑。
她不去拉皮條可真是可惜了。
打發走了徐桂芳,正要上樓,我在身後不遠處看見了易歡。
她眉頭緊皺,看我的眼神充滿鄙夷,沒等我和她打招呼,她轉身離開了。
……
時間一晃,高考了。
我提前一天關機,讓江文禮找不到我。
至於考場,從來不關心兒子學習的江文禮壓根不知道江峋在哪兒考,我還特意和江峋班主任打過招呼。
江峋分的考場不遠,不是很折騰。
和大多數家長一樣,我特意請了假,每一場都陪著他。
最後一場,出門時,我忽地想起什麼,開玩笑似地問他。
「還記恨我嗎?去年撕你准考證,讓你復讀一年。」
「復讀一年換高分,有什麼好記恨的。」
他對我的恨,早就在相處的點滴里消彌了。
我想好了。
他高考結束,我也該想法子離開江家,離開他,過自己生活了。
「好好考,結束後我有些話想和你說。」
「我也有話想告訴你。」
「行啊,約定……」
後面的話沒說完,我猛地把江峋推開。
冰冷的碎酒瓶不偏不倚扎進腹部。
16
溫熱的血流出來,我疼得險些站不住。
「姜妤!」
身邊的少年回神,臉上血色盡褪,只聽一聲悶響,江峋狠狠一腳把人踹下樓。
「反了天了,你敢和老子動手!」
「想走是吧,想過好日子是吧,都要離開老子,老子讓你們一個都走不了!」
「江文禮,你想死嗎!」
江峋眼瞼染上極致的紅,骨子裡那點暴戾全部被勾了出來。
他撿起地上碎酒瓶,抬腳就要下去。
我連忙一把抓住他,「我報警了。」
江峋死死盯著樓梯下的人,那眼神,像在看一個死人。
「江峋,我站不住了。」
少年鬆開碎酒瓶,染血的手動作輕柔地把我抱在懷裡。
警察來得很快,江文禮被帶走。
被送往醫院時,江峋死活要跟著我一塊去,我不肯。
「一點小傷,沒那麼嚴重,你給我回去考試!」
江峋不語,紋絲不動。
「你要氣死我嗎?都說了我沒事,你再這樣,我就不去醫院了!」
「小伙子,你女朋友傷看著嚇人,可沒傷到要害,你今天最後一科吧,聽她的,快回去考試,考完再來陪她。」
「我不是他女……」
「我回去考試。」
江峋喉結滾了滾,眼尾猩紅,似在極力克制什麼。
忽地,他俯身,動作輕柔地在我額上落下一個吻。
我整個人僵住。
「我聽你的,等我!」
去到醫院,縫合好傷口躺在醫院病床上,我仍沉浸在他最後那一吻上。
他唇瓣涼涼,親得我心裡也涼涼。
那小子瘋了嗎?
是太感動了吧。
一定是。
畢竟我為了讓他順利考大學不受影響,挨了一下。
17
高考一結束,江峋就來醫院了。
我傷得不重,三天出院。
期間,江峋去做了證,江文禮以故意傷人罪進去了。
我們退了城中村的房子,搬了回去,江峋還換了鎖。
我養傷這段日子,他寸步不離地照顧著我,有那麼一瞬間,我感覺我不是挨了一下,我是半身不遂了。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
我總覺得江峋哪不一樣了。
他的行為舉止,格外不注意。
好幾次都越過了正常的線,可看他神色,我又覺得是我腦補過多。
「你們今晚同學聚會吧?」
「我不去。」
「為什麼不去?我好了,不用你照顧,再說,你老窩在家裡幹嘛,高考完了不就是放肆的玩。」
他手機響了又響,估摸著實在推不開。
「和我一塊去吧。」
啥?
「哪有同學聚會帶媽的,還不被人笑死,我不去。」
江峋臉色頓時黑了,「你又不是我媽。」
「後媽也是媽。」
江峋一噎,一言不發,轉身走了。
好了,人終於走了。
可憋死我了。
我拿了塊石頭,砸開江文禮上鎖的房門,去翻我戶口本和身份證。
他屋子跟豬圈似的,我翻了一圈又一圈,終於,在他冬天穿的,臭烘烘地靴子裡找到了。
我差點嘔出來,瘋狂噴消毒水。
我的行李本就不多,收拾得也快。
相處一年,我打算等他回來,和他當面告個別吧。
就在這時,手機鈴聲響了,是江峋同學打過來的。
「您好,江峋喝醉了,您能來梧桐街 8 號接一下他嗎?」
「江峋喝酒了?」
受他爸的影響,江峋從不喝酒,估摸著今晚是真高興了。
我出門接人。
畢業的高三生們玩得瘋,包廂里聲音快要掀翻屋頂。
只是在我進去一瞬間,突然安靜了。
「江峋,我喜歡你很久了,當我男朋友吧。」
是易歡,她手裡捧著一個粉色系了蝴蝶結的本子,小臉通紅地遞給江峋。
江峋坐在沙發里,臉色隱在明暗交替處。
所有人都在起鬨。
「親一個,親一個。」
易歡小臉更紅,滿臉嬌羞地被推到江峋身邊,她俯下身,慢慢朝江峋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