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我的孩子,我儘量挑一個又壯又好看的。
單大離開不久,包廂門就被推開,我心想這小伙辦事效率可以,結果抬頭就看到個眼睛渾濁,肚子高聳,少說也有兩百斤的死胖子。
他油膩噁心的目光在我臉上盪了一圈,笑得比欄里吃食的豬還要響:「好俊俏的小丫鬟,聽說你要找個壯的,哥哥陪你玩一玩。」
說完,他朝著我沖了過來。
跟在他身後的老鴇面色大變,嘴裡勸阻連連,卻不敢上前拉他。
哪來的傻玩意,壯和肥都分不清。
我緊張又興奮。
又一個見證大力出奇蹟的時刻到了。
在他衝到我面前的那一瞬,我雙手頂住他的肚子,然後抓住他的腰帶一個用力。
兩百斤的大胖子,被我硬生生舉了起來。
不止舉起來,我還讓他在空中轉圈圈,嚇得他發出一聲聲殺豬叫。
胖豬呲哇亂叫:「我可是慶國公家的公子,識相的趕緊放我下來……」
「哦!」
我面無表情一鬆手。
「嘭」的一聲巨響,樓板好像都跟著震了下。
大胖子臉上的血色褪得乾乾淨淨,已經是出氣多進氣少。
我一臉無辜地低頭看他:「你自己讓我放下來的呀。」
「來……來人……」
屋子裡很快就擠進來十幾個健碩的男人,我此時已經來不及欣賞他們的身材了,因為他們個個都帶著刀。
手臂那麼長的刀!
比我砍大柴的刀磨得還亮。
嗚嗚嗚,有點害怕。
好在這時,單大也回來了,他一個縱身翻進屋,把我護在身後,不卑不亢地開口:「慶世子,都是一場誤會,宋姑娘是我們世子的客人。」
慶肥豬扶著腰站起來,眼神狠辣:「少廢話,帶回去,今日爺不拆了這小賤人的骨頭喂狗,爺就不姓慶。」
那十幾個壯男朝我們圍過來,其中一個虎虎的大刀,還削斷了我一絲頭髮。
眼看著單大打不過,我腿肚子有點發軟,這時,屋外響起了低低的咳嗽聲。
07
這被我厭煩、一路吵我清夢的咳嗽聲,眼下聽上去卻那麼悅耳。
眼睛瞟到單瑾那一身高潔無塵的霜色衣衫,我頓時「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慶胖子咽不下惡氣,陰惻惻地道:「單世子,你家的狗咬了人,我不追究你這個主人的責任。可這條狗,我必須帶走。」
我眼淚汪汪:「是他先輕薄我的,單瑾,我是你的人,你不能讓我被外面的阿貓阿狗欺負吧!」
單瑾勾了勾唇,竟是笑了。
冷峻妖冶,讓人心肝膽都要被他牽著走的笑。
他對著我招招手:「過來!」
啊……
可那麼多大刀攔著我呀!
不過他眼神那麼篤定,我忍著害怕,顫巍巍地朝他走過去。
他嘴角笑容越發大了。
那些走狗豈肯就這樣放過我,凶神惡煞地舉起了手裡的「四十米」長刀。
我差點跪下去,就見單瑾慢條斯理地從一旁婢女托盤裡抓了幾顆骰子,淡漠的眼神驟然銳利如箭,將手裡的骰子「唰」地一下甩了出去。
颯颯風聲擦過我的耳朵,我的頭髮絲被帶得高高揚起,又緩緩地垂落。
走狗們臉色煞白,慘叫著齊聲倒地,手裡的大刀啪嗒啪嗒散得到處都是。
我狠狠地吞了下口水。
要命,他武功竟然這麼厲害。
之前看來是對我手下留情了。
我被救出了,可單瑾臉色沉得可怕。
我臊眉耷眼,小媳婦般跟著單瑾上了馬車,帘子一放下,他就開始劇烈地咳嗽。
他本來是個寒玉做的美人,冷冰冰的,可咳嗽讓他雙頰緋紅,眼睛濕漉漉,偏偏唇色又很蒼白。
就像是被狠狠用手碾壓,擠出汁液的鮮嫩梔子花一樣。
好容易這朵嬌花才平復下來,他用帕子慢慢擦拭嘴角,冷眼瞧了下大腦袋低垂的我,問:「可知錯?」
我重重點頭:「嗯!」
他尾音上挑:「那錯哪兒了?」
我乖乖巧巧地回:「錯在這麼好玩的事,沒帶著你一起來。」
「咳咳咳……」
他又開始咳嗽,並且捏緊手裡的帕子,手背上青筋暴起。
要生氣了呢。
「你是我見過武功最厲害的人,要是帶著你,那死胖子肯定不敢來找事了。」我壯著膽子拉住他的衣袖,可憐巴巴地說,「我今日嚇壞了,多虧你及時趕到。」
單瑾緩緩勻了呼吸,疲倦地合上眼睛,淡淡道:「以後除非與我一起,你不可再出侯府。」
啊?
那我豈不是只能在府內找壯男。
想到壯男,我扯了扯衣裳,低聲嘟囔:「怎麼這麼熱……」
單瑾眸子猛地睜開,坐直身體伸手搭在我的脈搏上,神色一凝:「你中了招。」
08
這也不是什麼稀奇事,翹楚閣這樣的地方,為了讓客人盡興,有時候會在茶水裡做點手腳。
可憐我一個新客,不知規矩。
一路疾馳回了侯府,我已經燙得跟點著的木炭一個樣了。
過青山院門檻時,我腳步虛浮,不小心絆倒了。
眼前一切都有些發虛,我眼疾手快,扯住單瑾的褲腿,抬起霧蒙蒙的眸子看他:「二牛,我好難受啊!」
單瑾額上青筋直跳,喉結滾了滾,朝我伸出手:「起來,回屋去。」
我回頭看向身後,啞聲道:「那一會把單大送我屋裡成嗎?」
單大「噗通」一聲跪下,鼻涕都快嚇出來了:「宋姑娘,給小的留條命吧。」
我舔了下乾澀的唇:「那二三四都成,不拘是哪個,只要懷上孩子,我馬上就離開侯府。」
結果他們三個也齊刷刷地跪下,連聲告饒。
嗚嗚嗚……
我好慘啊。
我就這麼差嗎?
送上門又不要他們負責,他們都不要。
單瑾咬牙切齒:「滾回你自己的屋子,我會給你送人過去的。」
我殷殷叮囑:「要壯實一點的啊!」
身後四個壯男齊齊鬆了口氣,並且個個跟鵪鶉一樣低著頭,壓根不敢與我對視。
我回屋後被幾個嬤嬤按進浴桶里一頓洗洗刷刷,搓得我渾身通紅,掉了兩層皮。
我「唉喲」了兩聲,她們還嘲笑我不扛痛。
嘿……
你們京都人的皮都是鐵打的嗎,有本事你給單瑾那一身白玉皮這麼搓試試。
洗白白後,我腦子暈得更厲害,手腳軟得跟烤熟的紅薯一樣。
這城裡的藥還挺上頭。
我翹首以盼,說好的壯男,到底什麼時候給我送過來?
就在此時,門「吱嘎」一聲響,一個朦朧的霜色身影走了進來。
屋內燈光黯淡,只有月光流淌。
他身形輕盈,腳下不見灰塵,就像是踏月而下的仙人,堪堪停在床邊。
那玉雕雪凝的一張臉,那黑得像墨汁一樣的頭髮,可不就是單瑾?
他要親自上?
我捏緊被子,說不清是興奮還是緊張,這……不太合適吧?
不過我孩子能繼承這樣的一張臉,那我做夢都得笑醒。
可一想到他的身體……
正是糾結間,他已經將中衣褪下,只留一件薄薄的內衫。
月光之下,輕紗緩緩飛舞,隱約可見他身形的輪廓。
我趕緊騰出一隻手捂住眼,從指縫裡盯著他:「不准動,你……你換一個來。」
他勾了勾唇,那淺笑把我的腦子攪成了一灘漿糊:「這是我的寢房,想要換,你就自己出去。」
過分哦!
嬤嬤就給我穿了一件薄得像沒穿的寢衣,我怎麼出去?
他擺明了是故意的。
送上門的便宜不占,那我不是烏龜王八蛋嗎?
我心一橫牙一咬,伸手拉住他用力一拽,湊到他耳邊道:「是你自己送上門的,可不興後悔的。」
09
他眸色幽深,喉結重重地滾了下,聲音也是啞的:「宋明月,你到底還是不是個女人。」
我嘻嘻一笑,撫上他的臉:「你馬上就知道了呀!」
在這茫茫人間獨自生活三年,我很孤獨。
我不信任男人,可我想要個孩子,孩子是我生命的延續,是我存在的證明,會是我此後餘生的陪伴。
我湊到單瑾頸間,笨拙又急切地湊上了他的唇。
冰涼,柔軟,帶著讓人沉溺的淡淡清香。
我情不自禁地閉上了眼睛,正要更進一步,就聽到他低低地咳了一聲,伸手在我身上用力戳了幾下。
我僵住了,不能動了!
「單瑾,你快放開我!」我吱哇大叫,「我是你的救命恩人,你怎麼能這麼對我?」
我要燒火!
「閉嘴!」
單瑾涼涼的聲音從頭頂傳來,我正要破口大罵,他又在我身上點了點。
要死,我說不出話了。
我死死往上翻白眼,可他偏偏在我身後,我瞪不著他。
好氣啊……
我正在心裡用大菜刀給他切片片呢,後背突然貼上來一片冰涼。
單瑾低低咳嗽著,聲音里染著疲倦:「靜心,熬過今晚,藥效就散了。」
他渾身都很涼,寒意源源不斷地傳導給我,漸漸壓下我內心的熱度。
在他時不時的低咳之中,我竟然跌入了沉沉的夢鄉。
我做了個夢。
在夢裡,我跟單瑾一頓混戰,難分伯仲。
10
然後我就懷孕了,三天後生出一窩崽子,個個跟單瑾長得一模一樣,而且出生後的第一聲不是哭,而是咳嗽。
我活活被嚇醒了。
伸手一摸,人沒了。
床邊倒是準備了一套衣服。
我費了好大工夫才穿上,出門就見小花蹲在一棵大桂花樹下,搖著尾巴在啃一根跟它差不多粗的骨頭。
我蹲下來,對著他嘆氣:「昨晚我們都那樣了,他都沒有進一步,果然是不行。」
「汪汪汪……」
小花附和我。
我把大骨頭還給它,一臉惆悵:「這麼好看的一個男人,怎麼就不行呢……」
還沒等我思考明白,一個嬤嬤來請我,說單瑾他爹,鎮北侯要見我。
單瑾唇紅齒白容貌俊俏,鎮北侯卻長得孔武有力,身形壯碩。
是我要的猛男沒錯了,就是年紀大了點。
他目光威嚴而銳利,在我的臉上慢慢盪了一圈,點點頭,讚許道:「有幾分相似。」
這啥意思?
單瑾瞧了我一眼,那眼神有說不清的意味,他道:「貴妃娘娘召你入宮覲見。」
嬤嬤要帶我下去給我狠狠捯飭一番,單瑾卻制止了:「就這樣吧,反見本真。」
去皇宮的路上我有點激動。
想我小小一個鄉下女,竟然能入皇宮,嘖嘖……
夠我吹一輩子牛了。
單瑾神色晦暗,道:「此行恐怕是鴻門宴。」
我喜不自勝:「有宴會?還管飯呢?」
「咳咳咳……」單瑾被我嗆到咳嗽。
我呵呵地笑:「我知道可能有危險,不過怕也無濟於事,還不如往好的方面想嘛。」
我按住發抖的大腿,大聲說:「我一點也不害怕。」
單瑾偏眸看我,嘴角微微揚起。
他從衣袖中掏出一個木簪插入我發間:「放心,不會有性命之憂,我在宮外等你。」
他不跟我一起去?
完了,我抖得更厲害了!
路上,嬤嬤給我做了簡單的介紹。
當今皇后出身鎮北侯府,而現下最得寵的慶貴妃則出自慶國公府上。
雙方不和久矣。
昨日我摔的那頭肥豬,就是慶貴妃的親弟弟——慶國公世子。
我這是去皇宮?
不!
我是去龍潭虎穴啊!
進了慶貴妃宮裡,我迎面就看到慶肥豬油膩膩、志在必得的笑。
我頭皮發麻,心裡湧起不祥的預感。
果然,美艷動人的慶貴妃伸出戴著尖銳護甲的手指挑起我的下巴,笑容燦爛,語氣溫柔:「長得還過得去。」
「鄉下野丫頭,也能入慶國公府做妾,也不知你幾輩子修來的福氣。」
我腦子頓時一嗡,立馬「唰」地站起來後退幾步,嚴詞拒絕:「我不要給他做妾。」
別說做妾,就是做妻我也不稀罕。
慶貴妃笑盈盈的臉馬上沉了下來。
她身後的嬤嬤怒斥:「好大的膽子,你竟敢違逆貴妃,這小命是不想要了嗎?」
「來人,拖下去打二十板子。」
慶肥豬在一旁嘻嘻笑:「給她留條命,我還要讓她給我開枝散葉呢。」
嘔……
要跟這樣的人生孩子,我寧願這輩子都孤零零一個人。
宮裡的太監手勁真大,一板子下去,比野豬拱了屁股還疼。
要是二十板子打完,我怕是大半條命也交代在這裡了。
單瑾這個大騙子,還說我會沒事,還說會在宮外等我。
他是在等著給我收屍吧。
想到這,我眼淚「嘩啦啦」地往下掉。
11
第二板子即將落下,門口傳來了「陛下駕到」的聲音。
會是救星嗎?
嬤嬤和小太監們要把我拉起來,我卻死死地抱著板凳,「哇」地揚聲哭道:「我絕不給人做妾,你們把我打死算了……」
一院子的人呼啦啦跪倒,慶貴妃嬌滴滴地抱著陛下的胳膊,道:「這丫頭昨日傷了慶原,他不予計較,還要娶回去做妾室,豈料這丫頭還如此不識抬舉。」
我抱著板凳不撒手,就見一片明黃色的人影在我面前蹲了下來。
他的目光在我臉上寸寸流連,最後落在我頭上那支木簪上,沉聲問:「你是哪裡人?」
「文縣。」
「你父親姓宋?」
「我自小沒父親,宋是母姓。」我補了一句,「不給人當妾,也是我母親從小的教誨。」
陛下似乎想起什麼久遠的往事,神情很複雜。
過了好一會,他站起來:「是個重孝道的好孩子。」
他聲調威嚴:「母訓不可違,這事就算了吧。」
跟陛下一起過來的公公把我扶起來,對我和善地笑了笑。
慶貴妃都驚呆了,萬萬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她張著嫣紅的唇,還要說什麼。
而就在這時,陛下頭頂樹枝上懸著的一個造型好看卻瞧著死沉的燈籠,突然墜落下來。
12
這變故始料未及。
侍衛們隔得遠,我腦子一熱,不顧屁股疼沖了上去,硬生生跳起來用手把燈籠拍飛。
真巧!
燈籠狠狠一下砸在了死肥豬的胸口,把他砸了個狗啃泥,躺在地上直翻白眼。
就,怪爽的!
陛下的笑容越發親和:「力氣也這麼大。你救了朕一命,想要什麼賞賜?」
「什麼都可以嗎?」
陛下點了點頭。
我趴下磕頭:「那請陛下賞我一個結實可靠的男人。」
噗……
陛下笑場了。
從慶貴妃宮裡出來下雨了。
小桂子公公給了我一把超大的雨傘,說不用還。
我屁股痛,可心裡美滋滋的,一邊哼著歌一邊撐著傘,出了宮門,就見單瑾一身霜色衣服,靜靜站在馬車邊。
細雨濛濛,他的頭髮上濡了一層淡淡的水汽,就連密密的睫毛上,都像是墜著一層露水。
他的唇角微微揚起,目光穿過宮門的眾多侍衛,落在我身上。
明明是清冷的,卻像是一把火星子撒在我的心口。
心跳得很快,讓我有點慌亂。
為了掩住這種莫名的感覺,我一瘸一拐地過去,怒道:「你個騙子,還說我沒事,我屁股開花了,還差點就給那頭肥豬做妾了。」
說著,我抬腳就朝著他的小腿踹了過去。我忘了單瑾有功夫在身,他輕巧一個側身,避到一邊。
我的力氣沒法卸,整個人往前栽。
眼看著就要摔個狗啃泥,我下意識地伸手一拽,恰好拽住了單瑾的衣袖,不過還是重心不穩,「噗通」一聲跪在地上。
丟人啊!
「噗……」
我好像聽到他輕輕地笑了下,可一抬眼迎上的卻是他淡淡涼涼的神情。
「你這是做什麼?」
我豁出去了,索性把手伸出來:「給你拜個早年,是不是該給我壓歲紅包?」
他微微一怔,黑黑的眼珠里浮出淺淺的笑,從腰間解下來一個玉佩遞給我,並且摸了摸我的頭:「乖,拿去吧。」
單大急急道:「世子,那可是……」
單瑾斜睨了他一眼,他立馬臊眉耷眼地閉上了嘴。
我興奮得雙眼放光,捧著那玉佩左瞧右瞧,吞了下口水:「這個,值很多錢吧?」
賣了說不定能去翹楚閣找幾個壯漢生孩子……
單瑾像是猜透了我的心思:「可以把玩,不能賣。」
啊?
只能看看,那有什麼用!
我嘟嘟囔囔地上了馬車,還沒坐下就被單瑾一把拽到懷裡,他還上手去掀我裙子。
13
我臉色緋紅,趕緊掙扎:「你別亂來,我不是一塊換不了錢的玉佩能買的!」
拿點真金白銀行不行?
他動作一僵,嗤笑一聲:「想多了,我只是看看你的傷。」
額……
有點尷尬。
他沒脫我褲子,只是隔著衣料用手輕輕按壓。
「痛不痛?」
「嘶……你自己試試不就知道了。」我沒好氣地回。
「這樣呢?」
「這樣好一點,你輕點輕點……」
我盼著快點回去,馬車這時候卻降速了,而且單大還在外面用超大的嗓門跟馬車夫聊天,聊的全是廢話。
搞什麼鬼嘛。
下馬車的時候,單大看了幾眼我蹭得有點亂的頭髮,奇奇怪怪地笑了笑。
這笑,怎麼那麼像村裡的媒婆呢。
我餓得很,快步進府,腳剛跨過門檻,就聽得一聲嬌軟的呼喚:「表哥……」
循聲看去,是一個穿著櫻草色衣裙的少女,她五官精緻膚色白皙身形纖瘦,撐著一把杏色的油紙傘,就像是畫里走出來的人物。
她一雙杏仁眼直勾勾地看著單瑾,抬腳跨過門檻的時候,不小心絆了一下。
整個人往前撲過去。
與我摔跪的狼狽不同,單瑾這一次穩穩地伸手接住了她,並且柔聲問:「你何時回的?身體不好就多休息,不要亂跑。」
他們並肩站著,共撐一把雨傘,看上去可真是登對。
單瑾沒空管我,我埋頭回了院子,呼啦啦吃著雞湯麵。
都已經吃完了,嬤嬤匆匆而來,說廚子忘記在面里加鹽。
是嗎?
可能是太餓了吧,我沒吃出來。
吃飽後,我坐在迴廊下消食,回想起之前單大送我回院子的路上,說今日陛下之所以出現那麼及時,是單瑾去請了皇后娘娘幫忙。
還有,單瑾的表妹沈櫻自小父母雙亡,寄養在侯府,與單瑾一起長大,因為身體不好,一年有大半的時間是住在廟裡的。
兩個病秧子攪在一起,不怕以後生出一窩病秧子嗎?
我正這麼想著,嬌柔的咳嗽聲響起。
沈櫻來了。
她笑得大方親切,拉著我的手:「妹妹,真的要多謝你,要不是你,這次陷入困境的就是我。」
14
啊?
她管這叫陷入困境?
雖然我挨了一板子,可我穿著綾羅綢緞,睡著厚褥子軟床,吃著山珍海味。
如果這是困境,我願意被困一輩子。
沈櫻不知我內心想法,笑得真誠:「你聽不懂也沒關係,總之你收下我的感激吧。」
說著她招招手,身後的婢女端上來一個托盤。
好傢夥,裡面全是珠寶首飾,還有兩個金錠子。
媽耶。
這能換多少個壯男啊。
沈櫻滿意地看著我垂涎三尺,婢女很有眼力見地要將東西放下。
我忍痛一把托住她的手,搖搖頭:「是單瑾把我帶回來的,要送東西也是他送,沈姑娘把東西拿回去吧。」
沈櫻眉頭一皺。
我從衣袖中掏出那個玉佩:「其實,他今天已經送過了。」
沈櫻的目光落在玉佩上,面色大變,最後神色鬱郁地離開。
走到迴廊盡頭時,她突然轉身過來,蒙蒙的雨簾里,她那雙眼睛顯得格外陰沉。
很好。
你難受我就舒坦了。
跟誰面前裝大度呢,就你今天那眼神,我都能看出你想跟單瑾生孩子。
可沒必要把我當成假想敵,單瑾對你,可比對我好多了。
我肉厚,那一板子下去沒傷著筋骨,塗點化瘀膏養了兩天就差不多了。
這時陛下下了聖旨,因為我救駕有功,封我為明月縣主,特許食邑三百戶,每年還能領俸祿。
而且,我還能參加兩日後的冬獵。
來宣旨的小桂子公公神神秘秘地湊過來道:「陛下的意思,冬獵會有許多世家子弟去,縣主可以自己瞧瞧,有沒有合眼緣的。」
天。
這不是陛下,這是我親爹吧。
狩獵本也不是重點,重點是解決京都的男女婚配問題,實現一定程度的自主選擇。
單瑾身體不好,聽單大說往年這樣的活動,他是不參加的。
挺好。
他在府內跟表妹你儂我儂,我去外面給自己物色。
結果我一大早撩帘子上馬車一瞧,單瑾正悠閒自得地喝茶呢。
我撇撇嘴。
他放下茶杯,睨了我一眼:「你連弓都不會拉,陛下讓你去做什麼?」
我美滋滋地回:「陛下說,我可以在參與者中選一個心儀的壯男,嘿嘿嘿……」
15
單瑾微微挑眉,倒了一杯茶推給我:「喝吧,水溫正合適。」
我正好也渴了,毫無防備,端起來一大口灌下去。
「噗……」
燙得我一口全噴了出來。
我狠狠瞪他:「你是不是故意的?」
他端起面前的那杯茶喝了一口,神色淡定:「我覺得水溫正好。」
那能一樣嗎?
你這杯茶被你端在手裡半天,早就涼了。
西郊圍場很大,光是給貴人們搭帳篷的地方,就比我們村全部的稻田加起來還要廣。
一到地方,我就迫不及待地跳下馬車。
熱熱鬧鬧,人聲鼎沸。
公子哥們尚且說得過去,那些個小姐打扮得跟花蝴蝶一樣,確定是來打獵的?
就這架勢,有獵物估計也被嚇跑了。
我掃了一圈,就見一個身形健壯挺拔,小麥膚色,五官深邃的男子正雙手撐著一大根栗木,語氣輕蔑:「你們兩個大男人,一面旗都立不起來,丟不丟人。」
說著,他試圖舉起那根栗木插入早就刨好的洞裡。
結果腳下一個踉蹌。
努力了幾次,整個人差點被干趴下。
身後的一群隨從想笑又不敢,個個憋得臉通紅,也沒人上前幫忙。
熱心是我的美德。
我走過去將那根栗木搶過來,「吧嗒」一下插進洞裡,沖目瞪口呆的男人道:「愣著幹嗎,填土呀!」
男人眼睛亮了,就像看到肉骨頭的狗。
忙活完,侯府的帳篷已經搭好了。
我撩帘子進去,單大陰陽怪氣地說:「喲,回來了,還以為你要留在宋小將軍那呢。」
單瑾披著狐裘在烤火。
他眼神都沒落在我身上,只淡聲道:「宋錚是出了名的花花公子,你少接觸。」
花花公子啊……
那有什麼關係,我要的只是他的肉體。
不過他連一根栗木都舉不起,是不是有點虛?
單瑾體弱,外面寒風陣陣,他躲在帳篷里烤火,可我好不容易來一趟,自然要出去玩玩。
結果剛走了一小段,宋錚追了上來。
寒風陣陣,滿眼雪跡,他穿著一件火紅色斗篷,讓人瞧一眼就覺得心情好。
他將一把米黃色的花束遞給我,笑得跟太陽似的:「原來你就是新晉的明月縣主。剛才多謝你,這是我親手采的,作為謝禮如何?」
16
說著,他還洋洋自得地摸了下頭髮。
嘖!
我把花接過來,輕笑一聲:「這草不錯,在我們鄉下都是用來喂豬的,就是分量有點少。」
宋錚的表情要崩塌了,隨從更是沒忍住笑出了聲。
宋錚氣急敗壞:「笑什麼,沒聽縣主說太少,你們還不趕緊繼續采,務必把縣主的豬喂飽。」
他好像在暗戳戳罵我,不過我也懶得計較,繼續往林子裡走。
宋錚屁顛顛地跟著我。
走了一段,我們發現了一窩兔子。
這下他可算是逮著機會,我們費心費力,他更是大肆表演了一番,將那一窩五隻白絨絨的兔子抓了出來。
他用草繩將兔子腿綁住,連成一串拎著在我眼前甩了甩,把臉湊過來,一雙桃花眼盯著我:「是不是特別可愛,給你拿回去養著,當我們的定情信物如何?」
「是不是特別清新脫俗有創意?」
我伸手捏了捏兔子的肚子,滿意地點點頭:「是不錯,每一隻都挺肥,咱們帶回去烤著吃。」
宋錚徹底懵逼,他將手裡的兔子一甩:「縣主你很有意思,你不按套路出牌啊!」
可他低估了自己的手勁,這一甩之下,草繩崩了,兔子飛了,四處亂竄。
我驚叫一聲:「哎,我的兔子……」
我死死盯著最肥的那一隻,可我哪有它跑得快,眼看著就要追不上,這時,身後響起了得得的馬蹄聲。
我整個人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一把拽上了馬背,緊緊貼在單瑾的胸口。
馬兒跑得飛快,耳邊風聲烈烈,夾著宋錚氣急敗壞的嚎叫。
我正要聽他在嚎啥,單瑾已經塞了個東西在我手裡:「兔子就在前面,用這弓弩自己射吧。」
「可我不會。」
他勒住馬,伸手環住我,將我的右臂舉高,附在我耳側,語氣堅定:「很簡單,先瞄準,再按下去。」
我們貼得很近,近到我感覺到他心跳的震動,我聞到他身上的藥味,我聽到他喉結滾動的悶響。
我腦瓜子有點「嗡嗡」,眼看兔子半個身子已經入洞,不敢再分心,短箭「嗖」的一聲激射而出,命中了兔子屁股。
真的中了!
我連滾帶爬下了馬,拎起那隻血淋淋的兔子,對著馬上的單瑾哇哇叫:「我射中了,我第一次就中了!」
單瑾握著馬韁,低低咳嗽了兩聲,黑眸里像是匯聚了星星:「對,你真棒!」
宋錚抓著兩隻兔子追了過來,道:「我這兩隻也給你!我看到前面還有兔子洞,咱們繼續……」
我正在興頭上:「好呀,你負責掏窩,我負責射……」
這時,一陣寒風吹過,單瑾劇烈地咳嗽起來。
17
他蒼白的臉上泛起潮紅,脖頸上的青筋清晰可見,挺直的脊樑也彎下來,像是一隻瘦弱的大蝦。
我趕緊上前,埋怨道:「知道自己是個病秧子,這大冷的天還往外跑……」
我伸手去牽韁繩:「走吧,先回吧。」
宋錚上前握住我的手腕:「你不玩了?除了兔子,山里還有野雞,我們可以逮一隻回頭給你做羽毛扇……」
「我餓了,回去先吃飯再說。」
宋錚挑了下眉:「行吧,那我跟你一起回,你跟我說說你以前在鄉下的趣事唄。」
難得有公子哥對這些感興趣,我正要好好聊聊呢,單瑾彎腰伸手一撈,又把我撈到了馬上。
「咳咳咳……」
他好不容易平復了咳嗽,喘息著開口:「坐前面,幫我擋風!」
……
這乾的是人事嗎?
雖然我力大無窮,可我依然是個女孩子啊。
可單瑾不容我反駁,已經策馬奔騰。
緊要關頭,我趕緊伸手把宋錚懷裡的兩隻兔子拽了過來。
馬蹄帶起的泥甩在宋錚的臉上,他好像氣急敗壞罵人了,可惜風太大,聽不清他罵了啥。
單瑾把狐裘打開將我包進去,還把他的帽子扣在我頭上,所以其實我也不冷,只是到了營地,他咳嗽得更厲害了。
單大服侍他吃藥丸躺下休息,我也沒心思繼續掏兔子窩,出了帳篷找人處理了兔子,腌制一番後架在火上烤。
烤了大半個時辰,香氣已經四處瀰漫,我狠狠吞了下口水。
這時,單瑾出來了,他臉色依然不太好。
我指著吱吱冒油的兔子:「你餓不餓?馬上就好了!我一直在給它們翻身,一定特別香。」
他淡聲回:「太子殿下召我一起用晚膳,你自己多吃點。」
「哦!」
我失望地應了一聲。
他跟著小太監往前,在積雪上留下了一串孤獨的腳印。
走出約莫兩丈遠,他突然停下腳步回頭凝視我,嘴角微微上揚:「你若是吃不完,可以給我留一點。」
18
我喪氣的眼睛瞬間亮起,撇撇嘴:「那你可要早點回,不然我都吃光了。」
單瑾前腳剛走,宋錚後腳就聞著味來了。
他吸著鼻子舔著嘴:「縣主,看不出你還有這手藝。」
我得意洋洋:「你看不出的事情多著呢。」
他嘿嘿一笑,將一個盒子遞給我。
我打開一看,好傢夥,裡面有十幾個造型各異的珠花。
宋錚笑得燦爛:「都給你,這些總不至於給豬吃了吧。」
我狠狠地吞了下口水,把盒子推了回去。
無功不受祿。
我現在寄住侯府,也不能給單瑾丟人啊。
被我拒絕,宋錚也不生氣,反而笑得越發開心,湊過來低聲道:「我聽說你想找個結實的男人生孩子,你看我怎麼樣?」
說著,他拍了拍自己胸脯。
我掰斷兔子頭大力塞進他嘴裡:「不怎麼樣。」
論身形沒得挑,可他才在這坐一會,就有五個女子對他飛媚眼了。
萬一這色胚屬性遺傳咋辦。
他被燙得嗷嗷叫,把兔子頭吐出來,伸手去扯兔腿:「我好歹是宋小將軍,你就給我吃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