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可氣的是,我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都還記得要卸妝才能睡覺。
看到鏡子裡的女人跟鬼一樣,我失了聲,趕緊把臉洗了,才算恢復了點氣力。
洗漱過後,我從包里拿出手機,果不其然看到幾個未接來電,全是沈丞的。
想了想,給他回了條信息:「我到家了。以後你也別再聯繫我,就這樣吧。」
然後,我將有關他的聯繫方式,通通刪除。
刪完,像是完成了件什麼大事,我內心平靜,已不見十分鐘前的崩潰。
不知靜坐了多久,我轉頭把尤克里里抱過來,試彈了一個音後,突然想起什麼,又起身去了窗邊,拉開窗簾。
公寓小區老舊,停車位就在樓下。
我住在五樓,沒有樹影遮擋,視線就這樣和樓下的男人對上。
他倚靠著車門,一襲風衣在春寒料峭的夜裡尤其單薄。
就在他做出下一個動作之前,我一把合上窗簾。
我怕我看了會心軟。
但我想要的是獨一無二的對待。
如果不是,那還是算了。
5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這天晚上,我又夢回了大二那年的冬天。
沈丞和秦姍在一起後,我和他見面的次數肉眼可見地縮減。
喜歡一個人可以卑微,但不能卑賤。推脫了幾次邀約,竟是秦姍主動找到了我。
她說,我是沈丞最好的朋友,她也想和我做朋友。
我和她單獨出來過幾次,告訴了她很多沈丞的事。
比如他討厭青椒和茄子,喜歡某個小眾品牌的衣服,愛喝酒但很克制,心情不好會抽煙,諸如此類,等等等等。
秦姍說:「你好了解他。」
我笑笑,不置可否。
她看了我一會兒,又柔柔地說:「江淼,你喜歡沈丞吧?」
我一怔。
我以為自己藏得很好,原來漏洞百出嗎?
那沈丞為什麼看不出呢?
這麼多年,他真的沒有感覺嗎?
忘了過去多久,大概幾秒,大概幾分鐘。
我回說:「他喜歡的是你。」
那是我最後一次單獨和秦姍出來。
事後沒幾天,沈丞便聯繫了我。
他和我說,他和秦姍吵架了。
我忘了他們是因為什麼吵的,只記得在那之後,他只要和秦姍吵架,都會過來詢問我的意見,問我該怎麼哄。
因為我說的總是很有用。
然而那段時間我並不好過。
好幾次,都想直接不理他算了。
但我沒出息,總是心軟,跟他分析這分析那,然後在他走後自舔傷口。
反反覆復,我快要認不清自己,到底在為誰而活。
直到那一次,他和室友組局喝酒看足球。
那地方就在我學校附近,他給我打電話時,我剛從圖書館出來。
我說不想去。
「來吧,都是你認識的,上次不是一起吃過飯嗎?」
「可是……」
「江淼,你最近好奇怪。」
我深吸一口氣:「秦姍呢?」
他沉默半晌,卻說:「你過來吧。」
掛了電話,我沒回寢室,直接去了啤酒屋。
剛進門,我就看到他了。
長方木桌,他和他的幾個室友圍坐一圈。
我走過去。
「來了。」沈丞看到我,順手拿了瓶啤酒給我,「淼,你押哪隊?」
我看了看電視熒幕,說:「阿根廷吧。」
他得意地挑眉,「我押德國,賭嗎?」
我卻搖搖頭,把酒推回桌子中央。
「我今天不喝了,一會兒還要回去。」
他蹙眉,「怎麼了?」
我看了看其他人,讓他跟我出去門口說。
「是不是出什麼事了?臉色這麼難看?」他問我。
我搖頭,「我最近要準備考研的事,你以後,沒事的話,就別找我了。」
「……」
氣氛一下僵了下去。
他看著我,而我罕見地沒有心跳加速,而是放空起來。
今天白天,在圖書館的時候,秦姍給我打了一通電話。
她問我,知不知道沈丞在哪兒。
我說不知道。
她卻哭了。
她說:「我不知道該怎麼辦了,江淼。今天他室友問我要你的聯繫方式,我奇怪為什麼要問我,明明沈丞就在他旁邊。他卻告訴我,因為沈丞不肯給……」
我恍然記起,沈丞這個室友,跟我們出來喝過一次酒。
酒局上,沈丞忙著照顧秦姍,倒是他這位室友,跟我把酒言歡,聊得很是投機。
她一直在哭,「江淼,他為什麼不肯給?我真的很難不多想。可我才剛開這個口,他就生氣了。你說我該怎麼辦啊?我真的沒有辦法了。」
秦姍的話仿佛又在耳邊響起,我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儘量不要把事情複雜化。
我一遍又一遍地告訴自己,沈丞不是那樣的人。
比起他喜歡我這種可能,我更寧願他討厭我。至少那樣坦蕩。
而在自我消化幾個小時後,我滿腦子就只剩下了逃離這個惡性循環。
「我過來就是跟你說這個的。」我不想再拖拉下去,「還有,我聯繫秦姍了,她應該快到了吧。你們好好說,說開就好了。以後,也別老吵架,多溝通總是沒錯的。」
沈丞終於覺出不對勁,他扣住我肩膀,「你這話什麼意思?」
「你聽到什麼,就是什麼。」
我看到不遠處有輛計程車停下,秦姍從車上下來。
「秦姍來了,你們聊吧。」
沈丞回頭看,我趁機走開。
他在後面叫了我幾聲。
我忍著沒轉身。
三聲過後,他沒繼續再叫。
我便知道,他給我的耐心,只有三聲「江淼」。
僅此而已。
那之後,我跟沈丞就斷了聯繫。
直到再次偶遇,他重新追求我,送了我一場年少時的夢。
三個月過去,夢也該醒了。
6
失戀引起的副作用,比我想的要大。
第二天我頂著黑眼圈來到公司,辦公室正在討論總部新派過來的總經理霍銘。
說是非常帥,身材媲美男模,聲音還好聽,簡直是行走的荷爾蒙。
我瞄了眼她們傳閱的照片,給自己泡了杯咖啡,不甚清醒地評價:「這麼帥,不是已婚就是 Gay。」
話音剛落,一時寂靜。
意識到什麼,我猛地轉身。
紙片人照進現實,傳說中的荷爾蒙本人,就站在我面前。
霍銘看著我,瞳色漆黑,如深淵,叫人無處遁行。
我呼吸停滯一般,感覺周圍空氣都被抽走了。
……這場烏龍讓我承包了辦公室一整天的笑料。
可憐我這一天在工位如坐針氈,生怕霍銘找我麻煩。
結果是霍銘那邊沒有傳來什麼動靜,倒是我,工作沒能及時完成,還多加了兩個小時班。
不過在廣告公司,加班是常事。
我不是最後一個走的,離開時辦公區依舊燈火通明。
走到樓下,我站在馬路邊看著車水馬龍發獃。
聽到有人叫我名字時還有些恍惚,轉眼看到沈丞,我的臉一下拉了下來。
他看上去不太好,眼下泛青,聲音沙啞。
「怎麼今天又加班到那麼晚?」
我推開他的手,「夠了。」
「我們談談。」
「我和你沒什麼好談的。」
我轉身就走。
沈丞沒有死心,幾步追了上來。
「可是淼淼。」
他壓抑著情緒,說:「我不想和你分手。」
好不容易築起的高牆眼看就要坍塌,卻有一聲鳴笛將我拉回現實。
我順著聲音看過去。
竟是霍銘。
他降下車窗,明滅的燈光將他的下頜角切割出一道鋒利的線。
「江淼,需要幫忙嗎?」
我清醒過來,趁著沈丞看向霍銘那一時的鬆懈,猛地掙開他,一把拉開車門就坐了上去。
「需要。」
7
透過後視鏡,我出神地看著沈丞的身影一點一點淡出視野,心口直堵,像被塞滿了棉花。
「前男友?」
身旁突然傳來低沉一聲,我才想起,旁邊還有個霍銘在。
我連忙嗯了聲,有些侷促地道:「剛才謝謝霍總了。」
霍銘輕飄飄地看了我一眼。
他氣場太強,看得我頭皮一緊。
我偷偷抹掉手心的汗,又說:「霍總放我在前面那個路口下車就好,麻煩了。」
「我是你司機?」
「……」
這對話讓我又想起了白天的那場烏龍。
「我不是那個意思……」
「地址,送你回去。」
不容置喙的語氣。
我長吐出一口氣,到底說了地址。
一路沉默。
在看到小區門口後,我如釋重負。
「謝謝霍總。」我說。
「嗯。」霍銘側頭看了眼簡陋的小區大門,「回家注意安全。」
我一頓,點了點頭。
下車後,我想等他開車離開,他卻對我說:「你先進去。」
進小區後,我隱入樹影,確定霍銘看不到我了才回頭望。
車子還在,過了好一會兒才駛開。
這感覺莫名踏實。
在車上,我以為霍銘會問我沈丞的事,但他沒有。
不八卦,不評價,不參與。
他的態度讓我很慶幸,還好我遇到的是他。
因為如果是辦公室那幫人中的任何一個,估計現在群里早都炸了。
群里這會兒的話題中心依然是霍銘。
新官上任三把火,霍銘卻出乎意料的沒架子。
她們不知道從哪裡挖來了霍銘過去去旅遊的照片。
照片里,霍銘將大片濃綠收在身後,他對著鏡頭淺笑,不見拘謹,清俊得脫俗。
因為這張照片,群里滿屏尖叫。
有人說:以後上班都有動力了。
底下一堆「+1」。
我笑了一下,隨波逐流,也跟著打了個「+1」。
不過很快,也就半個月的功夫,群里風向便迎來了大轉變。
沒別的。
霍銘凶起來太嚇人了。
8
大概是那天我直接上了霍銘的車的關係,沈丞好一段時間都沒有再來找我。
說不上什麼滋味,所幸公司剛好接了個大牌項目,人一忙起來,連胡思亂想的空隙都沒有。
轉眼半個月過去,項目進入尾聲,卻因為數據偏差出現紕漏。
甲方發了好大的火,還是霍銘親自出馬才得以平息。
臨時會議上,霍銘難得黑臉,上下里外都給批了一遍。
大家心裡雖然知道他說得沒錯,但怪就怪在前面都以為他好說話,導致心裡落差巨大。
會議結束後,辦公室氣氛沉悶,安靜得只剩空調運作的聲音。
我拿起杯子去茶水間。
等咖啡的功夫,對著桌角的進口零食發獃。
這是霍銘讓人放的。
霍銘不是我直屬上司,除了第一天的烏龍和接送,我和他的交集屈指可數,基本是在會議室,偶爾視線交流,也只是蜻蜓點水。
其實今天他發火,我反而覺得這才正常。
平時他雖和氣,但和氣中總帶著疏離,對所有人都是公事公辦的態度。
除了特助,鮮少有見他身邊出現什麼亂七八糟的人,更別提什麼八卦新聞。
那天的「拔刀相助」是修養使然,到了第二天,拿橡皮擦一擦,就什麼也沒了。
本來就不是一路人。
咖啡接好,我抿了一口,正好又有人進來。
來人是 Amy。
見她一臉興奮,我問她怎麼了。
「你沒看群?」
我搖頭,「沒拿手機。」
「霍銘說他搬了新家,邀請我們去溫居。這次跟進 xx 項目組的,都請了。」
我有些意外:「剛說的?」
「剛說的。」她隨手拆了一個小麵包,「要我說這霍總還真是會拉攏人心,前腳才把管理組訓得屁滾尿流,後腳又邀請我們去他家吃飯,擺明給一巴掌還塞個甜棗嘛。」
Amy 嘿嘿一笑,「不過這棗還挺甜的。」
9
給霍銘溫居的時間定在周末。
我正愁不知道該買什麼禮物,Amy 就讓我陪她去一酒館提紅酒。
她說霍銘喜歡酒。
「你怎麼知道?」
「當然是打聽來的,你不知道霍銘在公司有多吃香,好多人打他主意,該挖的料早挖完了。」
我笑,「你也打他主意?」
她跟著樂,「你可別冤枉我,我有對象的,充其量是想討好老闆而已。」
我點頭,「那我也討好一下吧。」
酒館離霍銘家不遠,在一幢高樓後頭的小巷。
我第一次來,看到滿牆洋酒,感慨之餘,想到的卻是沈丞。
沈丞也喜歡喝酒,在他的公寓,就有一柜子的藏酒。
過去為了迎合他的喜好,我從滴酒不沾練到無酒不歡。
然而更可笑的是,秦姍是不會喝酒的。
他們在一起後,曾約過我幾次飯。
但我只去了一次,還是很多人都在的那種。
因為我不想當電燈泡。
飯桌上,我和沈丞碰杯,秦姍見狀,在一旁勸:「你們少喝點。」
沈丞逗她,拿著他的酒杯去碰她嘴唇:「要不要試試?」
「才不要。」
沈丞便把酒往桌上一放,「那行,聽你的,不喝了。」
我看著他們打情罵俏,面不改色地喝完了大半瓶啤酒。
當時坐我旁邊的是沈丞的室友,他有些訝異地問我:「喝這麼凶,你酒量很好?」
我看向他,笑了一下。
「肯定比你好。」
「真的假的?改天出來比一下。」
我哼了哼,不算回應,餘光見到有人在看我。
看回去,只見沈丞摟著秦姍,正意味不明地盯著我,唇線抿直,早沒了剛才的嬉笑。
我飛快錯開眼神,將剩下的酒水一飲而盡。
那天之後,我就再沒見過他那室友。
「嘿,發什麼呆呢?」
我回過神來,問 Amy:「你挑完了嗎?」
「糾結兩款,價格差不多,感覺都不錯。」
「沒事,正好我也得要一瓶,一起買吧。」
「好啊。」
Amy 去和店家交涉,我又落了單,見酒牆後邊還有路,便往裡走了走。
這頭沒什麼人,陳列的酒看著也貴,我興致缺缺,剛要折返,卻見到兩道熟悉的身影。
秦姍穿著很顯身材的窄裙,眉目含笑地站在沈丞身側。
二人身高匹配,站在一起,簡直天造地設的一對。
「淼淼……人呢?」
是 Amy 在找我。
我一驚,在對面看過來之前,匆忙轉身離開。
10
霍銘剛回國,房子買在江邊,躍層公寓,寸土寸金。
我跟在 Amy 身後,有模學樣地給霍銘遞上綁了蝴蝶結的酒瓶,說:「喬遷快樂。」
霍銘淺笑著接過:「謝謝。」
說實話,我還是第一次見霍銘不穿正裝的模樣。
他一身休閒,頭髮不像往常那般一絲不苟,蓬鬆地放下,看上去減齡不少。
去洗手的時候,Amy 問我:「覺不覺得今天霍總很帥?」
我想了想,「嗯,看著很年輕。」
說著,我邊擦手,邊轉身。
然後,就看到了霍銘。
我:「……」
霍銘很高,低著眉眼看我。
「我是想問,」他說,「你們是想點外賣還是自己做?」
我啞了兩秒。
「我都行。」
他笑,笑意比剛進門的時候要濃一些。
「那就在家裡做吧。」
我是外賣達人,不會做飯,本以為霍銘應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出人意料的是他廚藝很好。
他做的咖喱雞,色香味俱全,是最早被消滅乾淨的一道菜。
我用咖喱汁拌飯,貪食多吃了一碗,還當沒人看到,下一秒 Amy 就驚呼道:
「淼淼,你晚飯吃太多碳水啦!」
霍銘坐我正對面,聽到後直直向我看了過來。
我臉一下紅透,Amy 這才反應過來自己聲音太大,連忙挽救道:
「不過你年輕,新陳代謝快,人又瘦,多吃點沒事的。」
霍銘接話:「有人喜歡吃我做的菜,我很高興。」
其他人便也跟著打哈哈,對他的咖喱雞誇讚起來。
我偷偷鬆了口氣。
為了緩解尷尬,我低頭玩了會兒手機。
突然,有條簡訊跳出來,是陌生號碼。
我點進去。
「淼淼,你下午的時候是不是去青館了?」
青館就是今天我去買酒的地方。
意識到發簡訊的人是誰,我手心一涼,直接拉黑處理。
很顯然,這並不能緩解什麼。
過去我就總是在看沈丞和秦姍在一起的畫面,沒想到時過境遷,都兩年了,還能場景重現。
一次在分手前。
一次在分手後。
我不知是該哭自己的可悲,還是該笑自己脫身及時。
下午茫然的情緒再次湧上心頭。
我失了胃口,也失了聚會的興致。
但我不想掃興,也不想第一個走人,所以在他們開酒的時候,我還是選擇了加入。
結果這一加入,就釀成了大錯。
在喝酒之前,霍銘就有強調,他有潔癖。
他說,屋裡房間足夠,醉了可以留宿,但千萬別吐,只要不吐,一切好說。
……好死不死,那天晚上,酒量很好的我,居然吐了。
而且吐完後立刻就想起了他的「事先聲明」,怕得要死,還哭著躲在廁所里不敢出來。
最後是霍銘哄了我快半個小時,才將我哄出衛生間。
以上,都是 Amy 第二天告訴我的。
聽完以後,我人都沒了。
我覺得我離被炒,不遠了。
11
霍銘大人有大量,我沒有被辭退。
在我去和他道歉,執意要出清潔費的時候,他只說:
「真要過意不去,請我吃頓飯,事情就算翻篇了。」
我不想欠他,當然沒問題。
誰知吃飯那天臨時加班,結束時挺晚了。
本想改期,但霍銘說不用,於是只好就近選了公司附近的一家清吧。
我要了份套餐,霍銘要了杯酒。
「再點點吃的?」我說。
「不用,沒有吃夜宵的習慣。」
我一曬,莫名聯想起我吃了兩碗飯的事。
「那改天我再請您吃飯吧,今天這頓不算。」
他微眯起眼,似笑非笑的,也沒說可以還是不行。
他有一雙桃花眼。
不知是不是好看的人都是相似的,在餐廳透著霧藍的燈光下,我竟覺得他有些像沈丞。
但他要比沈丞冷。
而那點相似,也不過轉瞬即逝。
我有些頂不住他的注視,便撓了撓頭,乾笑道:
「感覺好幾次了,我總是在您這裡出洋相。」
「我不老,不用對我說敬語。」
……這是在回我上次說他顯年輕嗎?
「好。」我哭笑不得,「但我還是要說,那天的事,真的很抱歉。」
「小事。」他淡淡道。
「您不……你不是有潔癖嗎?」
「是有。但你哭得那麼厲害,我也沒那麼不近人情。」
「……」
往事不堪回首,我扶著額頭,「我那天喝醉了,因為這件事,Amy 她們笑了我好久。」
「你酒量怎麼樣?」
「啊?挺好的。」我不知道他為什麼問這個。
他輕笑,「看不出來。」
「真的。」我想證明自己,「可能是不會喝洋酒吧,大學的時候我喝白酒,都沒人喝得過我。」
「是嗎?」
口出狂言的代價,是我跟霍銘喝了起來。
酒後吐真言。
那天晚上,我和霍銘零零散散說了很多。
大多是我在說,他在聽。
他是一個很好的聽眾。
但我心有防備,並沒有和他聊沈丞,只是一筆帶過了我的八年暗戀史。
他沉默許久,說:「你很長情。」
我自嘲地笑了笑。
「那又怎麼樣?他不喜歡我,我就只能是他故事裡的配角。」
最後,是霍銘叫了代駕,先送我回了小區,方才離開。
走到單元樓,我沒有直接上去,而是坐在台階上,抬頭看月亮。
這點酒,都不夠我醉的。
前兩天會大吐特吐,大概和我心情有關吧。
人在失意時,總是不堪一擊的。
我坐了有一會兒,在拍死第八隻蚊子後,終於認命地站起來。
悲春傷秋果然不適合我。
往樓里走近幾步,我突然一頓。
回過頭去,卻見沈丞站在不遠處。
天已經開始熱了。
可他站在那裡,我只覺得蒼涼。
他在那裡站了多久?
就這樣一直看著我嗎?
我仿佛被釘在原地,等他走近,才慢半拍地往後退了一步。
沈丞見狀,腳步一僵,停了下來。
我聞到了他身上淡淡的煙草味。
沈丞只有心情不好的時候才會碰煙。
「又是那個男人。」
我蹙眉。
「一直不回我,那天晚上也沒有回家……」他捏了捏鼻樑,克制著翻湧的神情,「你們在一起了?」
12
本可以直接否認。
但我沒有。
只說:「這好像不關你的事。」
沈丞眉頭緊鎖,「什麼叫不關我的事?你真要跟我斷得一乾二淨?」
我看他許久,「我只是想好好生活。」
為自己而活。
秦姍的出現讓我清醒。
不是我的,永遠都不會是我的。
「淼淼,我可以解釋。」沈丞抹了把臉,那樣高的人向我躬下身子,「我承認,聚會那天我見到秦姍的時候有過一時的情緒失控。但淼淼,我很快就清醒了,秦姍已經是過去式,現在我只想好好和你在一起。」
沈丞說,幾年前他們分手,是秦姍提的,原因是他工作太忙。
大概是抱著遺憾分開,他對這事耿耿於懷,所以才一時衝動,才有了我看到的一幕。
秦姍也確實是他的客戶,她是投資方派來的對接,當時他沒有說客戶是秦姍,只是怕我會多想。
「上周末,她聯繫我,說她想買酒送人,你知道我懂這塊,所以那天你才會看見我和她在一起。」
「沈丞,你還不明白嗎?」聽完,我意外的冷靜,「我們已經分手了,你和誰在一起,都與我無關。」
所謂的遺憾,都只是藉口罷了。
人在第一時間做出的反應,才是他內心的真實寫照。
他忘不了秦姍。
我不想共沉淪。
沈丞慢慢站直,又恢復了本身的居高臨下:「淼淼,我不同意分手。」
我卻被這句話刺得渾身發冷。
「憑什麼你不同意我就要順從你?過去我舔你的時候還少嗎?捫心自問,你以前真的看不出我喜歡你嗎?一次又一次,你明明都知道……」
我開始哽咽,一一細數他的罪名:
「如果你過去一直強調我們是朋友,是變相在拒絕我,又為什麼還要對我做出那些讓人誤會的舉動?為什麼有人問你要我的聯繫方式,你卻不肯給?為什麼我對你好的時候你看不見我,到了現在又突然要和我在一起?總不可能是絕交兩年以後,才發現你喜歡的人我吧?別逗了,沈丞。」
我太了解他了。
他做事果決,何時這般優柔寡斷過?
說我特別嗎?
我不信的。
準確來說,是我不願意相信。
因為一旦相信了,那我那長達八年的暗戀就是一場笑話。
空氣一時安靜許久。
沈丞抬眸。
「如果我說是呢?」
我一愣,卻又笑了。
「那又怎麼樣?」
我臉頰一片濕,抖著唇齒,說出的話卻無比清晰。
「如果是,我只會覺得你只是習慣了我對你好,所以不願意失去。沈丞,那根本不是喜歡。」
放棄一個人,確實很難。
但真正放下,其實也就那一瞬間的事。
因為失望,從來都是一次又一次堆積出來的,一旦找到出口,就會潰不成軍。
「如果你忘不了秦姍,那就好好和她在一起,我不想當替補,也不想再摻和你們的事。沈丞,我真的累了。」
12
第二天我雙眼紅腫,只能戴著墨鏡上班。
同事問我怎麼了。
我不想解釋,直接麥粒腫處理。
但其實,他們對我和沈丞分手一事,應該是有所察覺的。
畢竟過去沈丞隔三岔五就來接我下班,現在連人影都不見,很難不讓人多想。
快午休的時候,霍銘突然出現在策劃部,他和我領導談話時就在我工位對面。
我不知怎的有些心虛,默默就低下了頭。
不想他走的時候還是看了過來。
隔著墨鏡,他那似笑非笑的表情仿佛蒙了一層灰霧。
我感覺,他好像知道我為什麼會戴眼鏡。
似乎有什麼變了。
如果說昨天以前,我還覺得他遙不可及。
那麼現在,我發現他似乎能夠窺探到我的秘密。
直勾勾地,用眼神。
在看不見的地方,我和他有了交集。
霍銘一走,領導就拍了拍手,說下月初去明月山團建。
Amy 笑問:「霍總去嗎?」
「去。」
又是一陣躁動。
明月山上有溫泉,我還沒去過,對此還挺期待。
下班後,我低頭看泳衣款式,邊玩手機邊等電梯。
電梯門開,我低著頭進去。
過了會兒,總感覺忘了什麼,餘光看到樓層按鍵,我才反應過來。
同時,身後的人問我:「一層?」
我一個站直,把耳機摘了,「霍總。」
霍銘看我,明明沒什麼表情,卻無端生出笑意。
「一層?」他又問了一遍。
我連忙點頭。
他伸出手。
又停了一下,沒摁。
「我送你吧。」
「啊?不用不用。」我瘋狂擺手。
手機螢幕的光切過霍銘的臉頰,他目光停留兩秒,又很快移開。
他收手插兜,「昨天你請我吃飯,今天我送你回去,當回禮。」
「可是……」
「怎麼?」他打斷我的可是。
可是我請吃飯,是因為弄髒了他的浴室啊。
我想了想,還是選擇了閉嘴。
「沒什麼,謝謝霍總。」
他挑唇,笑了笑。
「不客氣,反正你還欠我一頓飯沒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