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不出一絲矯揉造作。
我卻看出了她眼尾的得意之色。
「哦?平昌侯家裡的小丫頭還有這樣的本事?」皇上明顯來了興趣。
最後在一眾貴女的應和中,顧若雨被迫走到了中間。
這都與葉嫣然的胡話疊在一起。
我看著底下的顧若雨,覺得眼前的一切都不可思議。
「怎麼?很喜歡這個舞?」宋孤星湊了過來,他的聲音壓得很低。
我搖搖頭,一直在晃神,根本沒看到跳了什麼舞。
「殿下覺得好看嗎?」我也壓低聲音。
宋孤星飲了口酒,一雙耳朵因為酒意染了些緋色:「沒看。」
此刻,坐在上位的皇上也看了過來,他似笑非笑看著宋孤星,問:「星兒,這舞你覺得怎麼樣?」
宋孤星站起來朝皇上行了個禮,一臉的從容:「回父皇,顧小姐舞姿柔美,配著江小姐的天籟琴音,兒臣覺得甚好。」
字字嚴謹。
令人捉不住把柄。
11.
一支箭不知道從什麼方向射了過來。
我下意識拉了宋孤星一把,那隻箭直直射到了他身後的柱子上。
他雖躲過了那支箭,卻好像是嚇出了一額頭的汗,連臉色都有些蒼白。
一下子全亂了套。
在一陣嘈雜中,皇上走了過來,他一臉的擔憂:「星兒,可有傷到?」
宋孤星手指微微發抖,似是被嚇得不輕。
「兒,兒臣無礙。」他目光呆滯片刻,似才反應過來,「父皇可有被驚到?是兒臣無用。」
皇上抬手拍了拍宋孤星的肩,微嘆一口氣:「與你何關?」
言罷,便回過頭對著已經跪在下面的御林軍統領道:「朕養著你們,就是讓你們看著刺客隨意出入的嗎?」
御林軍統領低著頭,道著該死。
我冷眼看著一切,只覺得像是一場精心排演過的戲。
皇上好似這才注意到我,對我道:「這番多虧了晨陽公主。」
「晨陽公主」是我出嫁前父皇給我的封號。
這還是第一次聽人叫出來。
還未等我答話,他又道:「星兒好似受驚不小,晨陽公主和星兒一同到偏殿歇息一陣吧。」
我想起葉嫣然白日裡跟我說,讓宋孤星千萬不要離開宴席。
前面的事情都一一驗證了,我不可能再用宋孤星的性命去賭那一句話的真實性。
我扶著宋孤星,先他一步開了口:「臣妾謝父皇關心,只是眼下殿下心神不穩,應……應該不宜起身行動。」
語氣里又驚又惶恐。
想來這才是大家想看到的太子及太子家眷的樣子。
我握住宋孤星的手,就像來時他握住我的手一般。
「父皇放心,兒臣是太子,怎能在這樣的關鍵時刻避開呢?」宋孤星在大袖裡反握住我的手。
他好像也明白在這個時候不能去偏殿。
今日的刺客是衝著他來的,若是在席上沒能一箭射到他,定然還會找機會下手。
而留在席上無疑是最好的選擇。
葉嫣然連這一步都算到了。
皇上在御林軍的護送下離開了宴席,而其餘所有人在未找到刺客前都不能隨意離宮。
在所有人都陷入恐慌中時,宋孤星卻慢慢斂起面上的恐慌,牽著我緩緩退到了最後面。
「孤帶你去個好地方。」他帶著我往後面走。
我隨著他走了一盞茶的時間,才停了下來。
眼前的場景讓我幾乎不敢置信:眼下已是深秋的季節,那一池的蓮花卻開得旺盛。
我眨了眨眼睛,忍不住又往前走了兩步。
宋孤星牽著我的手將我往後一拉,輕笑了一聲:「仔細腳下。」
我看了一眼腳下,若我再往前走一步便會掉進池裡去。
「多謝殿下。」
他看著我,眼中像是化開了寒冰:「方才你救了孤一命,就當抵了。」
我一愣,隨後才反應過來他是說剛剛他也救了我一命。
「那可不一樣。」我朝他逼近一步,「臣妾會水,掉下去也沒事。」
他放開我的手,走進一旁的亭子裡坐下。
「你倒是算得很精,你要孤做什麼報答你的救命之恩?」月色灑在他身上,襯得他越發地舉世無雙。
明明是剛剛被刺殺的人,此時坐在這裡卻好像是個看戲的過客。
我快走幾步坐在他的身邊,手搭在一旁的護欄上:「不如,以身相許?」
宋孤星嘴邊盪開一個笑,這一次倒有了幾分真心的意思來。
他環顧了四周,對我道:「在這兒?」
儘管我早已練就了面不改色的本領,卻還是在聽到他這句話時紅了臉。
一時間氣氛旖旎得不像話,我卻找不出一句話來駁。
他笑得更凶了,熟練地從懷裡掏出一個小袋子來。
「殿下居然還隨身帶了魚食?」我連忙岔開話題。
宋孤星從小袋子裡捻了些魚食出來,隨手撒在池子裡,一時引來了許多的小魚兒。
那些紅的白的小魚爭先恐後地搶著漂浮在水面上的魚食。
「你看它們像不像他們?」宋孤星側頭看我,眼睛裡的笑意狡黠。
氣氛一下子便變了。
我也笑,從他手中捻了些魚食拋進池裡。
「可惜殿下的網還沒織好。」
他看著我,眼睛裡有細碎的小星子。
他說:「我原以為你不過是你父皇隨意送來糊弄我的公主。」
聽得出來,他如今對我很是意外和欣賞。
我捻了捻手指,讓手上的殘渣盡數散在空中,側頭迎上他的目光:「殿下不是指明要娶我朝最受寵的公主嗎?」
宋孤星的眼底閃過一絲疑惑:「孤從未說過。」
嗯?
那這話是從誰嘴裡傳出來的?
他笑道:「那倒是孤占了便宜。」
他不知道,是我占了便宜。
他是我費盡了心思才得到的人。
那一年我不過八歲,母妃剛逝世一年,沒有一宮娘娘願意養我。
就是路過的婢女公公都能對我冷眼一番。
我習慣在沒人注意到我的時候,躲在假山的洞裡,等著路上沒人了再回玉泉殿。
從來沒有人來將我拉出來——直到有一天,宋孤星路過。
他拉著我從洞裡走出來。
「可以避,不能躲。」他穿了一身白衣,襯得他像是普渡眾生的仙官。
那時的他還一番少年意氣,眉宇間都是得意。
純白又自傲。
不似他現在,所有的心思都隱忍在心底,像只蟄伏在山洞裡的獅子。
如今的他,與如今的我。
如此般配,像是天作之合。
12.
腳步聲傳來的時候,宋孤星正問我是如何給葉嫣然灌了迷魂湯的。
很顯然,我根本沒給她灌過什麼迷魂湯。
初一倒是覺得她給我灌了迷魂湯。
我順著宋孤星警惕的目光回頭看,不時便看到一張清麗脫俗的臉。
「臣女見過太子殿下,見過側妃娘娘。」顧若雨見到我們,眼中有小小的詫異,卻很快朝我們施了個周全的禮。
我下意識去看宋孤星,他眼中沒有了方才的光,又恢復了一副無所事事的模樣,朝她點了點頭,便撒了魚食進池。
「殿下在此處歇息,你便另尋個去處罷。」我淡聲道。
原本我以為她是要刻意接近宋孤星的,卻沒想到她道了聲「是」便轉身走了。
只是走了兩步,又回過頭來道:「刺客此刻還沒找到,殿下小心。」
說完便繼續往回走了。
刺客是在半夜找到的。
御林軍統領在亭子裡找到了我和宋孤星,他朝宋孤星行了禮道:「刺客已自盡了。」
從他一系列動作可以得知,這不是他第一次來亭子裡找宋孤星了。
刺殺宋孤星的刺客也不是第一次自盡了。
而且他作為皇上的御林軍統領,找到刺客第一時間不是去跟皇上彙報,而是跑來找宋孤星。
宋孤星只是微微點了點頭,溫聲道:「那便安排席上的人都散了吧。」
我意識到,宋孤星遠比我所知道的他,要厲害許多。
處理完後續事項,回到東宮的時候,天色已經有些泛白了。
我剛下了輦,就看見葉嫣然身邊伺候的小丫頭鬆了口氣,朝裡面跑走了。
她的小Ṱŭ⁼短腿跑得倒快,我原本還想問一句葉嫣然的燒退了沒有,都沒法問了。
回到東宮後,宋孤星沒有回寢殿休息,而是徑直去了處理政務的重華殿。
想來他是要處理今天發生的事情。
一夜沒睡,我一回到永樂殿便倒頭睡下了。
醒來的時候葉嫣然來了。
她的病來得突然,去得也突然。
此時看她,已經瞧不見昨日病懨懨的模樣了。
我見她張羅著婢女奴才從外面抬了口銅鍋和一應的新鮮食材進來。
「這是做什麼?」
葉嫣然一如往日,拉了我的手在桌邊坐下來:「這叫火鍋,我想你昨夜肯定是受驚了,知道你喜歡吃辣食,正好可以吃火鍋壓壓驚。」
雖然我不知道火鍋為何物,但我卻反捉住她的手。
我手上的力道有些重,她嚇了一跳。
「你怎麼知道我喜歡吃辣食?」
除了母妃從沒人知道我喜歡吃辣食,就連初一都不知道。
我從不顯露我的用膳習慣,因為我覺得那會讓人抓住把柄。
葉嫣然面上的懊惱神色一閃而過,被我抓住的手小小掙了一下。
「我……」她解釋道,「我猜的,因為你不喜歡吃甜的。」
我下意識鬆了一下她的手,她一下便掙了出去,我逼近她:「你又怎麼知道我不喜歡吃甜的?」
這次她沒有再解釋。
她從桌上拿起筷子,夾了點兒菜扔進銅鍋里:「燙菜燙菜,你沒吃過這個火鍋,保證你吃了一次還想吃第二次。」
很明顯,她在岔開話題。
儘管我不願意承認。
但是一樁樁、一件件事情連在一起,讓我不得不有了那個想法。
我看著葉嫣然,一字一句吐得艱難:「你與我母妃是什麼關係?」
「啊?」葉嫣然側頭過來看我。
我看了一眼殿里,此時上菜的奴才們已經都下去了,只剩了初一和葉嫣然身邊貼身伺候的小丫頭。
我閉了閉眼,問出了已經在心底想過無數次卻荒唐至極的問題:「還是……你就是我母妃?」
葉嫣然手中的筷子順著她的手一抖,落到了地上。
「不是,公主。」她握住我的手,十分認真地說,「輩分倒也不必這麼高。」
13.
葉嫣然說她跟我母妃沒有一點兒關係。
但是我讓初一去打聽過了,關於她的傳聞,都是她愚笨無才,還對宋孤星一片痴心。
一個人能將一切都算到極致,不可能愚笨無才。
而且葉嫣然的確是一直在避開宋孤星,我怎麼想都想不通。
讓我更想不通的是,她帶來的火鍋竟然這麼好吃。
只是把普通的食材扔到那鍋里涮一涮,就能變得那樣好吃。
「初一,這火鍋是宋國的特產?」我吸了吸肚子,微微隆起的小腹並沒有平整多少。
我從未這般失儀過。
日子這樣一日一日過下去,安逸又美好。
宋孤星好像有點兒喜歡我了,他在床上的動作不再像第一日那樣毫不憐惜。
我不知道他喜歡我,是因為我在床上的功夫還是在床下的功夫。
但是只要他對我有一點點喜歡,便夠了。
宋孤星躺在我的身邊,繞了我的一縷頭髮在他指尖。
「你父皇每月都會給你來一封信。」他笑著跟我說。
他如今的笑再也不像之前那樣,冰冷而疏離。
我在他懷裡找了個舒服的位置,輕輕「嗯」了一聲。
隨後他輕嘆一聲,我突然開口問他:「殿下,你現在有一點點真心喜歡臣妾嗎?」
這話說得有些卑微。
與我平日裡大不一樣。
所以宋孤星應該也沒想到我會突然這麼問,過了半晌,他才也輕輕地「嗯」了一聲。
有了這聲「嗯」,我好像覺得一切都值得了。
葉嫣然會時不時拿一些我沒見過的吃食跑來找我,她沒跟我解釋過她的諸多奇怪是從何而來。
我也再沒對她起過殺心。
這日,她又端了一碟糕點過來找我,我看了看自己胖了一圈的肚子。
讓初一把她和她的糕點一起扔出去。
「今天的這碟你不吃,保證你後悔!」葉嫣然朝里吼了一句。
一點兒大家閨秀的樣子也沒有。
我嘆了口氣,摸了摸懷裡也胖了一圈的貓,讓她帶著她的那碟糕點進來了。
看見她也圓了一圈,我突然又覺得再吃兩口也沒什麼。
葉嫣然將糕點放進嘴裡:「馬上就冬獵了,這次我要跟你們一起去了。」
而前兩個月里,不管出席什麼宴會,她總是能找到合理的藉口躲開。
現在外面「太子妃不得寵」的話早就傳得沸沸揚揚了,有些人嘴裡的話難聽至極。
我還讓谷裕處理了幾個。
這次她卻提出要同我們一起前往,讓我有些意外。
但我沒問。
對此宋孤星也有些意外。
一起意外的還有一應隨從,因為他們沒有考慮到這次葉嫣然會跟我們一起出去。
所以馬車還是之前的馬車,如果三個人坐的話難免有些擠。
宋孤星站在門口對著身旁的小德子道:「再去備一輛。」
小德子領了命,小跑著離開了。
宋孤星看向葉嫣然,還沒說話,我隨手拉住葉嫣然的手便開口:「想來殿下還有些事務要處理,臣妾就和姐姐一輛馬車吧。」
若是我和宋孤星一輛馬車,外面的話定是好聽不到哪兒去。
葉嫣然平日裡在東宮裡慣了,又從小被捧著長大,哪裡聽過什麼污言穢語。
最後我拉著葉嫣然的手,在宋孤星的欲言又止中上了馬車。
一上馬車,葉嫣然便「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我看過去,她笑得更凶了。
「公主,你沒看到殿下的表情,像要把我吃了一般。」她朝我擠了擠眼睛,「莫非你平時與殿下在一輛馬車上,還做些別的事?」
她這樣一說,我的臉迅速燙了起來。
平時與宋孤星在一輛馬車上時,我們的確會有些動作。
但是我和他那樣相處慣了,並沒有覺得有什麼。
被葉嫣然這一提,我好像是放蕩了些。
我別過臉去,懶得理她,從一側的抽屜里隨意摸了本書出來。
那是宋孤星平日裡愛看的書,我偶爾也會跟著看一看。
他說他就喜歡我這樣。
事事都能與他說上兩句。
我突然想起來那個清麗脫俗的女子來,若是她或許也能與宋孤星事事說上兩句。
「那個顧若雨是個什麼樣的人?」我隨意將書翻了一頁,狀似無意地問。
說到這個葉嫣然來勁兒了,往我這邊湊過來,伸手擋下了我的書。
「我跟你說,她就是個很神奇的人。你會的她都會,你不會的她也會,而且她不像你對誰都冷冰冰,她是看誰對誰笑。長相好才藝好,家世好脾氣好,基本上是人見人愛、花見花開。」
人見人愛。
我皺了皺眉,看她:「你也喜歡她?」
她摟住我的手臂:「我喜歡你。」
「那宋孤星會喜歡她?」我下意識地問。
葉嫣然神秘地沖我笑了一下:「原本是會的,現在嘛……」
14.
這是我第一次參與宋國的圍獵。
曾經在林ẗů⁾國的時候,每次圍獵我也是參加的,但是都沒有什麼參與感。
這次不一樣,我作為宋孤星的寵妃。
參與感太足了。
宋孤星雖然沒有什麼很大的功績在身上,但皇上一日沒有廢黜他的太子之位,他便一日是儲君。
想要巴吉他的官員不比想要巴結二皇子的人少,只是Ṫú₁他辦事滴水不漏,做人油鹽不進。
所有接近不了宋孤星的臣子,都讓其家眷來接近我了。
當然,我從來不搭理我不願意搭理的人。
我和葉嫣然坐在案前,看著不知道第多少個夫人被初一和葉嫣然的那個小丫頭趕走。
葉嫣然搖搖頭,嗑了嗑瓜子,上下掃了我一眼:「公主,你近來是不是吃得有點兒多了?」
我知道她說我胖了。
若不是她日日拿來什麼亂七八糟的吃食,我也不至於短短兩月便胖了一圈。
昨天夜裡,宋孤星也看著我的小腹陷入了沉思。
那一刻我是真的想將之前吃的那些東西全都吐出來,以後再也不能隨著葉嫣然吃了。
沒過多久,第一輪獵物被帶了回來。
不出乎我意外,宋孤星身後的小德子手上沒有一個獵物。
他的身手在谷裕之上,手上的繭也說明他的劍法不賴,但人前他永遠一副庸庸碌碌、無所作為的模樣。
沒有人知道他會武功,也沒有人知道皇宮裡很多人已經被他收在麾下。
我看著他一步一步朝我走來,突然好像看到了他一步一步朝皇位走去。
我愛的那個男人,必須是九五至尊。
然而就在他到我身旁要坐下來的時候,一支箭從前方射了過來。
這與之前葉嫣然與我說的如出一轍,但是沒等我開口,宋孤星就別開身子躲過了那一箭。
就在他別開身子的瞬間,卻有了另一支從他身後射了過來。
那支箭他躲不開了。
我想都沒想,直接撲到了他身後。
一聲利器入體的聲音,我聽到了葉嫣然的驚叫聲。
圍場一下子亂了起來,每次都是箭射完之後才亂,這場戲他們真是怎麼都演不膩。
我冷笑著落到了宋孤星的懷裡,他的眼尾有些發紅,朝一旁的小德子吼道:「快去傳太醫!」
原來除了在床上,他平日裡眼尾也是會發紅的。
我第一次見葉嫣然哭,原來她哭起來也沒有我想像中那麼討喜。
在暈過去前,我聽見她凶我:「都跟你說了不要擋!」
這是她第一次凶我。
她的確跟我說過,她說就算遇到危險也不要去為宋孤星擋掉。
因為宋孤星是天選之子,有天神庇佑不會死的。
但是我不一樣,我是從小苦到大的人,所有的運氣都抵不過那一箭的。
她不知道我從不信神佛,我等了宋孤星八年。
連做夢都想著能把他鎖在身邊,好不容易走到今天。
我怎麼可能眼睜睜看著那只可能帶了毒的箭,穿進他的身體里。
不知道我在白茫茫一片中走了多遠,我突然看到一道光。
「林滿月,是他替你抵了命。」有個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
我聽不出是誰的聲音,但是一股悲慟從心裡升起。
最後化為一股暖流,從眼角落了下去。
「醒了!醒了!公主醒了!」我聽見初一帶著哭腔的聲音在我身旁響起。
我盡力睜開眼,便看到了迅速圍過來的人。
宋孤星坐在床邊,曾經一副風輕雲淡的模樣已經蕩然無存。
所有人都一副很傷心的樣子。
儘管我已經醒了。
只是我發現身體里好像有什麼東西空了。
我看向哭腫了眼睛的初一,她低著頭不敢看我。
突然有什麼東西從腦子裡一閃而過,我的手輕輕覆上了小腹,那兒還纏了一層布。
我不可置信地看向宋孤星:「殿下……」
他覆上我的手,張了張嘴,最後只啞著聲音道:「以後,還會有的。」
我不信!
為什麼偏偏是現在!
明明什麼反應都沒有,明明我一點感覺都沒有……
15.
我的月事一直不穩定,或許是小時受過太多涼導致的。
所以當月事一月余沒來時,我以為是跟從前一般。
初一也如此以為。
這是這麼多年來,我第一次生自己的氣。
氣到我躺在床上又昏睡了幾日,才渾渾噩噩地醒過來。
宋孤星坐在我的床邊,見我醒過來,才在嘴角扯出一抹笑來。
「餓不餓?要不要吃點兒糕點?」他輕輕將我扶起來,給我喂了口水。
那水像是滴了膽汁,一直從我嘴裡苦到了我的心裡。
我看著宋孤星,看他的眉眼是那般好看,不知道若是那個小傢伙能平安出世,是不是也會隨了他。
越想便越覺得委屈,我的肩膀不受自己控制,微微地抖了起來。
宋孤星的手輕輕環住我,在我背上輕輕拍了拍。
我卻再也忍不住了,淚從眼裡滾下來,滾到嘴邊。
也是苦的。
「我不是故意的,我……我不知道……」我抬起手捂住自己的臉。
片刻連指間都是濕意。
我已經很久很久沒有這樣哭過了。
宋孤星放在我背後的手也有些抖,他的手抬起,放在了我的腦後。
一個慌亂侷促的吻落在我的額間:「我知道,我知道。」
不知道哭了多久,我才又被宋孤星哄著睡了過去。
我醒來以後才知道,宋孤星更忙了,忙得只有在很晚的時候才會來看我一眼,然後在榻上將就一晚。
谷裕說,宋孤星為了能早日坐上那個位置,已經好幾個夜晚沒合過眼了。
只有在我醒來後,他才會在榻上小憩一會兒。
我知道他是因為我才打亂了他原先的計劃。
他想要替那未出世的孩子報仇。
但他如今處處受限,根本沒有辦法能在不動人手的情況下加速事情的發展。
所以我只能佯裝好了起來。
今夜他悄聲走到我的床前,原本打算只看我一眼便離開,偏偏我伸手勾住了他的腰帶。
「殿下。」我睜開眼睛看他,「和臣妾一起睡。」ṭṻ⁷
他的手覆在我的手上:「不要鬧。」
我拽住他的腰帶不放。
最後宋孤星微不可聞地嘆了口氣,抬手一揮,熄滅了最亮的幾台燭。
他合衣在我身旁躺了下來,還沒等我來得及有所動作,他便隔著被子抱住了我:「乖,睡吧。」
陽光從窗外落進來的時候,我抬眼看到了身旁的宋孤星。
他似乎是很久沒有這般睡過了,淺淺的呼吸輕輕噴在我的脖子上。我看著他眼底淡淡的青色,又添了幾分心疼。
我不能成為他的累贅。
刺客是誰派來的,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卻沒有人去深究。
我看向窗外刺眼的陽光,覺得這世界還是黑下來讓人感到舒服。
因為在夜裡殺人,讓血液融在冰冷的夜色里,才能在白日裡讓人察覺不到蛛絲馬跡。
二皇子失蹤了這件事,很快就在整個京都里傳遍了。
皇上思子心切,一夜間便白了發,病倒在床。
這個病沒有一點兒徵兆,太醫們在殿前守了五天也沒找出病因。
他們自然找不出來,那是宋孤星從南疆找來的蠱。
聽谷裕說,原本那蠱是要過些日子才發作的。
只是宋孤星等不了了。
我坐在桌邊,拿了一塊葉嫣然送過來的糕點咬在嘴裡又吐了出來:「果然還是甜得膩人。」
葉嫣然坐在另一端,一雙眼睛還是紅紅的,像只兔子。
這是這兩個月來,我第一次見她。
不知道為什麼,這次這件事情她自責得不行,明明一切都與她無關。
她提醒過我,是我自己沒有聽她的話。
眼下她坐在我面前,大氣都不敢喘一個,跟她平日裡嬉皮笑臉的模樣一點兒都不像。
「還是火鍋合我意。」我淡淡地把糕點放了回去。
話一落,葉嫣然眼睛都亮了,她點了點頭:「好,你想什麼時候吃?」
我看著漸漸暗下來的天,隨口道:「就今晚吧。」
吃完就要變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