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祁見白的家離得並不遠,開車半小時就到。
一進門,我就被他扣住肩膀。
下一秒嘴唇就被堵住,以幾乎算得上肆虐的力道,反覆碾磨。
「我會輕一點。」
他說,「不會讓你痛。」
灼燙的氣息噴在頸側,一路下移的同時,有力道按住我後背突出的蝴蝶骨。
卻在觸到那幾道凹凸不平的傷疤時,驟然停了下來。
「……這是什麼?」
他的呼吸突然急促起來,
「他對你動過手?」
我怔了一秒,反應過來。
他說的是那些時間久遠的鞭痕。
當即失笑:「不是。」
「再怎麼說,兩家都有合作,他還不至於……」
話沒有說完。
因為唇舌被少年熱烈甚至莽撞的吻,完全堵住了。
07
第二天醒來時,天色才剛蒙蒙亮。
身邊的祁見白還沉沉睡著。
我的衣服和他的揉作一團,皺巴巴地扔在床邊。
借著窗簾縫隙透進來的一點微光,我偏頭看了他一眼,然後起身離開。
我的車就停在樓下,坐進車裡,助理小唐遞過來一杯冰美式,低聲道:
「黎總,昨晚股權收購的第二階段已經完成,目前還沒人發現是我們的動作。」
我捧著杯子,安靜地聽她講述細節。
「……另外,早上您父親打了電話過來,勒令您今天回黎家一趟。」
我點了點頭:「不用理會他,下次再打來就拉黑。」
「其他的一切,繼續按原定方案進行。」
小唐點點頭,發動車子前,欲言又止地往我脖子上看了一眼。
「黎總,您的脖子……」
我看了看中央後視鏡,瞭然。
抬手將襯衫端正地扣到最上面一顆:
「不用管,小狗咬的。」
原本想回家換身衣服就回公司。
但我怎麼都沒想到,傅琛竟然在家。
他衣襟大敞地坐在沙發上,手裡捏著幾紙文件。
見到我,冷冷道:「黎也,你不打算解釋一下嗎?」
我看了一眼。
是我之前找律師起草的離婚協議書。
我默然無聲。
「說話啊,怎麼啞巴了?!」
他霍然站起身來,大步走到我面前,「就憑你,也有資格跟我提離婚?」
「黎也,你忘了自己當初是怎麼自甘下賤,跪在我面前,揪著我褲腳求我和你結婚的?」
他把那份離婚協議書摔在我臉上。
紙張薄而分離的邊緣割破我眼角的皮膚,鮮血汩汩流出。
我一抬手,摸到滿手濕黏。
輕輕吸了口氣:
「……我以為,你和江萌是真愛,需要我給她讓位置。」
「你沒資格決定我的事。」
傅琛怒極反笑,「黎也,你不過就是黎家養著,送來我身邊的一條狗。」
「現在黎家人見你稍微有點好臉色了,在黎氏能說上幾句話了,就忘了自己的身份嗎?」
他掐住我的下巴,迫使我抬頭看向他,
「西川區的項目二期,傅氏會停止和黎氏的一切合作。」
「黎也,這是給你的教訓——只有我想給你臉面的時候,你才有資格活得像個人樣。」
他鬆開我的下巴,輕笑一聲。
又恢復了從前那副高高在上的樣子。
「回去好好想想,該怎麼討好我,才能讓我原諒你這一次的冒犯吧。」
「比如,再跪下求我一次。」
08
傅琛離開後,我仍然站在原地,一動沒動。
陽光從窗外斜斜打進來。
我站在光里,慢慢地吐出一口氣,從包里拿出手機。
才發現祁見白的名字上了熱搜。
#祁見白女朋友
「據知情人士爆料,昨晚的區域賽決賽結束後,『祁神』祁見白在停車場私會女友。二人動作曖昧……」
爆料的營銷號,還發出了一張照片。
燈光昏暗的停車場,細密落下的雨絲。
祁見白站在打開的車門前,一手搭著門框,神色冷漠,眼神又凜冽到極點。
身後車內的一切被遮擋得嚴嚴實實。
只在角落露出藍色裙擺柔軟的一角,和高跟鞋的logo。
評論區直接炸了鍋。
「我沒記錯的話,祁神才十九歲吧?這就談上了??」
「十九歲都成年了,談個戀愛怎麼了?又沒影響比賽。」
「不是,只有我在意他女友到底是誰嗎?那個高跟鞋的牌子我查了,很貴,幾萬塊一雙,她這還是限量款。」
「他不會被哪個富婆包養了吧?」
俱樂部那邊的人很快打來電話:
「老闆,已經有記者在問這事到底是什麼情況了,我們要不要公關一下?」
「嗯。」
我按著臉頰的傷口,平靜地應了聲,
「關於祁見白戀情的一切,都否認掉。」
結果,還沒等到記者發布會正式召開。
就有人在俱樂部附近的咖啡廳拍到了他。
畫面里,祁見白冷著臉坐在一塊草莓蛋糕面前。
誰都能看出他眼睛裡的不快。
有人大著膽子上前去問:「祁神心情不好嗎?」
他目光掃過來,應了聲:
「對。」
「和女朋友吵架了。」
這段視頻迅速衝上了熱搜第一。
他的電話打過來時,我正站在黎家老宅的大門前。
「黎也。」
他說,「你真打算睡完就跑,是嗎?」
09
天際夜色一寸寸吞沒黃昏。
我站在漸漸暗下去的血紅霞光里,平靜地應了一聲。
「是。」
我說,「到手了,發現你也就那麼回事,沒意思。」
安靜幾秒後,祁見白開口,嗓音裡帶著一點細微的顫抖:
「我說過,你別釣我,黎也……」
「成年人心照不宣的場面話,你怎麼會當真呢?」
我失笑,
「我提醒過你的,祁見白,我和傅琛一樣,都不是好人。」
那邊始終一片死寂。
片刻後,電話掛斷。
我推開門,走進去。
迎面飛過來一個陶瓷盤,砸碎在我額角。
「黎也,讓你嫁到傅家去,討好傅琛,維持黎家和傅氏的長期合作關係。」
「就只做這一件事,都做不好嗎?」
我爸站在客廳,臉色冷如寒霜,
「去書房。」
書房裡有一條牛皮鞭子。
我後背那些縱橫交錯的鞭痕,就是當初不願意和傅琛結婚的時候,留下的。
那時候,傅琛原本的女朋友是我爸和他原配的女兒黎妙。
只可惜兩人吵架,黎妙賭氣嫁給了別人。
傅琛盛怒下,要和黎家斷絕合作。
我爸無奈下,才把我這個在貧民窟長了二十年的私生女接了回來。
整整四十鞭,打到最後,我伏在地上,後背血肉潰爛,幾乎快露出骨頭。
鋪天蓋地的劇痛里,我聽到自己的聲音:
「好……我去。」
「我會想辦法讓他娶我。」
此刻一如四年前。
鞭子破開風聲落在身上,不同的是這次我一滴眼淚都沒掉。
只有蓬勃的野心混合著痛意,一同在血肉里飛速生長。
我迎著書房明亮的燈光,仰頭笑了笑:
「爸,我會想辦法,讓傅氏繼續和黎家合作下去的。」
10
這天晚上,我喝了點酒。
夢到了第一次遇到祁見白的時候。
那時他剛從國外的戰隊轉會回國。
年紀輕輕,已經是整個電競圈最炙手可熱的選手。
在那場不大不小的商業晚宴上,是全場矚目的焦點之一。
我拿著酒杯去花園的時候,恰好撞上了他。
我溫和友好地笑了笑:「你好,祁先生,我叫黎也。」
「哦,我知道你。」
他懶洋洋地應聲,「剛才在裡面,他們討論,叫你忍者神龜。」
「我出來的時候,看到你那位老公帶著他女朋友飆車離開了。」
我笑容未變:「我知道。」
「你不生氣?」
「不生氣。」
「不想報復他?」
「怎麼報復?」
溫柔的月光下,那副年輕的眉眼好看得不像話,瞳孔中又隱隱透出點凌厲的光。
突然上涌的醉意,讓我湊近他,
「難不成,祁先生願意做我以牙還牙的合作對象嗎?」
祁見白一下子笑了出來:
「姐姐,我沒有那麼特殊的愛好。」
我眨了眨眼睛:「那還真是遺憾。」
說著,正要退開。
手腕卻被他一把扣住了。
「這麼容易就放棄了嗎?」
少年微挑了下眉,「興許姐姐再多說兩句,我就心動了呢?」
……
驟然響起的手機鈴聲讓我從夢中驚醒。
接起來,祁見白的聲音傳入耳中。
「黎也,我在你家樓下。」
11
他身上還帶著深秋夜晚的寒氣。
然而少年體溫灼燙,覆上來的親吻中又帶著幾分惡狠狠的莽撞。
「姐姐話說得那麼狠,我還以為你真的那麼想。」
「其實你不是認真的,那些話都是說給我……」
我酒還沒完全醒,皺皺眉,捏住他的下巴:
「吵。」
「要做就做,別多話。」
祁見白的動作一下子止住了。
片刻後,他勾勾唇角,一點點,扯開一個漂亮又危險至極的笑容:
「姐姐,這可是你說的。」
夜風乍起,吹皺秋水。
到最後,我攀著祁見白的肩頭,止不住地顫抖。
望著燈光籠罩下他的掌心,像是有湍急水流滑過。
傅琛的電話打過來的時候,我整個人都緊繃了。
祁見白倒抽了一口冷氣,按住我要滑下掛斷鍵的手,把電話接了起來。
「黎也,回了趟黎家,挨了打,還沒想好怎麼讓我消氣嗎?」
傅琛的聲音帶著幾分醉意,
「算了……我給你個機會。」
「我在夜色酒吧,過來接我。」
「我……」
「沒空」兩個字還沒來得及吐出來。
身後驟然加劇的力道撞得我氣息驟亂。
哪怕飛快咬住嘴唇,還是沒有控制住地溢出幾聲曖昧的喘息。
傅琛語氣劇變:「你在做什麼?」
我卻已經吐不出完整的字句,只在祁見白鬆了力道後,用發顫的指尖掛斷了電話。
祁見白輕笑了聲,附在我耳邊,氣息灼熱:
「姐姐……接下來,就是完全屬於我的時間了。」
12
祁見白是第二天上午離開的。
臨走前,我想了想,還是沒忍住:
「你不應該跟記者承認你有女朋友的,你現在年紀還小……」
他偏頭看了我一眼:「你不是我女朋友嗎?」
「玩玩而已。」
「哦。」
他淡然地點了點頭,
「那你也只能跟我玩,姐姐。」
「……」
幾天後就是一場盛大的商業晚宴。
我出席時,一眼就看到了正中間,被一群人眾星捧月圍著的傅琛。
和親昵挽著他手臂的江萌。
不知道誰喊了一聲:「黎也來了。」
原本熱鬧的氣氛一瞬間冷了下來。
一群人的目光,齊刷刷地落在了我身上。
片刻後,傅琛突然冷笑出聲:
「發現那天晚上的手段沒用,又追到這裡來了?」
江萌也跟著笑起來:
「姐姐,你真的很幼稚,想讓阿琛吃醋也要有點可信度。照照鏡子,你這樣的,倒貼恐怕都沒人要吧?」
我突然明白過來。
那天晚上在電話里,傅琛的確聽到了我的聲音。
但他十分自信,覺得我只是在用手段,故意讓他吃醋。
他身邊有好事者,放出了四年前我去求他和我結婚時的錄音。
「傅琛,我是黎家的黎也。你現在不認識我沒關係,但未來如果結婚後,我會幫你……」
那天晚上,他剛和幾個兄弟從某私人會所出來。
帶著幾分醉意,戲謔地打量面前的我,
「你一個私生的野種,能幫我什麼?」
「倒不如現在跪下來,說幾句好聽話,好好地求一求我,興許我真的會答應呢。」
「比如……就說,你會做我最忠誠的狗。」
安靜幾秒後,錄音里傳來清晰的、我膝蓋落地的聲音。
「只要傅總肯娶我,我會成為您最忠誠的……狗。」
一旁的人哄然大笑:
「我靠,她真的說了!!」
「那種地方出來的私生女,就想著飛上枝頭,哪有什麼骨氣?」
傅琛挽著江萌的手,挑了挑眉。
戲謔的神情一如四年前,
「用那種可笑的手段引起我關注,還不如在這裡再跪一次。」
一時間,幾乎在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我身上。
帶著打量和輕蔑的意味。
強烈的羞恥感席捲上來,不遠處卻有個女孩指著我驚叫道:
「她的鞋子,怎麼和祁見白女朋友那雙限量款一模一樣?不是說現在到處都買不到了嗎?」
面前的傅琛臉色驟變。
下一秒,門口突然傳來一陣歡呼聲。
「祁見白來了!」
13
我猛地轉過頭去。
看到少年撥開一堆長槍短炮,神色冷淡地穿過人群。
他實在長著一張過於出挑的臉,眉眼鋒凜,眉頭微微壓低時,氣勢就顯得更加凌厲。
但專注盯著我笑的時候,眼睛裡像是有星光一瞬亮起。
他直直走到我面前,微微低頭,耐心幫我把耳畔凌亂的髮絲理順。
然後親昵地叫了聲:「姐姐。」
傅琛猛然站起身來,眼睛裡漸漸透出不可置信的神色。
他驚怒交加道:
「那天晚上車裡的人,是你?!」
被他挽在臂彎里的江萌,大概是想到了什麼,笑容頓時有些勉強。
她指責我:
「黎也姐姐,你竟然搞婚內出軌這一套,不覺得自己太過分嗎?」
祁見白和我並肩而立,他抬手扶住了我的肩膀,整個人幾乎貼在了我身上。
手機在手包里輕微地震動了兩下。
我拿出來,看到小唐發來的消息:
「黎總,一切順利,合同剛剛已經簽完了。」
心頭懸著的那點不安一下子落了地,又如同春日雪一般寂靜無聲地消融。
我緩緩吐出一口氣,站直了身體,看著面前的江萌。
「你知道嗎?你是最沒有資格說這種話的。」
我彎起眼睛,目光又轉向她旁邊的傅琛,
「你喜歡年輕漂亮又聽話的,我也喜歡,這有什麼好奇怪的?」
祁見白落在我肩上的手微微收緊。
看著傅琛,一聲冷笑:
「如果你足夠吸引她,會被我趁虛而入嗎?」
傅琛一聲冷喝:「黎也!」
「叫叫叫,就知道叫。」
祁見白身量高挑,站直了比傅琛高出半頭。
他就這樣居高臨下地看著傅琛,眼中輕蔑顯而易見,
「出了事就知道質問黎也,怎麼不反思反思自己?看看你臉上的褶子,眼睛都下垂了,連句人話都不會說的老男人,你拿什麼跟我比?」
被一個小自己十歲的少年當眾羞辱,傅琛的臉色難看至極。
他眼中情緒翻湧,到最後,卻又看向我。
用的還是之前用過無數遍的威脅:
「以後傅氏不會再和黎家合作……」
「誰稀罕?」
我驀然打斷了他,唇邊慢慢漾開一抹嘲諷的笑,
「比起這個,你還是趕緊問問你手下的人,這一期的五國貿易協作合同,怎麼沒簽成,反倒花落別家了吧。」
14
說完這句話,我轉身就走。
祁見白亦趨亦步地跟了上來。
我微微偏頭,問他:「你不是應該在訓練嗎,怎麼會來這裡?」
「我也收到邀請了。」
他微微垂眸,凝視著我的眼睛,
「而且這幾天你都沒有再聯繫我,我……想你了,黎也。」
這幾天我的確很忙。
忙著虎口奪食。
原本我今晚過來,只是為了確認傅琛是不是真的在這裡。
避免在合同即將簽署的前夕,他又搞出什麼新動向。
好在,我高估了傅琛。
他從來都看不起我。
所以這幾年婚後,我在他眼皮子底下瞞天過海開公司,收購電競戰隊,然後給他起死回生。
遊走在傅氏和黎氏之間,通過套取的情報一步步壯大公司,最後走到了這一步。
回過神來,我們已經走到了門邊。
我還沒想好怎麼回應祁見白直白的話,一群記者就圍了上來。
「黎小姐,請問你就是那天車內照片里的另一個主角嗎?」
「請問你和傅總的婚姻是已經結束了嗎?」
「婚姻存續期間公然出軌,請問黎小姐是怎麼想的呢?堂而皇之帶著您的出軌對象出現在這種場合,是不以為恥反以為榮嗎?」
最後一個記者的問題,帶著明晃晃的、毫不掩飾的惡意。
我盯著那位男記者暗藏興奮和鄙夷的眼睛,突然笑了出來:
「這個問題,你不是更應該問裡面坐著的傅琛嗎?」
「從四年前我們結婚後的第二天起,他平均每兩個月就被拍到,帶著不同的新女朋友出入各種場合,那時候你們是怎麼說的?」
我用指尖敲了敲下巴,一臉剛記起來的恍然大悟,
「哦,你們說,豪門婚姻,都是利益驅使,各取所需很正常,找個年輕合意的養在身邊也很正常。」
「倘若我真的出軌,那也是傅琛違反婚姻契約在先,是他有錯,而我正當反擊。」
「更何況,我和祁見白的關係並不是各位想像的那樣。」
說著,我微微往旁邊退了一步。
不著痕跡地躲開了他想牽住我的手,
「你們不是一直很好奇,他所在的山月戰隊當初被神秘投資人收購後,目前最大股權的持有人是誰嗎?」
少年猛地側過頭。
驟然吹過的一陣淒清夜風裡,我平靜又淡漠地開口,
「我是他的老闆。」
15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
過往和祁見白有關的無數畫面,像是電影膠捲上被截取的碎片一樣,從我眼前掠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