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點點頭:「既然心情好了,那我就走了。」
「???」
他奇怪我的話術,但我沒義務和他講明,只衝著那個護衛點點頭。
在狐族小青梅即將茶言茶語前,飛身離開。
長刀橫前,我目光緊緊鎖定那個帶著胭脂香粉的花船。
「平楚……」
我咯咯笑了:「三年前你剁了我的頭裝酒,這次輪到我把你釘進石板當鋪路石了。」
「出來,不想我把你的鬼妾全都宰了的話!」
滿江的霧氣包圍了我,花船上的燈火忽明忽滅,一聲沙啞的男低音響在我耳邊。
「麟女為何每次見到我都這麼興奮……」
身穿袈裟的鬼和尚笑著看我,目光悠長又勾人,狐狸似的眼尾還新潮地點了灑金。
我很不喜他。
同樣是愛打架的瘋子,他卻每次都要站在制高點說教別人。
上次更是在我宰魔頭的時候偷襲砍了我,理由是我殺的那個魔頭家裡十八口人等著他帶糧回去。
有病。
幸虧我是鳳凰,幾乎是不死之身。
不然當真死的冤。
不過這也導致我兩敵對上了,今天帶龍圩出來玩偶然碰上了他,真是幸運啊。
我的刀尖開始泛藍,熾熱的炎火像水一樣砸在江面。
「平楚,你死定了!」
我開始瘋笑:「我從發現你開始就驅散了人群,這次沒有人可以讓你附身躲藏!」
說罷,刀尖一挑,我瞬移過去對著他脖子就是一刀。
剛開始他還能笑著調侃我火氣大,但接了我兩刀後面色開始凝重。
「麟女非要趕盡殺絕嗎,我並不是大惡之人,殺我你也會背負因果。」
他招招接得匆促,袖間的佛珠翻滾冒出金光抵擋,但這奈何不了我。
每一次死亡磐涅我都不會害怕,我喜歡見血,我喜歡對敵時毫無保留的拼殺。
只有我瘋的夠厲害,那就不會再經歷絕望。
5
「麟女!」
平楚的衣袍炸碎,結實的臂膀上滾動的佛印閃現,從身後砸向我。
我硬抗下這招,以傷換傷將他砸進湖底。
被炎火焚煮的湖水沸騰著,煙霧瀰漫間,平楚踉蹌地爬上那艘畫船,掐指襲擊龍圩他們。
「不要留手!」
我飛身趕回去呼籲龍圩:「聯手宰了他!」
「龍圩哥!」
小六尾驚呼一聲躲在他身後,不大的畫船上,龍圩顧及傷到她,所以有些施展不開拳腳。
沒一回合就被平楚捏住命脈,要挾著看我。
「麟女,別這麼傷我心。」
平楚嘴角的血絲不斷,但他還是在笑:「你也不想我把你剛納的小金龍捏死吧。」
「龍圩哥!」
六尾又開始哭了,我反手一震將她拋給護衛。
「帶你家狐姬離開,接下來不是你們能插手的事了。」
「是!」
青狐侍衛沒有矯情,扛著主子飛快離開此地。
清了場,我背著手笑看像麵包一樣夾著的兩個男人。
「好了,我把無關人士全都趕走了,你現在可以殺他了。」
「……」
「怎麼,不敢?」
我好笑地看他:「一條龍而已,你覺得老龍王會為他和我家翻臉?」
「你是小看了我,還是小看了我爹娘。」
他沒說話,似乎被我這無情的面貌給震住了,連龍圩也白了臉。
「不過你放心……」
我安撫地對龍圩勾起嘴角:「他殺了你的下一秒我也會宰了他,一命抵一命,你父皇不會說什麼的。」
場面就這樣僵持下來了。
平楚張張嘴有心想說些什麼,但下一刻我瞬間抵住他二人。
隔著龍圩,我毫不留情地一刀刺向他的心臟。
「優柔寡斷,你也配和我比擬?」
濃郁的黑氣從平楚身上四散,我推開龍圩,再次揮刀扎進平楚的心口。
我說了要他死,那他就一定會死。
我從不開玩笑。
「真狠啊……」
掛在嘴角的血絲從紅轉向黑,眼睛都泛紅了平楚還在笑:「你這樣讓我怎麼信三生石上的姻緣。」
「什麼玩意?」
我又捅了一刀,抵著他心口問:「姻緣?你和我?」
「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哈……」
他的笑從平淡到瘋狂,嫣紅的嘴唇勾起難以捉摸的弧度:
「不過我好喜愛……麟女……只有這樣瘋的你,才是我命中注定的妻……」
最後的那段話我懶得聽。
刀尖上挑我宰了他。
「莫名其妙,我怎麼可能和你有姻緣,這事問過我爹娘了嗎?他倆早八百年就蹲守三生石幫我相相公了,你要真是我註定之人,還由得你在外面收那麼多女鬼?」
「一生下來就接到我家,和我養在一起培養感情了。」
衝著他潰散的身影,我踹了一腳。
「少做夢多修煉,等投完胎修煉好了再找我報仇。」
6
今兒的花燈游湖我很滿意。
心情頗好,我回家就拿油布給愛刀保養,但是龍圩臉垮得很難看。
我給的傷藥他不肯接,一個人悶悶不樂地坐在一旁,不知道生什麼氣。
不過這都不重要,我的挑戰榜上少了一位才是重中之重。
我高興地一蹦三跳去和娘親炫耀,自傲地告訴她我比她年輕時還要厲害。
然後就被她頭朝下栽在門口當樹了三天。
「什麼玩意,老娘巔峰時期一打十六,我提了嗎?」
她翹著腳捏了枚果子喂爹爹:「你說她最近是不是有點飄啊,都敢跑我這甩尾巴了。」
「哎呀,你就說反話吧。」
爹爹勾了她一眼吃下果子:「你就沒停過笑好不好,咱們家小鳥這麼出色誰不羨慕,也就你整天把她捶進土裡,我掐法決給你們填坑都趕不上你們破壞的速度。」
「明明是你寵壞了她。」
娘親說著說著掐了爹爹臉一下,兩個人又開始打情罵俏起來。
我費勁地把頭拔出來,偷溜趕緊跑回自己的院子。
再看下去會被反應過來的娘親砸進地心的,她可不准除了她以外的任何人和獸看到爹爹的美色。
等回了院子,我齜牙咧嘴地躺在地上等傷口恢復。
打算和我慪氣到死的龍圩看我猙獰著臉,不岔地丟了瓶傷藥給我。
「你硬抗什麼,又不是沒有藥。」
「那你又是硬抗什麼,非要和我慪氣?」
我彈了彈玉瓶:「別告訴我,你是在生氣我捅你了啊,太 low 了。」
「……我不可以生氣嗎!」
他拍桌子站起來:「你都娶了我,為什麼能眼睛都不眨一下地傷我!」
「哈?」
這話刺激啊,我傷口都顧不上了,站起身拎著他脖子打量:「你沒病吧,當真要進我家門?」
「你!」
他又生氣了,踹了我一腳,反身關了門不准我進房。
「狗日的死鳥,我就不該有這份心的!」
他大聲罵我,嘰嘰喳喳的比我還像鳥。
我很奇怪,龍圩是不是回來的時候被人掉包了,怎麼突然戀愛腦起來了?
我趴在門縫朝里看去:「龍圩?龍圩?」
「幹嘛!你要道歉啊!」
他氣呼呼地又踹了門一腳:「我告訴你,我不是那麼好哄的。」
「我幹嘛要哄你?」
撓撓頭皮我繼續說:「我就是想告訴你,戀愛腦會被騙去山溝溝挖野菜的,到時候丟的還是你們妖界皇族的臉。」
「……滾啊!!!」
這次他罵的聲音更大了,一副和我不死不休的樣子。
惹不起惹不起,男人都好煩。
我拍拍身上的灰,一骨碌的跑下山,接著去找人打架了。
7
賴於我剛宰了赫赫有名的鬼和尚,接下來我去串門約架很是不順利。
戰力彪悍的大佬我接不下十招就被錘得磐涅,低於我的不敢和我對打。
我整個人處於迷茫的缺架狀態,只感覺天昏地暗人生沒有方向。
「嗚嗚嗚……怎麼可以……怎麼可以沒有人和我打架!!!」
我哭著給這座山的獸王身上抹蜂蜜醬,一邊哼哼唧唧一邊吃完了晚飯。
獸王手下的猴子精嚇脫了水,他戰戰慄栗地給我遞簽子紙巾,還很勤快地把廚餘垃圾打掃乾淨。
「尊上何不去冥府尋上仙切磋?這些年隕落的上仙有不少都在那修煉恢復實力,很有幾位能與您做對手。」
猴子精很有頭腦,為了讓我走,嘰里呱啦地說了一堆人名。
我很感動,臨走前把他錘進土裡當花肥。
「看你這麼識趣,那我就不計較你給我下毒了。」
拍拍手,我起身離開,不過方向不是冥府,而是妖界。
我好不容易掙扎著從絕望中爬出來,為什麼要再痛苦地舊地重遊呢?
我是瘋但不自虐。
做對手的人那麼多,我幹嘛找不自在的去那?
非得被他們認出來,再來一場撕逼?
再說了,還不到時候。
我自嘲地揮去腦海里的身影,放鬆神經繼續找下一位。
只是我不知,命運就是這麼無情,我已經拼盡全力不再計較那些往事。
但有人就是不放過我。
榨乾我的血我的骨,甚至連我死後的灰也要再利用製成盒懸放在城樓做那照明的燈火。
他們認為這是大義,是崇高的犧牲,我該理解該笑著任由他們剝削。
可我不服啊……
憑什麼……
和二太子互毆腫成包子臉狼狽跑回家,我躺下床上細細想著對方的一招一式,在腦海里模擬破解的辦法。
不知不覺間我睡著了。
夢裡我再次看到那個人,他穿著玄色的鳳袍,指著一株紅花問我美不美。
不等我開口,他便拽著我的頭髮質問我到底有沒有心,為什麼要傷青鳥,為什麼要拋下族人。
他說我享福了那麼久,該為族裡做出貢獻了。
他說雖然騙了我,但我沒死不該計較。
他說青鳥才是他註定之人,和我只不過是一場錯緣。
我醒了。
被血腥味刺激醒的。
狂躁的炎火將山燒成平原,龍圩趴在我床前死死地握住我的手。
等我睜眼看他後,他呸了我一口:「發什麼瘋呢,大半夜不睡覺燒山,幸虧你爹娘不在家,不然打死你。」
「給你封口費不准和他們講啊!」
我收斂好心情趕緊賄賂他:「法寶名劍丹藥隨你挑。」
「切,我是缺那些的人嗎。」
他白了我一眼,搖搖晃晃地站起身往外走。
我看見他衣袍上全是昏沉的刀口,知道這次能這麼快醒少不了他幫忙。
於是愧疚地把他抓回來,撕了衣服給他渾身塗了藥。
「你大爺的死鳥……住手!我去你……啊啊啊!不准扯我褲……」
等擦完藥,他癱在床上紅成了條清蒸龍,眼含淚水地不肯看我。
背著身子縮在床角。
我腦子不是很清醒,這場夢耗損了我不少心力,所以也沒時間哄他。
見他不吭聲,我就當他累了。
抓過來擱在隔壁枕頭上,蓋了被子一起休眠。
「你……這是你招惹我的!」
昏昏沉沉間我好像聽到了誰在我耳邊說話。
「不過我不要穿粉!我要正紅!」
8
我挑了九蛇的老巢,把那一家子吃人的蛇蛇打結塗了色掛在房檐下當紅繩結。
龍圩很無語我的惡趣味,堅決不肯要。
我也不強迫他,嚇他顯三次原形後就不玩了。
他破口大罵,抓著雙劍追了我八座山不歇氣,非要把我剁成肉泥不可。
日子就這麼不溫不火地過著,我逐漸長高,人也越來越瘋,常年不回家,滿世界地找人打架。
龍圩其實是個喜愛山水作畫的龍,如果不是我挑釁他,他大概就一輩子做個溫爾儒雅的小三太子。
而不是整天找我,把渾身是傷的我扛回家。
「你能不能歇一歇,別老是出去打架啊!」
一次我差點磐涅不回來,他發了火,拽著我的衣領問我到底想幹嘛。
是不是完全不顧及家裡人的感受,也不管他的想法。
我嘆了口氣,語氣輕鬆地問他怎麼又說胡話,都說了他是自由身,當年的娶嫁只是玩笑之說當不了真。
他不理,紅了眼死死地盯著我等我回答。
「別傻了龍圩,你明知我不喜情愛,幹嘛這麼執著,痴情的人永遠得不到回報,何必呢。」
「你騙我。」
他說:「我不相信你這麼絕情,你肯定對我動了心,但是你不好意思說,沒關係,我主動點。」
「可是我真的不喜歡你啊。」
我拍拍他的肩膀:「喜歡一個人是不會讓他委屈的,如果我當真對你有一絲情感,我不會讓你就這麼不清不楚地待在我家。」
「而且……」
我直視他的眼睛:「我從沒鬆口娘親的決定,這麼久了你始終穿粉衣,難道這還不能證明嗎。」
他說不出話了,倔強的抬頭看屋頂不肯讓眼淚流下來。
他好愛哭啊,明明從前和我打得只剩個頭的時候也能狠狠地撕咬我,眼裡只有暴戾。
但現在卻總是哭。
哭我受傷,哭我約架數年沒有消息,哭我差點死在外邊。
他不像龍圩了。
「你給我一句準話,我待在你身邊是不是礙你眼了。」
最後他只問了我這一句:「妾也可以,憑我的手段要不了多久我就是正夫!」
我沒說話,只是看著他。
看著看著他又哭了,砸了藥踹了桌,狠狠地用劍在我身上戳了兩個洞。
「你以為你是誰啊,我龍圩非你不可了是吧!」
「我告訴你,喜歡我的女子多得龍湖都裝不下,我這就下山,明天就結親!」
他咆哮地把整個屋子都劈了,披頭散髮地看著我:「白紅熾,你讓我噁心!」
扔下這句話他頭也不回的走了。
我坐在椅子上看著他離去,只覺得心頭當真鬆了口氣。
「崽,你為什麼不告訴她呢?」
娘親倚在破敗的大門上看著我:「又不是必死局,何必弄得這麼僵。」
「說什麼,娘你告訴我該說什麼,說我要馬上去把整個冥府都挑了,要和冥府的三百位上仙死斗。你乖,你擱家裡安心當個寡夫,這輩子就這麼過吧。」
「我又不是有病。」
我癟癟嘴有些不開心:「幹嘛要耽誤人家,本來就是搶回來的人,這場孽緣早該斷了的。」
「孽緣嗎?我怎麼看你樂不思蜀。」
娘親掏出個桃掰一半扔給我:
「不然你也不會拒絕我給你塞暖床的,他長得又不是絕頂,還沒你爹一半好看。」
「誰和你一樣膚淺只看顏值啊……」
我再度嘆氣:「不過真的謝謝你,娘……我知道……你從一開始就明了我不是你的孩子,但你還是庇佑了我,給我時間成長。」
「謝什麼,你就是我的崽。」
她咬了口脆桃:「你我生來就註定有這場母女情。」
9
在我跳下冥府去了結前生恩怨的時候,龍圩娶親了。
他真是行動比颱風都快,一眨眼整個妖界就紅燈高照地宣布喜事。
他娶的也不是別人,是他的小青梅初雪。
敲鑼打鼓,熱熱鬧鬧。
迎親的隊伍龐大又壯觀,他騎著鮫馬一身紅衣俊朗非凡,走在隊伍的最前面。
我遠遠地看了一眼轉身離開。
這樣也好,那隻六尾狐和他從小認識,不算陌生,婚後生活肯定比我們最初要溫馨。
我背著刀,斷絕腦子裡亂七八糟的東西。
沉下心跳了仙台。
這一仗沒有回頭路,九死一生生機渺茫,爹爹的病娘親這麼多年一直穩著,相信我的離去他不會太受打擊。
一切我都安排好了,我這偷來的半生無牽無掛,沒有什麼再可留戀的。
閉眼前我告訴自己,不後悔。
「你……你是上一任祭……唔!」
冥府的西北方是凰族的族地,我高調地殺了進去,揮刀斬了每一個驚愕我活著的人。
黑沉的冥府啊,一切都是那麼的陰鬱,連炙熱的血都暖不了這片土地。
所以他們才會發瘋地渴望重見陽光,用稚兒的屍骨搭建一座攀爬向上的橋樑。
我的衣袍沉重地往下墜,滴滴昏暗的水珠沿著我的來路撒下足記。
我看著那些熟悉的面龐尖叫地逃跑,有些人嚇破了膽,跪在地上痛哭求我繞他一命。
他們說那只是幼時的玩笑,並不是害我死去的真正理由。
我相信了,所以他睜著眼倒下了。
我沒有放過任何一個人。
刀卷了口就換劍,劍斷了就換斧。
我進入冥府七天。
再踏出族地時,這個地方只有我一個喘氣的。
我的殺虐太多,冥府不可能放過我。
幾乎全冥府的上仙都來了,他們站在雲間質問我是不是瘋了,尋仇居然瘋狂地滅了凰鳥一族。
「所以說……你們一直都知道他們拿孩子活祭?」
我癲狂地大笑:「不是說冥府的上仙是這世上最講究因果輪迴的嗎!你們居然眼睜睜地看著他們活祭!」
「還是說你們也想趁著機會破了冥府法則,好逃離這裡所以才不管的?」
「啊?怎麼不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