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鬆開我,急忙走過去將袋子接過來。
他倆儼然一副恩愛夫妻的模樣,小小的動作里透露出無形的溫馨和歲月靜好。
剛顯鬆懈的我立馬又侷促起來。
「今晚就喝杯牛奶?你呀,胃本來就不好,家裡的冰箱裡我都給你備著餃子和餛飩,雞湯也是昨天剛燉好的,怎麼就想起到這邊來喝牛奶……」
她數落著楚遇,語氣里卻全是柔情和關切。
楚遇真的,有Ţųₕ了新家。
新家裡有餃子、餛飩,還有雞湯……
我廚藝不精,只會幾道簡單餬口的菜,不會包餃子、餛飩,更不會煲好喝的雞湯。
楚遇不忙的時候會研究下菜譜,多做幾道菜。
可他忙的時候,我就只會發懶,偷偷囤各種各樣的熟食。
如今,他早已有了新的家,新妻賢惠能幹,他無須再為別人研究菜譜,也不用隨意解決溫飽問題。
「思雨……」
楚遇猶猶豫豫地喊著她的名字,我知道他是想解釋憑空出現的我。
他倆一直擠在門口說著話,她還不曾來得及發現房間裡的我。
「怎麼了,今天說話怎麼吞吞吐吐,你……」
好了,這會兒她看到我了。
不過,她應該沒認出來我。
因為,我看她的第一眼,也沒認出來她。
程思雨,我大學時期的閨蜜。
此刻,她不再是我認識的那個歡脫稚嫩的程思雨,而是一個優雅大方的美麗女人。
得體的妝容,白皙的脖頸,還有一股成熟的、我羨慕不來的氣質。
這一刻,我是真的自慚形穢了。
我真的,配不上楚遇了。
8
「她是安安。」
楚遇看出程思雨的疑惑,趕緊解釋。
程思雨微皺著眉頭,似乎在記憶中不停搜索我的信息。
很快,我見她眼角泛紅,眼淚慢慢洶湧起來:
「真的是安安,是安安。」
她幾個快步跑過來緊緊抱住我。
就像以前在大學裡,每到冬日,她也總喜歡這樣抱緊我。
「安安,今天風好大,快點讓我抱抱你。」
只是,這一次,我沒有抱住她。
或許是嫉妒吧。
我沒法大方地抱著她,哭著說想她。
因為,她正跟我心愛的人卿卿我我。
我知道,或許這些不是她的錯,但卻做不到無動於衷。
好恨,我真的好恨。
可是,我也不知道,該恨誰。
程思雨似乎沒有察覺到我低沉的情緒,只一個勁自顧自地擦眼淚。
她看著我,欲言又止,仿佛有很多話要說,可又不知從何說起。
「恭喜你,思雨。」
我輕輕說著祝福的話,沒有半點真心。
她神色微變,低斂著眼眸,雙手失落地從我雙臂上收回去。
不過很快,她又抬起頭來,平靜地看著我微笑,儘管臉上還殘留著淚水:
「安安,楚遇等了你十五年,也夠了。」
「我們謝謝你的祝福。」
她臉上的淡定與坦然是我從未見過的。
那是一種氣場。
自信,從容,也壓迫。
我的稚嫩和嫉妒在她的眼裡大概如跳樑小丑般可笑不堪吧。
只一眼,我在她那裡便無所遁形。
我知道,面對如今的程思雨,我完敗。
9
楚遇耐心地跟程思雨講了我的時空奇遇,她似乎沒有太多驚奇,只當是一個稀鬆平常的故事般附和了幾句。
很快,他們又進入了下一個話題。
「思雨,我想把這座房子給安安。」
「好呀,安安剛回來,肯定要有一個穩定的環境來接納她。」
「我明天帶她去過戶。」
「好呀,你再給她買些新的衣服、日用品。」
「好。」
「對了,你明天中午抽點時間,我們去確認下婚禮的場地,人家催好幾遍了。」
「……好。」
……
我坐在客廳里,聽著他倆你一句我一句地有商有量。
只覺得,自己好多餘。
為什麼就過了十五年?
為什麼是失蹤了十五年?
不是死了十五年呢?
……原來,這就是生不如死。
10
我逃了。
真的不能再待下去了。
什麼房子衣服日用品,我根本不需要。
我早已失去了最重要的東西。
短短一瞬,我同時失去了愛情和友情。
而我作為一個孤兒,也從不知道什麼叫親情。
B 市的寒冬一如既往地冷,這大概是我目前唯一熟悉的東西吧。
冷,真冷啊。
耳邊時不時斷斷續續傳來幾聲急切的呼喚,但我不想回頭。
我只想要,好好吹吹這冷風,吹吹這熟悉的冷風。
一路狂跑,我已經迷失了方向。
大街兩側的華燈,如一朵朵盛開的碎玉蘭花。
車流不息,人流擁擠。
不遠處的廣場上有人跳著熱鬧的舞蹈,個個臉上流光溢彩。
巨大的電子螢幕上呈現出一張熟悉的臉,他笑得從容又燦爛。
有人問:「楚影帝好事將近,有想好去哪裡度蜜月嗎?」
他笑:「暫定巴釐島。」
巴釐島,那是我最嚮往的地方。
「巴釐島有集中的熱帶雨林、寧靜清新的梯田和震撼人心的斷崖,是個與眾不同的地方,我想去。」
「安安,我會帶你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
螢幕上的人風度翩翩,笑意盈盈,正與人分享著幸福。
可他越來越模糊,越來越模糊。
影帝……楚遇的夢想實現了。
可惜,陪著他實現夢想的人不是我。
而與他去任何地方的人也不會是我了。
11
我以為我能逃走的。
失敗了。
原來現在的網絡已經這般發達,不到一小時,就有人通過社交媒體將我的位置發給了楚遇。
隧道里,我聽到了急匆匆的腳步聲,跟隨楚遇一起來的還有一個年紀輕輕的小伙子。
「嫂子,遇哥可是出了名的尋人高手。這些年為了找你,他基本摸清了所有尋人的渠道,他的鼻子和眼睛可比警犬還靈呢。」
小伙子傻呵呵地笑我,還傻呵呵地叫我「嫂子」。
我負氣:「我都已經是死人了,還尋來做什麼ƭũ₂?」
「嫂子,遇哥他……」
楚遇用一個眼神制止小伙子繼續說下去,又趕緊脫了羽絨服外套將我緊緊包住,雙手捂住我凍僵的耳朵。
算了,我本也不想聽。
一些既定的事實罷了,能有什麼難言之隱呢?
12
楚遇帶我住進了一家酒店。
金碧輝煌的大堂里,水晶燈亮麗溫和的光芒將屋外的寒冷擋在了身後。
他戴著黑色的鴨舌帽,帽檐壓得很低,口罩將大半張臉遮得嚴嚴實實,卻熟練地拉著我辦理入住手續,進電梯,刷卡進入房間。
房間裡一片漆黑,只有窗戶處留著點微弱的光星子。
窗外寒風呼呼地咆哮,我不由得催促了一聲:「開個燈吧。」
他死死拽緊著我的手腕,只留給我一個高大挺闊的背影。
很快,那背影劇烈地抖動起來。
他,在哭。
我從未見楚遇哭過。
我們在一起的時候,他多數都是彎著笑眼,溫柔得不像話。
我就是被他的溫雅帥氣迷倒的。
我們相識於一場文藝演出。
他是影視學院的學長,大我兩屆。
大學四年,他就像一個太陽,讓我不停地追逐著。
準備表白的那天,我特意挑了一朵向日葵想送給他。
還沒開口,他就把花奪了過去,笑眯眯地拍著我的頭:
「安安小美女,我願意當你的男朋友。」
這樣絢爛的人,怎麼會哭呢?
我抖著手想拍拍他的肩,很想安慰他。
可手至半空,又縮了回來。
楚遇,已經是別人的太陽了。
「我想睡了,你回家吧。她,還在家等你呢。」
可楚遇突然轉身抓住了我的手腕,我用力抽回,卻像被鐵箍禁錮了一般。
「楚遇……」
我沒忍住脾氣:
「你趕緊走,我不用你管我。回家好好過你的快活日子。」
「我總會找到活路的,我還年輕,有手有腳,死不了。」
「我不需要你的憐憫和幫助,你知道嗎?」
是的,我見不得他那憐憫的眼神,仿佛我多麼可憐似的。
從小到大,我見多了這種眼神,我厭惡別人憐憫地看著我。
沒有父母怎麼了,孤兒又怎麼了?
我憑著自己的努力考上重點大學,憑著優異的成績拿獎學金,憑著精通三國語言、以面試筆試第一名的表現進入了全球前十的外企。
我不需要憐憫,更不需要楚遇的憐憫。
「我會努力地祝福你們,畢竟你和她曾是我最重要的人。往後,我們就斷了吧,都離我遠遠的,因為我沒法保證自己能一直這麼大度。」
我說了這樣多,以為他會懂。
可手上的力度依舊,沒有半絲放開的跡象。
「放開我吧,很疼。」
他終於鬆了力道,我聽到他在深深呼吸。
燈亮了。
我脫下身上厚重的衣服,隨意洗漱了下,躺進被窩,不再理會他。
其實,好餓。
哎,算了……
睡著了就不餓了。
13
「安安,你不想住在……家裡,那就住在酒店裡,好嗎?」
「如果你有想去的地方,我陪你去,好嗎?」
我頓了頓,答應了。
片刻後,燈滅了,關門的聲音響起。
我再無餘力,沉沉睡了過去。
我睡得很不踏實,夢裡總有人在喚我。
仿佛有一陣狂風,將我捲入半空,再將我拋至黑壓壓的烏雲里。
我猶如自由落體的球,墜啊墜啊,沒有盡頭……
半夜醒來,一身冷汗。
我下意識地往身邊摸索了兩下,才恍然清醒過來,楚遇再也不會睡在這個位置了。
我聽到了雨聲,淅淅瀝瀝。
窗戶上沾滿了無數晶瑩剔透的水珠,經昏暗的光折射出朦朧的灰景。
想起盛夏的某個雷雨夜。
楚遇的臉近在咫尺,淺淺的呼吸混進我的髮絲。
我借著忽閃忽閃的光默默數著他長長的睫毛,數著數著,就沒忍住親了他。
他的唇微涼。
我像一個小偷,偷偷親他,偷偷得意。
又一道光閃過時,我看見那俊臉上泛著漣漪,又很快將我攻陷。
柔情與繾綣,輕撫與呢喃。
可他卻在我七葷八素、最動情的時候戛然而止。
我雙頰滾燙,像藤條一樣纏著他,在他肩頭狠狠咬下一口。
楚遇疼得「嘶嘶嘶」地輕吟,卻依舊縱著我。
那時的我們,真好啊。
……
寂靜黑夜裡,肚子咕咕的聲音格外有穿透力。
凌晨五點,準備覓食。
剛開門,我被一個竄起來的人影嚇得尖叫。
「安安。」
我扶住門把,看清了那張遮得只剩眼睛的臉。
「楚遇,你坐在這裡幹什麼?」
他低頭不答,只問我想去哪裡。
「我餓了,想去買點吃的。」
心一軟,又問他:
「哪裡有好吃的包子啊?想吃。」
楚遇見我邀他,眼裡浮現些神采。
他帶我去了一家包子鋪。
時間很早,但排隊的人不少。
老闆似乎認識楚遇,見我們過去,立馬端著一籠包子過來,安排我們坐在人少的角落裡。
「楚先生,找到女友了,難怪要結婚了,恭喜恭喜啊。」
老闆上下打量了我一番:
「十五年都沒什麼變化,看來沒受過苦,真是老天有眼。」
我不由得笑笑,沒去爭辯。
言談間,我才知道包子店老闆的小兒子是楚遇幫忙找到的,丟的時候才三歲,找回來的時候已經七歲了。
「好人有好報,楚先生你也算圓滿了。」
臨走時,我看到老闆在門頭扯一幅海報,海報上是我的照片,或者說該是十五年前的照片。
「老闆人不錯。」
「嗯,我和他認識很多年了,我丟了你,他丟了兒子。」
楚遇苦笑一聲,轉而又舒眉感嘆:「現在都好了,都回來了。」
我大口啃著包子,把淚水也一併吞進肚裡。
楚遇,他的兒子回來了。
可你的「我」,已經丟了啊。
14
傍晚,楚遇來酒店,說要帶我去看李格的演唱會。
我同意了。
如果一件事必須要有始有終。
那我想用這場演唱會作為我和楚遇的終點。
演唱會現場,人山人海。
舞台上的燈光璀璨奪目,音樂聲震耳欲聾。
李格不再是風華正茂的痞帥模樣。
我喜歡平頭的李格穿著西裝唱搖滾,自帶有一種少年感,仿佛迷倒眾生。
可舞台上的歌者,過肩的長髮,聲音低沉,沉澱著歲月。
觀眾們簇擁著,揮舞著螢光棒,熱情高漲。
可竟找不到幾張年輕面孔,這讓我很是心慌。
最後,我提前逃出演唱會,才從那種窒息里解脫出來。
楚遇跟著我,臉色極為難看。
或許是我辜負了他一番盛情吧。
回去的路上,我不由得感嘆:「李格,感覺不一樣了。」
楚遇停下腳步,好久後才問:「哪裡不一樣?」
我認真地想了想:「不知道,反正不太喜歡了。」
「因為他不再年輕?」
「不全是,就是找不到那種想要的感覺了。」
15
楚遇跟程思雨的婚禮延期了。
對外公開的原因是楚遇的母親舊疾復發,不得不推遲婚禮。
知道這個消息時,我正在沈老師家蹭飯。
自演唱會後,楚遇來酒店看過我幾次。
每次都是坐一會兒就走。
可即便如此,酒店也總被狗仔蹲點,我連門都不敢出。
我讓他別再來,還再三保證自己絕對隨時報告行蹤後,他才勉強答應。
沈老師看到新聞,搖搖頭:「楚遇是真的兩難。捨不得你又不敢太靠近,可他也不能輕易辜負思雨。思雨陪伴他多年,尤其……哎,算了,舊事不提了。」
沈老師是我的大學輔導員,是除了楚遇和程思雨以外,我最親的人。
關於我的失蹤,我沒有過多解釋,畢竟這種神奇的際遇三言兩語也說不明白。
只是見我平安歸來,她特意帶我去佛寺里還了願。
從寺里出來,老師拉著我的手,說道:
「安安,我已經跟你師姐打好招呼了,你明天就能去上班。」
我喜極而泣,可又不太自信:「老師,我真的可以嗎?」
「你是我最優秀的學生,我對你有信心。只要基本功還在,語言學總是一通百通的。」
「師姐給你安排了單人宿舍,你正好也整理下心情。有些緣分,不能強求的。」
我知道沈老師在勸我放棄楚遇,她還特意讓師姐將我安排去了長三角的分公司。
「安安,有時候成全別人也是成全自己。楚遇是很好,可是錯過了就是錯過了。」
我垂著眼帘點頭:「我知道。」
「當年你追著他滿校園地跑,後來你倆戀愛,本也是幸福的一對,誰知……」
誰知,天不遂人願。
我向沈老師借了一筆錢,付清Ťùₑ了酒店房費,然後塞了一個紅包,想讓她轉交給楚遇。
「算是我的一份心意和祝福吧。雖然很難接受,但我會努力的。」
從商場出來,我拿出新買的手機,打算聯繫師姐,卻被人摁住手腕。
回頭是個上了年紀的老太太。
總覺得有些眼熟,可不太確定。
「安安,我是楚遇的媽媽。」
16
「阿、阿姨……」
我沒想過楚遇的媽媽會找上我,而且她的神色並不太好。
我們去了一家安靜的茶館,剛剛坐下,她就迫不及待地說起話來:
「安安,你能回來,我很高興。這些年,楚遇和思雨為了找你,吃了不少苦。」
楚遇和程思雨一起找我?
說起來,我跟楚遇媽媽算不得多親密,以前就見過一兩次。
所以即便我失蹤十五年,一朝見面,竟連半句多餘的寒暄都沒有。
不過想想,偌大個城市又有幾個人真正在意我回或不回呢?
我安靜地喝著茶,聽她說話。
「你剛失蹤的那幾個月,楚遇跟瘋了一樣不著家,天天在外面找你,只要有你的消息,他都毫不猶豫地跑過去。」
「一米八幾的大高個,愣是瘦到了九十幾斤。我看到他時,都差點認不出來。」
「後來,思雨就陪著他找,他們在短短几年間去過很多地方,包括一些東南亞國家。可人沒找到,反而落了一身病。尤其是思雨,落下了嚴重的風濕性關節炎,年紀不大,可那腿一到變天就痛得下不來床,比天氣預報還准……」
我手裡的茶杯「砰」地著地,碎得七零八落。
程思雨很愛美,是當年學校里出了名的長腿美人。即便是大冬天,她也喜歡小短裙配打底褲,從來不像我秋褲配棉褲,把自己裹成一個粽子。
那天我見她包裹嚴實,腿有點跛,還以為是袋子太沉一時不適應,想來是關節炎犯了吧。
頓時,我的心如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狠狠捏緊,再捏緊,直到呼吸難抑。
「後來,楚遇知道自己在大海撈針、徒勞無功,就開始改變策略,加入了很多尋人的民間組織。」
「他也開始拚命工作,戲接了一部又一部,每到一個地方,他就會去打聽,只要有點空檔就會爭分奪秒地去搜尋你的蹤跡。他拚命地賺錢,也拚命地花錢找你。他有很多相熟的私家偵探,國內國外地翻,可依舊沒能找到你……」
「陳安安,你失蹤的十五年,大家過得都不好,你知道嗎?」
「為何你一回來,就又要攪得天翻地覆、雞飛狗跳?」
17
我垂著眉眼,徹底沒了說話的底氣。
不承想,於我不痛不癢的那點時間,已然成了別人心裡揮之不去的痛楚。
楚遇、程思雨、楚遇媽媽或者還有更多人,皆因我日夜不寧。
「阿姨,我和楚遇的緣分已盡,我是衷心祝福他和思雨的。這點你放心。」
我想,這是我唯一能做的了。
楚遇媽媽對我向來不是很滿意,覺得我無父無母缺教養。
好在我一直很努力很努力,為自己爭得了一些上進的好名聲,後來又進入名企,她看我的眼神中才ţû⁸多了幾分讚許。
而今,這幾分讚許已然消失殆盡。
「安安,我替他倆謝謝你的成全。楚遇是個死心眼的孩子,在你的事情上,他一向都是一根筋,從來沒有理智可言。」
「之前,我趁他不在家,把你的東西都清走。為這事,他好幾年都沒跟我說過話。」
「安安,我知道自己有些過分,但請你體諒我為人母親的心情。」
我能理解的。
愛子之心,非人母不可體會。
十五年時間,生不見人,死不見屍,不死也難活。
將心比心,指不定我也會這麼做吧。
「直到楚遇父親突發疾病過世,他才安生下來。過去的那些年,他甚至連父親有病都不知情。」
「他終於不再執著地找你。可沒了找你的鬥志,他又大病一場,是思雨衣不解帶地照顧了一個月,他才勉強能下床。」
「如今,他總算看到了思雨的好,決心好好過日子,眼瞅著要結婚,你又回來了……我家楚遇的命啊,當真是苦……」
話說到這裡,她已泣不成聲。
在我眼裡,楚遇媽媽是個不折不扣的女強人。
做事雷厲風行,從不拖泥帶水。
曾經的她,當得起「英姿颯爽」四個字。
可如今,她佝僂著背,發間已難尋一絲黑色,額間爬滿深深淺淺的皺紋,眼角眉梢是藏不住的悲傷……
她已然沒有一點「意氣風發」的影子。
「阿姨,謝謝你告訴我這些。我已經找好工作,今天就離開 B 市,以後也不會再回來了。」
「可你一回來,楚遇就心不在焉的,婚禮也不得不延期。」
「阿姨,你希望我怎麼做?」
「你能不能讓楚遇徹底死心?」
「好。」
只是,她應該沒有想過,我也是有感情的人啊。
我最愛的人,一夜間就要跟別人恩愛白頭。
我甚至沒有半點緩衝。
離開,已是我能做的最大割捨,即使痛不欲生。
為何一定要我親自擦掉楚遇對我殘留的最後一點點念想呢?
真的,一點點都不能有了嗎?
18
楚遇來得很快。
為了避免麻煩,我選了一家小巷裡的麵館。
我將紅包遞給他:「恭喜!以後好好過日子,好好待思雨。」
「你要走?」
我點點頭。
不枉我愛了楚遇這麼多年,他果真是最了解我的人。只一個眼神,他就知道我的想法。
「以後也不會再回來了?」
我再次點頭:
「我想去過新的生活,就像你和思雨一樣。人總要往前看的,不是嗎?」
「能不能就待在 B 市?」
楚遇沉著眼睛看我,像要看穿了我。
我笑著搖頭:「你今時不同往日,事業和名聲都來之不易,不要因為我受到影響。」
楚遇不甘,還想勸我,被我打斷:
「我的夢想大概永遠不會實現了,所以更希望你能好好珍惜你的一切。」
「楚遇,你走的路要麼光芒萬丈,要麼深淵萬丈。我不希望自己毀了你。如果這樣,我寧願永遠消失……」
「安安……」楚遇緊張地用手捂著我的嘴,「別說了。」
我撇過臉,望著窗外,長長嘆氣:「楚遇,世界這麼大,我想去看看。成全我,好嗎?」
我想他應該能感受到我的倔強吧。
他是懂我的,如果我做好了決定,就意味著所有答案都是否。
「安安,到了新的地方,能告訴我地址嗎?」
「不能。」沒必要了。
楚遇走了。
他是聰明的,知道怎麼給自己和別人留體面。
我知道他不會跟我鬧僵的,更不會刻意逼我。
所以,我才會這麼愛他,愛到不得不離開他。
這樣好的男人,我終究只能記住他的背影了。
19
N 市是個美麗的城市,我很喜歡。
每個晴朗的早上,我都會倚在陽台上呼吸新鮮的空氣,看著紅日跳出雲海。
十五年,很多東西日新月異,但只要我用心學習,上手也很快。
新的城市,新的工作。
新的朋友,新的人生。
我開始強迫自己不再去想過往了。
畢竟,往日不可追。
新來的一個實習生天天纏著我,就像我當年纏著楚遇一樣。
我把所有的熱情都給了工作,無暇顧及其他。
這座城市真的很適合年輕人。
我披著年輕的皮慢慢步入它的深處。
熱鬧的街市,歡樂的酒吧。
我學著唱酒吧里的流行歌曲,也學著喝那些各種水果味的酸澀液體。
好像這樣,我就能真正融進這個城市的血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