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敲響辦公室的門捧著一摞作業本跌跌撞撞地放到數學老師桌上。
江余緊隨其後,手裡拿著張卷。
我清點著作業的數量,注意力卻一直在他那邊。
「老師,你給我的卷我做完了。」
數學老師推了推眼鏡,對照著答案批閱著江余的卷子。我悄咪咪踮起腳將腦袋湊過去,被江余睨了一眼伸出只手推了回來。
小氣鬼,不給看就算了。
「誒,夏彌啊,你也過來一塊聽。」
我笑彎了眼得意地瞥了江餘一眼,不客氣地把他往一旁擠了擠。
他迫不得已給我騰出來一塊空地,壓低了聲音在我耳邊吐槽:
「裝模作樣。」
我毫不客氣地小聲回懟:
我:「小肚雞腸。」
江余:「不勞而獲。」
我:「就你能聽。」
江余:「這都不是個成語。」
「你倆嘀咕啥呢,還聽不聽了?」
我正了正神色,和江余站得規矩了些乖乖地專心聽老師講題。
「老師,你手裡還有什麼好題嗎可不可以給我點啊。」
「老師我也要。」
好傢夥,捲起來了是吧。
數學老師笑彎了眼,依次給我和江余各發了份卷子,叮囑我們這是最新的預測卷讓我們用心琢磨。
人都走後,他老人家感慨地摸了摸快禿了的頭頂,嘚瑟地環視一圈周圍看他的老師們:
「看看,還得是我數學才能激起學生們學習的興趣。」
教導主任笑著規整了一下桌面的文件:
「這背影,還挺般配的。」
「嘖,你個教導主任不抓早戀就算了,怎麼還帶頭嗑呢。」
6
萬眾矚目的期中考終於放榜了。
所有人的目光第一次不是先找自己的名字,而是聚焦在前兩名的位置上。
前面的人有些多,我擠不過去只能伸手將早早去前線刺探消息的閨蜜拽了出來。
「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先聽哪個?」
「壞消息吧。」
「你沒考過江余。」
「好消息呢。」
「你進步了,分差縮小了。」
我嘆了口氣自己擠過去看榜,666這分數,真夠吉利的。
但和江余的683,還有差距。
心底有些小小的失落,但也算不上太意外。
身後忽然一陣騷動,我僵了一瞬扭過頭去。
果然,江余站在不遠處插兜倚著柱子,毫不避諱地直直迎上我的視線,眼底是絕對的自信還帶著些挑釁的意味。
「活久見,江余竟然出來看榜了?」
「是為了和周夏彌那個賭約吧,救命,我何德何能可以現場觀看神仙打架。」
被這麼多人盯著一時間有些不自在,我低頭溜進角落只想快速逃離現場。
領子忽地被人從後面揪住,我認命似的被江余拎小雞崽一樣抓了回來,他抬手一扔,我懷裡多了個沉甸甸的書包讓我一個趔趄差點沒站穩。
「願賭服輸啊。」
他心情好像不錯,哼著小曲走在我前面,我一路腹誹著給他拎著包趨步趕上他的步伐。
江余忽地停住了腳步,我剎車沒剎住撞上了他的後背,惱火地捂著隱隱作痛的額頭。
「別罵了,心裡也不行。」
淦!
7
我又多了個外號,叫「江余的小尾巴」。
日常軌跡:給江余帶飯,寫一道題;幫江余接水,做一套卷;替江余傳話,聽一節課。
第四節課下課,江余又像個大爺一樣靠在我班門口,引來了不少同學的關注和起鬨。我抬眼看了看錶,嘆了口氣硬著頭皮過去。
「我想喝巧克力牛奶,一會兒幫我去小賣鋪買袋。」
「知道了,我生活不能自理的江少爺。」
從小賣鋪回來,捏著牛奶袋的一角在一班門口探頭探腦。江余趴在桌子上午休,腦袋埋進桌上堆著的卷子和練習冊里只能看見他後腦勺毛絨絨的頭髮。
我躡手躡腳地走進去將牛奶放在他筆袋旁,俯下身子盯著他頭頂愣了半晌。他數學這麼好,怎麼都不禿頭的,看著比我發量還茂盛。
撇撇嘴正準備跑路,江余忽地伸出只手攥住我的手腕。
「想幹嘛?」
莫名有種被抓包的窘迫感,我緊張得說話都有點結巴。
我,睜眼說瞎話:「你禿了。」
江余,臉色一變:「胡說八道。」
我,嘴硬:「真的。」
江余半信半疑地摸了幾下自己的頭頂,收拾著桌上的卷子嘴裡小聲地嘟囔:
「都怪李老頭留那麼多作業,想熬死誰?」
我憋著笑卻被他桌上的卷吸引了注意力,興奮地湊近拍拍江余的肩膀:
「這套卷我找了好久都沒找到資源,你可以啊。」
他得意地挑挑眉,大方地將卷往我這邊挪了挪,又覺得不夠似的?了?同桌的胳膊:
「哥們起來,讓她坐。」
同桌:??
你倆多冒昧啊。
江余將巧克力牛奶塞到同桌手裡,我也毫不客氣地霸占了他的座位,埋頭和江余研究起來。
「你覺得今年會考這種題型嗎?」
「會吧,碳循環不是近年的熱點嗎,我估計會跟經濟高質量發展一起出題。」
「唉,誰說咱文科生學的都是不用動腦子的,難死了好嗎?」
嘀嘀咕咕聲中,細碎的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在桌面上投下影綽的光斑,江余忽地喊了聲我的名字:
「周夏彌。
「明天的籃球賽,記得來給我捧場。」
8
我趕到時,籃球賽正在如火如荼地進行著。
手裡攥著瓶冰鎮過的運動飲料,坐在觀眾席上安分地待著聚精會神地觀看著比賽。
楚瀟瀟帶頭的啦啦隊在場外賣力地搞著氣氛,那洪亮的嗓門,撲面而來的青春氣息,給我也整得熱血沸騰的,要不是實在沒運動細胞我高低上去湊個熱鬧。
看到我時,她臉色變得有些僵,身旁的小姐妹很有眼色地開始陰陽怪氣:
「這不是江余的小尾巴嗎,又來跟在他屁股後面當小舔狗了啊。」
我聳聳肩沒理會,舔狗倒算不上,但他現在確實是我名義上的東家。
而且楚瀟瀟確實是被莫名其妙牽扯進來的,看我不順眼也正常。
江余穿著白色的背心,胳膊隱隱透出青筋,髮絲在陽光的作用像鍍了層溫柔的金邊。接過隊友傳來的球繞過幾個來阻撓的對手,靈活地起跳,一個漂亮的扣籃,得分!
突然就有些晃神,他這般張揚肆意在花樣年華意氣風發,才該是青春最好的模樣吧。
周圍此起彼伏的尖叫幾乎要將我的耳膜震破,我匿在人群中跟著老實地鼓掌。
江余隨意揩去額頭上的汗珠,向觀眾席瞥了一眼,像在尋找些什麼。
「瀟瀟,他是在看你吧!」
「天啊好甜啊嗷嗷嗷!!」
楚瀟瀟害羞地推搡了幾下一旁起鬨的小姐妹,喊加油的聲音更大了些。
我們班班長也不甘示弱地張羅著大家給我們主力隊員吶喊助威,我就跟著嚎了兩嗓子:
「6號加油!」
江余蹙了蹙眉頭,傳球的動作一頓但又很快恢復了正常。
中場休息,江余接過隊員遞來的毛巾隨意地揩去額頭上沁出的汗珠往場外走。
楚瀟瀟拿著巧克力牛奶笑盈盈地迎過去:
「江余,我聽說你想喝巧克力牛奶,特意給你帶了。」
「不用了,剛運動完喝這個齁得慌。」
我還在愣神的工夫,他就繞過楚瀟瀟徑直朝我走過來:
「我是9號。」
……啥?
看著我不明所以的眼神,他有些生氣地頂了頂腮,但還是耐著性子揪著自己的背心往我眼前遞。
「我是9號,不是6號。」
我知道啊,6號是我自己班的,我不給自己班的加油難道還給別的班的加油啊。
他不會以為我看反了吧?
江余自然地從我手中拿過飲料,邊擰開瓶蓋仰頭猛灌了幾口,邊往場上走不忘回頭百般叮囑:
「9號,9號!」
於是乎,我頂著壓力在周圍同學的灼灼眼神里硬著頭皮給江余加油,越喊越小聲,越喊越沒底氣,他聽得倒是挺開心的,嘴角快咧到天上去了。
親愛的同學們,別瞅我了,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啊!
9
第十三封,這是我收到的第十三封情書了。
當然不是寫給我的,都是讓我幫忙給江余的。我攥著手裡包裝得精緻可愛的信封看著女孩羞澀跑開的背影,默默嘆了口氣。該不該告訴她們江余不喜歡收到這些,好多都是我幫他處理的。
我拿著一沓各有特色的情書在走廊拐角堵住了江余,不容分說地塞到他手裡:
「都是人家的心意,你好歹看一看嘛。」
他盯著我手裡滿滿當當的物事,突然抬頭瞧了我一眼:
「你想讓我看嗎?」
「啊?這是你的事,你自己決定。」
「你不生氣嗎?」
……我……該生氣嘛?
江余擰緊手中的水杯蓋,擦著肩從我身邊過去:
「我又不喜歡她們,看這些做什麼,與其留了念想倒不如拒絕得乾脆點。」
總感覺他不太高興。
10
江余和我冷戰了,準確來說,是他單方面冷戰。
關鍵是我不知道原因是什麼,總感覺他最近脾氣陰晴不定的,這人真的彆扭得很。
走廊上碰見,我習慣性地迎上去問他需不需要我幫忙接水,他就像沒看見我一樣刻意地轉過頭去。
算一算我們的賭約也快到一個月了,難道他想從此和我劃清界限?可我還沒偷師夠呢,免費的一對一輔導誰不饞啊。
我鬱悶地趴在桌子上,閨蜜小心戳了戳我的肩膀:
「你倆吵架了?」
我搖搖頭,有些心煩意亂地轉了轉筆。嘶,江余是不是喜歡做這個動作來著。
「有什麼事說開不就好了,你主動去問問嘛。」
對啊,我長嘴了啊,我拿著從小賣鋪買的AD鈣奶去一班打算問問他怎麼回事。
江余埋頭寫著作業,我厚著臉皮強行湊到他跟前有一搭沒一搭地找著話題。
「哇,這道題好難的我想了十分鐘都沒有思路。」
他沒反應,我又不死心地將AD鈣奶推到他的面前:
「給你的,感動不?」
還沒反應,我乾脆一把將他的作業抽走,他總算肯抬起頭與我對視。
「你怎麼了?」
江余從我手裡拿回作業本,一隻手攥著筆心不在焉地在草稿紙上畫著。
「周夏彌,你對我好奇嗎?」
我小雞啄米似的拚命點頭。
「好奇什麼?」
「你到底是怎麼學習這麼好的!同學,請說出你的秘訣。」
「……你就這麼想考第一?」
「那當然。」
他煩躁地將作業本一把合上,從桌洞裡掏出幾本筆記。
我有些不知所措地捧著他扔給我的筆記,愣在原地。
楚瀟瀟突然將江余叫了出去:
「江余,我找你有事。」
他起身從我身邊經過,跟著楚瀟瀟離開了班級。
11
江余和楚瀟瀟最近走得挺近的,年級里也漸漸出現了一些風言風語。
有人說那天楚瀟瀟把江余叫出去就是跟他表白了,江余答應了。
又聽見後桌在小聲地議論江余和楚瀟瀟的八卦,我心煩意亂地捂住耳朵試圖讓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英語單詞上。
實在是背不進去,我借著去上衛生間的工夫出去透透氣,出門就看見楚瀟瀟拿著練習冊貼在江余身邊問東問西,我深吸一口氣裝作沒看見一樣強自鎮定地路過他們,江余好像在看我。
「周夏彌。」
他在喊我的名字,我沒理會加快了步伐小跑著消失在拐角。
12
我不對勁,江余也不對勁。
我們班和一班是一節體育課,慢跑兩圈後就開始自由活動。我拿著卷子默默到操場角落,下午兩點左右的太陽最是毒辣,沒一會兒就刺得我眯眯著眼欲哭無淚。
這還怎麼寫,我焦急地尋找著操場上的陰涼地最終認命似的撂下了筆。
腦袋瓜突然就涼快了起來,我盯著地上多出來的那個影子愣了半晌。江余高高的背影佇在我前面,手裡翻著本單詞小冊子。
「背單詞而已,寫你的卷。」
我撇撇嘴並沒有回應他,誰讓他前兩天還對我愛搭不理的。
隨口提了一下最近突然想喝葡萄汁,隔天桌上就放了一瓶,不用猜都知道是誰送的。
還非要在紙條上寫上一句買一送一順道給我的,全世界最硬的就是江余的嘴。
閨蜜看著我桌上的葡萄汁直接傻眼,狗腿地抱住我的胳膊:
「姐,出本書唄,我跪著學。」
我扳過她貼過來的腦袋一本正經地翻著政治書:
「再瞎說把你頭擰下來做凳子。」
照例去辦公室拿今晚的作業,門口正遇見江余,我裝作沒看見他先一步推開門進去。
清點著作業的數量按老師的要求分成幾份,江余蹭著步子主動挪到我身邊幫我,我抿著嘴一言不發默默繼續著手裡的活。
數學老師的目光在我們倆身上來回遊移,微微往後仰了仰身子戰術喝水。
我利落地整理好作業,拍掉江余伸過來的爪子,轉頭就離開了辦公室。
江余有點尷尬地僵在原地,躲避了數學老師探究的眼神。
「怎麼,惹人家生氣了?」
江余搖了搖頭,想了想又點了點頭。
「夏彌啊,幫我把這摞練習冊也抱回班吧。」
我只能折返回來,江余自覺地幫我分擔了一半,兩人彆扭著往回走。
突然一個微微的踉蹌,低頭一看,右腳的鞋帶鬆開了。
還沒等我彎下身子,江余把手中的練習冊摞到我那沓上,自顧自地蹲下去在我晃動的瞳孔中慢慢地將鞋帶系成一個漂亮的蝴蝶結。
正在繫鞋帶的手和記憶里他寫題轉筆的手分分合合重疊在一起。
指尖不小心觸碰到敏感的腳踝,我耳尖猝然攀升上羞赧的粉紅,捧著練習冊逃似的飛快離開現場。
13
晚上在特優班自習,江余拎著書包直接坐在了我的旁邊。我已經三天沒跟他說過話了。
八省聯考的卷髮下來了,我蹙眉研究著一直讓我頭疼的導數題,無意識地咬著筆蓋糾結得不行。
短短的幾個題干幾乎要燒焦我的CPU,我頭疼地在草稿紙上胡亂劃拉了幾筆,餘光瞥了眼做得正起勁的江余。
掙扎了一番,我還是轉身去問了身後同樣數學優秀的班長。
班長人很好,還有點小帥,很有耐心地給我講解著思路和解題方法。
認真地聽著題懵懵懂懂地點點頭,手中的卷子忽地被人抽走。
我惱火地轉過頭去,江余冷著張臉拔開筆蓋在卷上簡單地寫了幾個公式:
「問我。」
我不情不願地小聲嘟囔:
「班長數學也很好。」
「他年級第一我年級第一?」
一時被噎住想不出什麼反駁的話,我熄了火乖乖坐得板正了些聽他講題。
江余講題有他獨特的一套方式,每次都能讓我恍然大悟記憶深刻,我從頭到尾捋了一遍步驟,在錯題本上工整地寫下正確的答案。
感受到身邊人一直沒有離開的眼神,我不自在地轉過頭去和他對視。
「教導主任找我幫忙給楚瀟瀟輔導功課,她爸親自來學校商量的。
「我拒絕了,我說我有要輔導的人,沒有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