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為何,他陷進了一個夢。
在這個夢裡,十五年前,謝懷寂帶著裴鸞逃了,先皇和蕭遲先後病逝。
他走上首輔之位,將裴鸞的孩子從奸佞手裡解救出來,匡扶社稷,看顧江山。
周汝臣也是才知道,原來當年謝懷寂沒走的話,自己的一生會是這樣的。
他決定去看看裴鸞。
看她過得是否幸福。
裴鸞推開門,神色一怔。
周汝臣知道,她早忘記自己了。
周汝臣不傷心,他溫和地提醒她,自己是周汝臣,並且告訴她皇帝是個很好的孩子。
裴鸞鄭重其事地向他施禮。
周汝臣問她過得好不好,夫君性子如何,如有難處,儘管開口。
其實謝懷寂的性子,周汝臣是知道的。
人是好人,就是性子傲,又決絕。
裴鸞聽他問謝懷寂,唇角微彎。
「他特別好,長得好看,人也能幹,脾氣也好。」
周汝臣笑了。
裴鸞沒話找話,她問他,成親了沒有。
周汝臣點了點頭,他想的是那位已經是太后的阿鸞。
「我也成親了。」
裴鸞感慨:「能嫁給你的姑娘,應當是很幸福的。」
周汝臣想了想:「是我高攀了她。」
裴鸞以為是客套話,但周汝臣還在說。
「她生得好,品性也好,處事冷靜,心思縝密,家中人事複雜,她也管得井井有條。只是我出人頭地,來得太慢,讓她吃了好多年的苦。」
周汝臣目光出神,像是在自言自語。
裴鸞被他說得怔住了,他可是歷朝歷代最年輕的首輔了。
裴鸞抬起手來。
「周汝臣,你哭了。」
裴鸞盯著周汝臣,首輔大人夢見誰了,居然哭了。
周汝臣醒了。
他知道,剛剛那是謝懷寂的夢。
雖不知謝懷寂怎麼做到的,但大約是因為他給的簪子,所以把他也拖進夢裡了。
周汝臣抱了抱裴鸞,就起來穿衣上朝了。
裴鸞側過身看他。
他身上的東西配飾,幾乎都是自己送的。
「周汝臣,我送你的簪子呢?」
周汝臣手上一停:「我送人了。」
裴鸞神情一怔,以為他丟了,沒想到是送人了。
她轉手拂了帘子,周汝臣又立刻撩起來。
「阿鸞,別生氣,我是送給謝懷寂了。」
裴鸞能猜到是謝懷寂索要的。
「我送你的東西,以後不許送給別人。」
周汝臣說好。
他也不捨得給。
只是看謝懷寂也挺可憐的。
裴鸞說完就起來了,從妝匣里找出個白玉竹節簪,又送給了他。
周汝臣趁著裴鸞給他簪發,偷偷親了她的臉頰。
裴鸞一時鬆了手,又得重新挽發了。
她按著周汝臣坐下,和他說起事情。
「霜霜的玉牒,還有要改的。」
周汝臣已經知道了。
他在夢裡,見到謝霜時,就明白為何非得是自己認下陳霜了。
就因為陳霜名義上是蕭遲的血脈,所以裴鸞要他男扮女裝,以免蕭遲以為自己還有兒子,就不肯輕輕放手了。
周汝臣牽緊裴鸞的手:「你放心吧,交給我就好。」
裴鸞替他簪好了發。
周汝臣回了府,把諸多事宜落定,才和陳霜說,要送他出去讀書。
避上七八年的時間,等到皇帝穩重了,蕭遲也不太會有別的想法了。
如今的周霜徊,卸下釵環衣裙,換上月白錦袍,已經有三分像謝懷寂了。
恐怕蕭遲發現真相的那天,又是一場坎坷風波了。
城外送別周霜徊後,周汝臣還未走進城門,便見到了自己派去跟蹤謝懷寂的人。
那人攤開手來。
是那枚青玉簪子,被血泡得發紅。
謝懷寂死了。
來人說,他自絕於佛堂,手裡握著這簪子。
周汝臣想到了那個夢。
原來那是謝懷寂用生命,為自己和裴鸞造的美夢。
周汝臣閉了閉眼,沉痛半晌,讓人將謝懷寂和簪子合葬了。
他從不瞞裴鸞任何事。
這次他拿不准了。
周汝臣匆匆進了宮,裴鸞正坐在迴廊上,傾著身子看魚。
周汝臣從身後抱住她,裴鸞嚇了一跳。
周汝臣將頭埋在裴鸞的肩膀,聲音悶得厲害。
「阿鸞,若你這一生,能按照你的心意做夢,你想做個如何的美夢?」
若是她想要的,也是謝懷寂的夢。
他就會告訴她,謝懷寂的死訊。
至少讓她知道,謝懷寂沒有怨恨她,甚至沉淪於虛幻去愛她。
裴鸞想了又想,若是能造夢的話,她這一生如此艱難,該如何改變呢?
裴鸞一直想,思緒越飄越遠。
「那我想要不進宮,就在家玩幾年,然後等你成了首輔,我就是首輔夫人。」
自小青梅竹馬的周汝臣,一朝成為位高權重的首輔,然後上門向她提親..
裴鸞只是想著,就掩不住唇側的笑意。
周汝臣聽著裴鸞的話,心裡平靜了下來。
那也是他的夢。
他和裴鸞才是做著同個夢的人。
那只是謝懷寂的夢。
裴鸞不知道他在想什麼,他也不接自己的話。
她往後側過臉,去問周汝臣:
「首輔大人,真打算一輩子不成親了嗎?」
周汝臣看向裴鸞,將她擁得更緊,沉聲說道:「我已有妻。」
我已有妻,宜室宜家。
他不打算告訴裴鸞,謝懷寂已經死了。
裴鸞聽著他的話,心裡五味雜陳。
她甚至無法怨怪這波折的命運。
因為一開始給她的,就已經是世間最好的了。
本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