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咬唇:「這麼說,你也夢到了?」
他點了點頭:「從六個月前起,我突然開始頻繁夢到你。夢裡我們關係很親密,你很黏我,走路的時候要挽著我的胳膊,吃水果要和我一人一口分著吃,躺著的時候要把臉埋進我懷裡,連上廁所的時候都要在旁邊一臉期待地看著。」
隨著他的描述,我的頭越來越低。
我覺得我的臉都要丟盡了。
談逸停頓了一下,嘴角泛起笑意:「起初我覺得很奇怪,也很困擾,甚至去找過心理醫生諮詢自己是不是患上某種精神疾病,否則怎麼會一天到晚意淫自己的女同事。後來我漸漸適應了,甚至開始期待夜晚的來臨,那段時間,我每天回家都很早,還被同事取笑了。」
他接著說:「慢慢地,我發現夢境的影響力越來越強,我在夢裡受到的傷,第二天相同的部位也會出現同樣的傷口。我開始重視起這件事,也觀察著現實里的你,想知道你是不是也和我做著同樣的夢。」
我想起他生病感冒那天紅腫的嘴唇,原來真的是我傳染的……
愧疚的同時又有點嗔怪,知道會傳染他怎麼不推開我……
「既然你都有所懷疑了,怎麼不告訴我?」
「我也不能確定。如果隨便說出夢裡的事,大概會被人當作神經病關起來。」他似乎很無奈,「而且現實里的你似乎很怕我,每次沒說上幾句話就要跑開,寧願喝男同事遞的白開水也不願意碰我給的普洱茶。我都懷疑是不是我平常安排的工作太多讓你討厭我。」
談逸嘆了口氣:「我都不敢多看你,你每次都會露出又驚又怕的眼神,讓我覺得自己在性騷擾。」
我開始思考自己平常在他面前真的是這樣嗎?
原來閨蜜每次都恨鐵不成鋼地罵我慫,是真的……
談逸問我:「為什麼最近我們的夢忽然沒有了?你這幾天都在做什麼?忙著和男人相親?」
「我不想再繼續下去,就去找表姐讓她給我做了催眠,解除了夢境。」
談逸定定地凝視我半晌,才緩聲說:「不想再繼續下去?」
我望著他,聽見自己「嗯」了一聲。
談逸的下頜線變得有些冷,他生硬地道:「你表姐叫什麼名字?」
「……劉莉莉。」
談逸挑了挑唇:「又是她。」
又?
他起身,拿上外套往外走。
「你去哪?」
談逸頓住步子:「你的假也該收了,去跟叔叔阿姨打聲招呼,我們回上海。」
我還是一臉懵:「這麼急嗎?」
談逸鬆了松袖扣:「你不回去也可以。我去找劉莉莉,讓她把我們的夢連接回來。」
「……」
兜兜轉轉,我還是繼續了我的外鄉打工生涯。
談逸載著我直奔表姐那兒。
推開心理諮詢室的大門,表姐一見著我倆,立刻抄起嗑了一半的瓜子準備跑路。
談逸錯身攔在她面前,表情陰森:「劉醫師?你是不是該給我一個解釋?」
表姐笑呵呵:「小談這是又有心事啊。年輕人不要這麼記仇嘛。」
直到三個人坐下來,表姐才開始解釋:「催眠是一門玄學,它能激活我們大腦的未知潛能。我只是在你們的潛意識裡種下了一枚心錨,至於有什麼發展得出什麼結果,就要靠你們的心去推動了……」
談逸冷漠地說:「既然是要靠我們自己去推動,你為什麼又要橫插一腳,擅自掐斷孟夕和我之間的聯繫?」
表姐訕訕道:「你的意思是?」
「連回來。」
「那是不是得問問夕夕願不願意……」
談逸看向我。
我沉吟片刻,輕輕搖頭:「我不願意。」
談逸的唇線緊繃。
8
「為什麼?」他問。
我低下頭,不說話。
虛假和現實,終歸是不同的。
……
自那天之後,談逸對我的態度產生了肉眼可見的變化。
他開始給我買早餐了。
還提前將車開到小區外面等我,說我以後搭他的車上班,可以睡晚一點再起。
後面那個提議著實很有誘惑力,但我還是很有骨氣地拒絕了。
年輕人,就應該在地鐵里擠破頭。
於是後來,他就把早餐放在了我的工位上。
這下全部門都知道我驚人的飯量了。
早上開例會的時候,他還給我發消息,問我昨晚睡得好不好?他很不好。
我一下子就聽懂他的意有所指,抬頭望過去,恰好他也拿著手機朝我看過來。
那個眼神很難描述。
就是很勾人的,帶著一點示弱和討好的意味。
我心口結結實實地酥軟了一把,連忙側過頭躲開他。
敢在會議上明目張胆玩手機的,也只有他了。
中午,老家的那個男人給我打電話,問我在大城市過得辛不辛苦,上海月薪一萬的工資未必有家裡五千塊生活質量高之類的,談逸就在一旁沉著臉。
掛斷後,語氣不是特別好地說:「真有出息。」
他不是一個言語刻薄的人。
所以我還蠻驚訝的。
傍晚談逸因為審批材料耽擱了,讓我等他十分鐘一起下班。
出辦公室的時候見到我,他明顯鬆了口氣。
車上,他握著方向盤問我:「餓了沒有?想吃什麼?」
我搖搖頭。
他帶我去超市,隨意挑選了一些食材。
都是我愛吃的。
在夢裡相處的那半年,讓他很了解我的口味和喜好。
我不知道心裡是個什麼滋味。
開心之餘,又有點酸澀。
車子停進地下車庫,談逸打開後備廂,遞給我一個小袋子,自己拎最重的:「幫我分擔點。」
我知道他不是拿不動,是想讓我跟他回家。
到了門口,我有點躊躇。
這是我第一次來他家。
談逸在玄關換鞋,回頭看了我一眼:「把門關上,不然貓會跑出去。」
我只能走了進去。
一進門,談逸的金漸層邁著優雅的貓步徑直朝我走過來,親昵地拿頭蹭了蹭我的小腿。
我愣住了。
談逸笑了笑:「看來它也很想你。」
它也進入了我的夢境嗎?所以才對我……這麼親近。
我恍惚地蹲下身,摸了摸它的頭。
金漸層翹起尾巴,舒服地打著呼嚕,還在原地打了個滾讓我摸它鬆軟的肚皮。
談逸嘖了一聲:「這諂媚的樣子,我媽都沒見過。」
「那艾琳呢?」我說,「它平常那麼凶,不熟悉的人根本摸不到它,為什麼卻肯跟艾琳拍照?」
談逸的表情微微一滯。
我抬頭看著他:「是不是說明艾琳也經常進出你家?」
「什麼時候的照片?」
我翻出艾琳的朋友圈給他看。
談逸的眉頭漸漸攏起。
半晌,他說:「這不是在我家拍的,是在寵物醫院。」
他把照片放大給我看背景,角落的確有一排貨架,上面放著琳琅滿目的寵物食物和用品。
「當時它生病,不吃不喝外加頻繁嘔吐,我把它送去了附近的寵物醫院輸液,在那裡觀察了兩天。可能就是那時候拍的照片。」
我想起那段時間在夢裡,談逸的確跟我提過他的貓好像誤食了什麼東西。
「至於小咪為什麼不掙扎,可能是陌生的環境下過於緊張,不敢動彈。」談逸掏出手機看了看,遞給我,「這條朋友圈我這邊沒有顯示。」
我猜到了。
艾琳應該是僅我可見了。
所以聚餐那會兒我看見艾琳用談逸的外套蓋腿,也可能是她玩的把戲。
畢竟談逸那時候好像出去接電話了,等他回來艾琳就把外套還給了他。
我一時間有點無語。
我是真沒想到,現實里我跟談逸都那麼疏遠了,艾琳還能把我當成情敵,特意耍些小心機給我看。
最無語的是我還沒有一點懷疑地上當了。
談逸有點無奈:「你就是因為這個才跟我賭氣?」
我點點頭。
他望著我沒說話,我隱隱約約感受到了他的委屈。
我想了想,退出朋友圈找到我和他的聊天介面,想給他發個「不氣不氣我們和好吧」安慰一下。
現實里我說不出來。
點進去卻注意到他給我設置的聊天背景,一隻柴犬齜牙咧嘴地大喊著「快理我啊」。
談逸也發現了,尷尬地把手機奪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