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夢如初番外:溫肅

2025-01-10     游啊游     反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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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善,大善,哈哈......「

陛下起身,拍著我的肩膀,開懷大笑。

待到了家,待看見躺在床上的寶銀,我還不曾清醒,似墜進了一場不知真假的幻夢中。

阿爹阿娘同慧娘守在她身旁,御醫又診了一遍,衝著我點點頭。

寶銀就躺在床上,她甚少有掉淚的時候,只那日她卻掉淚了。

夜裡她靠在我懷裡,百日那山呼海嘯的情緒已平靜了,我卻只會對著她傻笑。

」今日怎就哭了?「

」替你哭的呀!你雖嘴上不說,心中不知多傷感愧疚,定然覺得欠我良多,我心疼你。如今我們終於要有孩兒了,你便不用在偷偷傷懷了呀!「

她仰頭看著我,眼裡事認認真真的明明白白的心疼。

她哭原是心疼我啊!

這便是我的寶銀。

朝中安穩,無甚大事陛下便免了我上朝。

我不知旁的孕婦如何,只我家的寶銀,平日如何,懷孕時亦是如何。

她吐得厲害,只她自生下似不知嬌氣二字未何物,吐完了她便吃,吃完了有吐。

那腳腫的蘿蔔般,每每給她洗腳按摩,我心疼的不知如何是好。

只她沒心沒肺的道,誰家的婦人有了身孕都是這般的。

只一次,洛陽獻了櫻桃,陛下賞了半框,因遠不到櫻桃成熟的季節,便格外珍貴。

我帶回家中,原是要叫她瞧瞧吃了的。

她哪裡肯,叫了人來,將那櫻桃分了,余了的才自己吃了,我看她模樣,不知有多喜歡吃。

便去尋寶珠,拾安也得了半框。

不想走到半路上碰見了寶珠,她帶著人,抱的就是那半框紅艷艷的櫻桃。

長兄看,一枚都不曾吃,我要全拿去給阿姐的,阿姐有了身孕,如今果子都還沒熟,好不容易有果子吃,阿姐不知有多喜歡。只她是個」

我看著寶珠,忽覺這些年自己是錯的,錯想了寶銀同寶珠,她們同旁的姐妹更不同些的。

在寶珠心裡,或許對寶銀的愛,更勝於愛她自己。

原這世間最珍貴的東西,都是要用最珍貴的東西去換的。

她們待彼此都是一片赤忱,拾安心悅寶珠,原也是因著什麼的。

她要待誰好,便是真的好。

16

聽說總是回憶,便是老了。

我總愛這樣,總要同寶銀相處的點點滴滴想了游想,為著什麼我也不知,只是總不由自主的就想這樣做。

原我是老了呀!

拾安明日才行,我卻是要比他先走的,且還得乘著天黑出城。

我若數日不上朝,明眼人一看便能知曉。

河南道官員不會不知,只我半明半暗,更利於行事罷了!

這日天似比平日黑的快,除了寶銀,我沒讓家中其餘人送。

糰子已然是個大姑娘了,我去看她時她趴在桌上寫字。

她鄭重的同我說她會照顧好阿娘同圓子,叫我安心。

我像她幼時般將她抱於膝頭,她是我的第一個孩兒,自是珍之重之。

她又同旁的孩兒不同,聰慧且早熟,不知從哪裡聽說我同她阿娘不易,做事時便更是認真,又能吃苦。

她時自幼就跟著給趙大寶尋的老師習武讀書的。

自懂事了,她便不如幼時同我那般親近了。

」你阿娘總說不想你太過懂事兒,叫你做個天真頑皮的笑女孩兒才好。「

」阿爹同阿娘日後不在生阿弟了,我便是家中頂門立戶的人,自是該更努力些才是。「

我竟無話可說。

寶銀常說不能因著是女孩兒便什麼都不會,事事都指望旁人,若是有一日指望不上又該如何?

誰知糰子長著長著,竟就真這般董事了呢?

我身邊跟的除了貼身小廝,還有陛下親選出來的四名侍衛,皆是各中好手。

寶銀將我送到門口,便不走了,只看著我,替我將大氅拉好,將帽子戴上。

」好了,去吧!早去早回,家中的對聯還等著你寫呢!「

她說的輕鬆,聲音里無一絲惆悵,似我出門只是為了同旁人吃一頓飯。

她不過不想我心中難受,便兀自忍著。

「好,桃符也留著我同孩兒們一同畫。」

她點點頭,笑的更開了。

「家中事你放心,有我呢!」

「我放心不下的從不是家中。」

「是,我知曉的,你怕我太累,可溫肅,我亦是家中的女兒呀!」

是,誰說不是呢?她亦是阿爹阿娘的女兒,是二郎三郎的阿妹,寶珠的阿姐。

「快上馬去吧!別叫人家等的太久,行路累了便多歇歇,做事不在那一時半刻上的。」

她伸手握住了我的,搖了搖,有些撒嬌的意味,又很快鬆開了。

我伸手攬過她,緊緊地抱住,又鬆開,頭也不回的打馬去了。

若是在多看一眼,我怕是就不能走了。

此行確實兇險,還不曾進了河南的地界,就已遭遇了數次偷襲。

我行的不快,日常並不住在客棧,只尋一家尋常百姓家,給了銀錢住一日半日。

等到了汴京時,沿途看到聽到種種,已叫人心驚。

拾安比我早來十來日,已同大小官員見了數次,過程曲折,卻一無所獲。

尋找貪墨的證據證人,其中種種艱辛不足外人道。

唯一值得說一句的,我受了些傷,不致命,卻挺嚴重。

等一切有了結果時,離過年只餘下十來天了。

拾安押解著一眾人犯歸京,河南道官員十不餘一,我有傷在身,不便遠行。

河南道亦需要人暫時看顧,待朝中派了新官員來了,秩序一恢復,我才能歸家。

17

我讓拾安捎了封信,只那信約還沒到,寶銀卻來了。

她只帶了個護衛,騎馬來的。

那日我在知州府中處理事務,只因背後同腿上各挨了一箭,時日不多,走路還不方便,事務就在就寢的房內處置。

她推門進來時我以為是伺候的小廝,並未抬頭,直到她走到我眼前,彎下腰來伸出手挑起我的下巴。

是極輕佻的動作,可她身上帶著風霜,眉眼間的冰雪還沒化透。

她望著我久久不語,我想說點什麼,一時又說不出口。

她的眼睛黑漆漆一片,看不出情緒來。

或是心疼,或是氣憤,總要有些什麼。

可此刻我瞧著,她眼裡竟什麼都沒有,我有些怕她。

「翩翩我公子,機巧忽若神。」

許久後她鬆開了手,慢悠悠說道。

我不知她為何在這樣的時候說這樣一句話,可她終究是說了一句,我便鬆了口氣。

「寶銀。」

我叫她,她卻不理我,兀自脫了斗篷,去了帽子,又喚來小廝要了吃食。

她將帶來的包袱打開,將隨身帶的幾件衣服放進了柜子,又去給炭盆添了炭。

至始至終都不在同我說句話,我想起身去抱抱她,可我腿疼,不能久立。

還沒到吃飯的時辰,廚房給她端了一碗粥,她喝完就上了床,不過半刻,已睡過去了。

我叫來與她同來的護衛問話。

「皇后娘娘宣夫人進宮,約是說漏了嘴,回家後夫人就將包袱草草收拾了,同老太太老太爺說您這邊事務年前是處理不完了,她要來陪你過年。我們一路上不眠不休,馬換了幾匹才趕來的,夫人怕是累壞了。」

原是這樣麼?

是我,又叫她擔心了。

只何止是擔心而已?她這一路上不知是怎樣走來的。

等她醒來時,已是掌燈時分。

我坐在床沿上看著她,她睜開眼,或是還迷糊著,喃喃喚我的名字,衝著我伸開雙臂。

我將她攬進懷裡,下巴輕壓在她的發頂上,原她,真是一路風塵而來的。

「寶銀,應我。」

「嗯,郎君。」她只迷迷糊糊時才這樣叫我。

「累壞了吧?」

她在我懷中點了點腦袋,又安靜的將臉頰貼在我胸前。

我胸前的衣服濕透了,那濕意似一團火,燙的我心口發疼。

「寶銀,別哭,乖,別哭,我無事的,你瞧,我無事......」

我抬起她的頭,她閉著眼睛,那眼淚珠子般滾滾而下,我手足無措的給她拭淚。

娶她時我發過誓,在不叫她掉淚的。

可我又將她惹哭了。

她抽泣著,又扯過我的衣袖,將眼淚鼻涕皆糊在我的袖口。

直到她哭罷了,才要看我身上的傷。

我捂著不讓,她瞪著一雙又腫又紅的眼睛瞪著我,我屈服了。

傷口是早上才包紮過的,因那箭頭上有倒刺,拔時費了一番功夫。

如今再看,那傷口確實有些猙獰。

她看罷將傷口重新包紮過,喚人將飯送了進來。

18

我有傷在身,飲食是極清淡的,她跟著我吃一樣的。

「拿筷子時疼不疼?會不會牽扯到傷口?」背後一箭在左肩偏下,牽扯到了確實是疼的。

我想說很疼,想同她撒嬌,叫她給我喂飯,可看她那般累,又怎麼捨得?

「不疼。」

「定是疼的,只你不願說。」

她將我眼前的飯碗端過去,舀了粥喂給我喝。

「寶銀,不必的,我可以自己吃,你這樣累......」

「你聽不聽話?即你那般怕麻煩我,我回去便是了。」

眼看她又要掉淚了。

她都這樣說了,我怎敢不吃?

一餐飯吃了些時候,屋外風大,吹著檐下的銅鈴叮咚作響。

她給我擦了身子,又自己洗了澡才上了床。

我想將她攬進懷裡,她怕碰著我的傷口,只遠遠躺著,甚至給中間堵了一床被子。

她睡覺其實是極老實的。

她看著我,看著看著便笑了。

「笑什麼?」

「你怎就生的這般好看?」

「一副皮囊罷了!」

「你可知我剛對你生了賊心時想的什麼啊?這麼好的一顆白菜, 若是叫我給吭了,不知旁人會怎麼想?」

她說著, 撲哧一聲笑了。

眼裡閃著動人心魄的光芒。

「我在你眼裡就只是一顆白菜麼?「

「即便是顆白菜,那也是一顆長在高嶺之上的白菜啊!幸而我這隻豬勉強還能爬山。」

她笑的越發大聲了。

「寶銀, 我從未問過, 當日我那般待你,你為何心悅於我?」

「廢話,這麼一個芝蘭玉樹的郎君擺在眼前, 是顆石頭也會心動好不好?」

她伸出一根手指輕輕拂過我的眉梢眼角同鼻頭,最後落在了唇上。

「我就只餘下臉能看了麼?」

「腰也挺細呀!」

她砸吧著嘴,又沖我挑挑眉頭,活脫脫路邊閒來無事調戲良家婦女的盲流子。

「在也沒有了麼?」

「明明是個對我很不好的郎君, 可他寫的字真好看啊!明明那般有氣節, 又忍著痛救了家人,明明受了許多傷卻不曾變成一個惡毒自私的人,明明想待我好卻又口是心非。

他笑時眼裡便藏著一條星河, 儘管被折斷了雙翼, 他仍胸有乾坤,他心裡裝著天下,背上立著山河, 他步履艱難卻從未曾停下過腳步。

這樣的一個人, 我怎能不喜歡?溫肅, 你這樣好,我怎能不喜歡。」

我竟不知她說的人會是我麼?

我在她眼裡,原是這樣一個人麼?

我伸手點在她的額上。

寶銀,若不是我早早就遇見你, 何來這許多後來?」

「我心中若有你,不管多晚, 終歸總是你。只如今你將你能給的都給了我, 天下誰人不羨慕我呢?我尋的郎君,天上地下只此一個。你日後若要作甚危險的事情前,只需想想, 你的命便是我的命,如此就是了。」

「嗯, 你的命亦是我的。」

只我同她兩個過日子, 好似從未曾有過。

一枝紅梅穿牆而過,帶著微微清冷的香氣。

她折下一枝來插瓶,又說梅花太清冷了, 她喜歡熱鬧的。

陛下要如何心裡自是早有計較,今日在朝上不過一說。

「作(」不知喝了幾杯,總之是有些醉了。

她隔著窗戶趴著瞧我作畫, 又輕佻的說道:」誰家郎君這般好看?只不知郎君你婚否?「

「已婚。」

我答她。

她搖頭晃腦一番惋惜。

不知郎君娶的女娘是何模樣?

同你生的很像。」

她紅了臉頰,我甚少見她害羞的模樣。

「我若親一口郎君,不知你夫人會如何?」

「你且親一口才知曉啊!」

我將唇貼在她微涼的唇畔, 輾轉反側, 不能自已。

日子還長, 可過起來總是很快。

若是可以,我想就同她這樣過到天荒地老。

父母終會逝去,孩兒們總會長大, 能同我相伴到老的也只一個她。

她教會我的,都是最珍貴的。

約是我過的好吧?總盼著旁人也能如我這般。

娶一人到白首,愛一人終不悔。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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