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放心上,好好休息哈。」
我送走了他的經紀人,回頭見他捂著肩膀從房間走出來。
「陳肆。」
他「嗯」了一聲。
撓了撓頭,竟有些臉紅地避開我的眼睛。
「我去洗澡。」
說完,就走進浴室。
我翻了翻袋子,他的經紀人帶了很多膏藥來。
我仔細地看了眼說明書。
瞥見一旁的攝像頭。
這段,會播嗎?
我不是沒想像過不理智的粉絲有多麼可怕。
從和安可仰結婚那天開始,我就一直給自己做心理建設。
但這一刻真正來臨時,我來不及做任何反應。
「秦詩。」
陳肆拉長聲音叫我,尾音帶著點軟軟的撒嬌。
「幹嗎?」
我走到浴室前,隔著氤氳的霧氣。
潮濕熱乎地隱著他身上清冽的橡木味。
他拉開門。
剛洗過的黑髮未乾。
他指了指自己後肩膀的燙傷。
「上藥,我夠不著。」
我拿著藥,示意他從浴室出來。
到明亮的客廳來抹藥。
他卻反手將我拉了進去,關上了門。
兩個人,在沒有任何攝像頭的浴室里獨處。
霧氣讓我的臉迅速升溫,不敢直視他。
「出去塗。」
「冷。」
他的理由很是充分。
語氣很鎮定。
明晃晃地暴露出我心裡的鬼。
塗個藥膏而已。
「你轉過去。」
他聽話地轉過身。
我用棉簽小心翼翼地沾上藥膏。
「有點癢。」
他聲音像春夜靜謐的池中,蕩漾的湖光。
「我還沒塗呢。」我小聲嘟囔。
「我是說,你的呼吸。」
蹭到了他。
我手上的藥膏不小心擠多了,沾在我的指腹上。
涼涼的。
快點。
快點塗完就沒事了。
可我意識到一個問題。
他高我太多了,我得踮起腳尖,才能夠到他的肩膀。
但踮著腳,手就不穩了。
得扶著點什麼。
我眼睛掃過他有勁的胳膊,又不小心划過他的瘦腰。
扶不得。
我不自覺地屏住呼吸。
做不到。
讓他自己塗吧。
「陳肆。」
「嗯?」
他的聲音悶悶的。
「我夠不著,你自己……」
話沒說完,他轉身將我攔腰抱起,放在了洗漱台上。
我和大理石台面之間,墊著他乾燥的浴袍。
他怕我腿被冰到。
但我的耳朵紅得像發燒。
只盼他不要看我。
他也真沒看我。
轉過身去。
這會兒,他肩膀上的傷完整地袒露在我面前。
我沒想到這麼嚴重。
看得人心一揪。
「其實你的經紀人說得對,我們做做樣子就行,不能演得太真,要不然你的粉絲……」
「你是在演嗎?」
我手上一頓。
某種欲說還休的情緒即將不受理智控制,脫口而出的時候,話到嘴邊卻成了:「不然呢?」
他的後背繃緊。
餘溫隔著棉簽,在我手上肆意點火。
我的嘴巴不受大腦控制,像是開啟了防護機制。
「難不成還玩真的啊?這種節目不是都這樣嗎?互取所需,做做樣子。」
空氣凝結成冰。
他套上衣服,也不管藥膏被蹭到。
抽出我手上的棉簽,丟在垃圾桶里。
「早點休息。」
14.
我害怕啊。
我害怕再次被傷害。
我害怕這是一場只有我一個人認真的遊戲。
15.
第二期播出的時候,節目組給安可仰特別製作了胸牌——「秦肆 CP 粉頭 1 號」。
還做了同款頭箍和抱枕。
甚至還出了一個安可仰形象的二次元玩偶。
一摁開關就會大喊:「來!讓我們扛起秦肆大旗!」
隨著「秦肆夫婦」的超話登上榜首。
安可仰的這個玩偶也被賣到斷貨。
成了「秦肆夫婦」粉絲應援的標配。
無論溫寧走到哪,都會被圈內人問有沒有存貨,能不能給一個玩偶。
她又不敢得罪人,只能把怨氣吞肚子裡。
憋屈得要死。
偶爾碰到個沒情商的,還被說:「噯,怎麼離開你,她反倒越來越火了?」
每周過來陪錄節目,被安可仰冷眼不說,每次想到自己當時鋪天蓋地,花了三千多萬營銷,都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
三千多萬不僅白白給節目打熱度了,還便宜了我。
並且因為當時答應節目組,安可仰是友情常駐,現在一分錢也撈不著。
第二期的節目把餐廳潑熱水事件原封不動地播了出去。
直接把直播間卡爆了。
詞條也爆了。
潑水男孩因為還未成年,他的所有鏡頭都被剪了。
雙方粉絲譴責毒唯的同時,也在陳肆衝過保護我的瞬間裡,瘋狂摳細節找糖。
CP 粉更直呼:「毒唯有多恨,CP 就有多真。」
甚至節目組把我替他抹藥,兩個人消失在浴室十五分鐘的那段也播了出來。
CP 粉宛如過年,同人文一篇賽一篇不能過審。
在一溜火熱的詞條中,有一個詞條異常扎眼。
#安可仰黑臉#
安可仰因為看第二期的時候,表情管理失敗,尤其是「浴室十五分鐘」
那段,臉黑得整個演播室沒人敢說話。
安可仰的粉絲開懟節目組。
「我家哥哥是 CP 粉頭,怎麼可能黑臉,一定是無良節目組安排的劇本,非要他當壞人!嗚嗚,再夸一句,哥哥演技好好!」
「是啊!上一期多真實啊,這一期黑臉明顯是演的!」
「節目組到底給了安影帝多少錢,他肯這麼演?」
「我家哥哥……」
「好了別念了。」我打斷小助理。
「我這不是替詩姐高興嗎,他之前那樣對你。」小助理替我鳴不平,「這些年你過得多累,我都看在眼裡。」
我閉目養神,伸手摸了摸她的頭。
保姆車駛出環島,往電視台的方向去。
今天是我回歸舞台的首秀。
練了這麼久,一定要好好表現。
「詩姐,你知道你的粉絲最近都在說什麼嗎?」
我沒搭腔,聽她賣關子。
「他們說,看你在綜藝上每天都要練舞十幾個小時,覺得你身上有這種穩穩的力量感,感覺五年前在國外的那個女人回來了。」
我的心裡倏地一陣暖。
好像真的能感受到他們說的這種力量。
這種力量一直延續著,緩解了我的緊張感。
直到我站上舞台,燈光再次打在我的臉上。
我突然想起七年前,歌謠大賞舞台下的那個自己。
那個我以為已經離我很遠的自己。
遠到我忘了,自己曾經多麼多麼喜歡這裡。
喜歡站在舞台上、閃閃發光的自己。
原來我當時羨慕的不是陳肆。
而是落在他眼裡那種堅定的、肆意勃發的生命力。
16.
後台休息室,不斷有其他藝人過來和我打招呼。
「秦詩姐姐,我好喜歡你今天跳的舞。」
「秦詩姐,你就是我入圈的初心!我當時就是看著你團的舞長大的!」
「秦詩,」有個圈內的大佬過來,對著我尷尬一笑,小聲問:「你還有那個安可仰玩偶嗎?」
他搓了搓手,很是不好意思:「我女兒太喜歡『秦肆夫婦』了,可惜總搶不到貨。」
我是真沒有那玩意。
當我正不知道如何推辭的時候,段瀟笑眯眯地從包里掏出來一個,攬著大佬的肩膀,「哎呦,老徐,我這可是想自己收藏的限量版。要不是你開口,別人我是無論如何都不會給的。」
「哎呀!」大佬用力拍了拍段瀟的小手,「夠兄弟!我快被我女兒念叨死了,這樣,今年的跨年晚會,C 位,秦詩必須來!」
「那必須的!」
兩人勾肩搭背地走了出去。
手機振動。
我立馬打開。
卻不是我在等的那個電話。
而是,安可仰。
我沒接,直接掛了。
把手機塞回口袋裡,想出去喘口氣。
主會場露台的不遠處,正在舉辦慶功晚宴。
我留神掃了一眼名字。
陳肆的公司。
沒走太遠,停在棕櫚樹下。
他應該有來吧。
越想越煩躁,想掏兜抽煙。
卻想起不遠處時刻跟著的攝像大哥。
沒勁。
我像個變態一樣,盯著人家晚宴的落地窗。
看了半天,終於找到我心裡想的那個人。
可真正看到陳肆的時候,心裡的堵變成了酸,全漫了出來,侵蝕著我的五感。
他身旁圍著一群年輕女藝人,沖他逗樂玩笑。
而他漫不經心地勾著嘴角,若即若離。
是從未在我面前展露過的,穿梭在名利場裡片葉不沾身的招惹風流。
他實在不是我的理想型。
太鋒芒、太張揚,太難把控。
忍不住想把心給他,卻怕他只是小孩心性,一時興起。
自從上次之後,我們已經一周沒見了。
各忙各的行程。
綜藝的第三期都要拍成個人專場了。
但他好像毫不在乎。
手機又響了。
安可仰。
他今天連續打了十幾個電話給我。
我忍住脾氣,接了電話。
「喂?」
與此同時,場內有人提醒陳肆,指了指落地窗外,一身黑色短裙、紅色綁帶的我。
已經駐足很久了。
他的目光和我對上時,電話那頭的安可仰問我:「詩詩,玩得開心嗎?」
安可仰喝醉了。
而且醉得不輕。
「到底要我怎麼做,你才肯回來?」
「有事找溫寧,別煩我。」
我掛了電話,偏過頭,直徑走回自己的休息室。
不再看那扇落地窗。
17.
我坐在保姆車上等段瀟。
拿著手機,刷了微博超話。
節目開播後,超話都討論瘋了。
首先是安可仰因為身體不適,退出節目。
其次是兩人合體的鏡頭實在是太少了。
「最近兩人完全沒見面。」
「看彼此都很不順眼,好像下一秒就要打起來一樣。」
「這是開始降熱度了嗎?畢竟綜藝也快結束了。」
停車場在港口的不遠處。
橋上亮黃色的燈光灑在海面上,隨著海浪遊盪。
就在我放空大腦的時候,車窗被輕輕敲了兩下。
「下車。」陳肆語氣散漫,「段瀟喝酒了,我送你回去。」
看著他那張臉,我沒來由地想鬧情緒。
我升起車窗。
非常客套地說:「不用了,謝謝,我叫司機送我回去。」
隔著車窗,看不清他的表情。
「這周我們什麼也沒拍,起碼回去路上拍一點。」他戲謔道,「是吧?愛演戲的工作夥伴。」
我被他陰陽怪氣地尾音氣笑,當即下車。
「別多想,我只是比較敬業而已。」
我雲淡風輕地回懟他。
兩人一前一後地走著,又像是回到去便利店的那天晚上。
影子重疊又分開。
在棕櫚樹的影子間穿梭。
還沒走到他車前,就看見一位身著粉色短裙的年輕女藝人守在他車邊。
被蚊子咬得直跺腳。
看來是等了很久了。
他是蜜蜂嗎?
怎麼身邊全是鶯鶯燕燕,沒完沒了是吧?
女藝人看到他,先是眼前一亮,而後看見我,立馬暗淡了下去。
「肆哥,你還記得我嗎?我們之前一起拍過廣告的,」女藝人捋了捋頭髮,甜甜一笑,「我想和你加個微信可以嗎?」
「我很乖的,不會吵你的。」她說這話時,明顯眼神是對著我的,一陣試探。
陳肆沒說話,反倒順著她目光,也一起看向我。
「可以嗎?」他語氣有些奚落,「工作夥伴。」
「對對,」女藝人連忙對我說,「我們就是工作夥伴的關係。」
這有什麼不可以的。
這麼多年來,我忍著安可仰別說給過多少人微信,吻戲都拍了那麼多次了。
安可仰說,如果介意,就是不專業。
於是我一忍再忍。
在這段關係中,沒有絲毫安全感。
「可以啊。」
我和他做戲而已。
就算他加條狗的微信都和我沒關係。
「還真捨得。」他自嘲一笑,冷臉對女藝人說:「既然是工作夥伴,就加我經紀人微信吧。」
車駛出停車場,他開得有些快。
紅燈,車停。
遠處的寫字樓上,掛著某男星的 CK 廣告。
是我之前合作過的。
身材不錯,我又多看了兩眼。
不對啊,之前明明身材還很瘦來著的?
怎麼鍛鍊得這麼好?
是有畫修容嗎?
「很好看?」
「確實,」我看得出神,隨便附和,「八塊呢。」
「是,之前一起拍過戲。」
「認識?」
我忍不住又仔細看了兩眼。
不對不對,修容畫不出這種質感。
「嗯,」他語氣輕佻,「先是安可仰,現在又來了個 CK 男是吧?」
聞言,我一秒回神,意識到我還在和某人冷戰。
車裡還有攝像頭呢!
「什麼東西啊,」
我立馬找補,「都是工作夥伴。」
他沒再搭腔,甚至都沒看我一眼。
車進地下車庫。
停穩。
我解開安全帶。
卻被他喊住,「等會。」
「嗯?」
「勾住了。」
他朝我這邊探來,伸手蹭過我的左耳。
我下意識一縮,卻越往他胸膛靠近。
原來是我的頭髮卡在副駕駛座的枕靠縫隙里了。
「別動,」他低頭看了看我,「很快就好了。」
我乖巧地待在原地。
橫在他與退無可退的座椅之間。
眼前,是黑色襯衫里若隱若現的鎖骨。
他身上的橡木味混著餘溫,撩撥著我本就不暢的呼吸。
讓我想起 CP 粉寫的關於「浴室十五分鐘」的細節。
騙子。
說什麼很快就好了。
我怎麼感覺他越來越慢了呢?
「快……快好了嗎?」
「沒有。」
我大氣不敢喘:「好了嗎?」
「沒有。」
我開始煩躁。
直接拔下來就好了。
「我拔下來……」
我抬起左手,想自己把頭髮拔出來。
卻被他的手回扣住,摁在副駕駛座上。
對上他的眼睛,他像會蠱惑人心一樣:「可以親你嗎?」
心臟快炸了。
「車……車裡有攝像頭。」
「沒事。」他一隻手扣著我的手,另一隻手將攝像頭一整個拽下來,丟到后座上,「可以嗎?」
哪有人邊鉗制住,邊問可不可以的!
窗外又開始下起潮濕的小雨。
我沒說話,也不敢看他。
但一切都在不言中。
他的手捻上我的發尾。
掌心溫熱。
就在呼吸彼此交纏的瞬間,他突然鬆開手。
「工作夥伴而已,」他凝視著我,一臉壞笑,「確實不可以。」
我被惹毛了,一把將他推開。
哪知換來他愈發不加掩飾的笑意。
我轉身要開車門走人,他環住我,將車門關上,直接鎖死。
「反正我們就是互相利用,虛虛假假。」
我存心報復,專挑他不想聽的話講。
「反正就是劇本演戲,全靠演……等會,癢。」
我捂住耳朵,瞪眼控訴。
他毫無悔改,我行我素。
「反正什麼?」他鼓勵我接著說。
「反正我們就是單純的工作唔……」
「……」
「……」
「還說嗎?」
「……不說了。」
雨停,春夜肆意。
電視機里放著一部很老的黑白電影。
落地窗外,樓下街邊的一排楊柳被細雨微風卷著揚起。
陳肆對電影興致缺缺,戴著眼鏡看書。
我從臥室里抱來了一張小毛毯。
跳上沙發,把腿搭在他的長腿上。
陳肆發出「嘶」的一聲,對我冷冰冰的腳表示抗議。
卻也沒拿開,任我放著。
屋內光線微藍昏暗,熒幕里是主角的鋼琴聲,耳邊是他偶爾翻動書本時紙張摩擦的聲音。
「車裡那個攝像頭怎麼辦,好像壞了。」
「我明天換個新的。」他頭也沒抬。
「節目組不會怪我們嗎?」
「不會,」他扶了扶眼鏡,「因為我是節目的投資方,這個節目一開始也是我說要辦的。」
「所以,也是你讓段瀟來找我的?」我靈光一閃,「那安可仰也是你設局……」
「不關我事,」他一臉無辜,「是他的經紀人太容易上套了,不能怪我。」
「那第一天見面的時候,房子裡什麼都沒有,只有客廳一張床,也是你安排的?」
「嗯?」
他開始裝傻。
「我說呢!怎麼會有節目組這麼摳門,合著你一早就等我上套了!」
「嗯?」
「陳肆。」
他抬眸看我,滿眼溫柔。
我說:「你嘴角都快憋不住笑了。」
他挑起一邊眉毛:「不行嗎?」
18.
再次遇到安可仰,是在我 solo 開場的舞台。
休息室送來一大束玫瑰花。
裡頭夾著的卡片,是五年前我寫給他。
當時他剛進組拍攝,對未來十分不安迷茫,希望我能回國陪他。
我珍惜他身上我沒有的演技天賦。
孤注一擲地回國結婚。
我堅信愛隔山海,山海皆可平。
「秦詩,見一面吧,我們有始有終。」
我們約在了頒獎典禮的那個港口。
我的舞台妝還沒有卸掉,裹著寬厚的白色羽絨服,跳下保姆車,遠遠地就看見路燈下抽煙的男人。
安可仰已經不抽煙很多年了。
他見到我的一瞬間,有些侷促的無措。
這是他從未在我面前展露過的迷茫,他總是篤定自信的。
因為被愛的一方,總是有恃無恐的。
「他對你好嗎?」
冷靜下來後,他凝視著我。
眼神里是藏不住的留戀和不甘心。
「如果你是來談這個的,那我就走了。」
「你第一次上舞台的時候,也是這樣閃閃發光。」他笑了笑,「當時你說,你真的很喜歡我。」
「人心善變,你習慣就好。」
「我只是,」煙蒂靜靜燃著,末尾處燙著他的指尖,他卻不在意,「想讓你用自己的努力熬出頭,而不是只能和我的名字掛鉤在一起。
「如果在你沒有作品的時候就公開,你永遠就只是安可仰的妻子,而不是秦詩。」
男人三分情,卻能說到十分自己流淚。
以前的我,就是相信這些話,才會在上升期毫無主見地選擇回國結婚。
「安可仰,你怎麼到現在還不明白,」我心裡沒有一絲波瀾,「我要的從來不是公開,而是分量,是我在你心裡的分量。你其實打從心底就不尊重我,無論是我的事業還是我這個人,你沒有把我看成一個獨立的人,總覺得離開了你,我什麼都不是。
「你那麼聰明,明眼看著溫寧把我帶溝里,她的心思你不是不懂,你只是裝傻,看著我們倆沒意義地為你爭鬥,一事無成的我,於你而言,才是最聽話的。」
他的心思被我當面戳破,表情有些難堪。
「秦詩……」
我不想再與他糾纏。
再待下去,萬一被拍到,解釋起來還麻煩。
見我轉身要走,他緊緊拉住我的手,半帶威脅地語氣說:「你就不怕,我把我們的關係公開?」
曾經我最想要的公開。
如今,卻變成了他唯一能拿來挽留我的武器。
可惜了,是把紙刀子。
「我們什麼關係?不就是已離婚的關係,誰年輕時沒犯過錯。更何況,你不會的。」
我太了解他了。
事業永遠是他的第一位。
只是臨走前,我還是忍不住對他說:「你知道嗎?其實當年把你作品送去青年影展的人,是我。」
最後陪在你身邊的,只是一個沒用的騙子。
看著他面上袒露的震驚,我上了車,頭也不回地走了。
留下一陣尾氣。
畢竟他讓我難受了那麼多年。
我才不想讓他太好過。
18.
戀綜節目的最後一期,陳肆官宣了和我的戀情。
他說,他一直很遺憾沒能在七年前抓住機會,和我在一起。
但是和我在一起後,他才明白七年前的他,未必能保護好我。
我們可能會因為種種阻礙而分開。
當時都不是我們彼此最好的時候。
所以,如果再來一次,他還是願意等。
等到我需要他,而他也真正能幫助我的時候。
19.
外頭紛紛擾擾。
我和陳肆關了手機,一整天躲在房間裡看電影。
時間是按電影部數和天色估計的。
一部又一部風格的電影,從國語到法語,從彩色到黑白。
天色從偏藍到墨藍,直到整個屋子像是被沉浸在深藍的大海里,風揚起月色微涼的暗紋,倒影在白色的牆壁上,像層層溫柔的海波。
兩人像來到了一座孤島,只有彼此。
天未晚,雨未停的時候,他卷著我的發梢,我枕著他的手,淺淺欲睡。
像是又進入了一個夢。
如果當時我沒回國,我們又會怎麼樣呢?
傍晚,在弘大入口站走出來的那個便利店。
練習到快過十二點,我坐在便利店門口吃關東煮。
街上人不多不少,行色匆匆。
天剛落過初雪,凍得鼻子發紅。
我跺了腳,身上只穿著一件薄款的紅色連衣裙。
用第一份工資剛買的小白靴被踩了好幾個鞋印。
好累。
好想回國。
好想回家。
邊吃著,眼淚不由得落了下來。
身邊飄來煙味,不知道哪來的人站在我身側吸煙。
被迫吸二手煙的我憤怒地抬頭,想用生平最兇悍的眼神狠狠地威懾某個不文明的人,
卻沒想到,看見了一張極好看又熟悉的臉。
「你是……」他看著我的眼淚,有些意外,像在確認著說,「秦詩。」
我站了起來。
陳肆把煙頭熄滅,丟進不遠處的垃圾桶:「抱歉,嗆到你了。」
他戴著黑色鴨舌帽,看起來很疲憊。
「為什麼哭?」
「想家。」
他笑了笑:「我已經很久沒和人說過中文了。」
兩人並肩靠在牆上,誰也沒有說話。
天空又開始飄雪。
后街能隱隱聽見夜店裡人聲的聒噪和音樂的轟響。
「秦詩,我唱首歌給你聽吧。」
沒等到我的回應。
他低聲,自己唱了起來。
聲音好像穿不過窄窄的后街。
一路往上,漫過一層層屋檐。
卻彌散在飄著雪的空中。
我不會唱,跟著他的調子哼。
兩人的嗓音重疊在一起,好像在某處產生共鳴。
重新進入我的耳中,隨著呼吸,一寸寸抓緊我的心臟。
寒風吹過我單薄的裙角,忍不住打了個冷顫。
陳肆穿著黑色的大衣,半敞著拉鏈沒拉,裡面是件米色的羊毛衣。
他雙手插在口袋裡,問我:「要衣服嗎?」
我看著他被帽子半遮的臉。
不知道哪裡來的勇氣,或者是情緒上頭。
我把手縮進他溫暖的大衣里,環住他的腰,頭埋在他的胸膛間。
他很長時間沒有動作,像是在消化我這個突如其來的動作背後的深意。
不知道他想通了沒有,反正他雙手還是在大衣口袋裡,只是把衣服攏了起來,把我整個人納入他的大衣里。
鵝毛雪好像落在我的頭髮上,有些癢。
閉著眼,兩個人的呼吸慢慢變得契合。
相愛的人總會再相遇。
在擦肩而過的日子裡,好好愛自己。
沿著自己的路好好走,翻山越嶺的人終會再相遇。
20.
「等姐姐的小狗,不怕淋雨。」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