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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這……還沒開始,我就要被開除了?
那我還怎麼解開這個心結?
我敢怒不敢言,木著張臉剛要上車。
陸刃說話了:
「是我沒睡好,嚇到了她。」
「劇本就在我床上,不怪她。」
徐鷺好像很意外陸刃會突然幫我說話:「可是……」
「沒有做好準備就是她的過錯。」
雖然陸刃全副武裝,完全看不到他的臉,但已經有一些人朝我們這邊看過來了。
陸刃笑了聲:「不如……」
「你回去拿。」
陸刃這人,怒到極致的時候,也會笑。
但那種無形中的壓迫感,是連我這種熟稔已久的人都會害怕的。
這句話,他是對著徐鷺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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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鷺上車狠狠摔門的樣子還挺解氣的。
我偷笑了會兒。
陸刃從我身邊走過,涼涼道:「再笑飛機就趕不上了。」
我立刻跟上。
徐鷺自然是沒趕上飛機。
她原本飛機上的座位在陸刃旁邊,我剛要坐到自己的位置上。
陸刃單手解著胸前紐扣,下巴沖旁邊的座位點點:
「這。」
我突然就有點兒害羞。
陸刃這個樣子……還挺誘惑人的。
還好我口罩還沒取下來。
咕咚咽下口水,我一屁股坐下。
然後……又睡了個香甜的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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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達目的地的時候,遮光板被打開。
我醒了。
扭臉看到陸刃單手支著下巴,在看我。
我心裡咯噔一下。
不會是……察覺到什麼了?
「景嫣。」他在叫我的名字。
但位元組從他嘴裡出來的時候,又感覺他只是在品這兩個字。
原來是在發獃嗎?
陸刃:「你很像一個人。」
這話說得……多冒昧啊。
我訕笑:「我就是人。」
空姐已經在提示可以下飛機了,陸刃卻沒有動。
還在沉思中。
我著急地替他解安全帶。
低頭接近的瞬間,他輕聲道:「小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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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手抑制不住地抖了一下。
很快又裝作若無其事道:「我叫景嫣,陸哥。」
他不說話了。
長久的沉默後,他自己解開安全帶起身走了。
我鬆了一口氣。
我這樣以一個新的身份,能解開我跟他的心結嗎?
劇組的條件比以前好了許多。
再加上陸刃現在的公司他占了一半股份,自己公司投資的,待遇很好。
陸刃一到,我看到劇組裡那些小年輕看向陸刃的眼裡充滿了崇拜和愛慕:
「陸老師!能有機會跟您一起拍戲,我好開心!」
「陸老師!我們可以一起合照嗎?!」
陸刃:「合影不行,簽名可以。」
小藝人忙不迭點頭:「可以可以!」
看著被眾人簇擁著的陸刃。
我好驕傲。
我的星星少年,已經長成月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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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劇組飯的時候,我被驚到了。
果然是頂流待遇,連海鮮都能空運過來。
但陸刃吃得不是很有胃口,他吃了一點便告訴我:「你全部吃完。」
還有這好事?
接著又叫來劇組負責人:「以後不用單獨給我訂餐,我跟大家一樣吃盒飯就行。」
「把資金花到該花的地方,後期拍攝用錢的地方還多。」
我一邊大嚼著三文魚,一邊看著他說話的樣子。
五年前,我跟陸刃也去過無人區。
但那時候陸刃只是配角,我們在劇組的待遇算不上好。
甚至有時候連口熱飯都趕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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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人員先把最新鮮的熱飯熱菜送給導演組跟組裡咖位比較大的。
冷的就會分給陸刃這種配角跟路人角色。
有時候,我倆蹲在棚里剛打開飯盒,遇上風沙天,吃進嘴裡的飯還會夾著沙子。
我倆那時候窮,買不起明星用的那種大房車,晚上睡覺就縮進帳篷里。
那時候冷,我倆縮在防寒睡袋裡,隔著帳篷都能聽到外頭嗚嗚作響的風雪聲。
陸刃的聲音低沉好聽:「還冷嗎?」
我咬著牙齒,牙關卻還是打冷顫:「不冷……」
陸刃把睡袋打開蓋在我身上,自己裹著長羽絨外套就這麼和衣一躺。
我要起來把睡袋還他。
「暖和了再還我。」他伸出手臂,把我往下壓了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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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重新躺下,把臉藏進睡袋裡。
心臟怦怦直跳。
溫度瞬間就上來了。
過了許久,陸刃睡著了,我醒來,手腳熱得流汗。
給他蓋好睡袋。
夜空星辰遍布,可可西里的美麗景色詭譎又神秘。
而我旁邊就是陸刃。
這是一種前所未有的體驗。
我偷偷許了個願望。
五年後,願望終於實現了。
陸刃成了被人仰望的頂流。
儘管我不在他身旁,但我堅信,他還是會繼續往上走下去。
到達他所追求的巔峰殿堂。
而這一次,是要在這裡拍一部定檔電影院春節檔的懸疑片:
「黑槍」。
進組後,陸刃才知道,原本定下的演技派女主,被人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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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片子的劇本我從別人那看過了,原本女主定的是圈裡的實力派女星李芸。
卻在進組前兩天被通知換人了。
換成了某財閥家的小公主,流量藝人紀年年。
陸刃一看到紀年年,臉色立刻就變了。
接著轉身打了幾個電話。
回來後臉色依然不好。
我太熟悉這種操作了,雖然是陸刃自己的公司。
但另一半股東如果同意紀年年帶資進組,陸刃其實也拒絕不了。
但這樣的後果就是……
陸刃不配合拍攝。
紀年年的演技確實很爛,陸刃跟她演對手戲,她完全接不上。
台詞,眼神,默契。
陸刃拋出來的,她統統接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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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耽擱下來,劇組很多人都怨聲載道。
我湊到導演旁邊:「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還是得解決眼前的問題。」
「能不能再跟公司提提建議,能換人的話最好。」
「你以為公司是你開的?都開拍了,想換人就換人?」身後插進來一個女聲。
是徐鷺。
她沒好氣地瞥我一眼:「你一個實習助理,張口就來?」
「得罪了其他人,到時候難做的是陸哥,你知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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導演本來就煩,端著茶杯悶頭不語。
「娛樂圈得罪人的事多了。」我輕聲道,「如果都這麼亂來,那這部電影寒假票房肯定不會理想。」
徐鷺火氣上來了:「輪到你說話了?你一個實習助理才工作多久……」
「五年。」我小聲道,「我有經驗。」
徐鷺冷笑一聲:「你身份證上才23歲,哪兒來的五年經驗?」
我語塞。
「我警告你,再在這裡不分場合亂說話,自己拎東西回去……」徐鷺話沒說完。
就被一聲男聲打斷:
「我記得,她應該是我的助理。」
陸刃的聲音不大,卻足以讓片場的所有人都能聽見。
「徐鷺,如果你不太適應這裡的環境,可以先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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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鷺像是很難接受陸刃幫我說話。
畢竟她也跟了陸刃三年,而在所有人眼裡,她是跟陸刃關係最親的人。
「陸哥,我才是你的經紀人。」
陸刃好似沒了耐心,笑了下:「是執行經紀人。」
徐鷺眼神暗了下來:「我就知道……我做得再多,都不上你原來的經紀人。」
「有什麼好比的。」陸刃的笑突然變得殘忍起來,「你在跟一個死去的人比什麼?」
我胸口發悶。
我搞不清楚他是在維護原來的我,還是在告訴徐鷺不要亂想。
徐鷺的眼眶已經紅了。
陸刃卻像個沒有感情的動物一樣掠過徐鷺,在導演旁邊的椅子上坐下來:「拍戲是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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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突然有點兒鬱悶。
對於他來說,原來我僅僅只是一個死去的人啊……
徐鷺跑到一旁去了。
我蹲在旁邊,又看看陸刃,湊過去暗示他去勸一勸:「她好像很難過。」
陸刃長腿拉開,手肘搭在膝蓋上。
他抖了下手裡的劇本,側眼看我:
「那你呢?被罵了就一點也不難過?」
這點兒算什麼。
跟著陸刃那幾年,什麼難聽的話沒聽過。
陰陽怪氣,明言辱罵。
我都見怪不怪了。
我搖搖頭:「每個人的看法都不一樣,各抒己見嘛。」
陸刃卻突然起身,把劇本往椅子上一扔:
「今天不拍。」
嚯,怎麼突然發脾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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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跟陸刃那麼久,很少見他發大火。
就是有一次,我去替他拉角色那回。
當時陸刃得罪了一個前輩,很多導演都不肯找他拍戲。
好不容易給他拿到一個男三號。
那個副導演私下請我吃飯。
當時我沒想那麼多,只想著去感謝對方,給陸刃說了聲跟朋友吃飯就一個人去了。
陸刃當天晚上有其他活動。
結果那個副導演給我灌酒,當他手搭在我肩上的時候,我才隱隱察覺到不對勁。
被灌醉之前,我給陸刃發了個定位。
陸刃踹門進來的時候,我已經站不直了。
那個副導演被揍得很慘,牙都沒了兩顆。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陸刃暴怒的模樣,發狠揍人,一聲不吭。
他平時那麼佛系,做什麼事都慢慢悠悠。
眼下揍人的拳頭卻一點也不慢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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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是那天晚上的事我全部錄了音,副導演被送進局子裡。
陸刃開車送我回去的時候,我縮在車上。
強裝鎮定,但手一直在抖。
同時也很頭疼:「得罪了這種人,以後找你拍戲的人肯定更少了……」
陸刃踩下剎車,車子在路邊停下。
他看著我被扯得皺巴巴的衣服:「不當明星也沒什麼。」
「又不是養不起。」
我當時以為他說的是養不起自己。
我苦笑:「大哥,我又不只是為錢,我想造星啊。」
「我為錢,更為夢想。」
後來再出去應酬,陸刃雖然很討厭這些,但只要我出去,他總會陪著我。
眼下,他在這裡突然發了火。
帶資進組的紀年年嚇得不行,站在那裡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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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年年雖說是富二代,但其實也不算驕縱。
進組後搶著幫忙,還虛心向各位前輩學習。
可能她少了點天賦,可能還需要磨合。
總之從目前來看,這個角色,跟她一點都不貼臉。
吃飯的時候,紀年年站在旁邊,盯了我好半天。
我扭頭:「有事哇?」
紀年年有些不好意思地點點頭,並遞給我一袋奶茶。
「陸老師還在生氣嗎?」
我想了一下剛才陸刃的飯量,還算可以:「嗯,他沒生氣。」
紀年年一臉懊惱地在我旁邊坐下來抱怨:
「我真不是故意的。」
「我經紀人前天直接通知我進組,我都不知道是這麼重的一個角色!」
「我有點害怕,你能幫我跟陸老師道個歉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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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插好吸管。
第一口就喝到了珠珠。
心情大好:「道歉沒用啦。」
紀年年臉又垮了,皺成一坨:「那咋辦啊?我直接去給我爸鬧算了,我退組吧嗚嗚……」
「不能退。」我嚼著珍珠,「通稿上午都發了,你作為這部劇的一大看點,已經圈到了第二波關注度了。」
我拍她的肩膀:「如果你信我,你可以換一個角色。」
劇里有一個戲份不多,但很重要的女性角色。
演的是陸刃的女兒,高中生。
在一個雨夜裡被黑衣人謀害,陸刃作為她的父親,開始了千里追兇的獨身之路。
紀年年倒吸一口冷氣:「那個角色不是有人了嗎?!」
我笑:「巧吧,這個演員上午請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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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年年捧著腦袋:「我會被我爸罵死的,他總覺得這種戲份晦氣。」
我拍拍她的肩:「你信我。」
「拍那天我給你講戲。」
「如果你能悟到的話,這個角色很可能成為你正式進入演技圈的敲門磚。」
紀年年重重點了點頭:「你好專業啊,要是你是我經紀人就好了。」
「陸老師的經紀人都好厲害啊!特別是他第一個經紀人,就是可惜了。」
我乾笑了兩聲:「怎麼可惜了。」
「陸老師好不容易火了,陪他一路走了這麼久的人卻不在了。」
紀年年嘆了口氣:「要是我,肯定難過死了。」
我支著下巴也嘆氣:「我覺得他好像也不是很傷心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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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年年啊了聲,瞪大眼:「你不知道?」
「知道什麼?」我懵。
紀年年:「陸老師前經紀人剛走那段時間,陸老師進醫院了。」
我:「?!」
那我確實不知道,剛下去很長一段時間,我只能終日徘徊在奈何橋上。
陸刃的事,都是後來有人去世下來,才聽說了一些。
紀年年附在我耳畔小聲逼逼:「抑鬱症,我聽說他自殺過。」
「我以前可粉他了,啥消息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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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腦子嗡地一下。
那天他洗完捲袖子,我沒看見有傷口啊。
紀年年又神神秘秘道:「陸老師左手腕上的表,就從來沒摘下來過。」
原來是這樣。
奶茶突然就甜得發膩,在喉嚨里咽不下去。
我只覺得嗓子黏糊得難受。
我低聲道:「或許是他那次沒拿到影帝吧……」
紀年年噢了聲:「這樣嗎?也不是不可能哈,像陸老師這種追求極致完美的演員,都算是藝術家了,也許真是因為這個有點想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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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年年離開後,我站在房車門口。
敲了敲,沒人。
然後徑直走進去。
陸刃睡著了。
他靠在單人座椅上,只穿了件襯衣,我找了件毛毯給他蓋上。
手不小心觸到膝蓋上面一點。
好瘦。
我彎腰摸了下褲腿,眼角發癢。
怎麼瘦成這樣了?
以前雖然也要注意保持身材,但我自問把陸刃養得也還算白白胖胖的啊。
我這才敢仔細看他臉。
臉頰都凹進去了一些。
我深吸一口氣,伸手去移開他手腕上的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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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動。
眼皮輕顫了一下,但沒有醒。
手錶移開,底下露出一道觸目驚心的長長的疤痕。
一大顆眼淚落在他手背上,我慌手慌腳地擦乾然後鬆開。
「井含?」手腕忽然被反握住,力氣大得很,我掙脫不了。
也被嚇得差點兒跳起來。
心臟跳動得厲害,幾乎震耳欲聾。
陸刃的眼皮半闔著,接著閃過一絲迷茫。
幾秒鐘後,他才看見是我,揉了揉太陽穴:
「抱歉。」
「認錯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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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心臟還在怦怦亂跳。
為了不尷尬,我找話說:「聽說井含是你以前的經紀人?」
「應該是很重要的朋友吧。」
陸刃沒回答這個話題,反問我:「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