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歸來時,我已官拜上卿,加封關內侯。
29
北面已平,暫無戰事。
我得以在京城多住一陣子,打算好好地陪陪我的溫兒。
陽公主告訴他,他母親是個英雄。
不過我回家以後天天睡懶覺,可能形象多少有點崩塌。
我的小崽子天天被白未和雲征帶著出去玩。
溫兒很乖的,那兩個倒是天天地哄著他一起攆雞逗狗、上房揭瓦。
那天我又睡遲了,打算起身去找他。
鐵玉匆匆地來報,說陽公主召我入宮。
30
剛進宮,就見張盧面色蒼白地出來。
我頓時心裡打了個突,快步地進入殿內。
卻見一向身體強健的陽公主竟臥病在床,形容枯槁,不停咳嗽。
「殿下!」
陽公主一把抓住我的手腕:「莫驚。」
我顫聲道:「您在咳血!」
陽公主冷笑:「小場面罷了,孤這一生早見慣了腥風血雨。」
我左思右想,問她:「是不是王上?」
秦國王上是陽公主的侄兒,今年已經三十歲。
一山不容二虎,他一直被陽公主死死地壓制。
其中不得不說有陽公主的個人野心,但那又怎麼樣?
我認可王權之爭,強者居上。
陽公主冷靜了一回,道:「他一個人,也沒那個膽量。」
這些年我一直在外帶兵,對內政不太關心。
現在,陽公告訴我,今夜京城將有兵變。
而這一切,竟是起源於遙遠的魏國。
魏王薨在了陽公主計劃之外,如今孫王后的長子登上王座,孫氏掌權。
兩國是鄰居,魏國怎麼會沒注意到秦國最近實力大增?
魏國使了一計釜底抽薪,如今魏王暴薨,竟是全栽贓到了三寡的靜公主頭上。
其實,陽公主已經準備接妹妹回國了,也根本沒打算殺魏王。
畢竟魏王正當壯年,又昏庸,留在那個位置上對秦國有利。
趁著陽公主亂了陣腳,秦王竟與魏人勾結……
他們打算在秦國發動兵變,毒殺陽公主,殺光我等陽公主的親信。
幸而陽公主還是提前覺察到了,張盧已經控制住了她體內的毒。
陽公主一邊咳嗽一邊道:「是孤技不如人了,慢了一步棋。不過勝負未分,孤……」
其實不是她不如人,而是因為牽掛靜公主,她才慢算了一步。
我按住她的手:「請公主安生休養,臣去把兵符奪來。」
31
雖然我在魏國待了十幾年,但那個國家對我來說已經非常遙遠了。
潛意識裡,我是認為,有陽公主為我擎著這片天,我只要安心地向前沖便好。
如今公主需要我。
我在最短的時間內調度了全城我能調度的兵馬。
然後束甲準備出發,並把溫兒抱給了鐵玉。
我給小兒整理衣領,問他:「怕不怕?」
溫兒捏著小拳頭,瞪著眼睛,奶聲奶氣:「笑話!我乃關內侯衛潤月大將軍之子,我什麼都不怕!」
我笑了,突然捏著他的臉親了一口。
溫兒:「!!!」
我大笑:「哈哈,你還怕這個!」
溫兒滿臉通紅,惱道:「娘!你快快去殺敵!不要纏著我!」
我失笑,把他交給鐵玉後便離開。
32
有人說,我作戰多在關外,不擅長巷戰,打不過常年保衛京師的王之親兵。
可他們錯了。
我初入秦國,陽公主就把這天下最精妙的輿圖贈予了我。
尤其是京師,哪裡有一條巷,哪裡多一間屋,都深深地刻在我腦海中。
縱然敵眾我寡,我也能撐住。
是夜,我打了我今生最慘烈的一仗。
巷戰。
我親自衝鋒在最前線,親自手刃了一個又一個,曾經與我同朝拜禮的同仁。
因為我知道,如果我不殺他們,明日,同效於長公主麾下的同僚會死。
我聽見他們在死前絕望地吶喊我的名諱。
「衛!潤!月!」
我征戰多年,沒有一刻如此那般覺得,今夜我可能會死。
也沒有什麼時候,比這一刻,更讓我確信,我已經屬於這個時代。
「主帥!」雲征滿身是血地奔了過來。
我回頭望他,多年的默契讓我知道他那邊出事了。
他道:「城內潛伏了許多別國細作,許是裝扮成小販和百姓,只待今日。主帥,如今敵我不分,越打越亂,怎麼辦!」
聞言我不過冷笑一聲。
「挑用鐵刀的殺。」
所謂別國細作,只能是魏國來的。
孫炎帶兵貴在精,也就是說,組織最少的人,訓練出最厲害的兵,配給最好的武器。
鐵器在這個時代還是奢侈品,那些士兵愛刀如命,根本捨不得放下。
笑死,騙騙別人倒罷了,怎麼會以為騙得過我。
33
天將明時,敵方陣營里的白未叛了。
其實他也不自願地站在秦王那一邊的,而是他爹白奉常是這次兵變的總指揮。
白未潛伏了一整晚,終於把兵符偷來了。
他灰頭土臉地飛奔來找我,撲到我腳邊,哭道:「主帥,末將來遲了!」
我無奈地踢了踢他。
這小子和五年前很不一樣了,後來逐漸地狗里狗氣……
他伸手摸到我腿上的血,又開始大叫:「主帥你受傷了!」
我忍無可忍,大罵:「滾!」
雲征立刻衝過來把他提走了,順便把他手裡的兵符搶走。
我確實受傷了,被砍了不知道多少刀。
他再不來,我都有點堅持不下去了。
白未一腳踹開雲征,屁滾尿流地又衝過來抱住我另一條腿。
我:「……你是不是要為你父親求情?放心,有你立功,公主必然不會殺他。」
白未盯著我,道:「主帥想過我會來嗎?我觀主帥的打法,完全是送死的下策,其實是在為我拖延時間對不對?」
我沉默了一會兒,道:「是,你是我計劃的一環。」
白未終於心滿意足,笑得很開心:「嗯,我也是主帥計劃的一環。」
我又一腳把他踹開,吩咐雲征:「拉好這傻子,待我進宮後再做計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