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江河這才偏頭看我:「你準備看到什麼時候?」
有時候,我真挺想跟秦江河同歸於盡的。
我跨進來,關上書房的門,靠在門板上,盯著他說:「你能做到哪一步,我就看到哪一步。」
「來,秦江河,你繼續,讓我看看她能不能治好你那條腿。」
目光落在他被解開的皮帶上,心臟不斷收縮。
火大得很。
我倒要看看他能多有種。
皮帶被解開,接下來就是拉鏈。
那女孩心理素質也強,秦江河讓她繼續,她就按部就班地脫。
不等拉鏈被拉開,秦江河突然後退了一點,煩躁地抽了口煙,對我說:「你在這兒,壞了興致。」
女孩被拒絕了,不尷不尬地跪著。
我上前把人扶起來,輕聲說:「不好意思,不是你的問題。秦江河他不舉,今天怕是玩兒不成了。」
把外套脫了披在她身上:「晚上冷,早點回家,讓陳伯找人送你。」
女孩走時,貼心地帶上了門。
秦江河悶了半天,突然說:「我沒有不舉。」
我氣笑了,扯了扯領帶,轉身給了他一拳。
秦江河被我打懵了。
我躬身,揪住他的衣領,眼眶發熱:「好玩兒嗎?」
「看見我嫉妒是不是很開心?」
「就這麼想趕我走?」
「差一點兒……」我咬牙切齒,「秦江河,差一點你就成功了。」
「你有本事演戲,怎麼沒本事當著我的面跟她做呢?」
我忍了又忍,還是掉下一滴淚,砸在秦江河的臉上。
他被燙得一僵,抖著手來擦我的淚。
「哭什麼。」
他越擦,我就越哭。
止都止不住。
為什麼總要推開我?
我都那麼努力了,那麼努力的靠近他了。
秦江河終於慌了,褪去那層強撐的冷漠,把煙摁了,將我摁在腿上,手忙腳亂地來擦我的淚。
不知道怎麼安慰我,只會木訥地重複:「別哭了蕭潤,別哭了。」
慌亂之下,來吻我的眼睛。
「別哭,求你了。」
幾天奔波加上情緒波動,我筋疲力盡,就這麼坐在秦江河腿上哭睡著了。
朦朧中聽到陳伯的聲音:「先生……讓小先生回房睡吧。」
秦江河壓低聲音:「不礙事,拿條毯子來。」
溫暖的毯子落在我身上。
有誰的唇,輕輕掠過我的眼皮,鼻子,嘴巴。
小心翼翼,萬分珍重。
我迷迷糊糊地喊:「秦江河。」
他答:「我在。」
在就好。
8
秦江河那個騙子,晚上還抱著我不鬆手,趁我睡覺偷偷親我。第二天就不見了。
醒來之後,人去樓空。
陳伯笑眯眯地說我可以到秦氏任職。
「或者您想創業,先生也是支持的。」
我盯著他問:「秦江河在哪兒?」
陳伯打死都不說,跟個Ţṻₜ復讀機一樣,只會重複:「先生很好,您不必擔心。」
我嘬了個牙花子,冷笑:「腿斷了還這麼能跑。讓他藏好了,被我逮到了,用狗鏈子給他拴起來。」
陳伯:「呵呵。」
秦江河手眼通天,真想藏,我找一輩子都找不到,索性不找了。
拿著秦江河的錢搞投資,第一個月支出了兩千萬,第二個月支出三千五百萬,第三個月支出五千萬。
這麼大的數額,秦江河一句都沒問,第四次拿錢,秦江河竟然還給。
他是真能忍,但我忍不了了。
逮了跟在我屁股後面拍照的私人偵探,把刀架在他脖子上問:「秦江河在哪兒?」
或許是我的樣子太瘋了,私人偵探沒堅持多久就招了。
秦江河在城郊的一棟別墅里,我找到他時,他正赤裸著兩條無用的腿坐在沙發上,一個穿長袍的老頭蹲在他面前,把長細的針往他毫無知覺的腿上扎。
那雙本就無知覺的腿,多了力道新鮮的刀痕和許多針孔。
昏暗的房間裡充斥著中藥和香灰的味道。
秦江河支著旁側的矮桌,上頭擱著一碗符水。
厚厚的窗簾遮擋著陽光,從我推開的門裡泄出一大把陽光,全數撒在秦江河身上。
他不適地皺了皺眉。
我跨進房間,摁著那老頭說:「把針拔了!」
秦江河沒有制止。
等那老頭慌慌張張地拔完了秦江河腿上的針。
我端起秦江河手邊的符水灌到那老頭的嘴裡,掐著他的脖子,把他摁到秦江河面前。
「跟他說,這些東西到底治不治病,你到底能不能讓他站起來!說!說一句謊話,我弄死你!」
那老頭被我嚇破了膽,連說了幾個「不」,又突然喊起來:「放開我,放開!你這麼對我,會遭報應的!我要咒你……」
我還沒說話,秦江河突然把手邊的煙灰缸砸到了老頭的嘴上。
砸掉了幾顆牙,老頭捂著嘴在地上嗚嗚地滾。
秦江河陰冷地看著他:「晦氣的東西。你最好祝他無災無難,長命百歲。回去多求你的菩薩保佑他,他有福了,你才有福。」
那老頭連滾帶爬地跑了。
我單膝跪到秦江河面前,看著他那雙腿,用手輕輕去摸那新添的傷疤。
秦江河張了張口,說:「我沒感覺,不疼。」
我仰著頭,眼眶發熱:「我疼!」
「秦江河,你能不能別再折騰你那兩條破腿了,你心裡清楚,治不好的。」
「你是殘廢,我也喜歡。」
我伏在他膝頭,聲音哽咽。
「你不用站起來,真的不用。」
秦江河的目光垂在我身上,很安靜。
良久,輕聲說:「蕭潤,我不需要你的喜歡。」
「不要自以為是地來干涉我。你這樣陰魂不散地纏著我,我會很苦惱,我有我自己的生活,你也應該去過你自己的生活。」
「去你媽的!」我從地上站起來,狠狠踢了沙發一腳。
捂著嘴在屋子裡轉了一圈,目光落到秦江河的床上。
灰黑色的被子平鋪著,床尾漏出一角照片的顏色。
我一把掀了被子,四散的照片密密麻麻鋪了一床,有幾張被帶到地上。
密密麻麻的都是我。
不需要我的喜歡?
呵。
我抓起一把照片,扔到秦江河臉上。
秦江河閉了閉眼睛,邊鋒在他眼角划下一道輕細的血痕。
「不需要我的喜歡,你他媽偷拍我照片幹什麼?」
秦江河把四散的照片收攏,不滿地小聲嘟囔:「你沒必要拿它們出氣。」
他還有理了?!
我點了點頭。
「行。」
跨到秦江河面前,膝蓋跪在沙發上,抓住他的衣領:「那就拿你出氣。」
拍了拍他的臉:
「來,秦江河,跟我說說,你用我的照片都做過什麼齷齪的事情?」
秦江河喉結滾動了兩下,氣勢頹靡,紅著耳朵說:「沒有。」
「沒有你把它們藏床上!」
秦江河抿著唇,乾脆裝死不說話了。
我恨鐵不成鋼。
「秦江河,我就在你面前,你他媽不看我,去看那個破照片!那東西,有我軟嗎?」
秦江河喉結滾動了一下,攥著照片,依舊不抬頭看我。
嘴比蚌殼還難撬!
不使點手段根本聽不到真話。
我悄悄在自己大腿上擰了一把,紅了眼,開始流淚,把好不容易擠出來的眼淚滴到秦江河的手背上。
他猛地抬頭,手足無措地來抱我,「蕭潤……」
我看著他,流下一行悲傷的淚水:「秦江河,我那麼喜歡你,你為什麼總要推開我?」
秦江河用粗糙的指腹抹掉我臉上的淚:
「蕭潤,沒有人會一直喜歡一個殘廢。」
「你還小,你的人生還很長,未來你或許會遇到更好的人。一個完整的,健全的人。他可以抱你,可以跟你去任何地方,可以牽你的手和你並肩而行。親他的時候你不用低頭,不用蹲著,跪著……甚至,甚至……你們可以用更多的姿勢。」
秦江河笑吟吟地說著,越說眼睛越紅,可還是僵硬的笑著,仿佛那未來就是他所希望的。
「夠了,秦江河。」
我皺起眉,去捂他的嘴。
他根本不知道,他笑得有多難看,仿佛嘴角一放下,就要快哭出來。
我氣得心臟疼,想扇秦江河,又怕一巴掌給他扇碎了。
忍著火說:「你憑什麼這麼看不起我?我的感情在你看來就這麼廉價?秦江河,你怎麼就知道我會喜歡上別人,什麼他媽更好的健全的,我一個都不想遇上。我就想纏著你,跟你一輩子,不行嗎?!」
「你知道一輩子有多長嗎?!」
秦江河拉開我的手,將它們放到他冰涼的腿上:「你摸摸它們,好好摸摸它們。」
「它們是死的,就像你說的,我這輩子都不可能再站起來了。」
「那天在衛生間,你不是也看見了嗎?那才是真的我,褪去光鮮的外衣,我只是個連生理問題都無法順利完成的廢物。你不覺得噁心嗎?你現在不覺得噁心,那以後呢?」
「以後呢,蕭潤。」
秦江河死死扣住我的手,拔掉渾身的刺,鮮血淋漓地向我敞開。
「你會煩的,你遲早會厭煩這雙醜陋無用的腿……你是個好孩子,即便討厭我也不會扔下我不管。但是我受不了,你一個厭煩的眼神我都受不了。」
「我每天都會疑心你是不是不愛我了,你是不是在暗地裡嫌棄我。跟你在一起,我會嫉妒每一個健全人。我會變成一個瘋子,緊緊纏繞著你,像一顆毒瘤,不停地向你索要愛,你不給我,我就有可能勒死你。你這麼年輕,這麼鮮活……」
「我捨不得。」秦江河的指腹划過我的側臉,輕輕放下,又念了一句,「捨不得。」
真是,可憐又可恨。
不健全,是秦江河難以解開的心結。
我不在意,但他在意。
他覺得自己是負擔,是累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