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勺子輕輕攪動,白糖溶化進豆花里。
舀一勺送進嘴裡,又甜又軟。
還是這麼好吃。
或許是吃到了久違的味道,又或許是見到了熟悉的人,讓心情放鬆。
眼淚忽然啪嗒啪嗒掉了下來。
「小滿,你怎麼哭了?」春花有點不知所措。
「我……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哭,就是、感覺胸口堵得慌。」
後頭一個男人掀開帘子走了過來,看到這一幕先是一怔,隨即問道:「娘子,這位是?」
「哦,是同我一起長大的弟弟。」春花笑著迎了上去,「他叫趙滿,和你說過的。」
「是小滿弟弟啊。」男子笑著走到我跟前,「你好,我叫徐然,是春花的夫君,若是不嫌棄,便喚我一聲姐夫。」
我邊抽噎邊道:「春花,你真的成親了?」
「對啊,都成親三年了,去年給你生了一對侄兒。」
春花笑得很幸福。
三年前,春花十九。
十九歲的春花,終究嫁作他人婦。
嗚嗚嗚……
我不知道該怎麼形容自己的感受。
很複雜。
就像是鹹的眼淚,掉進甜的豆腐腦里,再加上辣辣的豬肘子……
很多種味道交織在一起。
「時候也不早了,不如上我們家坐坐,正好將這身濕衣裳換下來。」
徐然提議。
我搖了搖頭:「不了,我得回家一趟。」
春花點頭:「那日後得空,便來坐坐吧。」
「春花……」我低下頭,艱難開口,「我得離開京城了……」
「為何?」春花一愣。
我沉默。
半晌沒等來我的回答,春花嘆了口氣:
「我知道了,你何時離開?」
「今晚。」
聞言,春花還想說些什麼,被徐然拉著去了後頭。
一碗豆花見底,我正想著要不要說一聲再走,春花和徐然正好出來,手中有一個包袱。
「這是我自己烙的餅,路上餓了吃。」
「好。」我接過,擦了把眼淚,笑著說,「春花,姐夫,你們倆要好好過日子啊。」
「嗯,等你安頓好,一定要寫信過來,到時候我們去看你。」
19
後來,我帶著爹娘,在一座偏僻的小鎮安頓下來。
我不燉肘子了,因為肘子總讓我想起那段不太美好的時光,以及那個一日三餐都要吃肘子的人。
這世上,怕是再也沒有比他更愛吃肘子的人了。
我現在改賣餛飩,皮薄餡大,滋味一絕,在鎮上出了名的好吃。
每天客來客往,我便能從他們的談天說地中,知道些許消息。
比如說,去年太子殿下娶妻,今年太子妃為他生了一對龍鳳胎。
聽到這個消息時,我正在剁肉餡,一走神差點砍傷手。
看來,太子也不是只近男色。
如此,皇上與皇后也算安心了吧。
不過這一切都與我沒關係。
反正這輩子也不會再見到他了。
專心做生意吧。
20
這天晚上沒什麼客人,我正要提前收攤,卻有人朝我喊:
「老闆,來碗餛飩,肘子餡的。」
我頭也不抬:「抱歉客官,我這兒有三鮮的,純肉的,薺菜肉的,香菇肉的……就是沒有肘子餡的。」
「當真沒有?」
那人緩緩走到我面前。
聲音和語氣都分外熟悉。
我猛地抬起頭,看到的是這些年無數次出現在夢裡的人。
「怎麼,很意外?」他挑眉笑道。
我看了看四周, 下意識想跑。
之前皇后就說過,她會一直派人盯著我。
若是我動了回京的念頭, 或是見太子, 那些人便會將我就地處決。
太子抓住我的胳膊:「別跑了,沒有人跟來。」
我一臉懵逼:「怎……怎麼回事?」
太子輕咳兩聲:「我現在,已經不是太子了。」
不是太子?
我試探道:「皇上?」
「Ṫů⁹咳咳……」太子險些被口水嗆死, 「你可真會想!」
「我的意思是, 太子之位,現在是我弟的。」
「反正他是個事業批, 更適合這個位置。」
「而我是個戀愛腦,所以選擇來找你。」
他說得很輕鬆。
後來我才知道,為了能來找我, 他用盡了手段,險些把自己作到沒命。
還真是個頂級戀愛腦。
「為什麼要找我?」我不理解。
「我記得, 三年前就告訴過你。」他牽起我的手,在上邊輕輕落下一吻, 「我喜歡你,趙小滿。」
就因為喜歡我,所以放棄唾手可得的皇位,不遠千里來找我?
他這是要把我塑造成「禍國殃民」的形象嗎?
可我從來沒有主動示好過。
「段硯秋, 可我從來沒說過我也喜歡你。」
21
時至今日,我也不明白自己對段硯秋的感情。
我們有過兩次肌膚之親。
第一次,他中了藥, 不受控制。
第二次, 是醉酒後的你情我願, 我倆都不無辜。
雖然我不怪他, 可心裡卻總是像扎著一根刺。
他很好, 模樣好,家世好,性格好。
樣樣都好。
就算他是男子,若當真想追求另一名男子, 恐怕也很難讓人招架。
可是, 心裡有個聲音告訴我,從一開始就是錯的。
從御膳房那一次開始,到後來, 一切都是錯的。
「小滿,我不會強迫你,更不會拿身份壓你, 我知道你討厭什麼。」段硯秋溫柔一笑, 「我只是想來見見你。」
「給我個機會,慢慢追求你,好嗎?」
盯著他真摯的臉, 我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
他的神色一點點暗了下去。
「餛飩,吃什麼餡的?」我問。
他眼睛一亮,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
「我想吃肘子。」
「幫我收攤, 等會回去給你做。」
夕陽下,兩個身影推著小車,慢慢往家走。
本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