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鶴楚絲毫不在乎,自己的母親是誰害成這樣的,眼前的男人又有多禽獸不如。
他只在乎利益。
能給予他利益的緊攥在掌心,沒有利用價值的就當作墊腳石、敲門磚。
而少爺不一樣。
我知道這些年,少爺花了多少心思,承受了多少壓力,一點一點蠶食著江家的產業。
他要把江總從夫人手上搶走的所有東西,都奪回來。
如果江鶴楚對江家產業多花點心思,而不是一心放在討好他爸上,及時發現,估計還能挽回一部分。
「少爺。」
我單膝跪地,仰頭看他。
是臣服,是仰慕。
不能選擇生,不能選擇死。
那就選擇愛,那就選擇恨。
少爺將我拉起來。
那雙眸子曾被蒙上一層陰霾,少爺至今還未能擺脫童年時的陰影,深夜,我總是會被浴室離的水聲驚醒,透過磨砂玻璃,看見他淋在水中,一動不動。
我妄圖關閉花灑,將他從浴室里拉出來,或者是歇斯底里地懇求他,或者是沉默地和他一起站在水中。
直到水霧模糊視線,直到呼吸變得困難,傳來瀕死的窒息感。
我還記得那天,少爺主動打開了玻璃門,霧氣散去,他黑白分明的眼中只映出我一個人的臉。
「主人。」
少爺將我緊緊地攬進懷中。
我尚且還在大口喘氣,聞言,錯愕地轉過頭看他,
「……少爺?」
少爺沒有回應,我便以為是自己聽錯了。
「在想什麼?」
少爺微微側頭,弧度不大。
見我沒說話,就攬緊了我的腰,朝身前帶了帶,在我眉心落下一個珍重的吻。
可能是在外頭吹了冷風,我嗓子有些啞了。
有千萬句話想說,我想問問少爺,什麼時候發現我在暗中的部署,順水推舟給了班長一擊。
又是什麼時候知道江鶴楚會邀約我,特地讓司機等在了酒店樓下。
但我開口,只說了一句,
「十年過去了,少爺你還記得我們當年埋下的時空膠囊嗎?」
12
我和少爺找了個周末,一起去了那棵槐樹下。
本來想著我動手挖,少爺在一旁看著。
但少爺動手接過了鏟子,我成了坐在一旁休息的那個。
十年過去,我早就忘記自己當初許下了什麼心愿,被挖出來的時候,還特地探過頭去看。
結果就看見十二歲的我給自己挖了個坑:
「打倒資本主義,我要翻身做主人,以後雇那位傲氣的小少爺給我穿鞋。」
少爺似笑非笑,我背後一陣冷意,縮了縮脖子。
打開少爺那個時,我還是沒忍住湊上去,想看看少爺十年前有什麼心愿。
泛黃的紙條上,少爺的寫了兩行。
第一行是:
「安城很吵,讓他離我遠點。」
第二行是:
「算了,安城要留在我身邊。」
一年不夠,十年也不夠,要一輩子才好。
13(少爺番外)
除了有個精神不穩定媽媽,一個整日都閒不下來的哥哥,還有個甩都甩不開的小跟班,少爺覺得他的日子過得還算不錯。
雖然被媽媽困著,不能出去。
但少爺房間裡有一整塊世界地圖,他圈出了書中所有他想去的地方、想看的風景。
最好一個人出發,不帶媽媽,也不帶哥哥。
勉強可以帶上那個聒噪的小跟班。
可這些平靜在少爺十三歲那年被打破了。
他被媽媽提著衣領,幾乎是連拖帶拽地拉進了浴室。
女人神色癲狂,又哭又笑,將花灑開到最大,淋在他身上。
她訴說著對江澤林的愛和恨, 一下又一下抽打在少爺身上,
「髒了,髒了!你是髒東西, 所以他不愛我, 也不要你。」
「為什麼要出去?為什麼要逃出去?為什麼你也要離開我?」
這夜後,少爺生了一場重病,燒了三天三夜, 躺在床上奄奄一息。
他的夢中,冰冷的水流一直在沖刷著他的身體,直到皮開肉綻、血肉模糊。
於是少爺睜開眼, 看見自己手指上不知何時沾上的藥粉,第一個念頭就是:
髒了。
像是懲罰一般,他沉默地將自己淋在花灑下。
少爺知道自己病了, 就像女人一樣,被困在那個夜裡。
安城似乎很擔心他。
這個小跟班,面上對他總是恭恭敬敬的,其實很看不上他。
而現在,安城因為帶少爺出去而愧疚萬分。
他偷偷把少爺碗里的煎蛋換成愛心狀的,給少爺的碗底塞糖。
後來母親去世,照顧少爺的擔子就落在了我身上。
「(你」太甜了,又膩,但少爺還是吃完了。
幾年過去,別墅里的人來了又走,安城卻一如既往地守在他這個有病的少爺身邊。
安城成人禮那天,當著他的面主動脫下了外套, 將一根皮製的小鞭子塞進少爺手中。
他眼底有星子閃爍,天真又無畏,
「少爺,你想怎麼對我都可以。」
然後那晚,安城熟睡後,少爺又把自己淋在了花灑下。
他不知道該怎麼形容這種感覺。
少爺是不想留安城在身邊的, 跟著一個瘋子, 只會變成另一個瘋子。
可少爺又捨不得安城離開,他已經習慣了安城的模樣, 安城的聲音,甚至是安城的溫度,換個方式說, 少爺愛他。
於是少爺開始懲罰自己。
不知道哪一天夜裡, 這個秘密被安城發現了。
他沉默地擠進浴室, 把少爺的花灑調熱,和少爺擁抱在一起。
兩具冰冷的身軀貼在一起, 逐漸升起溫度。
室內升起的水霧會讓人呼吸困難, 安城即使站不穩了, 還會陪少爺身邊。
終於有一天,少爺主動開來了玻璃門。
新鮮空氣鋪天蓋地涌了進來。
安城眼神迷濛,還緊緊抓著少爺的袖子。
少爺輕輕喊了他一聲,
「主人。」
你引導我,主宰我,千萬次救我於水火。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