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與川點點頭,轉身拉開廚房的門,看向客廳里的張瀟菲。
「瀟菲,跟我談談。」
12
我不知道祁與川跟張瀟菲說了什麼。
那天,張瀟菲紅著眼睛跑出去,就再也沒有出現過了。
就連電影女主也換了人。
「你跟她說了什麼?」
看著張瀟菲個人主頁換成了一片素白,我有些好奇。
「只是勸她去追逐真正想要的東西。」
祁與川正盤腿坐在茶几一角,幫我描著我半途而廢的數字油畫。
那是一幅色彩靚麗的向日葵——我當賣貨主播,賣的第一件商品。
如今在祁與川手裡完成了大半。
祁與川蘸上黃色染料,把最後的花瓣補上,用紙擦了擦。
「我和張瀟菲從小一起長大,我知道她真正的夢想,其實是好萊塢。」
「可惜,她是個戀愛腦。」
「拒絕幾次,都無濟於事。」
我撐著下巴,「這次她就死心了?」
祁與川笑道,「她問我為什麼喜歡你,我回答了原因,她就離開了。」
「你為什麼喜歡我?」
祁與川把畫扶起來,笑眯眯地說:「保密。」
他向來有問必答,唯獨對這件事諱莫如深。
我換了個問題,「之前你拍民國電影那會兒,我去探班,聽見你說,她還沒回國,先這麼過著,是什麼意思?」
祁與川緩緩蹙眉,「什麼時候的事?」
「去年八月份。」
祁與川眯著眼睛,似乎在追溯當時發生了什麼。
突然,他摸出手機,給人打了個電話。
「喂,祁老師?啥事?」
祁與川神情嚴肅。
「你初戀回來了嗎?」
他憨笑幾聲,「回來了,祁老師,多虧你勸我,不然我真分手了,老婆都追不到。」
祁與川把手機遞給我,說:「當時我怎麼跟你說的,再說一遍。」
估計對面也從來沒有聽過這麼奇葩的要求,說起來有些羞澀,
「您說她還沒回來,先這麼過著,異地辛苦,不要輕言放棄。放心,我能記到死,以後當家訓。」
掛掉電話,氣氛有些尷尬。
這種聽話聽一半就跑的毛病,確實不該犯。
「對不起。」我有些羞愧,「我以為你在等張瀟菲。」
祁與川嘆了口氣,摸摸我的頭,
「其實我知道,你不只是因為這個。那天你吃麻辣燙的時候,邊吃邊掉眼淚,晚凝,當時我覺得,我是個糟糕的丈夫,事業忙碌,緋聞纏身,如果離婚能讓你感到好受一些,我可以放手。」
我的心變得雀躍,像一隻凌空飄飛的羽毛。
繞著溫暖的陽光打轉。
滿室亮堂。其實我媽媽說,我不該走她的老路。
她被人背叛過,對所有人都心懷戒備。
人跟人是不一樣的。
可是我終究還是受了一點影響,在媽媽死後的六七年里,變得隨性,自我,寧願抱成球傷害別人,也不願意敞開肚皮任人撫摸。
我和祁與川復婚後,接到了一位綜藝導演的邀約。
他說他想採訪我和祁與川的戀愛過程。
此時我正在跟祁與川拍攝《困城》。
那場著名的夜戲在風雨交加的夜晚,一條過。
結束後,我披著毛巾,跟在祁與川後面進了休息室。
記者已經在等了。
看見我們進來,笑著說:「剛才有幸看到二位老師的拍攝現場,演得真是太好了。」
祁與川給我倒了一杯薑茶,「她進步很快。」
我紅著臉,為得到他和導演的誇獎而感到高興。
時間緊迫,採訪只能在燈泡壞了一半的休息室進行。
為了保證效果,還進行了現場直播。
由於我和祁與川拍戲消失了半年之久,直播間的粉絲們都很熱情。
「川川,好想你!」
「晚凝姐瘦了,要多吃飯呀!」
我跟祁與川並肩坐著,和大家打招呼。
記者笑呵呵地把話筒遞給我:「蘇老師,您是從什麼時候喜歡祁老師的?」
我摸了摸鼻子,「這件事,大家應該都知道。」
彈幕笑瘋了:「故事要從一個喝了酒的夜晚說起。」
「沒想到你是這樣的川川……」
祁與川輕咳一聲,「不要聽她瞎說,是她追我。」
我一頭霧水,「我什麼時候追你了?」
祁與川扯扯嘴角,「那你在隔壁劇組,隔著柵欄,喊我哥幹什麼?」
「我賣貨賣習慣了,又不是故意的……再說了,我剛入行,經紀人讓我對人熱情一點,我給你遞瓶水沒毛病吧?」
彈幕:「小學雞吵架。」
「對哦,晚凝最開始是賣貨主播。」
記者開始向祁與川提問:「祁老師,換您了。」
祁與川把我的頭扭正,對著鏡頭說:「我從她賣貨的時候就喜歡了。」
我愣了,問:「這麼早嗎?」
「對,那時候我剛入行。」祁與川扣住我的頭頂,不許我看他。
「試鏡接連被斃,更有導演說我……態度不好,不敬業,沒有天賦。」
「這種情況持續了整整一年,我生日那天,又被人拒絕了,自己一個人坐在試鏡現場,點進了她的直播間。」
「她在賣數字油畫,扛著那麼大的相框,妙語連珠。」
網友都是有記憶的,很快扒出了我當年的視頻。
「怪不得我看著眼熟,她是當時哭了的小主播。」
「好像還被營銷號轉瘋了,打工人也不容易。」
我掙扎著,還是逃不開祁與川的鉗制,憋得臉都紅了。
祁與川說:「我當時問了句,辛不辛苦,她就哭了。」
「一邊哭,一邊賣貨。」
「都是討生活的,都不容易。蘇老師哭著承諾送我一個小禮品。於是我關掉直播間,決定再試一次。」
祁與川摸了摸我的頭。
記者似有所感,「難道說,那次試鏡,就是您的開山之作……」
「沒錯,我拿到了《踏歌》的男主。」
彈幕十分激動:
「嗷嗷嗷,我就是踏歌認識的川川!」
「徐歌至今是我心目中的男主天花板!」
「所以說,沒有蘇老師,就沒有徐歌。」
祁與川第一次對著直播間的觀眾,說:「沒錯,沒有蘇老師,就沒有我。」
我臉紅成了柿子,渾身像掉進煮沸的開水裡。
原來,在很久之前,我們就有過交集。
記者一臉姨母笑,「這件事蘇老師不知道吧?」
「不知道。」我聲音發虛,「這樣比起來,我喜歡他的原因好膚淺。」
大家都笑起來。
很快第二場戲要開始了,我們匆匆結束了採訪。
臨走時,記者認真地跟我們說:「二位老師,你們是我嗑的第一對CP,祝你們長長久久。」
13
《困城》殺青的那天,是我的生日。
也是離開父母這麼多年以來,最熱鬧的一次。
其實現實就是這樣,人在高處時,花團錦簇。
人在低谷時,無人問津。
我捧著跟我一樣寬的花束,站在中間,給大家分蛋糕。
臨近秋天,晚風已有涼意。
經紀人喝多了香檳,坐在斑駁的天台上,高定小西裝滾了一道牆灰。
如今,她也不再是寂寂無聞的經紀人。
她開始有了人脈,有了地位,別人送來的劇本,她有權利吹毛求疵,或者直接拒絕。
我托著一塊小蛋糕在她旁邊坐下,「姐,只搶到一小塊,給你的。」
她笑了,眼裡濕濕的,「晚凝,我真沒想到能有今天。」
我嘿嘿笑了兩聲,「我也沒想到。我們如今,算熬出頭了吧?」
「嗯,熬出頭了。」
她咧開嘴,帶了哭腔,「好樣的,晚凝,好樣的。」
她接過蛋糕,一口塞進去,我舉著叉子,訕訕地收回了手,咽了口唾沫。
「姐,謝謝你沒放棄我。」我晃了晃腿,「其實如果沒有祁與川,我們或許會辛苦一些的。」
到現在,還有一些黑子說我嫁得好,如果沒有祁與川,我什麼都不是。
經紀人哼了聲,「別聽他們放屁。我們晚凝,直播賣貨的時候,業績第一,後來演戲了,演什麼像什麼,要不是姚澤壓你,早紅了。再說了……」
她回頭,朝遠處的陳孝導演努努嘴,「你真以為陳老師是非不分啊,你要真是爛泥扶不上牆,他壓根不會讓你進組。」
「也對哈,」我開始傻樂,「我自己也不差。」
「就是。」
我喝了一些酒,從天台上下來的時候,人已經開始踉蹌。
也不知道是哪位好心的同行喊了一句,「祁老師,你老婆醉了。」
緊接著,我就被人抱起來。
我望著黑沉沉的夜空突然被祁與川的臉遮住,不滿地揪住他的耳朵,「起開。」
他氣笑了,「我起開你摔地上?」
我非要騎在祁與川脖子上看星星,結果當晚,他把我馱到越野車車頂。
用大衣將我裹住。
「看吧,看個夠。」
我靠著祁與川,問:「後來小禮物給你沒有?」
祁與川嘆了口氣,「沒有。我忘記下單了。」
我點點頭,「是挺可惜,月底因為一單之差,敗給其他店,我們店老闆破產了。然後我被人撿到,去演了網劇。」
祁與川抱住我,「也許我們之間就是命中注定。」
深秋的季節,群星高懸。
遠處松浪起伏,海聲喧囂。
我枕著祁與川的肩,「早幾年,我真的不會想到,有一天,自己會成為一個大明星。剛入行的時候,每個人都說,我不是演戲的料子。我笨拙,沒天賦,不圓滑,甚至連潛規則都接受不了,不會有大出息的。可是,我就是火了。靠一部寂寂無聞,製作精良的小成本網劇。」
「那你預想的是什麼樣子?」
「直播一姐,或者是……重新打工攢學費,去考研。」
其實每一條路都不容易。
我們並不會知道每一條路的終點是什麼。
也會在前進的過程,一而再再而三地質疑自己。
可是我還年輕,我有走下去的勇氣。
天邊划過了一道流星。
我閉上眼睛許願。
祁與川睜著眼,側頭盯著我笑。
直到我許完才發現。
「許的什麼?」他問。
我興奮得兩眼放光,「我用了五年的時間,從直播間走到了大熒幕,所以,我有信心,用下一個五年,變成更好的自己。」
祁與川眼神里有東西在閃,他重新枕著胳膊躺下去,看著群星遍布的天空。
我戳了戳他,「你剛才怎麼不許願?」
他說:「我的願望只有一個。」
「什麼?」
「把啟明星據為己有。」
祁與川側過頭,盯著我,「她現在已經是我的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