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陸展誠惶誠恐的聲音。
而我只想讓他消失在我面前。
我拿起桌上的杯子重重摔在牆面上,「滾啦!」
陸展離開了。
關門聲將我們隔絕在兩個天地中。
三十一、
我從來沒有哭得如此狼狽過。
直到兩個小時後我才逐漸平息。
徐然給我發了很多條資訊,他說:「小夕,我在你家樓下,我會一直陪著你。」
我沒有理他,而是第一時間聯繫了唐梨。
許是我的聲音太過沙啞,唐梨一下子就聽出了異常。
「哭了?」
我瓮聲瓮氣地「嗯」了聲。
「你在哪兒?」我問她。
她說:「無錫。」
「你……」
唐梨竟然沒回來,我有點兒慌。
她說:「這裡挺不錯的,就當出來旅遊了,反正年假已經請了。」
我沉默了。
唐梨的冷靜讓我失神。
她說 27 天忘記摯愛,就真的是 27 天嗎?
為什麼她可以,而我卻那麼難過呢?
當我意識到的時候,我已經問出了這個問題。
唐梨說:「這 27 天本來就是給你的,給你的十三年。難過不要緊,你難過說明你正在把他從你心裡剜去,會好的,一切都會好的。」
我的心情仿佛逐漸平和了下來。
她說:「陸展把周寧一個人扔在了無錫,並沒有帶她回去。」
我「嗯」了聲,意料之中。
她問我:「你多久能離婚?」
我說:「你請了幾天假?」
她說:「三天。」
我說:「那就三天。」
三十二、
我太了解陸展了。
我了解他的一言一行。
我了解他的心理動向。
就像我知道,他並沒有離開,而是站在門外。
不管是情真意切還是刻意為之,他在用裝可憐博取我的同情。
只是這一次,同情解決不了任何問題。
「老婆!」
一夜的工夫,他好像蒼老了幾歲,他面容憔悴卻又討好地看著我。
我說:「陸展,我們聊聊!」
陸展很抗拒,但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他說:「老婆,你相信我,我真的沒有和周寧發生過關係。我承認我和她越界了,老婆,我錯了,我只是一時糊塗,我……」
「所以你的一時糊塗持續了四個月?你和周寧接吻、擁抱、牽手,你帶著她參加所有的朋友聚會,你們一起旅遊,你讓她坐副駕駛……你們把所有情侶該做的事全部做完了,到頭來卻告訴我是一時糊塗?」
我失望地看著他,「陸展,不要讓我瞧不起你。」
陸展臉色難看,「我錯了,我是做錯了。可是我並沒有跟她發生關係,我沒有。」
「所以呢?你很驕傲嗎?坐懷不亂?柳下惠?陸展,在婚姻存續期間,不和其他人發生性行為,這是做人的底線。
「我們十三年的感情,只配要求你不和別人發生關係嗎?你到底在自得什麼?」
陸展惶恐地搖頭,「不是的,不是這樣的,我不是這個意思。」
「陸展,這樣的你配不上我顧夕的喜歡。」
這句話在我嘴裡逡巡了幾遍,最後我還是說了出來。
陸展抖了下,他不敢置信地看著我。
他整個人瞬間進入備戰狀態,他語調尖銳地說:「所以現在連你也覺得我配不上你了?」
我目光冰冷地看著他,一字一句地說:「配得上嗎?」
陸展兀地站起身,他的拳頭緊緊握著。
「你現在還不冷靜,等你冷靜了我們再聊。」
說完他轉身就要離開。
我出聲叫住了他。
「如果協議離婚你不同意,我會起訴離婚。陸展,我希望我們不要鬧到那一步!」
三十三、
陸展讓我靜一靜的第二天我就聯繫不到他了。
他用了一個最幼稚的方法來解決這個問題——逃避。
沒有猶豫,我直接找到了他大姐。
大姐比我們大二十一歲,是個女強人。
她早年離異,帶著自己的兒子生活。
在陸展無人接手的時候,她沒有絲毫猶豫地把他攬了過去。
她對陸展很好,但是對我卻很冷淡,甚至在陸展想和我結婚的時候,她是反對的。
原因我知道。
因為我的父母一度非常反對我和陸展在一起。
他們瞧不上陸展,覺得他一個大學都沒有上的社會人員,配不上他們如珍如玉養大的女兒。
我能理解爸媽的想法,但是我不接受。
即使他們揚言要跟我斷絕關係,我也毅然決然地和陸展走到了一起。
父母的反對是對我的愛。
但是在大姐眼裡卻是市儈。
她覺得我的父母之所以會這樣只是覺得陸展不夠有錢。
而我之所以會知道,是曾經無意中聽到了她的一段話。
她說:「不管是彩禮還是房子、車子,我們都拿得出來,但是我就不喜歡他們家這種賣女兒的架勢。反正我是不同意你們結婚的,如果你非要跟她在一起,將來你們的孩子,不要指望我給你帶。」
她對我的不喜甚至不加偽裝。
她冷淡的態度無數次讓我難過。
而現在,她卻是我離婚的突破口。
三十四、
在我說明了來意之後,大姐很驚訝。
「什麼理由?」她問。
沒有隱瞞,我直接把手機里的照片擺在了她面前。
看到照片,她的眉頭緊緊地皺了起來。
她說:「你確定要離婚?」
我點點頭,「確定。」
大姐沉默了良久,最後她說:「小展最近有一個項目是和政府合作的,和政府合作必須有良好的聲譽。」
我明白了大姐的意思。
臨走前大姐叫住了我,她說:「顧夕,我雖然不喜歡你,但是我知道你是個好孩子。這次是陸展做錯了,我代他向你道歉。」
我點點頭離開了。
這聲道歉我受了。
我之所以來找大姐,是篤定她會幫我離婚。
因為她曾經的婚姻破裂就是因為丈夫出軌。
這些年我雖然對她了解不多,但是我知道,她對出軌的事情是零容忍的。
我知道,她會幫我。
果然,在我見了大姐的四個小時後,陸展回來了。
他雙眼通紅,泛著血絲。
他的臉上有紅紅的巴掌印,他聲音沙啞著說:「我就那麼不可原諒嗎?」
我不理解,「現在說這些還有意義嗎?」
陸展一把抓住我的手。
我想掙脫卻掙脫不開。
他語氣急切地說:「老婆我錯了,我會改的,我以後不會再犯了,我們不要離婚好不好?」
我猛地一把推開他,「不好不好不好,陸展,你別碰我,我嫌你髒!」
「我沒有和她發生關係,真的,你信我!」
又是這句話,又是這句話。
「陸展,你太讓我噁心了!」
陸展臉色陰鬱。
他說:「我們十年的感情,這世上沒有比我更愛你的人了。我只是犯了一次錯,我沒有做到最後一步,我沒有對不起你。我會改的,我不會再犯了。為什麼你就不能給我一次機會?你是覺得你以後找的人就不會犯這樣的錯嗎?你是覺得你以後找的人會比我對你更好嗎?
「不會了,不會有人比我對你更好了!」
他的語氣是那麼篤定。
像我曾經一樣篤定。
篤定得讓人覺得諷刺。
我笑了。
「也許我以後找的人也會犯這樣的錯誤,甚至比你更嚴重。但是我卻有可能會原諒他、體諒他,甚至視而不見。你知道為什麼嗎?
「因為我們認識十三年,戀愛七年,結婚三年。我在你身上有百分之百的感情投入,我是要回報的,我要的回報也是百分之百。如果你給不了我,那我就不要了。
「這世上,我可以原諒所有其他人的出軌,除了你。因為我曾經那麼愛你!」
三十五、
我和陸展的離婚很平靜。
他把我名下的一套房子和他全部的固定資產都給了我。
我本來是想高傲地說我不要的。
後來想想又算了。
我已經沒有了愛情,又何必拒絕金錢的彌補?
從民政局裡出來,陸展問我:「你去哪兒,我送你?」
「有人來接我。」
不遠處馬路邊,徐然正等在那兒。
陸展一把拉住我的手,他低吼道:「我們才剛離婚,你就要跟他在一起嗎?」
我冷冷地看著陸展,「鬆手,這不是你該管的。」
陸展遲緩地搖頭,「不要,顧夕,不要。」
我忍著疼抽出了自己的手。
「陸展,你活該!」
轉身,離開,我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三十五、
我叫唐梨。
今天是我丈夫消失的第五天,我在等他找我離婚。
我把家裡關於他所有的東西都收拾了出來。
很多,行李箱裝了三個,快遞箱裝了一堆。
客廳里被擠得滿滿當當,但是臥室卻空出了一大片。
這個房子在我名下,是我和徐然一起付的首付,後來的房貸一直是他在還。
以我對他的了解,這個房子他不會跟我爭。
一是他會想快點結束這段婚姻;二是他肯定不會想在顧夕心裡留下斤斤計較的形象。
至於其他的,他對我的感情什麼的就不談了。
畢竟已經到了我們這一步,再談感情就有點兒諷刺了。
徐然回來的時候我正在上班。
他給我打電話,他說:「我們談談。」
我看了一眼時間,如果我們節奏快,下午還可以去領離婚證。
我們談話的地點就在家裡。
我到家的時候徐然已經在了。
他滿臉愧疚地看著我。
「對不起。」他說。
我點點頭,「你確實對不起我。」
他說:「我們離婚吧。」
我說:「好。」
他頹然地坐在沙發上,他說:「唐梨,是我對不起你。但是我沒有辦法,我喜歡了顧夕十三年,我…………」
我抬手打斷了他。
「徐然,你可以跟我離婚,你可以喜歡別人。但是你不能欺負人。」
徐然猛地搖頭,「我沒有。」
我打斷他,「你是想告訴我你對顧夕的感情有多麼濃烈多麼熾熱嗎?你是想說真愛無罪嗎?
「如果我是旁觀者,我也許會感嘆你對顧夕的深情且專一。可是我是當事人,還是被傷害的當事人。我們戀愛三年,結婚三年,到現在你卻要告訴我你從頭到尾愛的都是別人?
「你不覺得自己有點過分嗎?
「徐然,不管你的愛情多麼偉大,都不能掩蓋你出軌的事實。
「徐然,你對不起我就應該給我道歉,而不是寄希望於我體諒你。
「減輕你的負罪感,從來不是我的責任。」
徐然的臉色變得很難看。
許久他說:「對不起。」
「這房子……」
他連忙說:「給你,我不要。」
我點頭,「我今天會在外面留宿,你抓緊時間把東西搬走。」
徐然嘴唇緊抿,他定定地看著我,似乎想從我臉上看到什麼。
驚慌失措?
痛苦不已?
痛哭流涕?
不過不管是什麼,想必都會讓他失望了。
從我決定要離婚那一刻開始,他於我而言就是外人。
在外人面前,我有我的體面。
「走吧。」
「去哪兒?」
「民政局。」
三十六、
在知道唐梨離了婚之後,顧夕很快聯繫了她。
她說:「恭喜。」
唐梨輕笑,「同喜。」
「出來喝一杯嗎?」
「好。」
她們本來想去酒吧,但理智讓她們最後買了一堆紅的、白的、黃的,在酒店開了間房。
這家酒店的夜景很美。
她們坐在窗戶邊,面前擺滿了食物和酒。
顧夕說:「唐梨,謝謝你,如果沒有你,我的離婚現場肯定會很難看。」
唐梨喝了一大口啤酒,她說:「那就同謝吧!」
很奇怪。
對於兩個本來以為自己處於幸福婚姻中的妻子,丈夫的出軌對她們而言應該是天塌下來了的那種。
可是因為彼此的存在,她們好像突然有了撐起天的力量。
同時也好像沒有那麼難過了。
唐梨好奇地問顧夕,「你會接受徐然嗎?」
顧夕連連搖頭,「當然不會。」
她說:「其實這些天我跟他見面的時候並不多,更多時候他都是一個人在發獃。」
顧夕知道,徐然是不怎麼抽煙的。
他曾經說:「唐梨有咽炎,一聞到煙味就咳嗽,我可不敢抽煙。」
可是這些天他卻煙不離手。
顧夕這些天很忙,收拾東西、搬家、賣房,辦簽證。
徐然固執地要陪著她。
可是他就像一個盡責的司機,他不會詢問顧夕要幹什麼,他只會顧夕讓去哪兒他就往哪裡開。
每次顧夕辦事回來,他就坐在車裡發獃。
顧夕看得見他的迷茫和猶豫。
不過她選擇了視而不見。
他徐然又不是皇帝,她顧夕和唐梨又不是秀女,難道站在那兒等著他選嗎?
顧夕說:「我並不覺得徐然真的有多喜歡我,也許就是個執念吧。而且我對他從來沒有那些感情,也是絕對不會往那方面發展的。」
唐梨「嗯」了聲,「那就好。」
顧夕問唐梨,「那你呢?如果他回來找你,你會原諒他嗎?」
唐梨失笑,「我瘋了嗎?我不喜歡別人勾勾手指,他就會離開的人。狗還有幾分忠誠,他連狗都不如。」
顧夕捂嘴輕笑,「第一次聽到你罵人,真颯!」
她問:「你將來還會戀愛結婚嗎?」
唐梨點點頭,「當然。」
「那你想找個什麼樣的?我幫你留意。」
唐梨將杯中酒一飲而盡,她說:「找個老實人。」
顧夕啞然,「老實人表示不背這個鍋。」
唐梨也笑了。
笑著笑著她嘆了口氣。
她說:「我一個人的時候很懶,不愛做飯不愛做家務,會把生活過得一團糟。而且我怕黑,但是有亮光又睡不著。
「我就想有個人,陪我一日三餐、一年四季,平平淡淡的,怎麼就那麼難呢?」
唐梨搖搖頭,她問顧夕,「那你呢?」
顧夕看了眼窗外。
許久,她說:「我可能很難再走入一段婚姻和感情了。」
「陸展……十三年啊,人生有幾個十三年,挺害怕的。」
她說:「我要出國了。」
唐梨很驚訝地看著她。
她說:「我曾經也是有出國機會的,但是因為陸展,我拒絕了。這一次,我要全心全意地為自己活一起。」
顧夕很美,此時的她更美。
顧夕舉起手中的易開罐,她說:「敬明天。」
唐梨點點頭,「敬明天!」
三十七、番外:陸展
陸展配不上顧夕!
這是從陸展渴求顧夕的那一天開始,他就認識到的現實。
顧夕很美、很溫柔,她成績好、家世好,而且多才多藝。
她會舞蹈會書法會琵琶。
她是那一種學校每年的文藝匯演都會上台表演的人。
記得高中有一篇文章,叫做《琵琶行》。
語文老師為了讓大家感受「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語。嘈嘈切切錯雜彈,大珠小珠落玉盤」的魅力,特意讓顧夕把琵琶帶來了教室。
講台上,她低頭撥動著琵琶弦,每一下都落在了陸展的心頭上。
陸展想:他何其有幸能被她喜歡?
陸展想:他哪裡配得上她?
陸展很愛顧夕。
可是這份愛對他而言卻是負重前行。
尤其當她的父母直言反對時。
他們說:「你連大學都沒有讀過,憑什麼覺得自己配得上顧夕?她的表演你一場不落,可是你看得懂嗎?你和她本來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又為什麼非要互相耽擱?」
顧夕像一個勇士一樣把他護在身後。
她和父母對抗,和全世界對抗,就是為了和陸展在一起。
可是這卻並沒有讓陸展心底的寒意減少,反而越發沒有著落。
後來大姐說,她父母之所以反對不過是想要更多的錢,彩禮、房子、車子,也就那麼回事兒。
大姐說得很不屑,但陸展卻仿佛找到了治病良方。
他拚命賺錢,他給顧夕買最貴的東西,給她的父母買最好的禮物。
他按最高標準給彩禮。
他給顧夕父母買了一套房、一輛車。
大姐說他有病,說他瘋了。
可是陸展卻陷入了狂熱。
仿佛只有做了這一切他才能證明自己配得上顧夕。
可是房子、車子他們都不要,彩禮最後也回到了顧夕手上。
這讓陸展如芒在背,仿佛自己是一個偷了寶貝的竊賊。
他想顧夕留在家裡,他想和顧夕有個孩子。
他希望用一切的手段證明顧夕不會離開他。
可是顧夕就像一隻自由自在的鳥,她有她的世界,而那個世界,自己進不去。
他聽不懂顧夕對每個舞台劇的解析,他看不懂顧夕那個肢體動作表達的涵義。
在顧夕期待問他表演如何時,他能幹巴巴地說一句:「很好看。」
每當這時候他就像一個被扒了衣服遊街示眾的罪人。
難堪。
難過。
這樣的日子讓他窒息。
他覺得自己已經沒有力氣再去愛顧夕了。
接著他遇到了周寧。
那一天老三結婚,想借他的車當婚車頭車。
陸展同意了。
老三又嬉皮笑臉地說:「人手不夠,你幫忙把車開去花店吧。」
陸展只能答應。
他把車開到指定花店,花店老闆走了出來。
是周寧先認出他的。
「陸展!」
「是我,周寧呀!」
在知道花店老闆就是周寧後,陸展挺意興闌珊的。
但本著最基本的禮貌,周寧跟他說話,他也回復著。
周寧對他的態度很殷勤。
她說:「我聽朋友說你現在混得不錯。真羨慕你,不像我,同樣跟你一樣高中畢業就出來工作,結果這麼多年才開了個小花店。」
周寧的討好陸展看在眼裡。
不過陸展不置一詞。
那時候的他確實沒有任何心思。
可是自那以後,他就開始頻繁遇到周寧。
周寧的意圖太明顯了。
可是她的討好、示弱、巴結,卻讓陸展陷入了變態的滿足。
他說:「我有老婆的。」
周寧笑的媚眼如絲,她說:「我知道呀,顧夕嘛!但是,我不在意的。」
成年人的潛規則就是,你一個人眼神我便明了,我不拒絕就是同意。
就這麼陸展和周寧攪和在了一起。
周寧會捧著他、順著他,在周寧身上他得到了從未有過的自信心。
一開始他很害怕顧夕發現。
後來他已經能夠遊刃有餘地遊走於兩個女人之間了。
不過他不碰周寧。
他們會牽手、擁抱、接吻,但是陸展從未進行到最後一步。
周寧毫不在意。
她說:「在我這兒,你可以做所有你想做的事。」
陸展自欺欺人地想:沒事的,只要不讓顧夕發現就好。沒事的,只要我不進行到最後一步,即使顧夕發現了,也是可以挽回的。
可是,當顧夕真的發現的時候,陸展卻知道,一切都完了,顧夕不會原諒他了。
他把他最心愛的姑娘給弄丟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