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到家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幕。
他系著黑色的圍裙,端出一盤燒焦的紅燒雞翅。
看見我的時候表情略微有些不自在。
「我第一次做,下次會做好的。」
這樣煙火氣的場景讓我怔忪一瞬。
我走上前嘗了一口,在他緊張的表情中展顏一笑。
「好吃。」
季澈眼中頓時浮現出笑意,還矜持地壓了壓唇角。
「咳咳,能吃就行。」
但是當他吃了一口後就笑不出來了。
我笑了半天。
他扯了扯我的臉,故作嚴肅。
「不許笑話我。」
許許多多這樣的時刻匯聚成了完整的記憶畫卷。
我們一起看電影,一起吃飯,一起做家務。
在各自的私人空間中染上了越來越多對方的色彩。
越是美好就越是虛幻。
每一步都像踩在鋼絲上。
心裡的不安在暴雨天忘記帶傘時到了巔峰。
我以前從來不會忘記帶傘,為什麼今天忘了呢?
仿佛潛意識裡篤定會有人來接我似的。
周冉今天請了假,車也一直打不到。
我嘆了口氣,決定冒雨去公交車站。
可下一秒,手機響了。
聽筒里傳來季澈的聲音。
「我在停車場,來接你回家。」
壞了,我好像真有些心動了。
19
沒過幾天。
我和季澈破天荒吵架了。
親熱時,他突然提起了余航。
「昨天我好像看到余航陪著一個女孩逛商場。
「說不定他早就出軌了,你確定不管?」
我愣了愣,差點忘記這茬了。
「不用管,你也不許插手。」
余航好不容易疑似有約會對象。
我可不能攪黃了。
他皺起眉,語氣漸冷。
「明瑜,他不愛你,你還要自欺欺人嗎?」
我不以為意:「這是我的事。」
對峙片刻,他冷笑一聲。
「你行。」
說完套上衣服一言不發地離開。
我也沒有挽留。
就這樣冷戰了兩天。
誰也沒有下台階的意思。
周冉知道後,竟然一反常態地沉默了。
我試探地問:「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麼?」
她為難地看了我一眼,嘆了口氣。
「好吧,暴雨那天他來接你,我看到他長什麼樣了。
「季澈,A 市季氏集團董事長的兒子,家大業大,妥妥的太子爺啊!」
我愣了片刻。
「不會吧,那他跑來這裡幹什麼,還住老小區?」
哭包男小三?季氏集團太子爺?
大妹子這還是中文嗎?
周苒又嘆了口氣。
「問題就出在這,我前兩天聽說季家有意願和我們市的夏家千金聯姻。
「昨天又在酒店撞見季家和夏家見面,好像是季澈和夏小姐相親吧。
「我擔心是誤會,都不敢跟你說。」
我沉默了一會,笑了笑。
「這樣啊,也挺好。」
我想起了當初面目全非的初戀。
他知道我無父無母之後,表面上心疼我。
私下卻背著我去見了父母給她介紹的女孩。
吵了幾次之後。
他變得不耐煩。
「我就是去走個過場而已,就是怕你誤會才沒說啊。」
「你到底在鬧什麼?」
在那一瞬間,我的初戀爛掉了。
所以就停在這裡挺好的。
周苒露出擔憂的神情:「別啊,你再問問,有可能是誤會呢?」
我說:「不用了,通知剛下來,我下周就要去 A 市分公司入職了。
「現在斷了挺好的,我還怕之後鬧得不愉快。」
周苒點點頭,也沒再勸。
「確實,男人哪有事業重要。」
20
晚上,打包好東西後。
我開了一罐啤酒在陽台上吹風。
恰好看見了季澈的車開到樓下。
還走下來一個穿著白裙的精緻女孩。
兩人動作親昵,有說有笑地上了樓。
我連忙熄了燈。
心有餘悸地拍了拍胸口。
還好我只是饞他的身子。
又不是饞他的真心。
沒想到吧,季澈。
姐又要開溜了。
但是,為什麼偏偏是 A 市!
我狠狠灌了口啤酒,然後沉沉睡去。
因此錯過了季澈發來的消息:
【開門,我知道你沒睡。
【你要我扮演什麼角色我都答應,行了吧?
【外面蚊子好多,你知道我敏感肌,開門讓我進來好不好嘛?
【我知道錯了,我是小三,不該得寸進尺。
【我不該跟他吃醋,不該想讓你主動來哄我,我下次不敢了。
【理理我好不好?你把我打一頓也行啊。
【冷戰兩天我就哭了兩天,你不是最捨不得讓我哭了嗎?
【瑜瑜,我錯了,我再也不攛掇你們離婚了,別不要我……】
我看完第一句就懶得看了。
直接拉黑刪除一條龍。
確定隔壁沒人後,我鬆了口氣。
連忙叫貨拉拉把行李全部搬走。
然後退租交房一氣呵成。
如同高中畢業那樣。
一聲不響地離開。
連一片葉子都沒有驚動。
21
一周後,我在分公司入職後迅速適應工作環境。
上司蘇珊對我很好,明里暗裡都在提點我。
我開始投入到忙碌的工作中。
充實且從容。
巧合的是,合作公司項目跟我對接的人竟然是大學時的初戀。
秦淮逾。
好傢夥,送走一個季澈,又來一個老熟人。
秦淮逾扶了扶無框眼鏡。
氣質更加成熟儒雅。
像看到了老朋友,他朝我微微一笑。
「明瑜,好久不見。」
「秦總,幸會。」
我禮貌點頭,沒有寒暄,直切正題。
僅僅把他當作工作對象而已。
我以為他也會默契地揭過這一頁。
畢竟我們當初能在一起,是因為我們各方面都很相似。
沒想到他竟然會等我下班。
出了公司大門,他朝我走過來。
「電影院新上了個懸疑片,聽說還不錯。
「要不要一起去看?」
秦淮逾的聲音總是如同清泉般清澈舒緩。
讓我有一瞬間的愣怔。
大學閒暇之餘。
我喜歡靠在大草坪的一棵大樹下用平板看電影。
某天一場懸疑片正進行到緊張處。
身後突然傳來一個聲音。
「同學,我能跟你一起看嗎?」
我嚇了一跳,一轉頭就看到雙手插兜倚在樹上的秦淮逾。
他面容清雋,笑意溫和。
「可以嗎?」
我愣了愣,關掉了藍牙,將聲音打開。
他也從善如流地坐到了我旁邊。
那是我們第一次初遇。
我還記得那部電影,叫《看不見的客人》。
我們確實是有一段美好時光的。
卻沒想到會以那種不堪的結局匆匆收場。
……
我禮貌拒絕了他的邀請。
「不好意思,我換口味了,不喜歡懸疑片了。」
他笑容有一瞬間的僵硬,隨即垂下眼。
「那你喜歡什麼,我可以陪你——」
冷淡的聲音從後方傳來。
「她現在喜歡恐怖片。」
我渾身一激靈,緩緩扭頭。
季澈雙手插著兜,恃靚行兇的臉上寫滿了生人勿近。
眼下藏著淡淡烏青,泛紅的眼眶還沒消腫。
這是又哭了多久?
秦淮逾收起了笑:「你是誰?」
季澈十分自然地攬過我的肩膀,氣勢逼人。
「我是瑜瑜男朋友,季澈。」
秦逾淮表情變了變,顯然知道他是誰。
季澈:「你可能不知道,瑜瑜不喜歡去電影院。
「她就喜歡下班後跟我一起窩在沙發上看恐怖片。
「我女朋友很可愛吧?」
我一動不敢動,這場景是真恐怖片!
秦逾淮視線落在我身上,扯了扯唇。
「是嗎?」
我不想糾纏,順勢點頭。
秦逾淮笑得有些蒼白。
「看來我徹底沒機會了。
「瑜瑜,祝你幸福。」
他深深看了我一眼,轉身離開。
22
我立馬推開季澈。
「你來幹什麼,好聚好散不行嗎?」
他的氣勢瞬間變弱,聲音也低了下去。
垂著眼,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來了。
「我不想好聚好散,我不要結束。
「我都知道了,你一直都在騙我,余航是你表弟對不對?」
我倒沒有多驚訝,他知道是遲早的事。
聞言我嘆了口氣。
「季澈,我們本來就沒有在一起,自然也不用為對方負責。
「既然你已經去相親了,我們順勢結束不好嗎?」
他猛地看向我,水汽早已溢滿了眼眶。
一開口淚珠就啪嗒啪嗒往下掉。
「原來你是因為這個才離開我的。
「我沒有去相親,我已經跟他們說我有喜歡的人了,我妹還一直吵著要見你,所以我把她帶回來了,打算讓你們偶遇來著……」
我差點繃不住表情。
他做小三還敢讓家裡人見我啊!
這難道是什麼光彩的事嗎?
季澈淚眼矇矓,輕輕晃了晃我的衣袖。
「我錯了,不該跟你鬧脾氣,冷戰比殺了我還難受。
「還讓你誤會了,我真該死啊!
「要不你打我一頓好不好?」
我收回手,認真跟他對視。
「季澈,我們本來就不是真正的情侶,所以你不需要跟我道歉。
「但是你自作主張的行為會給我帶來困擾,你明白嗎?」
他擦了擦眼角,沉默著後退一步。
「我知道了,對不起。」
23
時間過去了一個月。
季澈沒再出現在我眼前。
只會插著兜默默跟在我身後。
我一轉頭他就背過身,掩耳盜鈴。
給我氣笑了。
這是給我 COS 都市怪談呢?
蘇珊把我叫到辦公室,說要給我派個工作。
她眉眼溫和,仿佛在透過我看向故人。
我心跳驟然加快。
果然……
她說:「十五年前我在蘇縣讀小學,那場地震,是你的母親江老師救了我。
「你的父母是我見過最無私偉大的人。」
胸口的一陣鈍痛逼紅了眼眶。
刻意遺忘的記憶在此刻無處遁形。
那年我才十歲,正在上課時突發地震。
老師將我們疏散到操場上,雙手抱頭。
教學樓片刻後轟然倒塌。
那場地震死了三個學生,兩個老師。
被救援隊找到的時候,他們還維持著保護學生的姿勢。
這兩個老師,一個是我的父親,一個是我的母親。
那聲巨大的坍塌聲,也成了我許多年的噩夢。
十歲之後,我沒有家了。
所有人看我的眼神都憐憫又慈愛。
因為我是英雄的孩子,老師和同學都很關照我。
可我抗拒跟他們聊起爸媽。
抗拒跟他們交流。
每一次對視,都會讓我想起那場噩夢。
我怨過上天,為什麼偏偏是他們?
我也怨過他們,為什麼留下我一個人?
他們去世後,是小姨一家撫養我長大。
所以我和余航親如姐弟。
他們有什麼好吃的、好玩的都優先給我。
可他們對我越好我越想逃離。
於是我努力考進了市裡的重點高中。
畢業後又報了離蘇縣很遠的 B 大。
我給他們打電話,給他們寄錢,可我很少回去。
仿佛這樣就能自欺欺人,爸媽從未離開。
也許爸媽也是怨我的吧。
怪我冷漠,怪我不回去看他們。
所以一次也沒來我夢裡。
蘇珊說:「我們公司每年都會去蘇縣母校做公益,這次我想讓你去,老師們忌日快到了,你也剛好回去看看。」
她注意到我的表情,頓時止住了話頭。
語氣放輕了些。
「我能理解,讓別人去也是一樣的。」
我擦了擦眼角,微笑搖頭。
「不,這次我去吧。」
24
我租的公寓離公司很近。
我每天都步行回家。
到小區樓下時,我止住腳步。
「季澈。」
身後傳來他懨懨的聲音。
「知道了,我會走的。
「這一帶之前發生了兇殺案,看著你上樓我就離開。」
我轉頭,唇角揚了揚。
「跟我上樓嗎?」
季澈身形一僵,不可置信地抬頭。
像流浪的小狗終於回了家。
他眼角漸漸濕潤,小心翼翼地看著我。
「真的可以嗎?」
「你去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