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的師傅到那裡的時候,她就已經暈過去了,座椅上流了好多血。」
「師傅給您打電話,結果您的電話一直打不通,我們就只能先把她送去醫院了。」
顧西洲沉著聲音問道:
「哪家醫院?」
「市……市一醫院。」
趙閔閔去顧家大鬧的那天晚上,她的確是穿著病號服。
但他一直以為對方只是痛經或感冒之類的小毛病。
畢竟每月那幾天的時候,顧西洲是見識過趙閔閔有多崩潰的。
他不假思索,驅車來到人民醫院。
僅僅一個電話,住院部主任就已經將趙閔閔之前在這裡的住院記錄快速呈到他手上。
可是。
「人流手術」「清宮」……這幾個字讓他如遭雷擊。
趙閔閔懷孕了?
什麼時候的事?
是他的孩子嗎?
不對,一定是他的。
顧西洲腦子裡嗡嗡作響,一片混亂。
他拿起手機,發現自己的手在抖。
費了好半天的勁兒他才成功撥通趙閔閔的電話,卻是一串熟悉的語音播報:您所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他不甘心地打開微信,發語音通話。
發現自己被對方拉黑了。
這下,顧西洲徹底不淡定了。
他衝到地下停車場發動車子,剛開出來就撞到了路邊的柱子上。
氣得他直捶方向盤。
顧西洲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
隨後打電話給司機讓對方十分鐘之內趕到這裡。
「不,五分鐘,立刻,馬上。」
二十分鐘後,他終於來到了林氏集團。
林偉業笑容諂媚,笑得像一隻哈巴狗:「顧總大駕光臨,實在是令鄙公司蓬蓽生輝……」
「趙閔閔呢?」
顧西洲單刀直入,一點也不廢話。
對方微微一愣:「閔閔,不是跟您在一起嗎?」
顧西洲冷冷地挑眉:「跟我在一起,我還會來找你嗎?」
林偉業抹了抹額頭:
「不瞞顧總說,我都一個星期沒見到我家兩個小女了,我還以為她們倆在您家呢。」
顧西洲心中湧出一個不太好的念頭。
他沉思片刻:「帶我去你家。」
顧西洲只是簡單掃了一眼房間裡的東西,他基本就能確定趙閔閔已經走了。
她那麼愛美的人,不可能梳妝檯上一點護膚品和化妝品都沒有。
林偉業似乎也明白了什麼,趕緊跑去岑霜霜房間裡察看。
很顯然,這個也走了。
林偉業氣得想罵人,但礙於顧西洲在這裡,他硬生生地忍住了。
「有沒可能回到她母親那裡去了?」
顧西洲突然道。
這話提醒了林偉業,他趕緊拿出手機:
「顧總稍等,我現在就問。」
得到的結果是沒有。
對方說一個星期前,趙閔閔給她轉了 200 萬,說要去一個地方,暫時幾年都不回來,然後她就再也聯繫不上對方了。
林偉業聽完,臉都黑了。
再等個幾年,黃花菜都涼了。
這兩個臭丫頭。
他想起岑霜霜,趕緊又給岑霜霜她媽打過去。
得到的回答差不多。
林偉業這回真氣得夠嗆。
兩個賠錢貨好歹每人給她媽轉了兩百萬,到他這裡居然一分都沒有。
他之前還以為這兩個丫頭能讓林氏集團徹底翻身,現在看來真是瞎了他的狗眼。
簡直氣死他了。
顧西洲沒作停留,轉身就走。
林偉業趕緊屁顛屁顛地追上去:
「顧總,顧總,那個生態科技園的項目能不能考慮一下我們林氏,我們是真的很有誠意的。」
對方語氣凜冽:
「把趙閔閔找回來,我就會考慮。」
顧西洲回到家裡,打了兩個電話。
沒多久就得到回覆。
果然,趙閔閔把之前他送她的東西全都賣了,包括房子、車子,還有在拍賣會上送給她的那條翡翠項鍊。
很顯然,對方不是臨時起意跑路的。
而是有預謀、有計劃。
至於從什麼時候開始計劃,他不得而知。
顧西洲關了手機,在書房坐了一整個下午,一直到晚上顧若彤敲響他的房門,喊他吃飯。
「若彤,那天早上你怎麼會跟趙閔閔在一起?」
對方回想了一下,隨即道:
「我一個朋友想買房,讓我替她去那裡看看,結果沒想到賣房的人竟然是趙閔閔。」
顧西洲揉了揉眉心:
「她是什麼時候開始不舒服的,你沒有問她怎麼回事嗎?」
顧若彤搖搖頭:
「不知道,我們倆看房子看得好好的,她突然就開始肚子不舒服,接著去了一趟洗手間。」
「我想打 120,但是她非要讓我開車送她去醫院,我技術本來也就一般般,後面的事你也知道了,出來沒多久我導錯了航,還開到坑裡去了。」
「怎麼啦,二哥,為什麼突然問這個?」
顧西洲眸色低沉,語氣澀然:
「趙閔閔懷孕了,但在那天流產了。」
顧若彤猛地低呼一聲,震驚地捂住嘴巴,聲音止不住地慌亂:
「不,不會吧,二哥,你……你別嚇我。」
「她懷孕了,為什麼不告訴我?我肯定會打 120 的,就算給我一百個膽子,我也不敢自己載她去醫院。」
「天啦!現在怎麼辦?」
顧西洲撫著額頭,思緒混亂:
「你出去吧,這件事先別告訴媽。」
他不敢去想,母親知道了這件事,對他會有多失望。
父母一直都希望他們兄弟倆能早點結婚,早點生孩子。
家裡有了小孩,會熱鬧很多,有趣很多。
這是他的第一個孩子。
可笑的是,直到對方不在了,他才知道自己曾經有過一個孩子。
如果那天,他選擇先送趙閔閔去醫院,結果會不會不一樣?
那個孩子有沒有可能會留下來?
可他沒有這麼做。
不僅沒有,他甚至在那一整天都把趙閔閔拋之腦後。
因為若彤的腿受傷了,她又一直在旁邊哭得厲害,他幾乎ƭū́⁸一整天都在圍著她團團轉。
直到晚上趙閔閔來顧家鬧事,他才把她想起來。
顧西洲突然回憶起,趙閔閔讓他敲斷顧若彤一條腿的事。
她是想報仇。
給她肚子裡的孩子報仇。
原來如此。
22
三年後。
看到夫人一臉黑線地從車上走下來,不用猜徐管家也知道,必定是他們家兩個主子其中的一個又在相親途中半路溜了。
果然。
只聽「啪」的一聲後,地上的杯子四分五裂。
夫人氣急敗壞:
「馬上把顧西洲給我抓回來,明天就是捆也得給我捆到飯店,和周太太的女兒吃飯。」
「是,夫人。」
徐管家趕忙應道,他知道對方不是在開玩笑。
事實上,也只能這麼做了。
晚上。
顧南潯回到家,迎接他的照樣只有母親的白眼及嘲諷:
「又是一個人回來的?你哪怕後面跟只母貓也行啊。」
「顧南潯,你不會打算當和尚吧,就算要去廟裡當和尚,你也得給我生個孩子再去。」
「顧西洲去哪兒了?你以為你們兄弟倆互相打掩護的事我不知道?」
「不要把你媽我惹急了,到時候我連相親結婚的步驟都給省了,直接給我領證生孩子。」
……
顧南潯實在招架不住他母親的圍追截堵和步步緊逼了:
「媽,你這麼喜歡孩子,去當月嫂吧。」
一旁的徐管家太陽穴突突直跳,下意識抱頭。
「砰。」
他鬆了口氣。
還好,只是砸到了牆。
「顧南潯,你這個逆子。」夫人簡直氣得捶胸頓足。
這下可踢到鐵板了。
不搭腔最多罵兩句。
一搭腔兩個小時打不住。
徐管家無奈地搖搖頭,在心底嘆息:南潯少爺,你這又是何必呢?
23
今晚沙灘上有啤酒節。
天邊暮色拉開時,音樂鼎沸,熱鬧非凡。
岑霜霜緩緩從二樓走下來。
一襲波西米亞深 V 雪紡度假裙、閃亮的流蘇耳環,配上那張穠麗到極致的張揚美貌。
客棧里是個人都要朝她多望兩眼。
瞧她這副模樣,我就知道她又要出去打獵了。
「上次那個分手了?」我問她。
她將頭髮撩到耳後,語氣慵懶:
「他才大三,還得回去上大學,我接受不了異地戀,只能分手了。」
大三?
我推算了一下,搖搖頭:
「那么小你都下得了手,禽獸。」
她也有點後悔:「你說得對,下次不找這種小弟弟了,太黏人,寧願退學,也不肯分手,我勸了好久。」
還得是大學生。
「那也用不著退學吧,大不了周六日打飛的來看你。」
「沒辦法,人家在英國上學。」
哦。
那就沒轍了。
岑霜霜掃了我一眼,神色不滿:「你怎麼穿成這樣?」
我不明所以:「怎樣?」
她有些無語:
「趙閔閔,能不能別一天到晚穿個白襯衫、牛仔褲,偶爾穿一下裙子又不會死?趕緊去收拾一下,姐姐今晚帶你去浪。」
「你一個人去浪好了,三樓房間還沒收拾完呢。」
「不是多請了兩個阿姨嗎?」
「這兩天住店的人多,阿姨也忙不過來,我順手幫一下。」
「收拾房間也不急於這麼一會兒,走吧走吧,去換衣服,陪我出去喝點酒。」
岑霜霜不由分說將我推走。
24
三年前,我和岑霜霜在這座海濱城市定居。
沒過多久,兩人合夥開了一家海邊客棧。
原本生意一般般,後來這片海灘因為一部電視劇的爆紅一夜成名,成了網紅打卡地。
來玩的人漸漸多了,客棧的生意也就好了起來。
每當夜晚降臨,沙灘上各式各樣的帥哥都有。
游泳的,衝浪的,打沙灘排球的。
空氣中飄著滿滿的荷爾蒙氣息。
「啊,對不起。」
「沒關係。」
一個清冽好聽的聲音傳來。
我扭頭一看,是一個身高 185 左右,穿運動 T 恤的陽光大男孩,正毫不介懷地對岑霜霜笑著。
原來她剛剛打開易拉罐,不小心將啤酒灑到了對方手背上。
就……很難評判,這到底是不是故意的。
三十分鐘後,岑霜霜和小帥哥十分熟絡地坐在椅子上談天說地。
一個小時後,她鹹濕的小手已經緩慢攀上了小哥哥那健碩的肱二頭肌。
兩個小時後,正當氣氛有些曖昧,岑霜霜準備湊到小帥哥臉頰上貼貼時。
嘴巴被人捂住了。
她詫異地扭過頭,看見是我,一臉嚴肅。
那眼神仿佛在警告「你最好有很緊急的事情」。
「我好像看到顧南潯了。」
岑霜霜像是被踩到尾巴的貓,立馬跳起來:
「真的假的?什麼時候?」
我想起剛剛那個一閃而過的身影,幾乎有百分之六十的把握:
「一分鐘之前,就在這裡。țũ̂⁽」
岑霜霜迅速跟帥哥告別,臨走前還不忘加個微信。
回到客棧,兩個人都有些憂心忡忡。
我安慰她:
「這三年我們都藏得好好的,沒可能突然間被他們找到,也許是我看錯了。」
岑霜霜欲言又止,最後還是說道:
「那個……前段時間我打電話讓以前的一個鄰居給我外婆拿點錢,會不會是……」
聞言,我蹙緊眉頭。
這樣一來的話,還真有可能。
岑霜霜十分懊惱:
「對不起,我以為三年過去了,他們應該也淡忘了。」
這種事情我怎麼能怪她。
岑霜霜和她外婆感情深厚,三年前我們逃離滬市時,雖然她往外婆的卡上轉了一筆錢,但畢竟已經過去這麼長時間。
她外婆已經七十多歲了。
外孫女只是想打個電話詢問一下老人家的身體,再轉點兒錢,本就無可厚非。
為了保險起見,我和岑霜霜商議要不兩個人出去躲幾天,就當是休假。
反正店裡請的人足夠,有什麼事一個電話就能解決。
事不宜遲,兩人上樓收拾東西。
突然,小路慌慌張張地跑上來:
「霜霜姐,不好了,你的車被人撞了。」
岑霜霜有些莫名其妙:「我的車不是停在路邊嗎,這樣都能撞到?」
「對啊,而且撞得還挺嚴重,估計要送去 4S 店檢修。」
「什麼?那我要怎麼出門,到底是哪個傻叉開的?有沒有駕照?」
小路無奈地嘆口氣:
「要不你下去看看吧,他們現在就在樓下。」
岑霜霜氣沖沖地拎著一個行李箱走下樓。
如果車子真的撞壞了,就只能打車。
我還在想著要不要打開拼車軟體,聽到前面傳來一聲驚呼:
「靠。」
然後就聽見岑霜霜急促的腳步聲,但她才在樓梯口冒出一個頭,就被什麼人給抓了回去。
一個冷靜沉著的聲音在樓下響起:
「這次又想跑到哪裡去?」
這種時候,我自然沒辦法丟下岑霜霜獨自跑掉。
更何況,也跑不掉。
片刻後,我走下樓,看到了三年未見的顧西洲和顧南潯。
25
小路端咖啡進來的時候,借著餘光不斷往顧氏兄弟倆身上打量著。
小丫頭心思很明顯,全部在臉上寫著:
這兩人是誰?
和霜霜姐、閔閔姐是什麼?
「咳咳,小路,給你介紹一下,他們是我以前在滬市常常去光顧的男公關,最近那邊在嚴打,打算來這邊發展。」
「你要是有認識的富婆、款姐什麼的,都可以介紹給他們,技術槓槓的。」
岑霜霜在一旁作死。
顧南潯的臉都綠了。
他從沒想到不再裝小白兔的岑霜霜是這樣一副放飛自我的模樣。
顧西洲面無表情,只是看著我。
小路的臉有點紅,放下咖啡後飛一般走了。
「大家都坐著幹什麼,喝吧,我們這兒的咖啡還是不錯的。」
「對了,你們兄弟倆來這做什麼?」
「想起來了,該不會是送請帖的吧。顧氏集團小女兒大婚的消息最近可是頻頻上熱搜。」
「所以你們三個終於決定要邁向人生的下一個階段了,恭喜恭喜,你一三五,他二四六,周末休息,挺好。」
「岑霜霜。」
顧南潯終於忍不住發飆了。
岑霜霜捂著嘴巴,像是想起了什麼:
「啊!對不起,你是大哥,理應要多辛苦一下的,所以你是一三五七對吧。」
顧南潯神色惱怒,像是氣得不輕。
但片刻過去,他臉色又恢復平常:
「如果你打著想要激怒我,把我氣跑的主意,勸你別白費心思。」
岑霜霜有點兒泄氣:
「所以你到底來幹什麼?難不成是追妻火葬場?」
「千萬別,不光是我,我另外七個男朋友也不答應的。」
顧南潯:「……」
不光是他,連我都聽不下去了,淡然起身:
「你們聊吧,我先上樓。」
剛走到三樓房間,後面的腳步聲轉瞬即至。
我站在門口,冷眼睨著對方:
「顧西洲,你還挺賤的。」
他看著我,眉眼間閃過深深的愧疚與悔意,嗓音低啞:
「對不起。」
「說完了?說完了就滾。」
我推開門,卻又被人攔住。
「趙閔閔,我們好好聊一聊。」
「沒興趣。」
他抵在門口,一動不動。
我語氣涼涼:「沒記錯的話,我曾經跟你說過,你最好這輩子永永遠遠都別出現在我面前。」
他聲音微微顫抖:「對不起,我不知道你那個時候懷孕了。」
「現在你知道了,改變什麼了嗎?」
「閔閔,你知道我來的目的。」
我擰眉,等著他說下去。
顧西洲滿含希冀地看著我:
「我可以幫你回到林家,幫你父親重振林氏,只希望能跟你重新開始。」
我簡直想笑。
「你會不會太高看我爸和林家了?以前想回去不過是為了替我媽爭口氣,想要打敗岑霜霜和她媽。」
「現如今我和岑霜霜早就想通了,一個快要破產的林家,好賭的媽和花心的爸,誰愛要誰要吧,反正我們是不要了。」
顧西洲沒想到我的回答是這樣,一時間怔在原地,不知道說什麼好。
我已經懶得再廢話:
「顧西洲,我對你的請求只有一個,那就是從哪來,滾哪兒去。」
26
翌日清早。
岑霜霜一臉鬱悶地跑到餐廳跟我吐槽:
「這下壞了,趙閔閔,那兄弟倆真是來追妻火葬場的,昨晚上顧南潯已經在跟我求復合了。」
我想了一下,覺得她的情況不同於我。
「你要是覺得自己對他還有感覺,就答應唄。顧南潯明年都三十了,如果這次復合了,大機率會結婚的。」
對方一臉驚悚:
「呸呸呸呸呸,你在說什麼?顧南潯之所以要復合,是因為他妹要結婚了。」
「多年白月光一朝他嫁,顧南潯心痛得在滴血,又無法衝破世俗與家人的重重阻礙,只能隨便找個替身,也就是我,來填補心中的大窟窿。」
「憑什麼?他要復合我就答應?我扒他家袓墳了,要這麼對我?」
「跟他復合我還不如跟上一個小鮮肉復合呢。」
「人家比他年輕,身體好,愛我愛得要死,也沒有喜歡自己養妹妹的習慣。腦子還好使,聽說在帝國理工。」
我朝她使了個眼色。
「什麼啊?」她莫名其妙。
下一秒,她好像明白了。
一回頭,顧南潯就站在不遠處。
我對這兄弟倆都沒什麼好感,所以並不覺得很尷尬。
顧南潯臉色很難看,目光灼灼地盯著岑霜霜:
「什么小鮮肉?」
「我上一任男朋友,怎樣?」
顧南潯拳頭緊握,神色隱忍又痛苦,像是在拚命壓抑內心的憤怒。
「我……不介意,只要你也原諒我曾經的過失。」
岑霜霜這回是真的被震驚到了,半天都沒說話。
直到對方離開了餐廳。
她僵硬地回過頭:
「靠,我懷疑顧南潯被奪舍了。」
「之前我跟王助理說句話,他都會不爽一整天,而且他那方面有潔癖,你知道嗎?現在居然這麼 open,太可怕了。」
27
儘管我和岑霜霜一再與顧氏兄弟倆保持距離,但那兩人就像狗皮膏藥似的,怎麼趕都不走。
用岑霜霜的話說,他們的臉皮比從前厚了十倍不止。
而且棘手的是,沒過幾天,父親林偉業也來了。
他的臉色很不好。
至於為什麼不好,答案很清楚。
從小到大,為了討他歡心,我幾乎拼盡了全力。
現在,我已經不想這麼做了。
「你們兩個馬上收拾東西,跟我回去。」
父親沒有廢話,而是直接下達命令。
岑霜霜沒動。
我也沒動。
「聽到沒有,還要我說第二遍?」對方聲音提高,隱約夾雜著怒氣。
「爸,如果你是想利用我從顧西洲那裡撈到什麼。抱歉,我可能辦不到了。」
我直接說出重點。
岑霜霜也舉手附和:
「我也是,我絕對不會跟顧南潯復合的,您就死了這條心吧。」
對方怒意加重,暴跳如雷:
「怎麼?翅膀硬了?覺得我管不了你們了?」
「難道你們是喝露水長大的。」
「沒有我的錢,你們一個兩個能讀書,上大學?」
「林氏遇到困難,你們跑得比兔子還快,一跑就是三年,我就想問問,你們的良心是不是被狗吃了。」
看著如此跳腳的父親,我只覺一陣諷刺。
記得在我二年級放暑假的時候,有一次,他連續三個月都沒打生活費過來。
家裡連吃飯的錢都沒有了,更別提開學後我還要繳書費。
母親怒氣沖沖地打了一輛車,把我扔到林家別墅前面。
「哪兒也不許去,今天跟你爸要不到錢就別回家,你就算死,也要死在他們這裡。」
她撂下狠話後,自己跑了。
獨自留下八歲的我,頂著快四十度的高溫站在水泥路上,差點被太陽烤化。
我在太陽下整整站了三個小時,終於看到了爸爸的那輛黑色奔馳。
趕緊小跑過去。
車窗降下,一縷涼涼的冷空氣撲面而來。
我看到爸爸在駕駛座上,臉上掛著一副墨鏡。
林叢柏坐在後排座椅上,整個副駕駛和後排他沒有坐到的地方塞滿了各式各樣的玩具與零食。
有玩具車、玩具槍、拼圖、遊戲機。
有造型精美的大蛋糕、各種各樣的堅果盒,榴槤、橙子等水果。
我看得有些呆了,耳邊卻聽到父親不耐煩的聲音,詢問我來幹什麼?
我這才想起母親的話,趕緊說明來意。
林偉業從皮夾里拿出一沓鈔票扔給我,並警告道:
「下次別到這來找我,還有,如果讓我發現你媽還在打麻將,你就永遠別叫我爸了,你們母女倆要多遠滾多遠。」
那個時候我很害怕。
害怕他真的不再管我們。
他不知道,我其實天天都在家勸媽媽別再出去打麻將了。
她幾乎是十賭九輸,我們的生活費全被她輸光了,要債的還經常來堵門。
後來他們不知道怎麼得知了我媽跟我爸的關係,就去林家堵。
我爸氣得肺都要炸了,他一生氣就斷我們母女倆的生活費。
一斷生活費,我媽就把我扔到林家外面。
如此循環,年復一年。
我從小性格開朗,對待任何人都落落大方,唯獨在我爸面前。
唯唯諾諾、戰戰兢兢、膽小如鼠。
我每次去跟他要錢都極盡卑微,像個在等主子打賞的奴婢。
卻忘了他是我的父親,付我生活費、把我養大都是他應盡的責任和義務。
我上大學的時候,林氏集團因經營不善每況愈下。
林偉業幾乎沒有再付過我學費,所幸我已經開始自己兼職賺錢了。
如此過了四年。
一畢業,父親就將我召回林家。
和我一同被召回的,還有岑霜霜。
他把顧氏財團繼承人顧南潯的照片放到我們面前,向我們宣布誰能搞定這個人,他就會讓誰認祖歸宗。
林家大小姐的位置也將屬於她。
從小到大,我媽最大的心愿就是讓我徹底擺脫私生女的身份,能被林偉業認回去。
想到這裡,我毫不猶ṱū́₊豫地答應了。
不出意外,岑霜霜也答應了。
我開始絞盡腦汁,想著怎麼勾搭顧南潯。
可惜慢了一步,被岑霜霜占了先機。
在得知顧南潯有一個同父同母的親弟弟之後,我很快重振旗鼓,調整策略。
沒多久,我成功了。
才認識兩個星期,我就跟顧西洲打得火熱。
認識一個月的時候我們官宣。
父親林偉業原本已經決定在家裡舉辦一場認親晚宴,宣布岑霜霜是他親生女兒的身份。
但他沒想到我能絕地逢生,搞定了同樣擁有顧氏百分之十股份的顧西洲。
於是他決定暫緩認親儀式,讓我和岑霜霜一同競爭。
看看誰能真正嫁入顧家。
現在想想那個時候的自己,真是天真得可以。
為了所謂的認祖歸宗,所謂的林家大小姐頭銜,天天被林偉業 PUA,一心想要爭口氣,使盡渾身解數勾引顧西洲,把從顧氏拿到的各種資源、項目都源源不斷地砸到林氏。
他現在竟然還問我「是不是喝露水長大的」?
真是可笑。
他不過是在小時候隨便丟了幾粒米、幾把糠,像養雞、養鴨一般把我們養大。
如今,卻要讓我們用整個軀體和血肉去供養林氏集團。
天底下的人,誰也沒有他林偉業養女兒划算。
「爸爸,我不是喝露水長大的,但光是我之前從顧氏拿給你的那份城東土地產權書,它的價格至少是你這麼多年花在我身上的錢的幾千倍。」
對方被我懟得啞口無言,惱羞成怒道:
「怎麼,你現在是要跟你爸我計算錢嗎?」
「為什麼不能算?」
岑霜霜加入我的陣營,冷冷還擊:
「爸爸,這麼多年你在我身上也沒花多少錢,我讀的九年義務教育,最多每年拿你一點生活費。」
「林叢柏呢?從幼兒園開始一路貴族學校,高中去英國留學,到大學畢業,花了你多少錢?」
「我恐怕連他的零頭都不夠吧,更別提三年前他過生日時你給他提的那輛布加迪。」
「700 多萬的生日禮物。」
「可是,從小到大,你連七塊錢的生日禮物都沒有給我送過。」
父親臉上寫滿不屑,幾乎是條件反射般回答道:
「你們是女兒,難道還想跟兒子相提並論嗎?」
他這句話一出,我突然覺得輕鬆了。
我一直都知道父親重男輕女,但他從來沒有如此直白地表達過。
正好,絕了我的念想。
抬眸去看岑霜霜,她眼中亦是一片決絕:
「爸爸,你說得對,女兒當然不能跟兒子相提並論。」
「林氏集團將來肯定是林叢柏的,既然沒我什麼事,我也就沒必要為它添磚加瓦了。」
林偉業氣得大罵了我們兩個小時,拂袖離去。
他前腳剛走,我媽後腳就來了。
母女倆三年未見,彼此見面第一眼,她仍舊是習慣性開罵:
「好你個死丫頭,自己在這快活了三年,把你媽我扔在滬市不聞不問,我看你的良心是被狗吃了。」
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只要跟我媽處在同一環境下,我就感覺到心力交瘁。
「我不是給你轉了兩百萬。」
「兩百萬?」她眼神荒謬地看著我,「你從姓顧的那裡撈了幾千萬,就給我區區兩百萬,兩百萬夠幹什麼?我可是你親媽。」
「早知道你是這麼個喪良心的,當初我就不應該把你生下來。」
「要Ṭū́₄是我生的是兒子,哪裡會像現在這麼命苦,你個喪良心的死丫頭。」
我媽開始哭哭啼啼,捶胸頓足。
「那你為什麼要生下我,如果沒有把我生下來,也許我早就投胎到有錢人家裡享福去了,而不是當個私生女,攤上個好賭的媽和無情的爹。」
我冷冷地開口。
我媽都蒙了。
畢竟以前每次她開始表演這段的時候,我都會盡力上前安慰,並且快速妥協。
現在我非但不妥協,還冷嘲熱諷。
「你說什麼?」她怔怔地看著我。
「從小到大你在我身上花的錢有多少?二十萬有沒有?林偉業給的錢大部分去了哪兒你心裡沒點數嗎?」
「你你你……」我媽氣得連話都說不出來了,「翻天了,你這個不肖女,我怎麼這麼命苦,生了你這個不肖女。」
她在客棧里大哭大鬧,弄得來來往往的客人頻頻往這邊回首。
我心裡明白,她這麼做的原因無非想逼我在這待不下去,然後乖乖跟她回去。
只是不知道林偉業答應了她什麼,才讓她這麼不遺餘力地發揮演技。
我漠然視之。
顧西洲正好從樓上走下來,看到這一幕後迅速走過來:
「這是在做什麼?」
我媽大概是認識他的,一時間表情訕訕。
「阿姨,這裡到底是公共場所,您這樣撒潑打滾不太好吧。」
見顧西洲臉色不悅,我媽灰溜溜地走了。
一場鬧劇結束,吃瓜群眾紛紛離去。
顧西洲深深地看著我,似乎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你怎麼樣?」
我面無表情:「什麼怎麼樣?」
他微微啞然,頓了一會兒:
「你爸怎麼找來這裡的,我完全不知情。」
這個我當然知道。
岑霜霜的那通電話能讓顧西洲找到我們,自然也能讓林偉業找到我們。
「說完了?」我冷眼睨他。
他帶著哀求的語氣:
「趙閔閔,我們聊一下怎麼樣?」
我失去耐心:
「顧西洲,你不是早就知道我當初接近你的目的了嗎?」
「你剛剛也看到了,我是因為受不了當初我媽一哭二鬧三上吊,所以才答應去勾搭你的。」
「沒有愛情、沒有心動,所有的情話都是騙你的,就連床上的那些反應也是為了取悅你。」
「懷孕只是個意外,我本來想當個籌碼逼你結婚,誰知道沒了。」
「反正我沒喜歡過你,你也沒對我動過情,大家扯平了,互不虧欠,你從哪來的回哪去吧。」
顧西洲緊緊盯著我,眼底猩紅:
「你撒謊。」
「隨便你信不信。」
「趙閔閔。」他突然狠狠拽住我,語氣森冷,「你敢說你從來沒有喜歡過我。」
「從來沒有。」
我直直地與他對視。
顧西洲眸底氤氳著暗色的風暴,似有什麼要一觸即發,最終卻慢慢放開了我。
「我知道你在生氣那次我拋下你離開,你現在怎麼對我都是我應得的。」
「不管你怎麼樣都可以,只要你不要不理我,也不要鬧失蹤,我可以等到你原諒我的那一天。」
28
我媽過來沒多久,岑霜霜她媽也來了。
我們倆很快得知,原來林偉業見洗腦不動我們倆,轉頭去 PUA 她媽和我媽。
信誓旦旦地保證,我和岑霜霜誰先嫁入顧家,他就會和誰的媽去領證,讓對方成為堂堂正正的林太太。
自從林叢柏的母親五年前去國外旅遊邂逅真愛與我爸離婚後,岑霜霜她媽和我媽私底下都在暗暗較勁誰能登上那個位置。
我爸這麼一發話,那還得了。
兩人當晚就各自收拾東西趕到這裡。
突然間覺得,岑霜霜她媽跟我媽很像。
一樣腦袋空空。
一樣離了男人似乎就過不了日子。
都屬於那種實在愚蠢但確實很美麗的生物。
一個連原配都棄如敝屣的男人,她們竟然還要鉚足勁去搶。
為了這樣一個男人耽誤自己的一生。
實在是太不值得了。
岑霜霜在一旁絮絮叨叨。
我則刷到了今早剛剛冒上來的熱搜:
「顧氏千金與秦氏藥業大公子婚期臨近,女方已證實懷孕三個月。」
顧若彤懷孕了?
秦氏藥業。
我冷冷地勾起唇角。
她倒是嫁得不錯,秦逸的身價雖然比不上顧西洲和顧南潯,但也是典型的老錢家族了,從爺爺的爺爺那一代開始就是有錢人。
「趙閔閔,我覺得咱們倆在這肯定待不了多久了,你覺得……」
岑霜霜問我。
「可以。」我沒有猶豫。
她表情訝異:「你這麼快就同意了?」
「嗯,什麼時候回去?」
「啥?」
「你不是要回去?」
岑霜霜憤而起身,神色異常激動:
「靠,你居然要回去?繼續被林偉業吸血,替林叢柏賺彩禮錢,趙閔閔,你瘋了嗎?」
「還是說這兩天被顧西洲三言兩語哄好了,忘了以前他怎麼對你了?趕回去當他的小嬌妻是嗎?」
「趙閔閔,我沒想到你是這樣的。」
我抬眼看她:
「你別那麼激動,熱搜上面說顧若彤懷孕了,我只是想回去當面恭喜她而已。」
「林氏集團早已是強弩之末,林偉業認不清現實,三年了都還在苦苦強撐,不如我們幫他一下,徹底斷了他的念頭,省得他天天惦記我們倆。」
岑霜霜眨了眨眼睛,很快就聽懂了我的意思。
「原來是這樣,你早說嘛。」
「行吧,那我們明天就回去。」
29
回到闊別三年的滬市,我和岑霜霜的朋友圈重回繁華。
各種社交晚宴、名媛派對的邀請函幾乎沒有斷過。
一開始,我們倆都有點兒蒙。
畢竟,像這種名利場,消失三個月都有可能查無此人。
更何況我們倆整整消失了三年,誰還記得誰。
後來才知道原因。
原來三年前,我和岑霜霜失蹤後,顧南潯和顧西洲兄弟倆就跟發了瘋似的,幾乎將整個滬市翻了過來,只為找到我們倆。
不僅僅是滬市,周邊的幾個市同樣掘地三尺一般,整整找了大半年。
實在是沒有任何線索了,才漸漸作罷。
自那之後,顧家兄弟倆開始斷情絕愛。
一個一心撲在工作上,日理萬機,再不出席任何酒會、晚宴等社交場合。
另一個整日借酒消愁,喝得酩酊大醉。
顧夫人抱孫子心切,不知道安排了多少場相親局給兩個兒子,結果他們倆不是壓根沒去,就是半路閃人。
有人甚至目睹過顧西洲被顧夫人派保鏢綁到酒店去相親的場面。
自那之後,傳聞愈演愈烈。
但不管怎麼傳,幾乎整個滬市的人都知道我和岑霜霜是顧西洲和顧南潯的白月光。
差不多人人都在嗑我們這兩對 CP。
如今,霸總們消失三年的白月光終於回來了,讓這些 CP 粉們如何不激動。
派對上。
我和岑霜霜聽著這幾位名媛小姐姐科普的關於我們倆和顧氏霸總的那些事兒,表情都有點一言難盡。
「嘖嘖,她們說的那個人是我嗎?我自己都不知道顧南潯這麼愛我。」
岑霜霜搖搖頭,小聲跟我咬耳朵。
我點點頭:「誰說不是呢,她們剛剛還說顧西洲為我自殺了三次。」
兩人都是一臉「這也太扯了」的表情。
客廳傳來喧譁聲,我們不約而同望過去。
居然是顧南潯和顧西洲來了。
幾位名媛小姐姐驚呼出聲,激動地握緊小拳拳,一副原地嗑 CP 的模樣。
為了不被人繼續圍觀,我和岑霜霜交換了一個眼神。
還是趕緊閃人吧。
30
車上。
顧西洲小心翼翼地看了我幾次,詢問道:
「閔閔,時間還早,你以前不是最喜歡喝王嫂煮的番薯甜湯嗎,要不要……」
我興致缺缺:
「算了,我想早點回去休息。」
雖然有些失望,但顧西洲很快又溫柔地對我笑著道:
「也好,你回來這幾天確實沒怎麼休息。」
車內安靜了一會兒,他正要說什麼,電話響起。
顧西洲雖然沒有表現得很明顯,但我還是察覺到了他眸底略帶顧忌的情緒。
「誰打來的?沒事,你接吧。」
他好像是怕我生氣,本來想掛斷。
但我都這麼說了,他只得按下接聽鍵:
「若彤。」
「嗯……好。」
通話時長很短,大概十幾秒就掛了。
我裝作不以為意的語氣說道:「顧若彤打來的?」
顧西洲謹慎地觀察了一下我的表情:
「嗯。」
「她說什麼?」
「也沒說什麼,她剛剛跟朋友逛完商場出來,可能一會兒就到家。」
我摁滅手機,語氣懶散:
「我肚子有點餓,現在還能去你家喝糖水嗎?」
顧西洲頗為意外地望著我,轉瞬間,笑容已經在他眼底盛放開來:
「當然可以。」
31
三年未見,顧若彤變化並不大。
可能是即將大婚的緣故,她整個人像是被一層幸福、甜蜜的光暈緊緊籠罩著,讓她顯得尤為光彩照人。
司機王叔大包小包地將她剛剛血拚回來的戰利品放進客廳。
「媽媽,快來看看我今天買了什麼……」
她的聲音戛然而止,一臉錯愕與驚詫:
「趙閔閔。」
我朝她莞爾一笑,態度親昵:「若彤,好久不見。」
一絲輕微的慌亂在顧若彤眼底轉瞬即逝,她神情冷冽:
「你怎麼會在這?」
「我和你二哥一起回來的。」
顧西洲走過來,輕輕攬過我的肩,眉宇間微蹙:
「若彤,你怎麼跟閔閔說話的。」
顧若彤不是傻瓜,見此情形還有什麼不明白的,立刻換了一副模樣:
「啊!抱歉,閔閔姐,我,我不是故意的。」
我同樣帶著略顯歉疚的表情對她笑笑:
「沒關係,以前的事情就讓它過去吧,恭喜你要結婚了。」
視線慢慢挪到她的小腹處,笑容微微一凝: